可以成就功名的绝佳方案 来到哨所一段时间后,天气凉了起来,潮湿的哨所开始变得阴冷。 我和少尉把被子摞一块儿,睡在了一张床上。每天晚上临睡前,少尉都会喝上 两口酒,然后皱着眉头沉沉睡去,壮志未酬的落寞静悄悄地挂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 在哨所,除了每隔三天去观察室守着望远镜值一次值了也是白值的班,我们就 再也无事可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16开的观察记录本被哨所兄弟用去一大摞, 上面记载的全是山坡那条小路上偶尔通过的行人与车辆的准确数字。 偶尔通过的行人,肩上挑着水果,手里没拿枪。 偶尔通过的车辆,严重超载商品,车后没牵引火炮。 由于音乐的缘故,哨所兄弟待我不薄,可我却无法高兴起来。 来哨所这么长时间,除了给少尉写过一首打油诗般的歪歌之外,我在音乐上没 做出任何成就。比没有成就更为可怕的是我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轻而易举在琴上 抠出美妙的和弦,我甚至连最基本的空弦音都无法调准了。弹琴对我而言,渐渐成 了与音乐不再有关的手臂舒展运动,可是我的内心深处那个依靠“十六分之二拍” 扬名立腕的幻想却伴随着服役时光的流逝,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 无为之中,禀赋日益衰颓,江郎才尽茁壮成长。 我郁闷至极,欲哭无泪地干嚎或者在无法忍受内心焦躁的时刻伫立山巅仰天狂 笑…… 我的戎马生涯就这样被平淡无奇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常常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焦虑与恐慌,在我梦醒瞬间降临。无数次我梦见自己掉进半尺多深的陷阱,爬不上 去,也无法坠落得更深。井底没有尖刀,只有面包,我不饿却再也吃不饱;无数次 我梦见自己去了哨所附近竖有骷髅标志的雷场禁区,为自己是否应该越雷池一步而 左右不定;无数次我梦见自己向自己发问,我是否该在边境大排雷开始之前,到雷 区去打几个滚成就功名? 又一次的梦中,我梦见了一个可以成就功名的绝佳方案。 尽管这个方案的实施要冒身败名裂的风险,我依旧决定按照梦的指示去干! 他妈的我非挑惹一场战争不可!我的状态不尽如人意,晏凡在营部的日子也没 有好到哪里去。 我们通过好几次电话,每次晏凡都用糟糕的情绪向我宣泄他在营部的悲惨遭遇 —— 相对连队而言,营部兵少。你不要因此自豪,兵贵精不贵多,兵多了就有些乌 合之众的意思了。所以,营部兄弟都以营部兵少为荣。这种荣耀是有根据的,通信 兵、汽车兵、卫生兵,好歹都是除了扣扣扳机、甩甩手榴弹之外另有两把刷子者。 营部兵少,但房子却比你们连队多多了。现在我们四人住一个大房间,而且不 用睡上下铺。这房子全是打仗那年月剩下的,至今还可以在墙上找到战争遗迹,譬 如用鲜血写出的豪言壮语之类。据营部最有权威的老兵介绍,墙上这字儿本是倒霉 的英雄前辈在此处包扎伤口时有鲜血淌出,顺手抹上去的。咬破手指写血书是电影 和老红军嘴巴里的城南旧事。 如今仗是没得打了,天下太平,房子也心安理得地闲着。前些年,有个精明的 边民花钱租了几间空房在这儿酿酒,一曰免税二曰安全三曰为官兵服务。免税和安 全都是真的,服务官兵乃信口雌黄,惟一便利不过的就是没钱打酒的时候可以拿 “士兵证”抵押。那破米酒的味道不怎么的,却能出口创汇,挑着担子翻几座山就 到外国卖去了。 大强?小子现在正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估计你做梦都不会想到,在 樊副眼里,大强这样的兵就是难得的好兵,几茬子都难得碰到一个的那种。每星期 晚点名,樊副的结束语通常都是:营部兄弟听着啊,不是我表扬大强,你们睁眼看 看他胳膊上晒黑的皮,回去再撒泡尿照照自己! 操,皮肤晒黑了跟个人价值有什么关系?恼火的话从明天起我就一丝不挂,哪 儿太阳大我就往哪儿站,仨月之后保证比大强还黑。对樊副那种种经不起推敲的莽 汉言行,我当然是非常反感。但也毫无办法,原先那位多少还有点儿艺术修养的营 长在我和大强到达营部两个星期之后,被军区机关调走了。 樊副是谁?樊副就是樊保国副营长的简称。这人整个一大莽汉,在边境小镇的 营部里一呆就是四个春夏秋冬。好容易熬到老营长调走,他才把“副”字甩掉,成 了营部的No.1。由于此前营部兄弟口口声声“樊副”惯了,一下子改变觉得拗口。 见面问声“营长好”,私下里依旧叫他樊副。 樊副的生辰年月不详,但营部兄弟从他后脑勺那几根白发判定,岁数浅不了。 如果真有能耐,在年龄上,当个团长他都够格。而他总是说自己比团长年轻多了, 谅他也不敢说自己比团长老。也许他真的是比团长年轻,在边境线上呆久了,形象 与年龄难免会产生差距。 早些日子,樊副的老婆来营部探亲。起初,营部兄弟哪位也不敢贸然开口叫声 “嫂子” ,猜这女的是他老婆的小妹妹。直到通信员指天发誓说樊副要他把两个 枕头放到了一张床上,兄弟们方才如梦初醒。我操,那个年轻啊,跟没结过婚的女 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