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低低都是命平平淡淡才是真 此时,稍微有点儿脑子的领导都会改变战术,樊副当然也不例外。樊副命令营 部兄弟将营部后面那片战争年代用来储存战备物质的烂围墙修补一下,垒了个猪圈。 随后又在围墙附近的空地上开垦出几亩菜地,大搞农副业生产,走侧面取胜的道路。 樊副亲自买来菜种和猪崽,一切都弄妥之后,他对营部兄弟说:咱营部的农副业生 产要是不在全团排上名次,到时候老子把你们统统拉出去枪毙! 樊副把猪给老兵养了。你知道的,在军队最好的两个职务就是买菜和养猪,买 菜得利,养猪得名。 副业组成立那天,樊副到宿舍动员我们新战士进副业组种菜。要我们到副业组 大干一年,说组织上不会亏待我们。樊副挨个动员,动员到我的时候,我理直气壮 地一口回绝:我是来当兵不是来种地的! 樊副当场就对我发了火,说,你是来当兵不是来画画的!整天画这画那,老子 也没见你画出个啥鸟,一趟五公里回来你他妈的像个小老头。 尽管目前我还没画出名堂,可我至少有这方面的天赋和修养,我这双握画笔的 手怎么可以握菜铲? 于是我就回敬樊副说:营长,我是还没画出个啥鸟,但我至少还能分清候鸟和 留鸟之间的区别。 樊副当然听出了我的反讽,更加恼火了,说:晏凡你以为你是谁?毛主席的亲 戚?在我眼里你屁都不值一个! 这还用他强调吗?所以我就没与他辩解,庄子曰:辩之无益。胳膊拧过大腿的 时候就不叫胳膊了。 不料樊副还挺费厄泼赖,非要我把留鸟与候鸟的区别说给他听。本来我是想息 事宁人,忍忍算过。他是官我是兵,兵怎么能跟官一般见识?但我还是忍不住地补 了一句:营长,综观古今,哪朝哪代不是笔杆子管枪杆子,知道岳飞是怎样死的吗? 我刚说完,樊副就朝我挑衅般伸出了他的大手,说,我不知道岳飞是被秦桧害 死的。我粗人一个,我张飞、李逵、陈世美。你聪明,艺术家,你是诸葛亮、刘伯 温、周总理。来呀,周总理,扳一下手腕! 即使我有把他手腕压成骨折的力量,我也不会跟他较这门子傻劲,何况我根本 就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我感到不可收场的时候,大强挺身而出,说:营长,晏凡不去我去,在家 我就是种地的。 樊副拍了拍大强的肩膀,扔给我一个白眼,走了。 当时我就想,完了,估计这三年之内我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与我和晏凡不 同,史迪在一连倒出人意料地混得不错,竟然当了个副班长。 每次跟史迪通电话,他总是咯咯笑着乐个不停,还一个劲儿地骂我和晏凡都是 傻B 。 我说,到底谁傻啊?让你种地你干吗?在连队整天被蔑视你能不去哨所躲躲吗? 史迪说,你们怎么就不想方设法和连长、营长搞好关系呢?想办法击中他的要 害,牵制他,攻其所必救。如果找不到他的要害,至少你应该知道他哪儿痒啊,他 哪儿痒你往哪儿挠不就是了? 我说,八尺须眉,岂能有此鼠辈之举? 史迪说,行了吧,装什么假正经啊,要是真有能耐你就当个副班长给我看看? 我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副班长算什么呀,你别得意得跟当上国家副主席似 的。 史迪说,嗨,我操,你还真装得跟怀才不遇似的。以为自己很牛B ?很有才气? 刘健,不是我打击你,有什么啊咱们。除了音乐,咱们还会什么?再说了,咱以前 写的那些东西算音乐吗?说白了就是青春期的心理活动和生理冲动!跟着乐器发出 的声音大喊大叫,这点儿能耐是人都会! 我说,史迪你太不自信了,你一点儿意志都没了。 史迪说,就你自信?我看你这是自负、自恋!什么意志啊,那叫执迷不悟。你 怎么还继续犯傻呢?想想看,从学校到军队,摇滚都把什么带给了我们?如今咱们 已是成年人,不能再耍学生时代的青春脾气,要吃大亏的。学校的教训你可以不吸 取,新兵连的教训难道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吸取?吃一堑总得长一智吧,别死磕了。 我说,无论古今还是中外,伟大音乐家的跋涉历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吉 米·亨得里克斯、科特·科本、鲍勃·迪伦…… 史迪打断了我的话,说,别再给我提那些外国人!就是他们害了我们!现在我 对那些玩意儿连半点儿兴趣都没了!废话少说,留下力气多拍拍你们连长的马屁去 吧。相信我,没错的。刘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当三年兵,能立功就立功,别 强求,立功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能立功就当个班长入个党,捞点儿政治资本。 然后欢欢乐乐、平平安安地退伍返乡,多光荣。别折腾了,这里是军队,不是学校 那钢筋水泥做的鸟笼子。万一你折腾出个三长两短,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 我说,史迪,真想不到你蜕变得如此快,成了这副德行,太令人失望了。原以 为你是颗种子,谁知结果还是被虫子给蛀了。 史迪说,损谁啊?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跟诗人似的?被虫子蛀掉怎么啦?没 有阳光和雨露,种子就不可能发芽,被虫子蛀掉总比筛成米糠喂猪要好。 我没了与他争论下去的心情,转移话题问诗人在一连过得可好。 史迪说,诗人养猪去了。精明过人啊,真不愧是个诗人,想法是如此深远。谁 都知道,养猪最容易立功入党,我想去连长还不让呢。 我说,真让我恶心!你怎么不去厕所掏大粪?没准儿还能像时传祥一样受到国 家主席的接见。 史迪也有些不太高兴了,沉默了一会儿,短短地问了一句:你给家里写信了吗? 我说,没呢,再等等吧,过段时间就会有好戏看了。决心已定,他妈的我非挑 起一场战争不可! 史迪说,战争战争,战争是喊来的吗?手痒就去夯南墙,活腻味了就用头去撞 墙。决什么心啊你?不行你就别装了,举起双手向父亲投降吧,反正我是已经投降 了。古人云,高高低低都是命,平平淡淡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