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合格的国门卫士 尽管如此,我依然决定向她购买鞋油。 她问我要什么颜色的,棕色还是黑色? 我说随便。不愧是个售货员,她拿出了两盒鞋油,要我全部买下。 我买了两盒鞋油,打算把它作为颜料送给晏凡,然后向售货员询问了去营部的 路线。 营部门口,与哨兵简单交涉过后,我向他问起晏凡的情况。 哨兵是个新兵,谈及晏凡时的口气很是敬重,说晏凡有才华,也有魅力,对新 兵特别友好,跟其他老兵有点儿不一样。哨兵在门口亲切地喊了晏凡的名字,晏凡 闻声出现在二楼阳台。 看见是我,他吆喝着“嘿,稀客”,兴奋地走下阳台。上了楼,我看到晏凡宿 舍里乱七八糟。被子没叠,床铺下面的鞋子摆放也很凌乱,满地都是画笔和挤瘪了 的颜料筒。紧靠墙壁的画板上,有一幅油迹未干的抽象图案。我指着墙角那幅画, 问晏凡这幅画算是完成了吗? 晏凡说,你来了就算完成了,画抽象比较即兴。 我说,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晏凡说,还没想好,干脆叫《迎接刘健》得了。 晏凡从地上捡起铅笔,在画布上写下“迎接刘健”,边写边埋怨我为什么不提 前打个招呼,不然就到镇上接我一程。这段时间小镇上很不太平,前不久又有一个 人被杀了。还好,死者没穿军装。不过我估计也不远了,他们已经把炊事班买菜的 兄弟揍了好几次。 我问晏凡士兵为什么会与边民有这么多纠纷,晏凡说军民纠纷根深蒂固,历朝 历代都一样。自古“兵匪不分家”嘛。边民揍营部兄弟是因为兄弟们泡了驻地姑娘, 营部兄弟揍边民是给自家兄弟报一箭之仇,怨怨相报,全是女人惹出的祸端。你想 啊,营部兄弟娶走一个驻地姑娘,就意味着边境男青年失去一个恋爱对象。女人是 有限的,驻地青年能不恨咱当兵的吗? 我问晏凡是否泡过驻地姑娘,晏凡说他对这鸡鸣狗盗之事连半点儿兴趣都没有, 还说驻地姑娘可真够贱的,老缠当兵的。缠住就不放,跟上海姑娘缠外国人似的。 不管黑猫白猫,能带她们出去就是好猫。前不久,一位村姑家里宰了一只羊,她把 羊身上最补的那块肉送给了营部的一个老兵。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个“拥军模范”。 事实上呢,她无非是想感动一把营部兄弟,指望老兵退役的时候带她们离开边陲, 到繁华城市去,自己也好有个“灰姑娘” 般的传奇人生。你来的时候没告诉大强 吧?我下去到副业组通知他一声。 不大一会儿,大强从副业组跑了过来,在楼下喊着我的名字,“扑扑通通”地 往楼上跑。 大强手里面拈着几根带刺的黄瓜,见面当头一句就是:哥哥啊,兄弟我快想死 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把黄瓜往我手里塞,说这黄瓜是他亲手种的,绝对没喷农药。 我把大强种的黄瓜咬在嘴里,夸张地嚼着,然后从琴袋里掏出“555 ”香烟,给他 们每人分了两包。大强把我送他的香烟叼在嘴上,老练地抽着。我嚼着黄瓜,问大 强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大强说,到营部不久就学会了,营部兄弟都抽烟,我要不抽就不算大家庭的一 员了。 我说,臭小子你越来越滑头了,跟福建的独乳姑娘还保持联系吗? 大强傻笑起来,表情里荡漾着幸福无限。晏凡插了嘴,说,他何止是跟人家保 持联系呀,就差把独乳姑娘从福建骗到营部再往床上按了,前不久这姑娘还给大强 寄来了她亲手编织的毛衣。 大强说,晏凡你用词不当,哪是骗啊?爱,这是爱,爱情,将心比心。人家对 我好,我就对人家好,人家反过来就会对我更好。她真的不错,温柔、贤慧、很懂 事,每次来信都鼓励我好好训练,争取早日立功入党当干部,感觉跟母亲似的。 我说,好好珍惜吧,如今这年代世风日下,好女人越来越少了。 大强说,会的会的,幸亏跟晏凡分在了一起,每次回信都是我说他写。要是跟 史迪分在一起就没这么好了,王八蛋肯定不会像晏凡这么好心地成全我们。 我告诉大强,史迪现在一连混得不错,当上了副班长。 晏凡笑了起来,说,他给我来过电话,乐得屁颠屁颠的,跟当上军委副主席似 的。 大强说,哼,不过就是小人得志,没什么好骄傲的。做人不能太狡猾了,还是 踏实本分的好。史迪早晚会栽的,他肚子里的阴谋诡计太多了,迟早得吃大亏。 说完,大强跑下楼去。再次上来的时候,手拎一军用水壶的米酒,非要我喝上 几口。实在拗不过大强的热情,我捧着水壶喝了几口,发觉酒是热的,有些烫嘴。 我问大强是不是把酒给热了,大强说酒老板刚刚酿好,我用水壶从他锅里面灌出来 的……几杯酒下肚,我的情绪就上来了,告诉他们如今我在二连连他妈养狗的都不 如了。 大强陪着我叹了口气,晏凡则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说,彼此彼此啊,现在 我是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每天跑来跑去,感觉好像就是在给自己掘墓。你还算好, 这不是已经踏上了寻找梦想的光明大道? 晏凡的话提醒了我,我决定起身奔赴县城,他们两个陪同我去了小镇。 客车上已经坐满人,没了座位。我登上客车,几位村姑见我既穿军装又背琴, 羞涩地给我让座,我谢绝了她们的好意,依窗而站。大强看见了,一个箭步迈上客 车,用最为蛮横的眼神把车厢里的乘客扫视一遍,然后指了指一位衣着痞塌的年轻 人,语气严厉地说: ——你,起来,把座让给当兵的! 痞塌青年把他的白眼珠子朝大强翻了好几翻,最终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车开了,我坐在脏兮兮的座位上与他们挥手告别。路上,那位被迫让座的青年 不停地朝我吹着口哨,我在驻地青年吹奏的充满嘲弄的音乐中思考的问题是大强已 经完成了从普通老百姓到革命军人的转变,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国门卫士、人民子弟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