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留恋的是爱情 一直没告诉你,我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并且越来越多。这两年,我憔悴了,未 老先衰。如果你在街上见到我,可能你已认不出我,因为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 了。每次照镜子,镜中那个女孩就令我感到陌生、心悸、心寒。她是玲玲吗?玲玲 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的皮肤为什么如此灰黯粗糙,不再像从前那样细腻洁白?她 的脸色为什么总是忧郁,再也没有了阳光灿烂的笑容?为什么她不再可爱?不再美 丽?不再无忧无虑?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她嘴角已经有了细微皱纹……生理上的变化 令我感到深深的凄凉和悲哀,我知道从前那个乖巧温顺、惹人喜爱的玲玲消失了, 就像云儿一样,被风儿吹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没考进大学,我低人一等。尽管我自己不愿意这么认为,但这并不代表所有 的人都不这么想。我没有大学文凭,踏入社会之后谁会给我一小块儿立足之地?中 国有960 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我却找不到一小块立足之地,还有谁会把我当人看待? 或许会有人把我当女人看待。仅仅为此,我觉得可耻、下贱。 不愿再成长下去了,够了,我活够了。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心满意足。继续活下 去无非就是带着被生活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身体还有大把的年纪,结婚、生子、扶老 携小……一如我的父母,每天的劳碌奔波就是为了养家糊口,含辛茹苦地送走老人, 把孩子抚养成人,然后自己再老去、死去。 看透了,我看透了生活和我自己。我活着就是多余,这个社会并不需要我去做 点儿什么。其实我恳求过,恳求社会要我做点儿什么。爸爸妈妈曾经跪在地上恳求, 可他们还是拒绝了我。我知道被社会忽略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不够美好,可我从未放 弃过对美好的追求啊!在学校复读的这一年,我默默地承受了多少艰难,只有我自 己知道。人间真的不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到处都是冰冷的目光,还有呛人 的灰尘。除了父母,就再也没有人关注过我,哪怕是虚伪地问上一句:姑娘,你快 乐吗? 再次向你强调,生理上的变化令我感到凄凉、悲哀,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 思。 好歹现在我还算是花朵初绽,尽管我已经不再娇艳。但我还没有枯萎、凋零。 不过离枯萎的时间不长了,凛冽寒风已经向我吹来,我的部分花瓣已经开始蜷曲。 所以,我要赶在彻底枯萎之前,结束自己,给自己一具完美的尸体。这是我命中注 定的悲剧,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我只怪我自己没努力、怪自己没能力、怪我的父 母没有权力、还怪自己在课本上的知识面前总是有气无力。 动手去天堂之前,我最留恋的是爱情。我的爱情像白纸,上面还没有画出最美 的图案。再见了,小伙子。希望你能仔细看看我寄给你的这几张相片,相片上的玲 玲是玲玲最美丽的时刻。刘健,无法否认,我喜欢你,但我总觉得这并不是真爱。 这只是一种感觉,干脆说这是一种错觉。什么样的人才是我的真爱?这个问题的答 案是零。 我爱的不是人,所有的人都是恶劣的,没有任何人是美好的,我自己也包括在 内。我最愿意与我的猫咪共度今生,但我又担心它会先我而去。现在我不用为这个 问题担心了,今晚猫咪将与我一同远去,去那个安静极了的地方。我想天堂里应该 是安静极了的。 子夜马上就要来到,妈妈又催我关灯睡觉了。我伟大又可怜的父亲已经打响了 沉重鼾声。我马上就要搁下手中的笔,熄灭灯,把脖子伸进绳索。绳子正在我面前 微微晃动,像是朋友朝我招手。我给自己化了浓妆,我画妆的样子真难看。现在我 身上穿的是一件新买的红色连衣裙,听人说穿红衣服在子夜悬梁自尽就可以变成厉 鬼。我要变成厉鬼,在教育部门飞翔。 “十六分之二拍”的事情怎么样了?该有些眉目了吧? 最后,叮嘱你爱惜身体,同时也请你为我唱出Eric Clapton的《泪洒天堂》。 这是一首特别好听的歌,我很喜欢。我会在天堂里聆听,还会和着你的琴声,喜悦 地歌唱。 祝好最后的玲玲 19988 .29 我从床上艰难地爬起,背上木琴迎着月光,蹒蹒跚跚地走出团 部大院,去街头酒吧。 路上,我一会儿看见玲玲在空中飞舞着向我招手,一会儿又看到几个长了两只 脑袋的行人怒气冲冲地问我长眼睛没有?酒吧里人声嘈杂,善男信女们在音乐中吆 五喝六。我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又走出来,在酒吧门口的杂货店里 问老伯伯有白酒否? 我揣着烈酒回到酒吧,头靠着墙壁上的冰凉铁饰,把白酒与啤酒掺在一起,一 杯接一杯地咽进肚里。邻座的一位小女生看见了,朝我挤挤眼睛招招手,说,嗨, 兵哥,怎么一个人出来喝闷酒啊?为什么不带女友? 我说,她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小女生笑得前俯后仰,说,哈哈,我为什么还活着?简单,连死都不怕,我为 什么害怕活着呢? ………… 酒吧快要打烊之际,我酩酊大醉,走到吧台问DJ有没有Eric Clapton的《泪洒 天堂》? DJ摇了摇头。酒吧老板走到我面前,说,要打烊了。 我固执地站在吧台,不愿离开。酒吧老板问我,还要点儿什么吗? 我说要点儿音乐,然后背着琴踉踉跄跄地奔上舞台,边走边狂叫:你们愿意听 我唱歌吗? DJ把我的琴插进调音台,还在舞台上为我打出红,说,兵哥,悠着点儿? 我坐在红得像血一样的舞台上,对着家乡的方向,声嘶力竭地歌唱: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It Be the S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 '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 In Heaven ★ …… ★:如果在天堂相遇 你还会记得我的名字吗? 如果在天堂相遇 一切还会和从前一样吗? 我必须变得坚强并且一如既往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生活在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