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 那我们不会走的,一直等到你们回来。" 热妮亚说。 瓦斯科夫停下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终于什么也没说,向山下走去。嘉尔 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头。瓦斯科夫的步伐越来越慢,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 下来,对嘉尔卡说:" 把背包和大衣留在这儿。离我保持十米,一步也不能拉,而 且,而且,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准说话,不许掉眼泪。" 嘉尔卡一边听准尉讲着,一边有些害怕地点点头,远远地跟着他。瓦斯科夫走 进了森林,他走得很慢,时时刻刻留心周围的变化。他一边走,脑子里就不断地翻 腾着。 " 为什么他们总是打打退退,从来没有把整个火力集中起来,他们要消灭我们 实在是件很轻松的事,结论只能有一个:至今为止,他们并没有摸清我们的实力, 有几个人啦,是男的是女的,任务的目的啦……" 瓦斯科夫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的嘉尔卡,继续琢磨着:" 他们在 侦察,一直在侦察着,谨小慎微,什么事情一定做到在掌握之中……" 瓦斯科夫无 缘无故地乐了起来:" 噢,他们忘了这是在打仗。打仗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想找一 条万全之策……哼。" 瓦斯科夫又停了下来,他见嘉尔卡看着地上什么东西发呆,他赶紧跑了过去。 在积满水的坑洼上,一只足迹清晰地印在上面。 瓦斯科夫低声命令嘉尔卡等着,自己一个人顺着脚印向前搜索。脚印到了在一 个乱石堆前,突然变得凌乱起来,乱石缝上盖着厚厚的树枝儿。 瓦斯科夫拨开树枝儿,看见了德国伤兵的尸首。他翻动着尸首,在后脑上有一 个几乎没有血迹,非常整齐的枪眼。 " 他们打死的。" 瓦斯科夫下了判断。 嘉尔卡慢吞吞地走上来,看见尸体,她下意识地扭过脸去。 " 自己人冲后脑勺打的,他们打死伤兵--这就是他们的法则!"瓦斯科夫朝着伤 兵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 " 没有人性的法则。" 瓦斯科夫看着嘉尔卡难以遏制的慌乱,想说点轻松的事情:" 嘉尔卡,我有两 个好消息,你想先听那个,第一个第二个?" 嘉尔卡勉强地笑着:" 第二个。" " 现在德国鬼子只有十二个人了,错了,不是人是畜牲。" " 第一个。" " 里莎已经与大部队往这儿赶来。" 嘉尔卡惊讶地看着准尉。 " 没听见吧?我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许许多多的脚步声,再有,最多两个小 时,他们就会赶到,不信,你听?" 嘉尔卡果真竖起耳朵静静地倾听着。森林里除了偶尔飘过来的树叶的沙沙声, 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嘉尔卡的目光黯淡下来。 " 里莎,里莎,里莎维达……" 瓦斯科夫又轻声哼起那首民谣,当他看到嘉尔 卡并没有兴趣听他唱歌,便停了下来…… 一只不知名小甲虫,爬上了里莎的脸颊。 里莎轻轻用手想赶走甲虫,甲虫仍旧耐心地爬着。里莎伸出手,终于抓住了甲 虫,她把小甲虫轻轻地放在地上,看着它慌慌张张走远。 里莎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四处乱摸着,重新把大树杈抓到手里。借助大树杈的 支撑,里莎站了起来,她用手挡住正午刺眼的强光,向前看去。 距离对面岸边仅有七八米之遥了。 里莎一下变得兴奋起来,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过来了,过了沼泽地,准尉 同志,你相信吗?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我走的是另一条道路,它没有标在你脑子 里的那张地图上,快点吧,你把这条路也标上吧,但是,你得给我再唱一支歌。里 莎,里莎,里莎维达……" 里莎嘴里哼叽着那首不知名的民谣。 一个褐色的气泡在她面前浮起。 里莎小心地用树杈去碰那个气泡,气泡没有发出意料中的响声,而缓慢地萎缩 了。她放心地往前跨了一步。突然,褐色的气泡像开锅的稀饭,前后左右,在里莎 的周围沸腾着,发出一声比一声巨大的响声,仿佛沼泽地开始发怒了。 里莎被吓住了,站在泥沼里,动也不能动一下。 一个气泡一边膨胀着,一边向她漂过来。里莎想用手挡住,气泡炸开了。里莎 本能地往后一躲,脚下立刻失去了支柱,身子一歪,陷入了泥沼。她伸手去抓那根 大树杈,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里莎拼命地挣扎着,高喊着" 救命" ,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粘稠的泥泞像把 柔软的钳子夹住了她,缠绵地往下坠着。里莎的身子急速地向下沉去--胸部、颈部, 渐渐地浸到嘴部。 她再也喊不出来了。她仰起脸,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带着阳光的温暖,沉入泥 沼中。 里莎在这个世界中看到的最后一瞥,是刺目的阳光,随后,就是黑暗永远伴随 着她。里莎在这个世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剩下那根系着她裙子的树杈,孤独地 插在泛着褐色气泡的泥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