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松冈一手操纵的外交 对形势的出色估计 森村书记员刚一上任就开始活动。三月三十一日,正当他密切注视着停泊在珍 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的舰艇时,夏威夷方面陆军航空部队司令F ·L ·马丁陆军 少将和夏威夷海军基地防空部队司令P ·F ·L ·贝林贾海军少将写了一份《关于 陆海军在敌人突然袭击瓦胡岛或夏威夷舰队时采取联合行动的综合估计》。 在这份《综合估计》中,对形势发展的要点叙述如下:一、美国和“橘子”① 的关系正处于紧张和变化之中。 二、“橘子”以往在采取敌对行动前是不宣而战的。 三、对我方舰艇和瓦胡岛上的海军设施进行突然袭击要是成功,那就有可能影 响我部队在西太平洋进行长期攻势作战。 四、当前,我舰队的主力部队要经常在作战海域行动,以便迅速对具有敌对行 动的敌本上部队或潜艇部队采取进攻行动。 五、我们认为,“橘子”的潜艇和高速空袭部队也许有可能在我情报部门发出 警报之前就侵入夏威夷海域。另外,在第二部分“关于对‘橘子’之兵力的考察” 中的第二条,就防卫夏威夷的空军兵力问题,作了如下说明:“我们能够使用的航 空兵力,取决于定期由美国本土派来加强力量的飞机架数。就目前情况来看,我们 能够保持大约半数飞机使之进行飞行的物质准备。 但要使‘橘子’的舰载飞机无法飞抵瓦胡岛,从而达不到其全面发动突然袭击 的企图;而我们的飞机又要从瓦胡岛基地起飞,充分进行长期的巡逻搜索,这从夏 威夷的飞机配备情况来看显然是不够的。至于正在计划使用的孤岛空军基地,现在 还不能支援对空作战。“巡逻机对远距离的海上搜索具有特殊价值。今天凡能用于 这方面的机种都最适合于这种作战。如果使用现有的飞机去轰炸那些防守严密的目 标,将来可以利用的飞机数量恐怕会感到严重不足……” 在其第三部分“敌人可能采取的行动”中指出:“一、[ 敌人] 在宣成之前, 说不定会采取下列行动:“(一)通过潜艇对停泊在夏威夷海域内的美国舰艇进行 突然袭击;“(二)对瓦胡岛(包括停泊在珍珠港内的舰艇和有关设施)进行突然 袭击:“(三)上述两种行动同时进行。 “二、看来对瓦胡岛最可能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攻击方式将是空袭。现在看来, 这种攻击极有可能是通过驶近瓦胡岛三百海里以内的航空母舰来进行。 “三、(略) “四、(略) “五、如果(敌人)在拂晓时进行空袭,那么,下列可能性很“尽管我们也许 进行巡逻搜索,但敌人仍然能成功地进行全面的突然袭击,或许是我们的准备工作 对开始进行迎击处于迟缓状态,或许是敌人成功地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第二批袭击部 队引开。但是对敌人最为不利的是我们能在四十六小时内发现并攻击敌之航空母舰。 ① 指日本。——原注“如果敌人在黄昏时发起攻击,那么敌之航空母舰就能 利用黑夜撤退,到第二天,也许它已不在我方飞机所能进行空袭的范围附近。黄昏 时发动进攻的不利之处,就在于敌人为了发动进攻得在白天接近(我地区),因此 很可能被我们发现。不过在目前情况下,也许这并非是一个很大的不利,因为在敌 人公开行动前,我们恐怕不会对其采取进攻性行动,要避免的不过是敌人的全面突 然袭击而已。 “至于白天进攻,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不利的,一点没有上述那些有利因 素。 “夜间进攻虽有某种有利因素,但拂晓和黄昏进攻恐怕不仅比白天进攻安全一 些,而且有更多机会来获得巨大成功。 “潜艇攻击可能与空袭同时进行。” 本来,华盛顿的作战参谋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已估计到:一旦日美开战,日 本就有可能对珍珠港的美国舰队进行先发制人的突然袭击。这种估计是在一九三二 年以后作出的,也可以说是美国海军军官的一种“常识”。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发生了“满洲事变”①。日美关系以这一事变为转机突 然恶化起来。翌年一月七日,美国提出了“史汀生主义”。这就是当时的国务卿亨 利·L ·史汀生(日本偷袭珍珠港时任美国陆军部部长)发出的一份“不承认武力 夺取的任何东西和不承认日本侵略‘满洲’的通告”。由此,日美间的紧张关系发 展到了顶点。 在此情况下,美国舰队于第二年二月在太平洋举行了一次夏咸夷防卫演习。在 演习中,假想负责珍珠港防御的部队配备了海岸炮兵部队、一个步兵师、一百架飞 机和许多潜艇;假想发动进攻的“橘子”军部队则是对航空深感兴趣的哈里·E.亚 内尔海军司令指挥的舰队。该舰队的编制与当时的那种主力舰第一主义不同,是由 两艘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和“列克星敦号” 和四艘负责警戒的驱逐舰组成。 这次演习,“橘子”军于二月六日星期六夜晚,在完全未被守军察党的情况下 从东北方接近瓦胡岛。七日,在日出前三十分钟到达离瓦胡岛一百零八公里的地点。 这天正好是星期日。日出前三十分钟,舰上的水平轰炸机、俯冲轰炸机、鱼雷轰炸 机和战斗机等共计一百五十二架飞机,为了轰炸停泊在珍珠港内的舰队,从两艘航 空母舰的飞行甲板上起飞。这是一次地地道道的突然袭击,它从理论上说明,可以 在防御部队的飞机一架也未起飞前,就将地面上所有防御用的飞机全部击毁,并把 停泊在港年的几乎所有主要舰艇船只击沉。 从此以后,如何防御日本对珍珠港突然袭击,实际上已成为美国海军进行各种 演习的一个重要课题。即使是美国陆军,也不能对日本突然袭击的这种可能性孰视 无睹。 在读者中,恐怕有不少人会直觉到:亚内尔部队的进攻方法和所取得的成果, 与南云忠一海军中将在太平洋战争开始时指挥进攻夏威夷的机动部队所采取的进攻 方法“非常相似”,这将在后面详尽叙述。 的确如此,在南云部队进攻夏威夷的那天——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夏威夷 时间)也是星期日。我机动部队丝毫没有被美国方面察觉,就在瓦胡岛以北大约三 百六十公里的地方,于日出前二十五分钟,从六艘航空母舰上先① 即“九·一八” 事变。——译者后起飞了两批(袭击珍珠港〕的飞机(第一批为一百八十三架;第 二批为一百七十一架),取得了众所周知的辉煌战果。 这两次的攻击方法和所取得的成果难道完全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吗? 也许有人还认为山本司令长官是“向亚内尔司令学习”的哩。 这个问题姑且不管。但日本海军也曾“观看”过亚内尔部队的演习。 那是一九三二年一月下旬,“满洲事变”逐步发展,上海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当时,我国海军有一艘特务舰。“襟裳号”(油船)借口派往美国西海岸购买石油, 中途要在檀香山停泊,在大体上估计那次演习即将举行的日期后,这艘特务舰便从 横须贺军港启碇出航,以便了解美国舰队的演习情况及其舰队的动静和战备等情报。 在这艘特务舰上有几个不寻常的人物,一个是深町让少佐,他是由军令部特派 来的通讯谍报专家,在舰上担任通讯长职务;另一个是军令部第五课(对美情报课) 的小川贯玺少佐,他是这艘船上的“临时船员”。不仅如此,海军方面还在舰上配 备了几个精通通讯谍报工作的下级士官,充当深町少佐的部下,并在舰内安装了一 套特别无线电监听装置等。 当这艘特务舰驶离横须贺港后不久,一月二十八日终于爆发了“上海事变”①, 日本海军陆战队和中国第十九路军发生冲突。日美双方的广播电台都对这一事变的 种种情况作了多次报道。这样一来,那艘舰艇上的船员们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们任性地说:“‘上海事变’已经发生,我们为什么还要乘坐这艘非武装的油船 去游山玩水观看美国舰队的演习呢?也让我们赶快上战场吧!” 舰上的干部花了很大力气向这些年轻人讲明道理,并做了一些稳定情绪的工作。 “襟裳号”特务舰渐渐驶近美国舰队进行演习的海域,通信谍报班人员便拼命 监听美国方面的无线电波,努力搜集资料。军令部整理研究这些由深町带回日本的 资料,结果终于破译了美国舰队使用的密码,从而掌握了美国海军这次演习的规模、 部队编制和演习经过等重要情报。 这里顺便讲一讲,由于“满洲事变”,日美关系突然恶化,因此在一九三二年 六月,我海军便派出海军士官常驻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和洛杉矶两地,主要搜集下 列几方面的情报:一、监视美国舰队,弄清其行动计划和临战准备情况,二、舰队 训练情况:三、美国西海岸建造和修理舰艇船只的情况;四、舰队船员的对日感情。 另一方面,美国海军对日本海军的演习也没有袖手旁观,这里不妨举一个例子 看看:一九二七年秋,日本的教练舰队(由“浅间号”和“磐手号”组成)访问美 国,因此,作为回访,美国决定让其亚洲舰队的一艘轻型巡洋舰“玛布尔赫德号” 驶往长崎和神户港。 这一年的八月三十日,美国方面正巧获得日本海军要进行演习的情报,并得知 在这次演习中将有最新型的航空母舰“赤城号”参加,所以美国海军对此非常关心。 ① 指1932 年1 月28 日晚,日本海军陆战队向上海发动攻击的“一·二八” 事变。——译者当时,扎卡赖亚斯海军少校利用美国驻上海领事馆四楼里的一套监 听设备搜集情报,他通过监听到的不断增加的电报数量,断定这一年日本海军的演 习要比往年重要。他认为,监听这次参加演习的舰艇所发出的电报,也许能搜集到 日本海军战术情况和其他方面的资料。可是地面监听地点离演习的海域很远,因此 他要求华盛顿派一艘军舰驶往日本海军演习的海域附近进行活动。 就这样,华盛顿方面便决定利用那艘访问日本的“玛布尔赫德号”轻型巡洋舰 来达到这一目的,而奉命伪装成该舰“临时船员”的扎卡赖亚斯,则把上海的那套 监听设备和有关人员全部转移到“玛布尔赫德号”舰上,并计划在该舰驶往神户途 中通过日本海军演习的海域。 十月二十日,驶抵日本海军演习海域的“玛布尔赫德号”军舰,监听了许多无 线电讯,经研究结果,获得了大量有关日本舰队的重要情报。 这艘军舰于十月二十八日驶入神户港,接着使返回上海。在抵达上海后,扎卡 赖亚斯写了一份详细报告送往华盛顿。美国海军通信部部长收到这份报告后,给扎 卡赖业斯写了一封信,信中对他的努力作了充分肯定。内云:“我认为你的报告很 好,它包含了对我们说来极为重要的有关日本海军方面的情报,它的价值,对你怎 么表示感谢也不过份”。 别有用心的弹痕 四月一日,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向各海军军区司令拍发了如下的电报:“务 使各军区情报部工作人员注意下列事项:迄今的经验表明,轴心国通常利用周末、 星期日或有关国定假日的欢乐时刻开始行动,在这种日子里有必要特别引起注意。” 斯塔克所以要拍出这份电报,恐怕是在他心里想到了有关过去我国在日俄开战 时突然袭击旅顺口的那件事情吧!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前三十八年,揭开了日俄战争 (一九○四——一九○五年)序幕的旅顺口之战,正好发生在明治三十七年①二月 九日圣母节那一天。 俄国有一种习惯,凡取名玛丽亚②的妇女都要在这一天接受他人的祝福,上层 社会则按照惯例还要举行舞会。由于俄国的旅顺舰队司令斯塔尔克中将的夫人,她 的名字也叫玛丽亚,所以,当时陆海军首脑们都聚集在旅顺的长官官邸大厅里、愉 快地跳着舞。正当伏特加酒宴方酣之时,在近在眼前的旅顺口外,数十门大炮如同 雷击般地轰鸣起来。 “小日本夜间偷袭了!” 停泊在港口外的“采扎列维奇号”战舰等三艘舰艇因遭到了我驱逐舰队的鱼雷 袭击,蒙受损伤。 四月四日,作战部部长斯塔克又向各舰队、有关海军军区和海军兵工厂发出指 示,要各舰艇除因执行经常性的补给任务而正在航行中的外,其他一律作好临战准 备。 根据这一指示,各舰决定按出师准备要求,装足规定数量的弹药、鱼雷以及深 水炸弹;有的舰艇驶进船坞,以便修理和调整;舰上非急需的物品也都全部卸下。 但是,太平洋舰队的舰艇却接到指示,不要其返回美国本土,以便作好临战准备。 日本海军的临战准备又做得怎样了呢? 我国海军鉴于日本周围的形势紧张起来,所以早在一九四○年十一月十五日就 部署了“出师准备第一步的战斗行动”。 这种出师准备工作分为第一步的战斗行动和第二步的战斗行动。第一步的战斗 行动是作战部队等在开战第一天所采取的必要行动,要求在下令进入战时状态前作 好准备工作。而且一旦发起这种出师准备的战斗行动后,各有关部门就处于战争状 态,储存起来的战备物资即可动用,征用商船等的手续也加以简化。因此,它对于 促进战备工作是非常有效的。 当斯塔克指示各舰艇作好临战准备时,大西少将已经收到了源田中佐对山本司 令长官的夏威夷作战设想经研究后所提出的初步方案。大西少将以此作为参考,又 经过反复研究,最后提出这样一个方案:用舰载攻击机对(敌之)战舰进行水平轰 炸,并把进攻珍珠港部队的出发基地定为千岛群岛中的择捉岛的单冠湾。 山本对大西的方案略加修改后,就叫大西送到军令部。大西到军令部后,把山 本的意图向福留繁少将——他于四月十日从联合舰队参谋长调任为军令① 1904 年。 ——译者② 圣母名。——译者部第一部部长(作战部部长)——作了一番说明, 并将此方案递交给他。这份作战方案虽是山本命令大西,要他写好后提交福留保管 的,但它不是公文,所以福留就把它存放在第一部部长的保险柜内。 一到四月上旬,美国方面打算制止我国海军在美国所进行的情报活动,特别是 美国海军,已经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采取对策。 华盛顿是美国的樱花胜地。这个城市栽种的樱花,原是已故老人尾崎行雄任东 京市长时作为日美亲善的一项贡献赠送给美国的。 现在,这些樱花已在波托马克河畔含苞欲放。可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一天,驻华盛顿工作人员司城正——兵工厂的大尉——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实松 中佐,我的汽车上有子弹痕迹,是在停车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用手枪打的。” 我听到这一报告后,却不以为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我说:“恐怕是哪个恶 作剧的人用气枪随便乱打的吧!……” 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几天前自己的一只汽车轮胎被人用锋利的刀子割了三分 之二。然而司城对我的这种态度感到无比焦急。他说:“不是用气枪打的,从弹痕 上看,分明是手枪……” 司城根据他所掌握的造炮的专门知识,作了这样的判断。 “那么就去看看那辆车子吧!” 于是,我们两人一起走到海军武官处附近的停车场,仔细查看了那辆汽车。 经过查看,确实发现有两处弹痕,一处在后座的玻璃窗上;另一处在右后车轮 的轴盖上。弹痕并非象我所想象的那样为气枪所打,正如司城所判断的,它是用手 枪射击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为美国警察所佩带的那种大型手枪所射击。此外,在汽 车坐垫底下还找到了子弹头,那就更清楚地证明了这个判断。看来,这似乎不是什 么单纯的恶作剧。不管怎样,我已经直觉到这一点:说不定此举是他们别有用心的 卑劣阴谋。 因为不能把汽车停放在那里不管,所以司城就驾车去修理。快到第二天的时候, 美国宪兵突然闯进了司城住的房间里,在他本人不在场和没有搜查证的情况下对他 的住宅进行了搜查。 我国海军武官处立即向美国海军部提出严重抗议,谴责美国当局的这种非法行 为,并要求美国当局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可是这种抗议一点效果也没有。 此后不久,美国警察要求司城前去报到。我们已经清楚看到,美国方面的真实 意图是要在弹痕问题上找碴子,如果可能的话就对司城进行处罚。 象司城这样的驻外工作人员,不享受武官和助理武官那样的外交官特权。因此, 如果他有违反美国法律的行为,就要依照这个国家的法律受到惩处。 美国方面的经办官员责问司城:“你在某月某日去过哪些地方?为什么要到那 里去?” 他们好象在跟踪司城,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面对这种讯问,就连司城也 感到有点紧张,不过,因为他没有干过·oo·什么违法行为,所以很但然地作了回 答。于是对方又问道:“你在哪些地方没有听从警察的警告?” 此刻,司城已直觉到就要进入正题了,不过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点。 他说:“这种事情一次也没有过。” 可是经办官员对他施加了压力,并提出责问:“不,你有违法行为。不但如此, 你还不听从警察的警告就逃之夭夭。 因此,警察出于不得已才开枪射击。在你的汽车上一定有弹痕,难道你想佯装 不知吗?你到外面修理汽车恐怕就是为了消除车上的弹痕吧!” 对此,司城这个规规矩矩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猛然反驳道:“请你不要装 模作样了。美国方面想要在我汽车上的弹痕问题找碴子来处罚我吗?我是一个兵工 厂的士官,是造炮专家。一目了然,那些弹痕是在停车时射过来的。你有什么根据 说我有违法行为,说我不听从警察的警告就逃之夭夭,因而才遭到警察开枪射击的? 希望你当场把证据拿出来。” 司城理直气壮地反驳说,他的汽车右后车轮的轴盖上所留下的弹痕是直线的, 这就清楚地证明它是在停车时开枪打上去的,倘若汽车正在行驶的话,那么弹痕就 随着车轮转动的速度必然成为曲线。 司城这番咄咄逼人的话,驳得企图找碴子的美国方面哑口无言。结果,这个问 题就这样了结了。 在这次讯问司城时,好象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美国海军情报局的上尉在场。这是 什么道理?我们断定:在司城事件的背后一定有美国海军在进行活动。 《日美谅解方案》的背后 四月十一日,夏威夷方面的陆军司令肖特中将和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布洛克少 将制订了一个陆海军在夏威夷《沿岸海域联合防御计划》。这个防御计划已成为平 时和战时的联防计划和动员计划的基础。这样一来,以珍珠港为中心的夏威夷防御 计划,便一步一步落实下来。 这时,松冈外相和苏联外长莫洛托夫正在莫斯科就缔结日苏互不侵犯条约问题 举行会谈,但依然没有达成协议。就在认为谈判快要破裂时,双方商定隔天再举行 一次会谈。十二日,斯大林也参加了会谈,于是会谈急转直下,双方很快就无条件 缔结中立条约问题达成了协议,第二天——十三日便在条约文本上签了字。 松冈外相一行结束了匆忙举行的宴会,旋即驱车前往白俄罗斯车站。他们走进 车厢不久,便发生了一起非同寻常的大事。原来是斯大林前来送行了。 车站上的外国使节和苏联要人都大为震惊。松冈和斯大林这两位主要人物先是 握手,接着彼此面对面地把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随后互相拥抱。他们那种紧紧拥抱 的样子简直象在搏斗。站在旁边的人们面对这种史无前例的情景只是紧张地屏住了 气。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并且都想在自己的头脑中理出一个答案来。的确,斯大林 的这番表演,对松冈来说真是终生难逢。 鉴于日德意三国同盟和诺门坎事件(指一九三九年五月日苏两国军队在外蒙古 和满洲边境的诺门坎地方发生冲突的事件),松冈没想到,会这样容易地与苏联缔 结中立条约。他对苏联的行动又惊又喜,签字结束后,他在莫斯科车站和斯大林相 互拥抱,此后,他完全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喜气洋洋地坐西伯利亚火车回国。 当时,苏联最关心的一件大事是担忧日本会不会同德国遥相呼应,从背后进攻 苏联。苏联把“当代大间谍”里夏德·佐尔格派往日本,可以说,其最大目的也在 于此。 一九四一年四月初,佐尔格与克里姆林宫进行联系:“日本有同苏联缔结中立 条约的意向,希望作好准备。” 佐尔格的这种联系,当时的背景是,因为他的得力助手尾崎秀实已经洞悉日本 政府(特别是近卫首相)想派松冈外相出访的心情。克里姆林宫对佐尔格的这份电 报欣喜若狂,那是不言而喻的。 正当松冈犹如凯旋将军般地乘坐“红矢号”专车匆匆回国时,克里姆林宫给佐 尔格拍来一份谢电,内云:“对你所作的巨大努力深表感谢。” 松冈本来就很健谈,素有“万语就寝居士”之称,如今由于缔结了日苏中立条 约,他更加喋喋不休了。四月十七日,当他乘坐的专车在西伯利亚辽阔的原野上向 东奔驰时,日本国内已通过了大本营陆海军部的一项方案——《对南方的对策纲要 》。 该纲要规定:“在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过程中,帝国对南方所采取的对策,其目 的就在于为了帝国的自存自卫,迅速扩充综合国力。”为此:一、在日本和法属印 度支那以及泰国之间,确立军事、政治、经济方面的密切关系;二、在日本和荷属 印尼之间确立密切的经济关系。 并规定,在对南方采取对策过程中,如发生下列两种情况而又无法打开局面时, 日本为了自存自卫,就得使用武力:一、由于英、美、荷等国的对日禁运而使日本 的自存受到威胁时;二、美国单独或与英国、荷兰、中国等进行合作,逐步加紧对 日本包围,使日本在国防上难以容忍时。 于一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在大本营和政府联络会议上极为秘密地通过的、 以“抓住大好时机对南方使用武力”这一思想为主导的《时局处理纲要》,就这样 完全失效了。现在不妨略举一例来对照一下上述两种《纲要》。 《时局处理纲要》的设想是,通过同英国的武力冲突一举建成大东亚共荣圈: 而《对南方的对策纲要》的设想,则在分阶段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基本方针下, 眼前暂将其范围定在法属印度支那和泰国。另外,前者打算用武力占领荷属印尼; 与此相反,后者则停留于用和平手段来强化经济关系。 那么,《对南方的对策纲要》所以获得通过的动机或理由是什么呢?主要可以 举出下列三点:第一,自一九四○年七月通过《时局处理纲要》到一九四一年四月 为止,这段期间欧洲战局出现了新的情况,英美的对日政策也发生了变化。也就是 说,因难以使英国在短期内屈服,欧战持久性的趋势变得显著起来;由于通过援外 武器法案,美国参战的可能性大起来了。另外,美英的对日政策已渐趋强硬;而在 以新加坡为中心的东南亚则出现了一种形成为对日共同阵线的动向。 第二,在一九四一年一月到三月所作出的对国家物质力量的判断是:“帝国的 物质力量对完成同英美的长期作战来说感到不安。”这个判断给陆军的积极派的论 点泼了冷水。关于这个问题,参谋本部战争指导班的种村佐孝中佐在一九四一年三 月二十六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昨天以来,陆军省战备课课长冈田大佐就假想对 美开战后的国家物质力量的变化情况,根据他的判断及其研究结果,两次向参谋总 长所属的领导部门作了说明。 “最近,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对南方采取对策的意向,似乎已趋一致,大势已定。 这样一来,为‘不要误了班次’的一时急躁情绪和要求所驱使,希望抓住良机向南 方出击的那种使用武力的轻率想法总算被肃清了。大家经过反复研究,具体考虑了 战争带来的影响,估计了国家物质力量以后,很自然地倾向于稳健派的论点,最后 不得不赞同稳健派的意见。” 第三,具有决定性的和最重要的原因是,以往争论达一年之久的英美两国可分 不可分的问题,如今已得出了不可分的结论,因此认识到,不下决心对美作战就不 可能对南方使用武力。当陆海军之间将《对南方的对策纲要》内定下来时,在华盛 顿的野村大使(四月十六日)已经在华德门花园公寓同赫尔国务卿举行会谈。 赫尔说,他已经接到了那个解决日美间问题的非正式建议——日本人和美国人 (日本朋友)制订的所谓《日美谅解方案》。接着赫尔问道:“听说,你自己也参 预了这个建议……” 野村回答说:“关于那个建议,我全都知道。虽然它尚未送交本国政府,但我 认为政府也会赞同的。” 于是赫尔说:“希望你设法取得日本政府的训令,可以按此方案举行谈判。” 随后,他又补充说:“如果这一谈判进行之后而遭到东京方面的破坏,那么美 国政府的处境就会困难起来。” 于是,野村马上把《日美谅解方案》电告东京。这份电报送到外务省的时间是 四月十七日下午到十八日早晨这段时间。全文长达四千字,主要精神是:美国承认 日本八紘一宇之理想,承认满洲国;美国总统将有条件地致力于日中两国之间的和 平,而且在通商和金融方面也给予援助;日本如采取和平手段获取南方资源,美国 也予以承认。这都是一些很好的内容。关于这个问题,野村在他的《出使美国》一 书中写道:“对于那个《日美谅解方案》,早已在内部进行工作,并对美国方面的 诚意作了试探,大体上已能证实赫尔国务卿对此也无异议,所以我又就这个问题同 大使馆干部、陆海军武官以及岩畔大佐等人多次开会商量,经仔细反复研究,又同 各方面进行了种种交涉,终于取得了成果。 “我大体上是按上任时的训令精神行事的。我想这一《谅解方案》即使达成协 议,恐怕也未必违反天皇对三国同盟问题所下达的诏书精神。这是维护太平洋和平 的第一步。另外,我相信这也是他日日美合作重建欧洲和平的一块基石,于是我马 上向东京拍电,并要求回电。” 原来在这个《日美谅解方案》的背后有两个神父在进行活动。 这两个神父名叫华尔什和德劳特,都是属于天主教美利诺修道院的。他们带着 纽约康·莱普公司经理施特劳斯的介绍信于一九四○年十一月底从美国悄俏地来到 日本,要求同当年任财政官员时曾与施特劳斯有过一面之交的产业工会中央合作金 库理事井川忠雄会面。会面后,他们两人把美国热心于对日美邦交打开局面的实力 人物的意向告诉了井川,并补充说:“如果日本有意这样做,他们也许会提供某些 方便。,这两个神父还会见过松冈洋右、野村吉三郎、池田成彬和外务省美国局局 长寺峙等人。另外,也会见了陆军省军务局局长武藤章。 井川和近卫首相关系密切,他在十二月七日把两个神父来日后的情况详细地向 近卫作了汇报。两个神父虽于十二月底返美,但以后一直同井川保持联系,最后终 于导致了井川赴美。 另一方面,野村在接受驻美大使这一重任时,痛感到有必要让陆军方面派遣一 名熟悉中国问题的人物前往华盛顿,因此,他委托参谋总长杉山和陆军次官阿南物 色一个适当的人选,结果选中了陆军省军事课课长岩畔豪雄大佐。 岩畔于三月二十日到达旧金山。他的合作者井川已先行一步,当岩畔到旧金山 后,他马上去拜访了岩畔,并把有夫美国的情报告诉了他。其中主要一点是:先前 来日的那两个神父,他们的背后有邮电部部长弗兰克·沃克,此人是一位天主教徒, 曾任罗斯福总统竞选办公室主任达二十年之久。 三月三十一日,井川和岩畔在纽约会见了那两个神父,井同两个神父进入了正 式谈判。岩畔和井川说:“我们想,两国谈判要有一个基本条件,基督教的教义认 为最大的罪恶是背离道德。作为日本来说,它与德意缔结三国同盟尚为时不久,不 能对此背信弃义,美国也不会强行要求日本退出三国同盟,因此,我们希望以此作 为谈判的前提。”由于这两个神父对此表示了谅解,所以双方决定对调整两国关系 的原则问题进行讨论。 于是,井川和岩畔便前往华盛顿,向野村大使和若杉公使对此事作了汇报。野 村和若杉虽然很感兴趣,但似乎都有这种想法,认为形势并不怎么好,不宜马上把 一些条件定下来,因此,希望在五、六个月后,待日美两国间的感情慢慢缓和下来 时再举行正式谈判。 因为当时日美之间还没有一个具体方案,所以井川和岩畔又于四月二日同华尔 什神父等人举行了会谈,直到五日才拟订出一个方案。日本方面也对此方案进行了 研究,参加研究的,以野村大使为首,有若杉公使、陆军武官矶田少将、海军武官 横山大佐、书记官松平,还有井川和岩畔等七人。四月十五日搞出了初步方案,那 就是《日美谅解方案》。 就这样,过去以神父等人为媒介而订出来的《日美谅解方案》,现在已经进入 到了一个正式纳入外交途径的阶段。 大发雷霆的松冈外相 当外务省接到野村拍来的有关《日美谅解方案》的内容以及要求答复的电报时, 松冈外相结束了欧洲之行,已乘坐苏联政府的“红矢号”专车正在回国途中。因此, 外务次官大桥在十八日上午十一时向正在召开内阁会议的近卫首相作了首次汇报。 下午四时半译好电文后,他马上又去拜访近卫。当晚八时,近卫首相召开政府和统 帅部的联络会议,就《日美谅解方案》进行了讨论。讨论结果,决定待松冈外相回 国后再决定应采取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案”,因此已 大体上倾向于准备接受。 在四月十八日的《种村日记》中这样写道:“这一天,驻美武官矾田突然来电。 内云:‘调整日美两国外交关系问题可能达成协议,望政府速回电指示。’“要同 美国调整关系!这几年来,不论是棘手的中国问题抑或最近出现的南方问题,我们 总对美国的态度最感到担心,如今却要我国同美国调整关系!这到底是根据谁的命 令开始举行日美两国之间这一谈判的? “就我们这些下级官员来说,这个问题简直是晴天霹雳,而且事情又发生在松 冈外相出访欧洲至今尚未回国的时候,我觉得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联络会议结束以后,陆海军和外务省对《日美谅解方案》又进行了研究。 关于当时的气氛和结论性的倾向,内大臣木户孝一在他的日记中这样写道: “四月十九日星期六晴“……晚上八时二十分,近卫首相来访。彼此以野村大使请 求回电问题为中心,畅谈到九时五十分左右。一致的结论是:对德意两国不失信义 ;也不与我国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新秩序这一方针相抵触;可以在充分研究的基础上 努力使之实现的。” 参谋本部从二十日傍晚开始召开各部长会议,会上,确定了这样一种思想: “应在不违背三国同盟精神这个限度内调整对美关系”。 接着,第二天(二十一日)上午,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召开局部长以上的干部会 议,对前一天晚上参谋本部的态度一致表示同意。随后,当天下午召开了陆海军部 局长会议,又对野村大使的来电抱何种态度问题进行了协商。 协商结果一致同意:一、要不违背三国同盟的精神;二、要对解决中国事变问 题作出贡献;三、要不损害国际信义;四、要有益于扩大帝国的综合国力;五、要 有益于重建世界和平。 于是,在二十一日召开的政府和大本营联络会议上决定了下列几个要点:一、 虽然,通过《日美谅解方案》会给三国同盟关系带来几分冷却感,但对此要以容忍 的态度迅速谋求达成协议。二、我国的立场是要以下列准则举行谈判:(一)谋求 迅速解决中国事变;(二)日本接受必需而重要的物资供应;(三)在给三国同盟 关系多少带来一点冷却感的问题上,虽无多大关系,但明显的背信弃义必须避免。 由于已经作出了上述决定,所以,对以《日美谅解方案》为基础同美国进行谈 判一事大体上已无异议,于是便决定给野村大使拍回电。不过外务次官大桥提议: 因松冈外相明天就要回国,希望给华盛顿的回电留待明天拍发。 联络会议同意了他的这一提议。 二十二日下午,松冈外相一行搭乘的飞机降落在东京郊外立川机场的跑道上。 松冈这位“凯旋将军”,身穿黑色西装,左手拿着一顶礼帽,右手执着一根竹手杖, 戴的眼镜闪闪发光。他以无比愉快的心情从飞机的舷梯上走了下来。 他一边向左右两排欢迎的人群微微招手致意,一边径直走到近卫首相面前,同 首相握手。 “我回来了。” “你辛苦啦,一路上累了吧!身体怎么样?” “不累,我一直很好。” 看来,松冈确实很愉快,也颇有点精神抖擞。他向近卫寒暄了一番后,当即放 了事先准备好的“回国首次讲话”录音。人们都一声不响地倾听着松冈的这一讲话 录音。 近卫首相低声地对他身旁的富田书记官说:“这录音大概还很长吧!” “恐怕很长,一定……” 谁都确信这位外相的“回国首次讲话”录音一定很长,但是,不料却很简短地 结束了,因而,反倒使人觉得扫兴。 随后,近卫打算和松冈同车驶回首相官邸,以便在途中就《日美谅解方案》向 他作一说明,可是松冈提出要马上到皇宫去。于是近卫就放弃了这一打算,代之由 外务次官大桥和他同车前往皇宫。汽车在春雨连绵的甲州街道上向东京驶去,一路 上,大桥把《日美谅解方案》的研究经过情况向松冈作了说明,松冈听后,表情立 刻发生变化。他说:“假如要从中国撤退日本军啦;即使美国与三国同盟中的任何 一国参战,日本也不站在同盟国一边啦;还有什么不南进啦……等等,这样一些重 大的外交谈判,不通过外交负责人外务大臣来进行,那怎么行?野村这个人,在他 赴任时我已提请他注意,可是他很随便,并在调整外交关系的这种重大问题上又做 得太过头。近卫毕竟是近卫,而对此事深信不疑地表示同意的军部也毕竟是军部… …。我可是对这个《日美谅解方案》大为不满。我们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三国同盟 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缔结日苏中立条约又是为了什么?……那样做是多么愚 蠢啊!难道可以认为用这种软弱的办法就能拯救今后的日本吗?……好,你们瞧吧! 这回我要把美国弄得走投无路!……” 面对松冈这种出人意外的激昂情绪,大桥简直束手无策,只好默不作声。 松冈感到,他一回国犹如一盆冷水浇到自己头上,于是,他向皇宫报到后,又 前往首相官邸。这时,松冈面部表情死板沮丧,极不愉快。在当晚九时二十分召开 的联络会议上,松冈只是一个劲儿大谈特谈其“访欧见闻”,并说:“野村的那个 《日美谅解方案》,话题不对头。迄今为止,我只要求美国向蒋介石提出和平建议, 而对全面调整日美外交关系一事,我既不知道,也与我无关。不过希望让我考虑一 下。” 说罢,松冈在晚上十一时左右便独自中途退出会场。 第二天,即二十三日晚上,近卫把松冈请到了首相官邸的日本客厅里,两人进 行了畅谈。松冈此刻虽然比昨天多少冷静了些,但他翻来复去地说:“请让我把欧 洲的事情忘掉后,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吧!”结果毫无进展。 从二十四日起,近卫因得感冒呆在获洼的私邸,几乎与此同时,松冈也患病休 养。 二十五日,近卫首相把陆海军两位大臣请来,询问他们对松冈提出的问题有何 意见。近卫说:“松冈外相主张攻占新加坡,你们的想法如何?” 对此,两位大臣都回答说。 “不同意。这件事早已作出决定了。为了对南方继续采取和平对策,要首先解 决日华事变,利用美国是必要的。” 另一方面,松冈外相回国后,直到五月一日,因为他“伤风感冒”一直未露面, 所以联络会议开不成,给野村大使的训令也迟迟定不下来。 当时,有关松冈访欧回国后的一些消息已在美国传开了。随着这些消息的传开, 美国国内对松冈的评论相当坏。四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左右,美国方面一再催促日 本作出回答,可是日本政府根本不予回电,因此岩畔在取得野村大使的同意后,便 用国际电话同松冈外相进行了联系。 “你是松冈先生吗?……”岩畔鼓足劲儿这样问。而松冈只是颇为高傲地“嗯 嗯”作答。 岩畔一听,立刻直觉到松冈这个人果然名不虚传,他访欧回来后简直一步登天 成了神仙。 岩畔在电话中接着说:“前些日子送去的干货,不能放得太久,否则就要腐烂 变质不能吃了。” 岩畔以此暗示来催促政府对《日美谅解方案》下达训令。可是松冈却说:“于 吗那么急?!”接着又补充说:“你告诉野村,叫他不要过早向美国人送秋波。” 这样一来,对几经辛勤努力好容易才搞出《日美谅解方案》的岩畔来说,已完 全感到灰心丧气了。他满腹牢骚地说,这样下去是没有希望的。 五月二日下午四时半,野村大使在赫尔国务卿私邸拜访了赫尔。野村说:“关 于《日美谅解方案》,我虽然尚未接到本国政府的训令,但只要不发生意外事情, 期待着训令不久就会到来。不过,对此方案恐怕难免要作些修改,希望您耐心等待 一下……” 赫尔对此表示谅解。 翌日,即五月三日下午一时,日本召开了有松冈参加的政府和大本营联络会议。 松冈外相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内政上,甚至从对美方针上来说,都是反对《日美谅 解方案》的,这一天,他首次就调整日美两国外交关系问题提出了下列三项条件: 一、要对解决日华事变作出贡献,就是说:要美国撤出中国,二、要不与日德意三 国同盟条约相抵触;三、要无损于对德国的国际信义,就是说:要阻止美国参战。 松冈的这一方案比陆海军提出的方案更力强硬。但是陆军方面对第二项条件已 多少有点动摇,而第一和第三项条件,本来就是他们自己所主张的,因此大家同意 了松冈提出的这三项条件。于是,所谓“松冈三原则”的基本方针被通过了。人们 原先的意图是期望通过《日美谅解方案》,以此来调整日美间的外交关系,如今却 与此完全相反,要以松冈的这一“威胁美国”的既定方针来重新处理日美关系。另 外,松冈还训令野村,要他向赫尔国务卿递交普通照会,暂且作为对美方的过渡性 回答,井要他在递交这份普通照会时以自己的意见试探一下有没有缔结日美中立条 约的余地。 四日,在美国陆海军联席会议上,通过了《美国陆海军联合作战基本计划》 (《虹计划—5 》)。 这一计划的基本战略,是以在大西洋采取强大攻势和在太平洋采取守势力前提, 以《ABC —1 》①和《ABC —22》②为基础订出来的。 根据这一方针,美国陆海军在太平洋方面主要担负下列任务:太平洋地区的海 军,要保护盟国的海上交通线,支援东经一百五十五度以东和赤道以南的英国海军,保 卫中途岛和关岛等太平洋上的要地,从马来防线方面牵制敌人(指日本),进攻敌 人的海上交通线,以便支援远东盟军,为控制加罗林及马绍尔群岛地区作好准备 (其目的是,一旦发生事态就从东方阻止日本南进)。 在远东,陆军要保卫菲律宾,但不再增派援兵;海军要支援保卫盟国领土的地 面部队和航空部队,同时要进攻日本的海上交通线,从而击败轴心国部队;美国亚 洲舰队要和陆军协同保卫菲律宾,尔后要负责保卫马尼拉。 但情况跟陆军一样,不打算对这一地区增派援兵。 八日上午十一时,日本召开了联络会议。会上,松冈外相一个人夸夸其谈地发 表了长篇议论。他说:“《日美谅解方案》从阻止美国参加欧战这一点来看,是一 个次要的问题,虽说有这个谅解方案,但对阻止美国参战是起不了作用的。 “希特勒过去一直是克制的,说不定他会突然对美国采取行动。如果德国行动 起来,根据同盟条约,日本当然也要行动,我认为这是无可非议的。 但是从外交方面来说却不能那样做。现在我想要做的乃是不让美国参战,并要 美国撇出中国。 “即使说同美国达成谅解事项协议,恐怕也难以防止战争。如果美国加强巡逻, 而在海上同日本发生冲突,那么这种谅解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到那时日本将非打不 可了。 “总而言之,(目的)就在于不让美国参战,因此更有必要采取强硬态度。而 谅解方案也应当在防止美国参战方面发挥作用。” 关于这一天的联络会议情况,在《种村日记》中这样写道:“这天会上,简直 是松冈外相一个人说了算。 “外相对日美谈判的真意,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不让美国参战。为了达到这 一目的,日本要采取强硬态度,可是陆海军不免有点过于被日美谈判所吸引。 “外相估计美国参战的可能性很大。针对这一论点,及川海相说,未必如此。 另外,外相还说,美国倘若参战,世界文明将会受到破坏,战争肯定会变成持久性, 再过十年,德国把苏联打垮后就可能进一步指向亚洲,到那① 即美英联合作战计 划。——原注② 即美加联合作战计划。——原注时日本将采取什么态度?会上听 了松冈这一席话,大家都感到愕然,没有一个人开口。 “当东条陆相发言要求赶快把《日美谅解方案》的修正案电告野村时,外相回 答说:“此间有人认为还是把修正案通知野村为好,这种意见外务次官也曾谈过, 但外交上的较量我希望你们不要管。’“看起来,唯有信心很强的外相一人处于十 分孤立的地位,他自己对这一点也不免感到有些悔恨。” 这样,第二大(九日),松冈外相便向野村大使拍出电报:“如若日本根据三 国同盟条约第三条,迫不得已处于必须履行其同盟国义务之境地时,恐有可能使日 美间已取得之任何谅解立刻化为乌有。对此,彼此应予正视。” 不言而喻,这个三国同盟条约第三条内容是以美国为目标的。 九日上午九时十五分(东京时间同日晚上十一时十五分),野村大使因为收到 了松冈外相下达的过渡性训令,便去拜访赫尔国务卿。 野村根据松冈的训令,提出了日美中立条约,用以试探赫尔的意向。他说: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不过是出于尽快把事情办好的愿望而已。” 可是赫尔当场予以拒绝,并以强硬的口气回答说:“这与四月九日的文件(《 日美谅解方案》)中所谈到的建议完全是另一个问题。美国政府现在只考虑作为谈 判基础的基本原则问题。” 接着,野村说:“松冈外相已拍来电报,电报上写有一种不妥之事,是不是我 拿出来给你看看?” 赫尔略微过目后回答说:“既然写有不妥之事,那就请保留在你们那里为好。” 赫尔认为:听野村的口气,这份电报已把四月九日的那个《日美谅解方案》内 容,大部分给否定掉了,既然如此,恐怕举行谈判也很难再取得进展。 所谓松冈拍来的电报,原来就是松冈外相的普通照会,其要点如下:“德意两 国首脑通过会谈,决不议和,这犹如要求投降者将现阶段之战争看作已决定胜负之 时刻……现不得不指出:本大臣唯一而且主要关心之问题已屡次声明,正如阁下 (赫尔国务卿)所知,美国之干涉,孕育着使战争处于持久性和最终造成人类悲剧 乃至毁灭现代文明之严重危险…… “本大臣声明:日本根据三国(同盟)条约不会做出有损于德意盟国地位之任 何细小事情……” 松冈可能是借德意首脑之名,推行其对美方针的主张——只有通过胁迫才能阻 止美国参战,最后重申了日本恪守三国(同盟)条约的立场。然而,正是在这些问 题上,直接反映了松冈外交不了解世界形势,是向轴心国一边倒的“狼狈外交”。 如果他做过了头,那些商定下来的事情势必遭到破坏。 这些情况姑且不谈,且看赫尔对野村所说的“既然写有不妥之事,那就请保 留在你们那里为好”这番话,其中,隐藏着这样一个事实,即美国方面通过对 日本外交电报的破译——美国把它称之为“魔术”①——已掌握了“松冈普① 关 于“魔术”的破译问题,以后再详细叙述。——原注通照会”的电报内容。赫尔在 他的回忆录中写道:“通过对这份电报的破译,我们知道了东京外务大臣向野村和 其他代表所发出的训令,以及野村向东京发出的有关同我(赫尔)会谈的情况报告。 这些材料表明,日本政府一方面同我们进行和平谈判,另一方面却推行其侵略 计划。我看了这些截获的电报后,有一种感觉,即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证人,他的 证词与他自己所说的完全相反。当然,我得注意,我一点也不能让野村知道,似乎 我己掌握了关于他们的这种特别情报。我必须在野村所提供的,或通过一般外文途 径所听到的那些情报范围内开展工作。” 五月十二日,《松冈修正案》被送到了美国。这一修正案是根据松冈的胁迫美 国这一对美基本方针制定出来的。这就是:一、关于三国(同盟〕条约问题,要明 确表明这一见解,即“信守把三个轴心国家(日、德、意)看作为一个整体”。 二、关于日华事变问题,规定“美国只能全盘接受汪精卫政权和日本之间的既 成事实,而对蒋介石则劝其实现和平,并在和平条件上一概不加干涉”。 三、关于南进问题,删去了“不诉诸武力”这一条。松冈是主张进攻新加坡的, 他说:“根据形势发展,很难保证在迫不得已时不行使武力。” 这样一来,人们的心意——费了很大力气好容易才搞出来的《日美谅解方案》 ——现在却被松冈外相从根本上否定了。 松冈是一个好雄辩,追求名誉,擅于玩弄权术的人物。如果有力人士对他使用 得当,他能干出一番出色的事业来,否则,谁也难料他会在什么地方越轨。几是有 头脑的人对他都有这样一致的看法。 当松冈用他自己的修正案来葬送《日美谅解方案》时,陆海军也好,近卫首相 也好,最后都表同意。这就是日本的悲剧所在,其深刻的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 来越显得严重。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