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逍遥游 国庆前夕,到京郊山村闲居。十月一日清晨,我被一阵鞭炮声惊醒。探头向窗 外看看,天空碧蓝如洗,又见不远处的农舍,门前贴上了大大的“喜喜”字,我知 道了这鞭炮声声,是当地小伙子和姑娘选择在国庆吉日结婚,喜不自禁地在清晨就 燃放起鞭炮来了。 是喜庆的刺激?还是窗外天高云淡的诱惑?我无法梳理清楚,反正在鞭炮声响 过后,我走出了家门。最初,我只是想环绕村野转转,感受一下清晨空气的清新。 中央电视台的赵忠祥,曾在《自然与人》的节目中,说这儿大气中含有的负离子, 比京城内要高出两倍之多,我想用这儿干净的空气,清洗一下自己因常年吸烟而黑 的肺也是好的。仅此而已。但是出了家门,那秋山的苍绿和天空啁啾的鸟鸣之声, 便让我忘乎所以,信步朝村外走去。那儿停放着几辆没有出租车牌照的“面的”, 一个年轻的司机,似乎猜透我的心意,便上前询问我说:“你老是不是想看看周围 的风景,不远处有黑龙潭有云雾山,还有……” 我说:“这么办吧,哪儿景致最野,你就拉我到哪儿去看看。” “您老上车吧!”小司机说,“我拉您老到人间仙境去看看。” “你要是骗我,我回来可不坐你的车了。那地方要真有仙气儿,回程我还坐你 的车。” 口头的君子协定订下之后,我忽然发现少带了一件东西,那就是能让人心旷神 怡的好酒。既然要到荒山野岭,何不潇洒一回?我让他稍稍等我一会儿,匆匆回到 村舍,把喝剩下的半瓶茅台,倒进一个小瓶子中塞进衣兜,然后钻进那辆面包车, 向西北方向的山林驶去。不知是司机为了多赚车费,还是真的带我去最荒蛮的山野, 反正开了半个时辰,还没到达目的地。隔窗外望,沿途虽然都是山村,但到处悬挂 着“欢迎进园采摘鲜桃和板栗”和“备有客房夜宿,可以品尝贴饼子白水煮鱼”一 类的醒目标语。我再次提醒小司机说:“这可不是我要来的地方,什么果树我都种 过,什么样的玉米面食品,我都吃过,我要去没有人烟的大山。”司机对我龇牙一 笑,一句话揭开了我的老底:“您老的名字,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十多个 作家在这个村里买了房,您老一定是其中的一个,是个写书的———不然的话,哪 会有进山寻野的兴致?” 这倒也好,他理解我的心态,索性信马由缰任它拉我往山里闯就是了。车子大 约又开了半个时辰,在一个名叫“桃园仙谷”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主动告诉我说, 时下时兴旅游,这儿也有游人,但是可以不走大路走山路,您老一定满意。您老要 是不满意,我可以不收您老的车费———我在这儿等着您老。 进山了。一开始我觉得有点受骗上当的感觉。尽管这儿已是大山之腹,但仍有 不少游客,如过江之鲫与我同游。景区示意牌上写明:前面山腰有个大瀑布,游客 们趋之若鹜奔往瀑布,我则有意当一只离了群的孤雁,按小司机的指点,沿山间小 路缓缓而行———我要寻找的是山间野趣。环山小路非常难走,既没有石阶铺路, 也没有示意路标,而这正是我要探秘的地方。走了一段崎岖山路之后,我首先发现 了几束开在山坡上的野花;继而我看到了万绿丛中的艳红,那是枫叶在深秋绽露出 它的身姿。更让我心旷神怡的是:我听到潺潺流水之声,寻声而去,一条山泉形成 的小溪,出现在我的脚边。 远眺近望,大山空无一人。只有这条轻声唱歌的小小溪流和散落在绿林中间的 阳光,与我相伴了。静坐溪水之边,想看看水中的鱼儿游弋之乐,可是“水至清则 无鱼”,亮晶晶的清波中,只有五光十色的花斑石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小溪流中。 我伸手捡出一块琥珀色的石子,对着太阳看了看,里边红色的纹络像是血丝,我爱 不释手,最后装进衣兜,留作进山寻找野趣的纪念。然后站起身来,沿着溪边崎岖 小路,继续向山的腹地进发。这时我才发现,我刚才看见的红色,不仅仅是枫叶之 红;这儿还有着一片片的山楂树,早熟的红果已然坠落山坡,竟然没有人来采摘。 静。在久久无声之后,一阵悠长而飘渺的声音,似是从天堂撒落下来。抬头遥 望,最初无所发现,但片刻之后,我终于看见了那是一队大雁,正飞跃过天际匆匆 南归。久违了,天空的美神,在喧嚣的城市,我无法找到你的身影,在这寂静无声 的大山深处,你带给我的是天籁声声。感叹之际,时光似乎倒流过去半个多世纪, 我情不自禁地记起了儿时,每逢雁鸣长空时日,我和小伙伴们仰望雁阵时,呼喊出 的童真: 南来的雁 北来的雁 在我篮里下窝蛋 我目送着它们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长天之角。然后,顺势靠在一块青石板上, 从衣兜里掏出那个酒瓶,将酒一口一口地倒进嘴里。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二次在大 山中喝酒:劳改年代在一个矿井下挖煤,我在大山之腹地偷偷地喝过白薯干酒,为 抵制地下潮湿;此时我是在山上开怀畅饮,是在踏秋中享受人生野趣。遥想当年的 陶渊明,在桃花源的山丛中,常以纱巾滤其自酿的白酒,以求其纯;千年过去了, 一个活在电子时代的文人,虽然难以再现晋时陶翁的潇洒,但能摆脱开生活的喧嚣, 在野山中享受一回独饮之乐,已然属于难得的逍遥了!不是吗? 出山时,秋阳已高悬天空。小司机问我说:“您老玩得开心吗?”我向他表示 了真诚的谢意。归来后,怕忘了这次踏秋之乐,立刻将其敲进电脑,以志对大自然 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