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晴云散,满江明月 上一顿午饭吃到七八分的时候,郑章掀帘子进来,请过安之后垂手道:“刑部 打发人过来请二爷到衙门里去一趟。”世子皱眉道:“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吗?”郑 章没有立刻回答反倒看了上官彦一眼,世子摆摆手道:“但说无妨。”郑章应了声 “是”方才接着说道:“衙门里的人说邺州那桩大案有了些眉目,请二爷过去商议 示下。”世子听得动容道:“你跟他们说我这就过去。”郑章答应一声去了。 世子看着郑章行去的背影出了一会神,燕九音已经推座站了起来说道:“二爷, 要不要我先去衙门里看看,您陪着五爷把饭吃完?”世子看着叶澄,沉吟不语。叶 澄知他久未与自己同桌吃饭,想与自己多待上些时候,心里却又放不下公务,遂笑 道:“二哥放心不下就过去看看吧,左右我现在是回来了,什么时候二哥有空了再 陪我吃饭也是一样的。”世子听他这样说这才命人取了公服来换,燕九音也换上送 过来的四品官服。世子嘱咐了几句无非都是安心把饭吃完注意身子一类的话,叶澄 都笑着答应了,世子又淡淡看了上官彦一眼,这才与燕九音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座中只剩下了叶澄和上官彦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好沉默着。叶 澄一手支着颐,另一只手伸出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那羊脂白玉制的酒壶上挂 着的玉环,上官彦看过去只觉得她那手指也象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一般,再看她眉眼 觉得比初识的时候又长大了些,却是清秀间内蕴着无限的风流,竟看得呆住了。隔 了一会,叶澄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这屋里太热,我们去外边走走赏赏那梅花可 好?”上官彦本就嫌这屋里暖和得过头,自然点头称好。两人遂一同离席走出暖阁 来。守候外边的丫头一见叶澄出来忙拿了披风过来,叶澄摆摆手道不用了,又让丫 头小厮都在廊上侯着,自己与上官彦一道往庭院中走去。 此时正是午饭过后的小憩时分,庭院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两人轻轻的脚步声, 偶尔有雪从树枝上掉落下来发出“扑”的一声。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叶澄停在了 一树红梅前面,仰首看着那红梅,忽然问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上官彦也 停下脚步,也抬头看着那梅花道:“不错。你呢?”叶澄点头道:“我也很好。” 两人便又无话。 过了一会上官彦又道:“世子方才匆匆离席,不知又遇到了什么紧急公务。” 叶澄想了想道:“是为了邺州两百万官银被劫的案子吧。二哥为了这件案子都忧烦 好久了。”上官彦一听不觉怔住,两百万白银足足有十二三万斤,就算全用好马好 车来载也得装六七十车,而且官银向来由军队护送,竟然有人能明目张胆地劫了去, 难怪朝廷会震怒、二爷和燕九音会忙得脚不沾地,一听有了进展连饭也顾不上不吃 完便赶回去办差了。上官彦不觉又想起那日在酒馆里杨承烨醉倒在墙角的样子,不 觉轻轻叹了一声。叶澄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二哥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 气比谁都高。朝野内外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这个默认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不知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盼着他出错丢脸好取而代之。这么多年了他不敢行差踏 错一步,办差也是兢兢业业唯恐落了别人口实。其他人看他都是重权在握风光无限, 实际却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竟没有一天是无忧无虑的舒心日子。”叶澄的声音越 说越低,注视着梅花的眼睛却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上官彦不忍见他难过,忙将话题 转开问道:“你们不是表兄……呃,表兄弟么?怎么不叫他表哥却叫二哥?” 叶澄听出他说到“表兄弟”这话时候的犹豫,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上 官彦也不回避,反倒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叶澄给他看得别过脸去,说道:“你 果然已经知道了。”上官彦叹了一口气道:“为什么明明是女儿身却要作男子装扮 呢?而且这里的人似乎都真当你是男子一般的对待。”叶澄咬了咬下唇,伸手扯了 一枝梅花下来。上官彦见他将那枝梅花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地转动着却不肯说话, 知他必有什么苦衷,又不忍心逼问便柔声说道:“你不方便说就不要说吧。我知道 了也就知道了,并没有什么打紧的,不过还和从前一样待你。” 叶澄听得呆了一呆,也叹了一口气,随手抛开那支梅花道:“也没有什么方便 不方便的,不过是我自幼便七灾八病的,我娘请人给算了一卦,说是我五行阴气太 重,只有充作男孩养方能长得大。我外祖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我娘又只有我这一 个孩子,老人家最喜欢孩子,一听我可能会养不大便什么都依了我娘了,其实不过 是我娘自己的一段心事罢了。”上官彦不由得问道:“一段心事?”叶澄飞快地看 了他一眼,又默了半晌才说道:“我娘常说在这世上身为女子有太多的无奈,未嫁 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给无数的规矩礼法限在了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既 不能象男子一样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不能离开那巴掌大的天地去做自己 真正想做的事情。她这一生不能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只落得含恨而终,所以盼着我 弥补她这最大的遗憾,能象男子一样去找寻自己的所爱,而不必同她一般恨不相逢 未嫁时。”上官彦却听得呆住了。叶澄的母亲即已故的端慧长公主的这些话现在听 来丝毫不觉出奇,可在当时却无疑是石破天惊大胆至极的言论,而她将自己的女儿 当作男子一般地养大更是独出心裁前所未闻之举,偏偏还是在最重礼法的天家! 叶澄见上官彦半天不语,以为他被这些当时可称是荒谬的言论吓住,难过地别 过脸去。上官彦察觉到她的异样,转念明白她必是误会了自己,遂展颜笑道:“令 堂真是一位奇女子,只可惜我无缘一见。”叶澄见他如此,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动, 自认识他以来那种隐隐的担忧终于放下,神色也开朗了不少。她与上官彦认识以来 相处的时日其实不多,却不知为何彼此的心里都觉得象是已经认识了对方很久,很 多对别人无法说起的话却能很自然地说给眼前的这人听,心里都有一种奇妙又温暖 的感觉。叶澄素来畏寒,此刻在这满地冰雪的园子中站了这么久,竟一点也感觉不 到寒冷,只觉心头那一点暖意已经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却是无比舒坦。 倒是上官彦记起她先前和世子的对话,连忙问道:“你冷不冷?”叶澄见他关 心自己,又是喜欢又是害羞,哪里还冷得起来,反倒连脸都微微红了起来,却是难 得在她身上见到的小女儿情态。上官彦见她脸红,以为她发烧了,伸出一只手探了 探她的额头,却发觉叶澄的脸更加地红了起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在害羞,他方 才是关心则乱,这会却又自觉孟浪,连忙讪讪地收了手。两人心中却又因为这个小 小的动作更亲密了一分。 叶澄此时心中既已将上官彦当作难得的知己,她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便不愿再 对上官彦隐瞒什么,开口说道:“我带你去我的天净轩,给你看一样东西。”上官 彦点头称好,两人便又一同从秋思苑中出来,往叶澄住的天净轩去了。 中此时杨承烨却在刑部的签押房里目光阴郁地从一个个官员脸上看过去过,他 的眼睛扫过哪里哪里便矮下去一截,唯恐触了这位事实上的太子爷的霉头。他的心 情恶劣是有原因的。刚刚从邺州押来一路严加看管的二百万两官银丢失一案的嫌犯 才刚进了刑部大牢就给人灭了口。世子无声地透了一口重气,心中却是如同油煎火 烧一般发烫发热,烧得他的心都快炸了!他一直跟随父亲办差,实是各部里滚出来 的,深知皇上久疏政务,比起朝政更关心自己的寿命,自己的父亲宁王又是武将出 身,沙场之外的事情远不如军务来得顺手,这摄政监国之职实在是勉为其难,只能 是尽力维持,革弊除新却远远谈不上,各处其实早已积弊深重,官场卖官鬻爵营私 舞弊已经成风,国库日渐空虚,偏偏这几年又天灾人祸不断,隐隐竟是山雨欲来风 满楼的不吉气象。杨承烨空有满腔忧怀与抱负却奈何积重难返孤掌难鸣,以他身份 之尊握权之重仍旧时时有掣肘之感,有时不免心灰意冷。 在场的只有燕九音还是平时的神色,他瞧见杨承烨那失望苦闷的神情,又比旁 人更知道他在这案子上耗费了多少心血精神,心里不觉也一阵难过,当下趋前一步 说道:“事已至此只能从头再来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查出那个敢在刑部杀人灭口 的人。这事外面的人决计做不出来,定是有内应。”他的话让杨承烨的目光霍地一 跳,立刻从失望中回过神来,点头道:“九音说的是。你们都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赶紧散了办差去吧。务必要逐一排查今日进出刑部的所有人,就算把刑部翻过来也 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底下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轰然答应了一声 各自散去了。 只有燕九音还留在房中不去。他跟随杨承烨多年,从一个王府侍从被杨承烨一 路提拔到今日的位置,已是品秩与道员和顺天府尹相当的大员,又在几个要害部门 都有挂职,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只是他也的确有过人之能,靠山虽硬却从不狐假虎 威,反倒是出了名的长袖善舞待人宽和,加上他长相俊美风度翩翩,极以予人以好 感,同杨承烨两人一冷一热一严一宽,经常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有时角色却 又换了过来,当真是配合默契,刚柔并济的效果好得很。杨承烨如今在六部中强大 的控制力里燕九音绝对功不可没。只是如此一来花在朝务上的精力多了,王府中的 很多事务燕九音便不能再如以前一般事必躬亲了,所幸他早有预见已经在王府中培 养了几个得力的助手,一般的事务便交与他们去打点了。可以说无论是朝务还是家 事,燕九音都已经是杨承烨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人群散去之后签押房里便显得空荡荡起来,杨承烨神情又有些怔仲,只是默默 地出神。燕九音见状去小茶房砌了一盅热茶,待到触手温度差不多的时候亲自捧了 上来,口中笑道:“这是今年刚贡上来的雨前,味道还清正闻着也香,二爷尝尝吧。” 杨承烨自失地一笑,伸手把茶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却说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 么吗?”燕九音在旁边找了一张椅子自己坐下,听他如此问不禁笑道:“二爷心里 装着天下的事,九音哪里能时时猜到二爷想的是哪一件呢?不过胡乱猜测,大概还 是与眼前这件棘手的案子有关吧。” 杨承烨却不象他那般轻松,只点点头眼神却幽深闪烁不定,燕九音见他脸色凝 重不觉也敛了笑容,问道:“二爷可是想到了什么关节所在?”杨承烨目露寒光道 :“我在想为什么对手每次都能抢先一步。”燕九音的眼皮难以觉察地一跳,问道 :“二爷心里是不是已有怀疑的对象?”杨承烨点点头,却又摇头说道:“谈不上 具体怀疑哪个。只是这次官银被盗之前恰好是传国玉玺现世的消息出现之时,浮云 山庄又放出风声来要争夺这件宝物,地方上的官员们也都想着如何弄到这件稀世珍 宝进献给朝廷,自己好加官进爵,都被扯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对官银押送这 种头等大事的注意反倒少了,这才给盗贼可趁之机。”燕九音沉吟道:“如此说来 浮云山庄是脱不了嫌疑了?只是浮云山庄的人向来行踪飘忽,名气虽大却从未有人 知道浮云山庄究竟在哪里,却不是寻常武林帮派。”杨承烨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咬 牙笑道:“他们当然不是寻常武林帮派。寻常的武林帮派吃得下这么大一笔银子么? 寻常的武林帮派又要那玉玺做什么?” “二爷的意思是要从传国玉玺的事情上入手,去调查玉玺现世的谣言的起源?” 燕九音露出有点了悟的神情。 “双管齐下!”杨承烨的眼中象是有两簇寒火在燃烧,“刑部要做足声势,大 张旗鼓地调查官银一案,鹰眼的人都派出去打探玉玺的事。”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直打蛇身七寸。二爷英明!”燕九音的眼睛一亮,由 衷赞道。 杨承烨却摇头道:“此时说打蛇七寸还为时过早,我们不过看见了蛇尾,连蛇 身子都还没看见呢,如何打得着那七寸处。”燕九音微微一笑,点头称是。杨承烨 又挥挥手道:“你安排人手去吧。我也有点乏了,这就回府去。你办完差直接回府 来复命就是了。”燕九音连忙站起来应了声“是”,自去安排布置人手不提。 杨承烨却没有立刻起身回府,他目注着燕九音修长的身影,眼神却越发地深沉 锐利了起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另一道同样修长潇洒的身影,先是摇了摇头,凝神 细思片刻又觉得此人是最合适的人选,眉头终于渐渐地舒展了开来。自己的一番心 事却硬是被放到了一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在心里自嘲着,却 无法欺骗自己对那渐渐袭上心头的酸涩视而不见…… 下宁王府各院主人的喜好不同,各院中种的花木自然也是各不相同。先前的秋 思苑里种的都是梅花,世子所居的贯云阁中却几乎难以见到什么花卉,种的却是忍 冬银杏等既可观赏又可入药的植物,世子的另一位也已经出阁的姐姐临安郡主出嫁 前的闺阁惜春苑中种的却是大片的兰花,其他的王妃侧妃等内眷的居处也各自择了 喜欢的花卉种着。这宁王府里是四季飘香,一片繁华中透着安谧和欣欣向荣的景象。 上官彦随叶澄来到她所住的天净轩,触目的却是一片已经凋零的残荷。上官彦 怔了一怔笑道:“来得不是时候了。这要是夏天该多好。”叶澄“扑哧”一声笑道 :“我又不是叫你来看荷花的。你要看,等到夏天去我自己家里看,那边的荷花开 得比这里还多还好呢。”上官彦一愣,反问道:“你自己家里?”叶澄瞟了他一眼 道:“我又不是生来住在舅舅家里,自然还有自己的家。”上官彦这才明白她指的 是她母亲端慧长公主的府邸。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书房,上过茶之后叶澄便挥退左右伺候的人等,却让上官 彦自己先坐着喝茶,自己钻进书画堆里鼓捣了一阵子,不一会拿了一个卷轴过来。 上官彦笑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还要把人都赶出去才给我看?”叶澄也 是一笑,却笑得多少有些勉强,手上极小心地将那卷轴在桌上缓缓展开,口中说道 :“是我母亲的画像。” 上官彦闻言忙敛了笑容,站起立在叶澄身侧同她一起去看那画像。那画上画的 是一个身着宫装的端丽女子,正凭栏看着栏下的一池莲花,风姿绰约,面目倒与叶 澄有七八分相似,只一双眼睛却不太象。那女子长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眼波朦胧, 叶澄的却是双眼皮大眼睛眼神清亮,转动间总象是有波光在流转。叶澄凝视着画上 的美丽女子,轻声道:“这幅画出自我母亲所爱之人的手笔,我正是他们的孩子。” 上官彦听出她说得奇特,联想起她先前说过她的母亲终生无法与所爱之人厮守, 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不是……”叶澄默默地点了点头。上官彦没料到自 己会听到一个这样大的秘密,忽地又悟到叶澄肯将这绝大的秘密告诉他,无疑已将 他视作极为亲近的人,心中却又觉得激动。上官彦定了定神,方才问道:“还有人 知道这件事吗?”叶澄小心翼翼地收起卷轴,闻言答道:“我二哥是知道的。其他 的,大概二舅舅也知道吧,皇上和太后只怕也猜到了,只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终归 我是我娘的骨血,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你的父亲……我是指兰陵公呢?”上官彦迟疑着问道。他知道这样问很残 忍,但却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叶澄的事情。他本来最不愿管别人的私事,只是如今 叶澄在他心中却早已经不是那别人了。叶澄闻言却是自嘲地一笑说道:“我倒忘了 他了。”又点点头说道:“他当然也是知道的。我的这双眼睛早已出卖了我。我娘 常说我全身上下长得最象那个人的就是这双眼睛。他待我也算很不错,只不过有时 候喝醉了想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而已。”上官彦听得浑身一颤,看叶澄的神色却只 是淡淡,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倒象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上官彦的心中一阵抽痛。 他不知道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才能这样冷静地说起这些残酷的往事, 更不知道她心中是不是真的如此冷静。 “不说这些了。”叶澄把画卷起,回身却见上官彦蹙着眉头,这却不是她引上 官彦来看画的本意,连忙岔开话题说道:“你知道我跑去济南做什么吗?”上官彦 也不想勾叶澄自伤身世,便接过话头问道:“难道是去大明湖看荷花?”叶澄忍不 住笑道:“我哪有那么大兴致,巴巴地跑到那里去看荷花。这满府的荷花还不够我 看的?”上官彦本意就是要逗她开心,见她笑了心里也觉得高兴,微笑着说道: “我猜不着,你告诉我吧。”叶澄扬了扬手中的画卷道:“去找画这幅画的人。” 上官彦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去找他做什么?” 叶澄背对着上官彦将那卷轴仍旧混在其他书画间收好,闻言却是微微一震,却 不转过身来,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也许告诉他我娘到死都在念着他,也许告诉 他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也许……也许什么也不说吧。我不知道。”她的声调虽 然还是一样平稳,两滴冰冷的眼泪却自脸颊上滚落了下来。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连 忙伸手擦去,却不敢回头,怕给上官彦瞧见了笑话。一失神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 温暖的怀抱拥住,耳边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想哭就哭吧。以后在我的面前,不 用强忍着。”叶澄闭上眼睛,身子却渐渐颤抖了起来,终于泣不成声。身后上官彦 的眼睛也不禁湿润了。 叶澄在上官彦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眼睛虽然哭得又红又肿,心里却是 前所未有的畅快。哭过之后她不免有些难为情,低头道:“我不哭了。你放开我吧, 给人撞见……就不好了。”脸上却立刻飞红一片,连耳背都红了。 “不放。”身后上官彦的声音格外地低沉,竟还有些沙哑。叶澄一怔,她情窦 未开只道上官彦取笑捉弄自己,又羞又气,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怀抱。上官彦仿佛 在身后叹息了一声,下一刻却在叶澄耳垂上轻轻地一吻,叶澄顿时一僵,简直全身 都快烧了起来,正惶然无计的时候上官彦却放开了她,声音已经恢复清明却仍旧十 分柔和地说道:“别怕。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会情不自禁,绝不会伤你的。” 叶澄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哪里还敢转头看他,两人正僵持着,耳边却忽然都 听到一声霹雳般的怒吼,“你要对少爷做什么?” 上官彦冷不防又听到了这个声音,仍旧是被震得吓了一跳,转身过去的时候脸 上却已带了笑容。来人见是他已经先愣住了,上官彦却对来人笑说道:“我们又见 面了。这次我可不是滚进来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