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山尽解招人醉 上路湛看着燕九音,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燕九音的神情却始终是淡 淡的,并未在他逼人的注视下有任何变化。路湛的眼神却渐渐柔和起来,问道: “九音你跟我有十年了吧?” 燕九音的眼神也变得温暖起来,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算起已经是十年零 三个月又六天了。” 路湛点了点头道:“还是你记得清楚。那是刚把你从宁古塔接来的时候吧。” 他的话让燕九音的眼神仿佛倒映着足下的水面一般轻轻地波动起来,路湛很清 楚无论何时“宁古塔”这三个字总能让向来在人前平静无波的燕九音的眼神动荡起 来,只因那里实在有着太多让他不堪回首的往事。燕九音显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动荡, 垂下眼转头去看别处。路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声调不变地问道: “你还记得你那时候说过的话吗?” 燕九音转向另一边的脸上看不见是什么表情,只听他语声坚定说道:“当然记 得。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必助你得此天下!” 路湛却低头去校那古琴的弦,口中却说道:“我当然也记得我自己说过的话。 你若我助我得这天下,我便让你实现你的愿望。只是你的愿望,没有改变吧?” 语声虽轻,却让燕九音浑身一颤霍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路湛,路湛平静地伸 手试了几个琴音。燕九音的脸上有片刻失去了血色,随即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冷 冷道:“当然没有变。” 路湛轻轻一笑道:“那就好。”随即又肃容道:“等我夺得了天下,一定替你 报那灭门之仇,还你何氏一门一个公道!” 燕九音的脸白得就象是透明了一般,点头道:“一言为定!” 杭州城内。西湖边。 北宋时苏东坡十分迷恋杭州的山水,曾经说过“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 更写下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绝妙佳句。他担任杭州太守 的时候,发现西湖长久不治,湖泥淤塞,葑草芜蔓,就决心要学唐朝诗人白居易, 疏浚西湖,为杭州人做件好事。他命人将疏浚出来的葑草湖泥堆放在北山与南山之 间筑成了七段长堤,段与段间留了六处水道,后来又在水道上造了六顶吊桥。平时 吊桥拉起,让里外湖的船只往来通行,早晚把吊桥放下,让两岸乡亲通行。长堤两 边还种上桃树和柳树,一来保护堤岸,二来春天桃红柳绿,为西湖增添了一道妩媚 的风景。后人为怀念东坡太守浚湖筑堤的政绩,就将这条南北长堤称为苏堤。春日 之晨,六桥烟柳笼纱,几声莺啼,报道苏堤春早,有民谣唱道:“西湖景致六吊桥, 一株杨柳一株桃。”流传后世为人所称道的“西湖十景”中的著名的“苏堤春晓” 因此而得名。南宋时,“苏堤春晓”更是被列为西湖十景之首。 此时西湖边上最有名的“东坡酒楼”楼上的雅间里,店小二正给客人说着西湖 的典故。雅间里的两位客人一位约莫二十出头,另一位则更小,看去不过十六、七 岁的样子,此时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入神地听着小二说故事。 有这样忠实的听众,小二更来了精神,一边布菜一边说道:“这道‘五柳鱼’ 又名‘东坡鱼’味道鲜美,喷香诱人,也是本店的一道名菜。”他却又卖个关子, 故意不往下说了。 年纪较小的那位客人果然问道:“为什么又叫‘东坡鱼’?和苏东坡又有什么 关系么?” 小二呵呵一笑道:“小公子真聪明。相传东坡太守不仅是一个大文豪,更是一 位美食家。据说有一次,他让厨师做道鱼肴开开鲜。厨师送来后,只见热腾腾、香 喷喷,鱼身上刀痕如柳。东坡食欲大开,正欲举筷子品尝,忽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原来是好友佛印和尚来了。东坡心想:”好个赶饭的和尚,我偏不让你吃,看怎么 办?‘于是顺手将这盘鱼搁到书架上去了。佛印和尚其实早已看见,心想:你藏得 再好,我也要叫你拿出来。“东坡笑嘻嘻地招呼佛印坐下,问道:”大和尚不在寺 院,到此有何见教?’佛印答道:“小弟今日特来请教一个字?‘’何字?‘ ’ 姓苏的‘苏’怎么写?‘苏东坡知道佛印学问好,这里面一定有名堂,便装着认真 地回答:”’苏‘字上面是个草字头,下边左是’鱼‘,右是’禾‘字。’佛印又 问:“草头下面左边是‘禾’右边是‘鱼’呢? ‘’那还念‘苏’啊。‘ ’那 么鱼搁在草头上边呢?”苏东坡急忙说:“那可不行。‘佛印哈哈大笑说:”那就 把鱼拿下来吧。“苏东坡这才恍然大悟,佛印说来说去还要吃他的那盘五柳鱼。 后来有一次,佛印听说苏东坡要来,就照样蒸了一盘五柳鱼,心想上次你开我 玩笑,今日我也难难你。于是就顺手将鱼放在旁边的罄里。不料苏东坡早已看见, 只是装着不知道。说道:“有件事请教:我想写副对联,谁知写好了上联,下联一 时想不出好句子。佛印问:”不知上联是什么?‘苏东坡回答说:“上联是’向阳 门第春常在‘。’佛印不知道苏东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几乎不加思索地说:” 下联乃‘积善人家庆有余’。‘苏东坡听完,佯装惊叹道:“高才,高才!原来你 罄(庆)里有鱼(余)呀!快拿出来一同分享吧。’佛印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上了 苏东坡的当。但他还想戏弄一下苏东坡,一看,一条清蒸的西湖鲜鱼,身上划了五 刀。便笑咪咪地说:”五柳鱼呗,这条‘五柳鱼’算给你‘钓’到了,不如叫‘东 坡鱼’算了。‘从此以后,人们把“五柳鱼”又叫“东坡鱼”,而且这道西湖名菜 名气也越来越大,一直流传到今天。“ 年纪较小的客人直听得拍案叫绝,拊掌而笑,连小二触他忌讳管他叫“小公子” 也顾不上计较了。年纪稍大的那位客人见他如此开心,只是在一旁微笑。那小二口 里说着典故,手下可一点也不慢,不一会就摆满了一桌的菜。什么“西湖莼菜汤”, “龙井虾仁”,“叫化童鸡”,“宋嫂鱼羹”,“干炸响铃”应有尽有,简直把杭 州的名菜一网打尽,直看得那位年龄稍幼的客人直咽口水一脸馋相。旁边那位客人 见状不禁失笑道:“点了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如何吃得了?” 年龄稍幼的客人 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二哥常说我是眼大肚小,每次一看见什 么新奇菜式就忍不住要一试。他历来是嫌我吃得不够的,也就由得我去尝鲜。日子 一长就养成这毛病了。”旁边那位闻言叹道:“果然又是他惯的你。你点的这一桌 菜,抵得上寻常人家半月的花销还多了。”年纪较小的那位客人听他这么说,似乎 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 那小二见状忙打圆场道:“这位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的,也怨不得家里大人疼 怜,就连我都是越看越爱,还以为自己见着了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子呢!”年纪较 大的那位客人听小二这么说,也不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着被称作金童的那位小 客人。那位却立刻红了脸,肌肤却是欺霜胜雪,那小二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那位小客人见小二呆楞楞地看着自己,更加面红耳赤,等菜肴上齐了便忙赶了 他出去。待到那小二出去之后另外那位客人终于笑出声来,说道:“这可真是雄兔 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他只当自己看见了观音座前 的金童,岂料见着的却是玉女,哈哈!”不消说,这两位正是结伴出行的上官彦与 叶澄了,却是因着上官彦在江湖上几经周折打听传国玉玺的消息一路追踪到了杭州。 叶澄听上官彦打趣自己,又羞又恼,但听他夸自己是玉女,心里又有几分高兴, 她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对她多是毕恭毕敬或者娇宠爱护,就算是世子也从不曾与她这 般调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咬住了下唇不说话,却不知自己的神态已是娇俏至 极,哪里还有半分男子模样?上官彦想起半年多前见她尚是一付小男孩的样子,此 时却如同芙蓉初绽,渐渐带出绝世的风情来,不由得暗自欢喜;欣赏了一会,终是 不忍见她尴尬难为,遂说道:“既然已经点了这么多,就尽力多吃点吧。这些日子 奔波劳碌,看着你倒象是又瘦了些。”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叶澄这才挨着桌子坐了,见他说自己瘦了,却摇头道:“这些日子我吃得饱睡 得好,哪里就瘦了?倒是你总是留意着周围有没有危险,晚上也睡不踏实,才是真 瘦了。”说罢端起盘子,将桌上的每一样菜都仔细地拣了最好的部分夹在盘子里, 又将那盘子递给上官彦。她虽在皇家长大,但是经历特殊,并没有皇族中人常有的 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做派,却是个性情中人,只知道喜欢一个人便全心全意地待他 好,然而厌憎一个人的时候也绝不肯虚与委蛇稍假辞色。因此世子虽然疼她入骨却 深深明白她这样的性情并不适合在宫廷中生存,反倒成就了上官彦的一段情意,这 却又是他话了。 中会过酒帐出来,两人便沿着小二极力赞扬的苏堤缓缓而行。此时正是苏堤上 景致最盛的阳春天气,一路上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 限柔情,果然是十分的好景致。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二人置身堤上,只 觉西湖烟波摇漾,风情万种,却是景不醉人人已先自醉了。 二人一路行到断桥,触景生情都想起了白蛇与许仙的故事。叶澄伫立在断桥上 往西眺望孤山一带楼台上下,想起自己听过的越剧《白蛇传》中白娘子唱的戏文, “西湖山水还依旧……看到断桥桥未断,我寸肠断,一片深情付东流!”只是默默 地出神。她情窦初开并不知恋爱中人容易伤春悲秋患得患失乃是人之常情,只觉得 自己认识上官彦以后常常心情纷乱,一时欢喜,一时却又恼怒,竟不能自主,又想 起师傅常说练武之人最忌心浮气燥,否则极易走火入魔,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上官 彦原本阅历颇丰,又有与妹妹多年相处的经验,却是十分明了她这个年纪会有的情 绪波动,知道少女情怀美丽却又易碎,需要十二分的小心与呵护方能渐渐成熟,转 变为从容释放的绝代芳华。 上官彦觑着叶澄神情笑道:“不知夏天的时候这里的荷花比起你家里的又如何?” 叶澄闻言果然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我家的比不上这里的吧。纵有这花,也难有 这水,更难有这样的景来衬托了。” 上官彦点点头正要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前头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有人大声说 道:“花魁出来了!花魁出来了!”叶澄和上官彦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 了当日大明湖的旧事,心里都道:“又来?”他二人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 自然不会再去凑这份热闹,正待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叫道:“前面 的可是上官公子?” 上官彦闻言微带诧异地转过身来,想不到在这里也遇到认识自己的人,一看见 叫住他的人脸上的诧异之色更甚。居然是方逐阳! 上官彦心里多少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几乎有点 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原本杨承烨就嘱托他从打听浮云山庄这方面入手,偏偏浮 云山庄的人个个行踪飘忽不定,他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的来回了一趟,几乎动用了 自己江湖上所有的人脉也没有打听出个确切的消息,反倒听说了更多关于浮云山庄 的传说。大多数传说都是讲述浮云山庄做下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而又无人知其真 正的来历,这样的传说唯一的用处只是让上官彦已经很疼的头更加地疼了一些而已。 叶澄说上官彦自己近来瘦了不少,倒的确是实情。 比起数月前在京城的酒馆里相遇的时候,方逐阳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些不同。当 日上官彦是见他一头雨水一身狼狈地从外面闯进来的,那时给人的感觉也是年轻毛 躁得很,怎么看都象是路湛的仆从,而今天的他却很有浮云山庄排名第四的逐日公 子应有的气派。一袭合体的宝蓝色长衫衬出他颀长的身形,加上他脸上爽朗阳刚的 气息,站在人群里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上官彦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却不禁想起了 路湛――那个清雅出尘却又满腹豪情一身才干的人。他已经隐约地感到了他与路湛 之间可能会有的对立,想起当日路湛为他不惜动用“芙蓉晶”的往事,心中不免黯 然。 方逐阳却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思,排开争看花魁的众人挤了过来,口中连连道: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上官彦忍不住笑了,方逐阳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无论谁 见了他心情都很难不好起来。叶澄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方逐阳,一双大眼珠子在上 官彦和方逐阳身上来回转个不停,模样甚是逗人。方逐阳也注意到了上官彦身旁的 叶澄,也是好奇地打量个不停。上官彦见他们大眼对小眼互相瞧个不休,觉得煞是 有趣,两人却又齐齐地将眼睛转到了他身上,等着他介绍。 上官彦咳了一声掩去就要泛滥的笑意,替他两个介绍道:“这位是天山派的叶 澄,这位是浮云山庄逐日公子方逐阳。”他说叶澄是天山派的弟子倒也不是假话, 只不过他无论如何不能说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澄和他目前的关系则更是实情了。 “叫我小叶就成了!” “叫我小方就成了!”两人竟然异口同声说道,说完 又互相看了一眼,倒象是一对双生儿一般整齐。上官彦再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澄和方逐阳两人更是大兴惺惺相惜之感,瞧那样子倒象是恨不得当场就换过八字 拜了把子。上官彦看到他们这样子心中却悚然一惊,省起了目前和浮云山庄仍是敌 我不明,尤其考虑到叶澄的身份,并不宜和对方太过亲近,于是又咳了一声唤回另 外两人的注意力之后问道:“方公子……小方,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逐阳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居然连这动作也跟叶澄一模一样,又尴尬 地笑了笑这才说道:“我听说西湖的花魁寒玉姑娘要比试……那个,招亲,刚好路 过觉得好奇就过来看看。” “真的只是看看而已!”方逐阳见叶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连忙澄清。谁知叶 澄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看你这年纪也差不 多该娶媳妇了。”方逐阳顿时满脸飞红,百口莫辩,嗫喏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上官彦勉强压抑下暴笑的冲动,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噙了一丝笑意说道:“既然 如此我们索性去看看那比试好了,就当是开开眼。”叶澄闻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象是要看出他的真意,上官彦连忙正容以示自己决不是对那花魁有意思,纯粹只是 为了给方逐阳一个台阶下而已。叶澄瞧不出什么毛病,点头答应了,方逐阳却是一 付如蒙大赦感激不尽的表情。 这时前面的人群开始鼓噪起来,到底都是年轻人,不但方逐阳,叶澄和上官彦 也都觉得好奇,方才还要转身就走,这会看方逐阳这么热衷,也不禁想要见识见识 这西湖的花魁了。三人暗运内劲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占了个好位置,却见最前面 的位置早已被人占据,左边一个衣着光鲜神情倨傲,身边还围了一群保镖打扮的人, 随时推开那些拥挤上来的人;中间的那个称得上风流倜傥,生就一双桃花眼,正摇 着一把纸扇似笑非笑地看着停靠在湖边的画舫,想来是那花魁的了,左边那群人却 似对他颇为忌惮,远远地同他保持着距离;最后右边的那个形容沉静,只是负手站 在一边,周围却也无人靠近。上官彦猛一看他倒觉得有点象自己的大师兄皇甫冉, 心里暗暗猜测这是不是皇甫世家的人。最前边的这三个人后面还围了许多士绅文人 打扮的人,却是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不停。 上官彦见叶澄只顾踮脚伸头地往前看去,唯恐人多推挤令她有了闪失,忙伸手 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护着,叶澄却搭着他的肩膀连连道:“怎么还不出来?”方逐阳 闻言笑道:“我听说这寒玉姑娘人如其名,竟是一块千年寒玉。寻常花魁纵然架子 再大,也绝不敢同她一般慢客。” “她是怎么个慢客法?”叶澄好奇地问道。 方逐阳见那画舫仍旧没有动静,索性回过身来说道:“倘若只是千金难买一笑 倒也罢了,还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可这寒玉姑娘非但千金买不了一笑,如果是她看 不上眼的,连见她一面都不得其门而入。” 叶澄听得发怔,不禁道:“怎的都是这种做派?”方逐阳听得莫名其妙,上官 彦却知她说的是大明湖上的江轻虹,只是微微一笑。这时却听得人群一阵骚动,夹 杂着惊叹抽气声。三人连忙止了话头一同看去,却见一个袅娜的身影从画舫中翩翩 地走了出来。 下出来的果真是个美女。不但容貌明艳风姿绰约,身上还带着一股仿佛汲取自 江南明山秀水的清灵之气,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美丽的女子, 等着她发话。 那女子抬眼扫视了身前一遍,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觉得她瞧见了自己,心里不由 得一跳。可是也有人不买她的帐,最前排那被一群保镖簇拥着的趾高气扬的那人见 她出来便不耐烦地说道:“惜惜快把你家小姐请出来,到底要比试什么划下道来!” 叶澄等人方知原来这明艳美丽的女子竟还不是寒玉,只不过是寒玉的侍女而已。 那被唤作惜惜的女子闻言露出一个浅笑,说道:“金公子不必着急,小姐已经 把比试的方法提出来了。”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又都安静下来。惜惜向着众人福了一福,说道:“诸位都 知道我家小姐名字叫作寒玉,生平最爱的也是玉石,尤其是灵玉。”前排生了一双 桃花眼的那人点头道:“人如其名,美玉赠玉人,正是绝配。”他右边那个与皇甫 冉有几分相象的青年闻言也是晗首。上官彦从侧后方瞅着那个长了桃花眼的人,却 也觉得有些眼熟。在脑中寻思了一会,方想起他居然就是江湖中有名的采花大盗戚 莫愁,却是“鬼王”邱莫离和“蛇王”李莫言的同门师弟。戚莫愁自命风流,擅用 迷药,手下糟践女子无数,其中却也有些是贪图他的甜言蜜语俊俏讨喜,戚莫愁因 此更加得意,自封为“花王”。上官彦当日曾被京城沈云石示以戚莫愁的画像希望 他帮助捉拿,所以才认得。只是此刻另有要务在身,身边又有叶澄跟着,也就不方 便动手了。 那边惜惜却甜甜笑道:“多谢戚公子美言。我家小姐提出的条件,正是和一方 玉石有关。她说谁能为她把这玉寻来,便是胜者,她愿意追随左右侍奉终身。” 此言一出,那些家里有些家底尤其是收藏有美玉的人精神都是一振,那些才子 寒士却不免失望,有人甚至出言讥讽寒玉爱财。惜惜闻言冷笑一声道:“我家小姐 若是爱财,早已开门迎客,攒下千万身家也不在话下。况且玉乃君子之器,连《礼 记》里都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亏 你们还是读书人,居然说出这等俗不可耐的话来!“ 那群仕子不料小小的一个侍女竟然能够引经据典,他们本是孔圣人的门徒,自 然不能反驳《礼记》中的话,惜惜的话又恰好戳中他们囊中羞涩的痛处,那出言嘲 讽的人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拂袖而去。其余的寒士也觉得没脸,但是寒玉这般冷傲 反倒更惹人好奇,又记挂着她的艳名,虽然自己已是无望,也都当惜惜说的不是自 己,仍旧围着看戏。 那位姓金的阔少却又听得不耐烦起来,说道:“寒玉到底要什么玉石才肯下嫁? 我爹是浙江巡抚,只要是这江南有的,我必定可以寻来。寒玉再清高,嫁给我也不 算辱没了她,让她趁早拿个主意吧!终日漂在这西湖上也不是个正经出路。”众人 方知原来这位金公子竟是本地的父母官金钊的儿子,又都窃窃私语起来。 叶澄听见旁边人谈论这金公子家中早有了多房妻妾,又是出了名的拈花惹草喜 新厌旧,妻妾们争宠时常闹得不可开交,却都有为寒玉担心惋惜之意。叶澄因之想 起宁王府乃至后宫中莫不如此,女人们为了争得一点男人的宠爱明争暗斗,不争出 个你死我活来便不肯罢休,手段比起民间的家庭甚至更多更残酷,不禁皱了皱眉道 :“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方逐阳听见这话转过头奇道:“你不是男人?”叶澄闻言一窒,冷哼了一声并 不答话,旁边的上官彦却将头扭到一边,只装作没听见。方逐阳再怎么粗枝大叶, 见这情景也不免动了疑心,分外细致地观察着叶澄,此时叶澄已经长大不少,方逐 阳仔细打量之下发觉她肌肤胜雪,晶莹如玉,又是细腰柔肩,一双星目中荡漾着波 光水色,比之画舫上的惜惜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分明是个小小佳人。方逐阳这才 恍然大悟,别有深意地朝上官彦看了过去,却见上官彦面上蓦地一红。方逐阳肚里 暗笑,却也不点破,这时惜惜又说话了。 惜惜道:“我家小姐只要一件玉器。”众人忙止了议论,凝神听她往下说,惜 惜却道:“这件玉器就是和氏璧。” 惜惜这句话让人群大哗,连前排的三人闻言也不禁变了脸色。金公子强笑道: “寒玉姑娘是在开玩笑吧。谁不知道现在全天下都在寻找争夺这和氏璧,即便是找 到了,也必定要将其献给朝廷。若是藏匿不献那可是诛九族的罪!” 惜惜摇头道:“小姐不是要留下这玉,只说此玉有灵,必定是英雄方能得到, 她只愿追随真正的英雄。” 这时那一直未曾说话的青年开口了。他的声音并不高,可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 都听得很清楚,只听他说道:“这个比试可有期限?倘若一直无人能寻着和氏璧, 岂不误了寒玉姑娘的终身?”他说话时的神情十分恳切,似乎已经对寒玉动了真情。 惜惜对这青年似乎也更加客气,温和道:“多谢皇甫公子的关心。我家小姐说 了,如果找不到和氏璧,她情愿终身不嫁。” 那青年果然是皇甫世家的人,他听 了惜惜的话后默了片刻,沉声道:“皇甫翎必定全力以赴替姑娘把这玉寻来!”说 罢拱拱手,飞身自去了。叶澄点点头道:“这人看着还不错。”上官彦和方逐阳见 她忽然煞有介事地说起大人话来,不禁相视一笑。 皇甫翎一走,惜惜便朗声道:“比试方法已经说完,各位的去留请自便,我们 就不奉陪了。”这一下人群里更是炸了锅一般。这一干大大小小的男子多是慕寒玉 “西湖第一美女”的艳名而来,从大清早起便一直等在这里,此刻已是午后时分, 其中有不少人还是赶了远路来的,有些人甚至因为害怕错过寒玉的出现连午饭也不 曾去吃。岂料等了这大半日功夫却只见着了寒玉的侍女,虽说也是个美人,心里终 是难以接受。况且人多有越看不着的东西越是想看的心理,一时间抱怨声四起,惜 惜却置若罔闻,示意船工立刻起锚开船,居然真就要撇下这一地的人离去。 那巡抚家的金公子率先发难,骂了一句粗口,道:“小小一个西湖歌妓,架子 居然这么大!来人!把这画舫给我砸了,把人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 得的天仙!”他身边那群打手等了这半天脚都站得酸麻了,他们平日里都是仗势欺 人作威作福惯了的,向来都是他们端架子给别人气受的时候多,心中早已不忿,又 被惜惜的美貌撩得心痒,此时听得家主这一声,正好可以出出心中这口鸟气,说不 定还可以顺便占点便宜,金公子话音未落早已一拥而上,围观的人多是些平民百姓, 既不会武功,又忌惮巡抚家的势力,纵然要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惜惜首当 其冲就要遭殃,上官彦和方逐阳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叶澄却是气得柳眉倒竖,跺跺 脚就要出手。上官彦瞧出她的意思,连忙运气准备随时接应她,素有古道热肠之名 的方逐阳自然也不准备闲着。 谁知三人还未出手,抢上画舫去的那帮打手已经一个个跌下船来,哀叫不已, 三人连忙稳住身形,定睛看去却见惜惜攥着右手,手里也不知握着什么,再去看那 跌落下来的打手,人人脑门上都有一个小小红印,似乎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击中了。 然而同时能击中这么多有功夫在身的人的额头,必得是用相当高明的暗器手法。上 官彦眼尖,已经发现地上滚过来几颗小小的珠子,看着象是门帘上用的那种,他又 运足目力往画舫上一看,果见画舫的那挂门帘上有一根垂绳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 叶澄和方逐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目中都有惊讶之色。 惜惜也早已注意到了人群中这三个卓尔不群的年轻人,见他们一齐看过来,脸 上微微一笑,目光却独独在上官彦脸上停留了片刻,方才又移开眼去。叶澄原本还 对她甚有好感,这下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不禁冷哼了一声。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