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销魂寨 销魂寨的老鸨儿清姑是云恨天当年的相好,她只是名义上的老板,后台是谁不 说而知。海盗窝里这唯一的妓寨一向风平浪静,小打小闹难免,大的状况从不曾出 过。 清姑手下常有数百姑娘,当初有些是强抢来的,宋惊雁整饬帮务,杜绝强抢民 女,寨子里才清一色都是各处弄来的粉头,多是干上几年赚足了银子就回家。海盗 的银子好赚,寨子复有云恨天撑腰,性命无忧,不愁没有新的粉头补进来。 销魂寨是失魂岛最热闹的所在,海岛枯闷,除去出海劫掠,海盗们只有两个地 方可去,要么是老甲鱼的招魂店喝酒赌博,要么就是来寨子里寻欢作乐。烂赌不如 狂嫖,招魂店场面亦比不过销魂寨,较而言之,店比寨的人气还是差了许多。 清姑常说的一个愿望就是想让三个男人来寨子里销魂,她可以免费招待。因这 三个人若来,阖岛就再没有男人不曾光顾销魂寨也。这三个男人是:虎三郎、玉临 意和秋节晚。 洪天策来寨子亦很有节制,一月只在两三次,比陈子龙还少,没有熟悉的姑娘。 陈子龙说是来看新到姑娘,实则只冲着衩儿而来。衩儿不算太美,却自有小鸟依人 的娇媚味道,陈子龙人到中年,格外欢喜这样子的姑娘。自从见到衩儿,他来寨子 就没点过别人。 他们在岛上是有身份的人,清姑自当亲自招呼,热乎乎地引进一间较雅致的暖 房。 虚应一场后,陈子龙见清姑仍不识做地把衩儿唤来,料想已被人点去,忍不住 问:“清姑,衩儿这一阵很忙吗?” 清姑陪着笑:“正忙呢,一得空就会过来。陈爷稍候。也少见陈爷这样重情重 义的,这寨子里的姑娘也有不比衩儿差的,我给陈爷唤几个进来先侍候着?” 洪天策:“你挑顶漂亮的给我唤几个来是正经,子龙是认准衩儿了。倒是谁这 早晚就来拔了我们子龙的头筹?” 清姑命龟奴去叫姑娘,小声说:“是云九爷。” 洪天策一怔:“哪个云九爷?” 清姑省起岛上没几个人向她叫云九爷的:“就是云霄云五爷。他行九。陈爷先 给你打声招呼,五爷的意思怕是要包下衩儿呢。” 洪天策与陈子龙面面相觑。云霄虽低调,却是失魂帮最有权威的人物,在帮中 威信怕还在宋惊雁之上。他要包下衩儿,陈子龙舍忍气吞声,再无他法。 外面呼唤,清姑需去照应,客气一回出去。洪天策见陈子龙有些沮丧,拍一拍 他的肩膊:“人家干的就是这行。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别苦着个脸子。我请客, 子龙你点三五个顶漂亮的放出本事,干她娘的,明早把几个姐儿全打你房里抬出来, 给我们北方的爷儿们长长脸来。” 陈子龙苦笑:“只怕第一个抬出来的是我吧。这长脸的买卖需是靠你。” 洪天策大笑声中,五六个姑娘已烟视媚行款步而入,莺莺燕燕,各显风骚。洪 天策目迷五色,却甚是眼尖,瞧着门口一个大脑袋一闪而没,不顾美女环绕,大吼 一声:“凌未野,给我滚进来!” 门外花大少压低的声音隐隐传进:“别理他,装没听见。” 洪天策大恼:“花大少,你少他娘在这里瞎搅,我好好一个兄弟,全给你这帮 东西教唆坏来!” 花大少昂首阔步走进来:“老洪,你这话我不爱听,我教坏谁了?怎么个坏法? 我不叫小凌进来是怕他见你这色迷迷的样子学身臭毛病,还我教坏他!” 凌未野不情不愿地从门后溜出来,低着大脑袋,一言不发。 洪天策瞪花大少一眼:“你少给我这里练嘴皮子。凌未野,你不错呀,练武练 到寨子里来,是不是什么双修大法,你练到第几重了?” 凌未野不吱声。花大少在一个甜甜的姑娘脸上掐一把:“老洪,他怕你,你别 吓唬他。练武的说真有。我们要打擂吗。在寨子里这叫偷师学艺,你不懂吧?这是 我花大少独门心得:大老爷们都有这脾气,日起女人来非拼了全力不可,无所不用, 各家各派的功夫底子全在床上可以瞧出个七七八八来。花些心事看看高手日女人, 就把他的武功心法琢磨出来了。这寨子里顶红的姑娘房里我们都弄了窥孔……” 洪天策和陈子龙脸上显出不尴不尬来,花大少尤不肯住嘴:“你像老陈的那招 ……” 陈子龙慌忙打断:“大少,你真的要去打擂?” 花大少:“不给你说好几回了?能会上龙川狗日的最好,会不上先把百丈雄心 芥那兔子打出屎来。” 陈子龙由衷地希望他最好被百丈雄心芥或别的什么鸟人打死,嘴里却赞美: “大少武功别出心裁,把龙川秀口打出屎来也在情理之中。” 花大少骄傲地挺了挺胸:“是吧?还是你老陈有眼光。我欢喜你,要不,我带 你去看云霄怎样干活?你肯定也能偷学他两招。” 凌未野这才开口:“老陈你别听大少瞎说,我们没有偷看谁来。” 花大少一巴掌削在凌未野大脑袋上:“你他娘的没出息,没看老子把老陈唬得 只差给我磕头来着!走走走,让老子给你开开窍去。”拉着凌未野径自走了。 洪天策和陈子龙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竟忘了拦他。 花大少把凌未野拽到屋外,找个僻静处,看看没人,小声说:“我们真的去听 听云霄的墙角好不好?” 凌未野大脑袋一晃:“不好。我堂堂朝廷武官,不能做这等下三滥勾当。” 花大少:“官娘的狗屁,站着趴着你都是个臭海盗,给老子耍官腔!老子自己 去。有多远你滚多远,别让再见到你。”一转身,向衩儿的房间行去。凌未野怔了 怔,赶几步,跟在他后面,想说什么,又不知怎样说好,抓耳搔腮。 陈破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把扯住花大少:“你两个到哪里去了,一转脸就 不见人。” 花大少一翻眼:“老子爱四处走走,你管!” 陈破网赶紧说:“大少我都听你的去衩儿隔壁听墙角来。我操他娘硬是什么也 没听到。” 花大少:“真的?” 陈破网:“不信你自己去听。” 花大少:“他娘的云霄,竟敢不让老子们听到点玩意儿,此仇一定要报。” 陈破网:“要报!” 凌未野:“偷听墙叫本来就不是好汉行径,听不到怎好怪人家?” 花大少向陈破网:“这小子有病,你开导开导他。” 陈破网:“小凌你也太笨了。我们不情不愿地冒充卑鄙下流之徒去听墙角,他 们连床都不叫两声给我听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凌未野:“下回我听你墙角你需多叫唤两声来听听。” 陈破网:“操你小子拿我开涮!大少,这大脑袋有鬼,在你面前呆头呆脑,碰 上我就他娘厉害乖乖,顶得老子一楞一楞的。” 花大少:“给老子比!你听他墙脚有多久?” 陈破网:“他才进去我就在听,刚出来,有一柱香的工夫吧。” 花大少:“什么也没听到?” 陈破网:“光听衩儿咳了两声,再没别的。” 花大少:“小凌你去敲敲衩儿的门,衩儿开门你只说陈子龙在前面等她。多个 心眼,留心云霄小子在不在里面。” 凌未野应一声,向前走两步,站住,回头问到:“为什么我去?” 花大少:“除了这个你还能干什么?” 凌未野看花大少大不耐烦,不好再说什么,不情不愿地向衩儿房间行去。不大 一会,他即转回,向花大少:“大少你猜着了,云霄多半不在衩儿房里。” 花大少翻着眼睛想了一回,向看着他的两个人说:“你们自己耍去。老子有正 事要办。” 陈破网:“我们帮你。” 花大少:“去你娘的,老子要日婊子,你帮,骂老子不行是不是。比!” 陈破网委屈地:“你自己说办正事。” 凌未野不待花大少开口,抢着说:“到寨子里干正事还能是别的?” 陈破网瞪他一眼:“别想老子给你付帐!” 花大少早已走开,向洪天策、陈子龙歇着的房间行去。 还未来到门口,门“吱呀”一声打开,宋惊雁款步而出,与花大少打个照面。 宋惊雁一笑,上前拉住花大少:“大少,我正要找你。一旁说话。” 来在僻静处,宋惊雁:“大少,林护心是你们藏起来的吗?” 花大少叫起撞天屈:“可不能这样冤枉好人。姓林的什么东西,我藏他做甚?” 宋惊雁安抚:“没藏就没藏,瞎叫唤什么?” 花大少:“你冤枉我还不许我叫屈!” 宋惊雁面色略显忧郁:“随便问问。是我大意了,这个林护心藏在岛上,云怨 唇需不安全。” 花大少:“你不是看上那臭丫头吧?管她来。” 宋惊雁振作一下,转过话题:“你找老洪?” 花大少一时亦想不明白他何以在乎云怨唇的安危,说他看上她,自己首先不信。 知道问不出来,索性不问:“你运气好,碰上我。告诉你个秘密:云霄点了衩儿, 进了衩儿房里。少说有几十个人看见,不过他根本就没在那屋里呆过。” 宋惊雁一怔,轻声问:“你确定?” 花大少:“确定得不得了。他肯定借衩儿做幌子,干什么坏事去也。” 宋惊雁:“你还告诉过别人么?” 花大少:“还没来得及。看我不让所有人都知道。” 宋惊雁严肃地:“大少你帮我一个忙。别再和人提起。这里面大有文章。” 花大少眼珠转转:“帮忙可以。下回你需也帮我的忙。大家互相帮忙才好。” 宋惊雁:“一言为定。” 花大少拍一拍宋惊雁的肩膀:“不许反悔。”转身向洪天策屋里走去。 洪天策已不在屋中,几名姑娘亦不见踪影,只陈子龙一个人干巴巴坐在床上想 着心思。 花大少在陈子龙身边坐下:“老陈,你跑到寨子里打坐算是甚么回事?” 陈子龙:“你自去玩耍。又来和我对付甚么?” 花大少:“谁和你对付。我刚才忘告诉你来,阔老刀也在寨子上,亸娘屋里。 我们去恶心恶心他?” 阔老到是岛上第一驭船高手,云恨天两艘命根子大型战舰穿云舰与恨天舰即由 阔老刀和他的把兄弟扬子鳄操持。阔老刀主穿云,扬子鳄主恨天,是失魂岛最吃得 开的人物之一,连云恨天亦需笼络着他们。阔老刀虽牛逼哄哄,在岛上却几乎没有 看不过眼的人,谁都对他笑脸相迎,没有与人结怨的机会。陈子龙是一个异数,刚 来岛上时,心情郁闷,每每借酒浇愁,醉碰醉地对上阔老刀,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阔老刀吃了一些亏,待要不依不饶,宋惊雁和洪天策双双出面,硬压下去。两人面 上虽划过去,心下却别着不对。 花大少与阔老刀亦不对路,花大少看他不过眼,做弄他几回,倒有些节制,没 闹大来,阔老刀哪里是他的对手,吃了亏,难免见一回要给花大少鼓一回眼睛。 陈子龙没精打采:“大少,你别尽胡闹。眼下岛上谁的日子都不好过,惹出是 非来需不是好玩。” 花大少靠近陈子龙些,小声说:“我可不是胡闹。小凌是个迷糊人,陈破网半 精不傻的也不明白什么事理,我才来和你商量。老陈你想,我们现在要阔老刀这号 驾船高手有甚么用?云恨天这帮主越当越没劲,投降倭倭瓜他的金银财宝保不住, 打仗他胆子又不够壮。我看他是存着带了财宝远走海外的心思,他帮里那些头头脑 脑大都跟他一个念头,银子他们捞够了,谁肯拼命?我们偏不给他们好过,先断了 他们逃跑的心思。烧船没那本事,干掉阔老刀扬子鳄这两个兔崽子还不难。没了他 们谁弄得转那两艘大船?” 陈子龙盯住花大少:“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花大少:“你别管。别人都不好出头。我们是争风吃醋,带酒杀人。完了,自 会有人出面帮我们摆平。” 陈子龙:“要是我不干。你自己一个人干不干?” 花大少:“耍滑头!老陈你不干我非搔你痒痒肉不行。” 陈子龙:“阔老刀吹是吹,手底下真够硬。我们三招两式不能废掉他,需吃不 了兜着走。这儿遍地都是失魂帮的人。” 花大少:“你装醉找他碴子,我是看热闹的,逮他个不留神一刀就灭了他。” 陈子龙:“还有扬子鳄呢?阔老刀一死,姓扬的怕再不会抛头露面。有他,云 恨天他们照样可以远走高飞。不如待两人凑齐,一锅烩了他们。扬子鳄手头软得多。” 花大少:“老陈你耳目不灵。阔老刀和扬子鳄从不同时上岸,总有一个留在云 天二舰上守着。这是云恨天的死命令,要让两艘舰能随时启锚。我们先宰了阔老刀, 有人去对付扬子鳄。” 陈子龙仍在犹豫:“需得两下同时动手才好,我们先灭了阔老刀,再想动扬子 鳄不是难上加难?” 花大少:“云恨天随时下海,哪有时间等。先宰了阔老刀再说。” 陈子龙垂首沉思,拿不准主意时,外面忽地一阵大乱,陈破网旋即撞进来,一 脸的幸灾乐祸:“大少,快出去看看吧,码头上烧起来了,是穿云和恨天,乖乖的 扑都扑不灭。” 花大少和陈子龙面面相觑,跳下床来,向外冲去。陈破网犹自兴奋地跟着: “云恨天方才叫人把阔老刀唤去,肯定有这小子难受!” 出门望去,不用登高,已见南方的天空果被映得通红,寨子里站满衣衫不整驻 足难眺的人,还不断有人从屋中奔出。一片乱象。 宋惊雁不知从哪里冒出,衣衫倒是整齐,在花大少面前停得一停:“别对我说 你不知道,舞纷纭可是放火的好手!” 花大少:“顶好你们抓了她去,要打要杀都行。我没意见。” 宋惊雁撇下他,站到略高的亮处,喝到:“凡失魂帮中兄弟,立即赶往码头结 队待命,延宕懈怠者,斩!” 他的声音宏亮清晰,压过寨中嘈杂哄乱的声响。气氛竟瞬间转为肃重,失魂帮 众无人敢怠慢,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向寨外奔去。 宋惊雁复向花大少:“告诉舞纷纭,乖乖待在家中。”亦向码头掠去。 宋惊雁才走,洪天策即从一间房中行出,望着宋惊雁的背影,来到陈子龙身边 :“他的内息浑厚纯正,实力不俗呀。” 花大少:“和我差不多。老洪,要不要我也亮一嗓子给你听听?” 洪天策:“大少,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小舞放的火?” 花大少脸一黑:“没他娘一个好东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陈破网亦步亦 趋跟在后面。 洪天策一头雾水,半天没明白过味来,向陈子龙:“他骂谁,骂什么呢?” 陈子龙:“虎三郎舞纷纭他们做这事大概连大少也瞒着呢,他心里能痛快?” 洪天策恍然:“也难怪,花大少一张大嘴巴,他要知道的事满岛子马上都能知 道。” 凌未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张嘴想要给花大少平反,看看洪天策,到底没敢说 出来。 洪天策:“他这些时倒是欢蹦乱跳,张扬得可以。” 凌未野一个没忍住:“也不是大少张扬,先前风光的都缩了脑袋,就把大少给 显出来了。” 洪天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他娘几天不见长学问了,拐着弯骂我缩头乌龟 王八!” 凌未野向后躲躲,再不敢说话。 陈子龙蹙着眉头:“穿云恨天戒备森严,舞纷纭怎就能靠近,还把它们烧了呢?” 洪天策:“管他来,反正是给烧了。虎三郎做不来的事就不多了。” 陈子龙看一眼洪天策,没有再说什么。 失魂第一美女的称号源于花大少之口,见过菊部小枝的汉人却没有几个。花大 少未必说错,她的确美得令人惊艳。与舞纷纭健康的美不同,她美得妩媚。 她美丽的倩影在沙滩上已流连许久,长久地眺望东方,不知是在怀想故国还是 在想着别的什么。故国对她只是一个传说,她在海岛上出生在海岛长大,怀春少女 当别有情怀。 在她略远的身后,一名男子岩石般挺立,同样的长久,却几乎不曾动弹过分毫, 似已被海风风化凝固。渊禽硕没有正眼去看菊部小枝,她的身影却一刻亦不曾离开 过他的视线。 距离似乎说明着他们了无瓜葛,但傻子亦能看出他们之间所有的绝不仅仅是距 离。 最后一束阳光在身后隐去时,菊部小枝终于回过身来。目光轻轻地从渊禽硕身 上掠过,一点点的迟疑后,向他行来,从他身边经过,在他身后向岛深出的家中走 去。 渊禽硕依然没有动,只将眼睛缓缓地闭上。 不知过去多久,一名少女冷淡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她走了。” 渊禽硕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一名忍者打扮的少女,不算太美,却别有一番风情,她与渊禽一般地缺乏 表情:“很快,她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有一天还会成为将军的夫人。” 武田刚已为次子征二郎下聘菊部,相约拿下北岛后与二人完婚。而武田刚分明 属意于征二郎,明眼人已断定征二郎将越过长子雄一成为武田刚的继承人。 一道凶光自渊禽的眼中闪过,身子一拧,冷冷地走开。 女忍者咬一咬嘴唇,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云恨天一脚将遍体鳞伤的女人踢下床去,赤身裸体地仰倒在床上喘着粗气。女 人披头散发,已看不出面貌,痛苦不堪兀自不敢哭喊,战战兢兢地啜泣着缩到墙角。 云恨天落海前是台州豪族的长子长孙。台州云家的强横已历三代,在台州为首 屈一指的土豪,连官府亦不愿招惹他们。云恨天的祖父云颂是战争孤儿,因缘际合, 学得一身强横的武技,先是投军,屡建战功,因性情粗野,只当上校尉。离开军伍, 回到老家台州,用军中搜瓜的钱财大买土地,成为一方土豪,先横行乡里,继而横 行州府。云颂心狠手辣,处事决断,又经历世面,懂得适可而止,加上一帮仍在军 中当着不大不小官儿的兄弟,一两年工夫,摇身而成台州第一恶霸。 或许是恶贯满盈,云颂到五十岁上便不能再行人道。他断定这与自己修炼大武 功有关,潜心研究化解之法。但至死他没有能再现雄风。而他的下一代体质皆弱于 他,八个儿子全不到四十便成天阉。 云恨天天份极高,深得云颂喜爱,以为在子孙中唯有他最酷肖自己,宠惯异常。 云恨天在祖父的纵容下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无恶不作。云颂殁后,长子云恨天的 老爹亦全副心思放在治病上,云恨天不到二十岁即成为一家之主。 毫无忌惮,无所节制,种下云氏败亡的祸根。云恨天挥霍无度,渐渐不敷于用, 在几个少年党羽的唆使下竟打起国库的主意,暗中勾结数股失魂帮的海盗做足准备, 狂劫国库百万白银,做成通天大案。 朝庭震惊,撤办台州十数名要员,派下得力干员补缺,调遣数十名最干练捕快, 以雷霆手段迅速侦破之,并将被封锁住下不了海的官银大多追回。云恨天辛苦一场 一无所获,倒成为钦点要犯,犯下满门抄斩的重罪,不得已阖家逃亡。云恨天倒也 果断,抛弃妇孺老弱,集中家里壮丁强行突破官兵封锁,逃到失魂岛。 甫到失魂,正值倭寇入侵,失魂岛危在旦夕。云恨天施展浑身解数,一方面与 倭寇周旋,一方面排除异己。他们占着地利的优势,为生存空间而战,当内部的对 手肃清,已立于了不败之地。在消耗中终于取得成效。 云恨天风光了十年,而十年前与竹下横的一战令他恶运临头。他不止是在表面 上战败,回来后他痛苦地发现发生在他父祖辈身上的可怕命运毫不客气地降临在他 身上,更悲惨的是,他还没有留下后嗣。两个儿子死于官兵手中,岛上十年他有过 六七个儿子,清姑就给他生过三个,竟是一个亦没能养下。 云恨天一夜间老了十岁,心的衰老倍于此数。起初他还略存侥幸,努力要挽回 身体上的颓废,而日复一日过去,没有丝毫进展的他渐渐乱了方寸,将帮务先是交 由云霄,继而交给宋惊雁,再不过问。 在苦恼与绝望中煎熬十年后,他渐渐地想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 的,与其痛苦,倒不如变着法子取乐。他命人给他弄来年轻的女子,以折磨她们来 化解不能而带来的积郁。这一手竟很奏效,每一次恶虐都给他带来难以名状的快感。 他不愁弄不来女人,折磨死一个,自会有另一个替代。短短两个月,他已记不得自 己弄死了几个女人。而在取得快感的同时,他的野心亦同时复苏。他开始再度插手 帮中事务。 他一直明白失魂帮的险恶处境,一直不愿去管,现在,他不再回避,他要为自 己设计最好的出路。他不喜欢宋惊雁,他们的骨子里各为邪恶与正直,这两种截然 不同的气质是他们彼此在内心疏远。他相信一旦战胜东洋人,宋惊雁势必与自己反 目。 在第一次与东洋人的交手中,他肃清异己才取得成功,这一次他亦将如法炮制。 只不过宋惊雁不是当年那些粗线条的对手,轻易已很难动他,要一步步小心地来。 文行竖虽是嫡亲外甥,亦不可靠,尾大不掉。可以利用,最终还是一并除去为 好。 对东洋人,打是一定要打的,见势不妙另谋出路亦是一法。他现在有人有船, 非是昔日可比,换一个深处的海岛一样能活得自在。 他乱七八糟想着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一路奔来,警觉地跳下床,穿上 衣服。门在穿衣中被急急地敲响,堂兄弟中行八的云中云焦灼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响 起:“大哥,快些。穿云和恨天舰着火了!”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