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三战藏机 战鼓轰鸣,伤重的佐佐木已无再战之力,顶替他上场的却不是南边一致认为的 芥川雄,却是武田征二郎。 风劲节至今不见踪影,宋惊雁与虎三郎、洪天策对视一回。洪天策向身边的凌 未野:“你行么?” 凌未野自信满满地拍一拍腰间战刀:“交给我吧!”挺身而起,接过头套戴上。 正欲跃下看台,一道身影由一旁林中疾射而出,转眼间纵上擂台。头套严严地 罩住面孔,可那肌肉发达的身影却一望而知,那是:风劲节。 战斗在风劲节登上擂台的一瞬间即告展开,风劲节毫不犹豫地向征二郎发动了 进攻。 行擂的既成规矩中,包括战斗一旦展开,不见胜负,双方任何人皆不得再进入 擂台十丈之内,除擂鼓呐喊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擂台上搏杀的二人,否则以自动认 输论。 宋惊雁与洪天策一人一手拉住情急下不顾一切欲向擂台扑去的凌未野。凌未野 急得大叫:“放开我,我必须阻止他!” 虎三郎饶有兴趣地:“来不及了。未野,你为何定要阻止他?” 凌未野一怔,顿时泄气,看一眼虎三郎,嗫嚅半日,乖乖坐下,歪起大脑袋不 理大家好奇的目光想了想,说:“你们早晚会明白的。我不想说。” 洪天策蹙起眉头:“你搞什么名堂?” 花大少:“操你个大脑袋,不想给他们说给老子说。” 凌未野痛苦地抱起脑袋:“你们不要逼我!” 风劲节狂风暴雨的攻势将征二郎杀得手忙脚乱,最令征二郎心寒不已的是对方 竟是全然地放弃了防守,悍不畏死地进攻,其速度复惊人之快,好几次自己有信心 抢先一剑刺入对方门户洞开的胸膛,却自度无法阻止对方垂死前亦将自己斩为两截。 他自不肯跟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同归于尽。他是上擂立功建威来的,对自己 的实力他有满满的信心,以为即使是虎三郎亦没什么了得,自己和龙川亦切磋过, 打成平手,只是自己身为未来的大将军没有必要冒险罢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不想冒险偏偏碰上个不要命的疯子,活像与他有八百世宿怨一般,还是个剑法高超 的疯子,比自己纵差些亦差不到哪里,要不想与他同赴黄泉只余苦守之力。 征二郎清楚,自己没有退路,虽有父亲撑腰,自己的地位却未必稳固,若成为 第一个临阵脱逃的武士,先在人前已难再抬起头来,如何服众,父亲又怎放心将后 事交付予他? 他苦苦地支撑着,心中暗暗祈祷,盼望着这疯子会很快耗尽全部的力量。然那 愈演愈烈的攻势令他大失所望,忽然想到疯子的力量大约是无穷无尽的,再这样下 去,先撑不住的一定会是自己! 顷刻间,征二郎已改变了上台来争取荣誉的初衷,所愿者只是能不失体面地离 开擂台。杀死疯子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荣誉,而杀死疯子的代价却太大了。他真后 悔没听从父亲的话让雄一代替自己,就算雄一排在龙川的后面由现在的形势看来亦 够危险,何况,什么样的情形亦比眼下要好得多得多!他焦急地想着,父亲怎么还 没有想到挽救他的办法,那个聪明得什么似的麻原忡躲到哪里去了? 武田刚的脸色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各种各样的想法在他脑中闪过,一时难以 决断。麻原忡怔了半晌,终于横下心来,附在武田的耳边,以下得只够他听到的声 音说:“擂台胜负可大可小,再不阻止,二公子性命堪虞呀!” 武田刚眉头一挑,咬一咬牙:“你上擂阻止,说他们派疯子上场。我会小罚你。” 麻原领会,猛展身形,跃下看台,向擂台扑去。他的反应与动作不可谓不快,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风劲节疾风闪电的攻势忽尔一挫,仿佛忽然间发现自己一直门户洞开,想到该 增加一点防御似地。这一挫令征二郎顿觉压力大减;他平日习剑时,有一个非常轻 躁的习惯,即在被攻击而陷入防守后,对方攻势一竭,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被压得靠 后的重心转为向前,展开反击。这一直接的转折无疑会使人在很短的一瞬间内丧失 平衡,优秀的武士亦不乏有这种做法者,但他们多是在已做好反攻准备的情形下, 攻敌所必救,化解自己的危险,征二郎却简单的使之成为一种习惯。他不喜欢给人 压着打,急于让压迫过他的人见识到他的厉害,而那些人缚手缚脚,哪敢乘机伤他, 一味纵容,这个小小的毛病因此一直没被指出。这一次,自然亦不例外,风劲节进 攻乍止,征二郎不假思索地循着习惯立即投入了反攻,虽然他对反攻全无半点准备。 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风劲节身子幽灵般一转,轻松地摆脱开他的攻击,转到他的 左翼,剑无情地切下。他丝毫没有想到他能这样轻易地躲开自己的反攻,并如从未 停止过攻势般再度进攻,欲闪身躲开时才惊觉自己已丧失了平衡,他的力无法左右 他的行动,无法改变他的结局。剑以清晰的路线劈中他的脖颈,而他的体内还充满 着力量,这些力量只需发出一点点即能挽救他的性命! 麻原忡扑上擂台时,征二郎已身首异处! 武田痛苦地闭上双眼,不忍看最后一幕;雄一则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武田刚终是枭雄本色,至少表面上很快恢复过来,召见过几名手握重权的心腹 手下。他明白忠诚常常是相对的,自己处置稍有不当便可能令这些重量级人物心生 异志。 安抚完所有的重臣,他将麻原忡和渊禽硕唤到他的小菊轩中。渊禽硕失手他已 知道,麻原简单地向他汇报过,详情却不甚了了;因是秘密行动,只他们几个人知 道,他没有急着当众询问。 在小菊轩坐下时,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疲惫不堪地向渊禽,看他许久: “有没有重创他?” 渊禽满脸惭愧地垂下头去:“我们中了伏击。虎三郎早已埋伏在那里,和他的 同伙一起抓做了清原。” 武田目光一利,扫向麻原:“伏击!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你安排在汉人中的 暗探知道。你能担保他可靠么?” 麻原略不安地动一动:“即便他有二心,不告诉我们虎三郎的习惯就是,他能 起到更大的作用,何必为渊禽君暴露?渊禽君能把当时的详情说一说么?” 渊禽目光阴鸷:“他一定是虎三郎,就藏在码头边上的废弃小船里。我们依麻 原君的安排潜伏在水中,不久,果有一名汉人到来,我们突袭他时,虎三郎自废船 中偷袭,将清原擒去。” 麻原皱眉:“虎三郎只有一个帮手么?他若事先知道,伏击你们,自会多派人 手,不容渊禽君走脱才对。清原小雅对他们毫无用处。” 渊禽:“那里根本无法容多人设伏。” 麻原:“只要有心设计,他们可以将你的船截下。这里面有古怪。” 武田不会听不出麻原怀疑渊禽失手未责推卸责任,不由一阵心繁,挥一挥手: “你们都下去吧!” 渊禽咬紧牙关,冷冷地目光掠过麻原,一声不吭地率先离去。麻原给他看得心 里一阵发毛,他并不想得罪这名年轻的新贵,只是这一段连连不顺,再不解释清白, 武田必将大大地怀疑他的能力。两害相权取其轻,可他已弄不清自己的取舍是否正 确?他正要跟着离开,武田忽又唤住: “杀征二郎的是谁?” 麻原:“我们不及拦他验看,他已钻进林中跑了。我已着人给汉人交涉,他们 答应这一阵做持平论,下一阵另遣他人上擂。” 武田眼中凶光一闪:“给你三天时间,查出他是谁!” 风劲节是最威风的一个。萧亭会固然取胜,自己亦遍体鳞伤,风劲节用比萧亭 会短得多的时间斩杀征二郎却毫发未损、游忍有余。即管最后走得冒失,失去领先 一场进入下一阵的优势,仍是大快人心,居功至伟。为表谢诚,云恨天亲自在招魂 店摆上一桌庆功宴,不容分说地催着洪天策将风劲节请了来。做陪的有宋惊雁、文 清远,还有爱凑热闹的花大少,叶采萍亦被一道叫来;凌未野说什么不肯到场,倒 是虎三郎竟出人意料地答应来到招魂店。 宴席不算丰盛,酒亦是禁了的,只有以茶替代。 云恨天率先举杯向风劲节敬酒:“风先生,非常时期,不要怪我怠慢,主要是 心意,来日灭了东洋倭寇我再补请先生。先敬先生一杯。” 风劲节举杯将茶饮尽:“擅自登擂,希望云帮主不要见怪。” 云恨天哈哈一笑:“打擂的事不归我管,宋先生,该你了。” 宋惊雁起身举杯:“风先生替我们除去武田征二郎,我这里代表大家敬先生一 杯。先干为敬。请了。” 风劲节眉微微一挑:“斩杀敌酋,人人有责。宋先生客气。”复将新斟茶水饮 尽。 宋惊雁却不坐下,再给自己斟上一杯:“这一杯,就乘这个机会祭一祭子龙兄 吧。”洒在地上。 风劲节目光一跳:“杀陈叔的凶手找到没有?” 宋惊雁点头:“应该找到了。” 一直沉默的虎三郎插口:“是龙川秀口。” 风劲节轻叹一声:“亦只有他能一剑刺杀陈叔。我定要替陈叔讨回公道。” 洪天策冷冷地:“你会么?” 叶采萍的手猛然一颤,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声音响得吓人。风劲节阴鸷的目 光扫过在坐的众人,满眼是盯住他的目光,唯叶采萍失魂落魄地不知望向哪里。 花大少:“竹下横的第二弟子,精通汉语,叫丰田劲节,和你的名字差不多, 听起来一个人似的。有意思。” 风劲节坐在云恨天与洪天策当中,对面是虎三郎,这三个人随便哪一个亦够他 一呛,他强忍住动武的冲动,挣扎:“你血口喷人!我要是扶桑人,怎会杀死征二 郎?” 花大少:“要从头说起么?我爱说话,让我来给你说。你给小秋反目时,老子 就注意到你有一个古怪的动作,想从右边拔剑,摸空了才省起剑在左边。我见过的 剑手中,只有竹下剑派剑是挂在右侧的。” 虎三郎:“大少当时就告诉了我,我让大少不必声张,免得冤枉好人。就算你 真是竹下剑派的人,亦未必就是坐探。” 花大少:“虚伪虚伪,虎三郎当多了官,学得一身虚伪,到老江给你杀掉,才 晓得告诉老洪和宋惊雁你有问题。老江这小子最没意思,一天不偷不盗就手痒得厉 害,老往北边去偷些东西,老子最看不惯他。活该报应,给他偷出麻烦来,武田故 意让他听到说话,把宋惊雁讲成他们派来的坐探,没想到老江误打误撞发现了你的 身份,惹得龙川他们又来追杀他,幸好碰见老子,把他救回来。喝口茶。宋惊雁你 说一段。” 宋惊雁:“江洋海知道你和叶采萍的关系,叶采萍又寸步不离,他因此不敢将 你说出。你为控制他,在他的药里下了东西,让他好不起来。他怕得不行,陈破网 去看他时,偷偷将早写好的一个字条塞进陈破网兜里。陈破网第二天发现写着‘救 命’的字条,弄不清哪里出来,说给凌未野听。凌未野倒是猜出来,因叶采萍的关 系不肯说出,只暗中监视你们。” 宋惊雁略停,看一眼叶采萍:“叶采萍号称女军师,和你接近,怎会不怀疑你 的真实身份?或许是不愿面对,她起初装聋作哑,直到你悍然赶走探病的陈破网, 才忍不住试探,透露江洋海的古怪给你听,而你为万全果然杀了江洋海灭口。”陈 破网那日偷听风、叶二人的交谈没听出内中玄机,学给虎三郎听后者却立即猜到江 洋海死因;自然凌未野亦是听明白来,却不肯说出,“叶采萍证实你的身份后,向 你摊牌,表示死心塌地的追随你……” 叶采萍尖叫一声,跳起来:“宋惊雁,你血口喷人!” 洪天策猛地一拍桌子,腾地站起:“叶采萍,你知道凌未野为什么一直替风劲 节隐瞒身份?他是想保全你!你又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肯来么?是不愿亲眼看到你 完蛋!你那死鬼老子好歹亦算硬堂堂地一条汉子,怎就生出你这般没有廉耻的女儿? 我当初怎又瞎了眼,救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还有一点点骨气,就 给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叶采萍花容失色,腿一软,跌回椅中,泪水夺眶而出:“我有什么错?只不过 想寻条活路罢了,你们男人有你们男人的想法,会去为了不知道的什么东西拼命, 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扶桑人比我们多一倍,比我们强大得多,战场上不是一对一 的决斗,你们就算擂台上赢来些面子又有什么用处?早晚还不是给人赶尽杀绝!” 宋惊雁威严地盯住她:“你要不敢面对敌人永远都没有机会。胆怯的人会给自 己一个很好的理由,这个理由不管怎样堂皇,骨子里却只有两个字:卑怯!”一拍 手,两名失魂帮执法帮众进入,将丧失了抵抗能力的叶采萍锁住,押出。 花大少安抚地拍一拍怒发冲冠的洪天策:“老洪你别激动,为这群混帐东西不 值当。”转向风劲节,“老陈亦觉察出你不太对头,暗中监视起你。他不走运,正 好碰上龙川潜入南边来和你联络,龙川王八蛋倒是厉害,发现了老陈,要了老陈的 性命。” 宋惊雁接过话去:“这时候你已现出原形,我们都心知肚明却不愿说破。龙川 涉险犯难亲来找你肯定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需弄清楚他的目的。你主动请 缨求战,我初怀疑你是想上擂求败浪费我们一局,又觉得这太儿戏。凌未野坚决请 求出战,让我们确信,龙川此行必与今日之战有关,只是其中奥妙一时无法弄清, 直到征二郎登擂。早有耳闻,武田意中所属的继承人是征二郎而非雄一,际此我们 自然明白,这定是兄弟阋墙,竹下剑派站在了雄一一边,要借擂台除掉征二郎,你 就是用来杀死征二郎的剑。凭真本事你自是杀不了征二郎,而龙川必定将征二郎的 优缺点研究透彻,设计出杀死征二郎的整套方案,为了让你完全领会,他才亲来见 你教授杀人大法。” 花大少抢过话题:“我们识破你,当然不打搅你们,乐得白看场热闹。好一出 猴把戏,看得过瘾。连看三场,今天是看得最爽快的一场。所以大家决定先摆桌酒 谢谢你的精彩表演。” 风劲节几乎完全崩溃,深深吸进一气,再慢慢地吐出,目视着虎三郎:“我要 求一场公平的决斗。虎三郎,你敢应战么?你若不能杀死我,就让我走。” 虎三郎莞尔,望向宋惊雁。宋惊雁回报一笑:“对不住,我们不给坐探公平的 机会。” 狂风暴雨的激情过后,龙川爽快地仰躺在床上。菊部小枝幽幽地叹息,将发髻 蓬松的头枕在他结实的臂膀上:“我们,不该这样做。父亲知道了,饶不过你的。” 龙川轻哼一声:“只有我饶不饶人,论不到谁来饶我。” 菊部小枝又一声婉转的叹息:“知道你是最强的,征二郎的死和你有关么?” 龙川:“我说过,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将你夺走。” 小枝:“可,还会有别的人。你只是一名武士,父亲不可能答应你娶我。你不 能一个个地杀下去。龙川君,带我走吧。” 龙川冷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你不用等多久。我会让你父亲仰起脸来看我!” 小枝:“武田刚不会将兵权交给外人,亦不会给替他卖命的你们这群武士任何 地位,他能给你们的除了钱再不会有别的。” 龙川自负地:“我不需要他给,你看着好了,我会自己去拿!” 看着龙川不可一世的神情,菊部小枝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崇拜与喜爱,在他的 脸上轻轻一吻,复向后些怔怔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有顷,忽想起什么:“那个 虎三郎,是不是真的很厉害?听大哥说你可能会在擂台上遇见他,你能击败他对么?” 龙川微瞑的双眼倏忽睁开,怔了半晌,用力地说:“我能!” 小枝却聪明地发现,龙川的信心远不如他的语言坚定。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不 觉间透露出的犹豫。再她还想看清楚些时,龙川已翻身下床,穿上衣服:“我,该 走了。” ---------- 炎黄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