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是一种美德 雷鹏皱着眉,焦急地等待着雷鹰等人的进展。 以莫悲欢所在的院落为中心,周围所有的屋顶、树梢等制高点上,静静地站立 着四十六个衣着怪异的人。 这些人无论高矮胖瘦,所穿的衣服都有一个共同点:破。 每一件衣服上,都均匀地分布着无数大小相等的窟窿,使整件衣服看上去象一 张披在身上的网。 这四十六个人,也有一个共同的代号:“罗网”。 这些人是“惊雷堂”中最精锐的暗器高手,他们发出暗器时的情形,就象是洒 出了一张巨大的网。 一张包容万象、百密无疏的天罗地网。 被这张网“网”住的人,即使能飞天遁地,也难逃一死。 现在网已张开,“鱼”呢? 遇上了莫悲欢这条大“鱼”,究竟会是“鱼”死,还是“网”破? “罗网”虽然在以往的行动中一向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但是这一次的对手可 不是“别人”,而是莫悲欢。 所以“惊雷堂”并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罗网”上,这四十六个人只是 计划中的一部分。 全部的计划是这样: 先由雷鹰假扮“吼派”弟子进屋示警,趁着莫悲欢的心神被门外的响动吸引, 要出屋查看的时候,雷鹰、樊苦修、花流水三人一齐出手,偷袭他的身后。 莫悲欢在背后遇袭之下,仓促之中只能作出一种反应:前冲,冲出屋门,冲到 院中。 ——若是能伤了他,自然更妙。 背后有敌,莫悲欢当然要将注意力放在身后,但是他的人却已出了屋,撞进了 “罗网”中。 ——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要迫他在瞻前顾后、心神不能集中的情形下自投“罗 网”。 然后“罗网”全力发动。 这一来,任莫悲欢武功再高,也一定是眼花缭乱手忙脚乱阵脚大乱了。 雷泣便会在他疲于应付天罗地网般的暗器时以“伤神指”力痛下杀手。 即使仍是杀不了他,只要能逼得他不得不退入院中的死角据墙而守,就算大功 告成了。 那个角落的青砖下面,雷泣已连夜着人埋下了“撼天雷”。 以“撼天雷”的威力,只要踏足其上,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铁人、金人、石 人也一样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在“撼天雷”面前,什么金刚不坏体枯木腐尸功都是笑话。 这才是最后的杀手,也是根本无可抵御的杀手。 由于留给雷泣布局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天,相比其他方法,这计划实在已是其中 最有可能成功的一个了。 召集“惊雷堂”下属所有高手一齐围杀? 且不说短短一天时间能不能把分散在附近三城八县中的人手都召回来,就算能 够做到,这么大规模的人手调动根本不可能瞒得了莫悲欢。 只凭城内现有的几百号人,莫悲欢要走,只怕谁也拦不住他。 ——昔日“百劫门”近两百名高手围杀莫悲欢,结果非但没讨得便宜,占得上 风,反给他以一人一剑之力击溃、击散,各个击破,逐一击杀了。 在院内遍埋“撼天雷”,让樊苦修引领莫悲欢进入,两人同归于尽? 那更加不可行,樊苦修要是有这种慷慨赴死的气节,便做不出弑师叛门卖友投 敌这么无耻的事了。 雷鹏只是担心,如今雷泣不在,最后关头会不会出现意外,毕竟自己这边能与 莫悲欢正面交手的唯有雷泣一人而已。 他料不到的是,“意外”其实早就已经发生了。 而且早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院中,屋内。 莫悲欢掌中有剑。 剑白。 因为染了血,当血色渐渐褪去,反而愈显苍白。 更白的是樊苦修的脸。 他的脸色白里带青,青中有绿,绿得发蓝,再蓝得转紫紫得变红红得透黑。 就象一个妆扮停当正要登台的戏子——唱花脸。 很明显地,戏演砸了。 可是再怎么样,这出戏还是要唱下去。 若是不能即兴发挥,现编现唱,自导自演,自圆其说,便很可能会死。 死于剑。 雷鹰就是例子,也是榜样。 所以他一回过神,缓过劲,马上开口:“我真是……一时失察,竟让雷鹰这厮 混了进来,幸好莫兄没事。刚才我也发现不妥,正准备……” 莫悲欢淡淡接道:“正准备出手救我。” 樊苦修一喜,急道:“正是正是,只是没想到莫兄剑法如神,出手如电,我招 未发完,雷鹰便已死在莫兄剑下了。” 他越说越顺,索性一股脑说了下去:“雷鹰那厮作孽无数,恶贯满盈,我派中 不少兄弟就是死于他手,所幸苍天有眼,今日终叫他伏诛在莫兄剑下。有莫兄在, 真是武林正道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他还待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莫悲欢却已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花流水 为啥没有和你们一同出手?” 听到这句话,樊苦修就知道:完了。 瞒不住了,骗不成了。 莫悲欢纵不是对他们的计划了如指掌,也相差不远了。 谁泄的密?谁露的底? 莫悲欢径自说下去:“他不是不出手,而是出不了手。我在他假做吐血其实是 想暗中下毒的时候,便已点了他的穴道。” 听了他的话,本应该感到沮丧的樊苦修却觉得很兴奋,一种即将死里逃生的兴 奋。 因为趁着和莫悲欢对话的工夫,他已一小步一小步,半挪半蹭地偷偷挨近了门 口。 他本也没指望莫悲欢能完全相信他的话,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只是要拖上一拖, 好为自己争取足够时间移到一个有利的位置。 他的心思只有一个:出去,离开这里,逃出这间屋子。 在屋中越久,就越是难过。 ——无论谁被一把还在滴滴嗒嗒淌血的剑指着,只怕都绝不会好过。 出了屋,便是一片海阔天空。 他大可继续他的仗势欺良,享受他的荣华富贵。 到时莫悲欢自有守在外面的人料理,还干他什么事?操他什么心?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必、须、能、够、逃、的、出、去! 要走的了才行。 樊苦修从不觉得“逃”是一件可耻的事。 谁能保证常胜不败? 败了如何?力战而死么? 如果那也叫英雄,这种英雄还是让给别人去当吧。 依他的看法:败了无妨,敢逃跑,会逃跑,能逃的掉的才是好汉。 “逃”是一种美德,一种境界。 更是一种死中求活、安身立命的本钱。 现在屋中那扇老迈破旧的木板门已经成了樊苦修眼中的生死门。 跨出去才能生,出不去便得死。 门里门外,两种洞天。 在他鲜衣怒马、夜夜欢歌的时候,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决定自己命 运的,竟是这样一扇破破烂烂的门。 那道门似割裂了人世阴间的界线,就森冷地立在他的身边。 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樊苦修再不犹豫,一面分辨道:“莫兄实在是误会我了,其实我是……”,一 面脚下已发了力。 懒驴打滚抱头鼠蹿前滚翻后滚翻急急如丧家之犬,他所有用过的、练过的、见 过的、甚至是听说过的轻功都在这事关生死的时刻一齐爆发了出来。 人之将死,其力无穷。 在生死关头,也正是一个人潜力尽出,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时候。 身法迅捷完美得令樊苦修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没忘了再做一件事:阻敌。 成功逃脱的秘诀就是:除了自己一定要快,还要想办法让敌人慢下来。 所以他身形才动,即双手连挥,十指急扬,将带在身上的金锭元宝珍珠银两甚 至房屋地契通通当做“暗器”射向了莫悲欢。 这些都是他刚在“大清洗”中分得的赃物、彩头,虽然价值不扉,却也顾不得 了。 他是个懂得轻重缓急的人,这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些微身外之物,还留恋什 么? 留得命在,还怕以后刮不到更多的钱?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