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终结者 只听周围响起人的惊呼和马的惊嘶,原本围得甚紧的包围圈齐刷刷空出了一个 大圈,他抬起头,眯起眼,露出与对面的群豪同样诧异的表情。 触目可见,是与当顶的煦日形成截然反差的兵器寒光,闪若银河;视野所及, 是无数头扎红巾的步骑在各种旗号下的严阵以待,人幡如海;而花轿周围,率先攻 至的群豪早已围得铁桶一般,完全视不远处的挞懒大营若无物。 他低下头,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兀自不敢相信它有如此惊人的威力,他的 左手仍托着“新娘”的屁股,就在这背负一人的情形下,他一个举步抬手之间,最 靠前一排的围者如同被飓风狂卷一般,连人带马横飞出去,再刮倒身后的几排人。 再看那尘土飞扬中,倒地的人一个接一个或扶或扒着站起来,竟没有身亡或重 伤不起的,除了其中二人,但这二人也无大碍,只是比较惨而已,而怎一个“惨” 字了得:身上衣衫尽碎,聊以遮羞,头发披散,满脸青红,已看不清本来面目,只 从体形上看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但这二人倒不自觉很惨,彼此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忽然一齐大笑起来,那矮 胖之人笑道:“老大,原来这天下第一大礼也不是个娃娃。” 那高瘦之人干笑应道:“我说老二,为什么不是个娃娃?” 他听了出来,原来这二人正是方才出言不逊的老大、老二。 矮胖之人摇头晃脑道:“这天下第一大礼实乃天下第一武功,以我兄弟二人的 肤浅道行,连人家单手都不及,况前狼后虎,咱们还趟这浑水干嘛,留条老命回高 老庄吧。” 这矮胖子虽名为老二,倒是拿主意之人,兄弟二人再哈哈一笑,携手并肩,竟 往人马密集的群豪中一钻,左突右蹿,几个起落,一溜烟不见了。 群豪相顾骇然,要知经过刚才与金人的一番硬拼,能接近花轿者皆非泛泛之辈, 像那老大老二,已有人听出其来历:二人来自的高老庄乃是秦岭中的一个神秘山庄, 历代皆有高人惊鸿世间,从二人离去身法看,武功自是不弱,而且二人看似卤莽, 其实言语暗藏机锋,明日小子便是被其激出轿来,那临去之言更含诫醒群豪之意, 如此人物竟经不起那小子一击之力。 群豪最惊骇的乃是明日小子判若天壤的身手,参加过“大篷车”一役的人都记 得他被真宝和尚拎着脖子的脓包样,而君不见君等对他的斤两更是清楚,没想到仅 数月不见,他便似变了人一般。 那一击,在场之人除了君不见君这一层次以上的有数高手,几乎无人看得清楚, 而他们自持身份,又离有相当之距,只看到他右手飘然画了一个圆,背上新娘头上 的红盖头都未动一下,便威力无比,只为教训那老大老二,并非伤人性命,如此收 发随心,这份功力,天下第一虽然未必,却足可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即便是真 宝大师亲至,只怕也自叹莫及。 人人眼里俱露出不信之色,却又不得不信,难道他当日故意藏拙,欺骗了天下 豪杰?可是怎骗得了真宝这等高手;当然武林中还有速成之术,然而练武之人都晓 得,速成大法虽能在短时间内造就一个招式上的高手出来,却有其先天不足——便 是内力达不到同样的高度,讲究根基稳扎、循序渐进的内功心法,决非一朝一夕可 以练成的,而明日小子那一击所蕴涵的内力,已达至榛境界,除非——除非另有奇 遇!人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泛起同一个念头:“难道那和氏璧不仅是传国之宝,更是 武学异宝,这小子因缘际会,练成了上乘武学?” 这其中的环节,外人便是想破头亦想不出来。在场诸人本为和氏璧而来,而明 日二字早已与和氏璧紧紧相连,他身上无法解释的奇异之谜,众人自然而然地往和 氏璧上联想,正所谓“有所思便有所想”,钻牛角尖乃人之天性之一。 那和氏璧乃千古异宝,一直锁在深宫大内,笼罩着神秘色彩,要说它有武学上 的奇能异效,亦未可知,将二者联想起来,也在情理之中,却是大出当事人意料之 外,若他知道当日扯下的弥天大谎为自己带来如此这般无穷尽的烦恼,当真要掂量 一番了。 此念一生,连君不见君这些忠义侠士,亦不免有些心动,其他人等更休提了。 再看那小子,立于原地动也不动,一副有恃无恐之态。 这番姿态,反令群豪举棋不定,因为任尔武功盖世,也无法抵御蜂拥而至的沙 场铁骑,这小子凭什么托大,难道有更厉害的后着? 此刻,谙熟两淮军情之人早已看清形势:明日陷于四面重围之中,前、左、右 三面集结了本次行动的大部人马,断无出路,只有后面横亘于花轿与金军营寨间的 包围圈有些单薄,仅千人左右,即便如此,除非跨登良驹的绝顶战将,否则,以步 者之再高功力,亦很难冲破该股豪侠混杂的义军步骑,何况还背个人乎?他只有一 个机会——便是那百余步外的金营出兵接应,但奇怪的是,到现在为止金营里也毫 无动静,群豪原本以为要经历一番苦战,在别人家门口夺宝,鞑子岂是好相与的? 不过那座金营也无多大威胁,里面纵使伏兵十万,在这平原上又奈我何?完成围合 的义军、群豪人马已近十万,足以抗衡淮南金军主力。眼前形势分明是——明日能 全身退回金营已是万幸。 然而,他的名字,自“黄天荡”一役始为武林中人所熟悉,在“大篷车”一役 中天下共闻,他的每一次出现总是让见者惊、闻者异,包括今日,他的行事方式, 确实给人以匪夷所思、神鬼莫测之感,所以,在这占尽优势的局面下,群豪亦小心 翼翼,要知道,当日他便是在上万人的眼皮底下生生地消失的。 他也在想,背上的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他最担心的群豪自相残杀的情形没有出 现,看来大敌当前的道理粗人也晓得的,“轿中人”还有什么奇招妙计,扭转这败 劣之局?看起来只有一招了,便是将他这个炙手可热的大活宝扔出去,转移视线, 来个“走为上计”。 他深刻体会了当傀儡的滋味,身不由己、言不由已哪,好在他还可以想:人类 史上的那些傀儡们真可怜,他们可能连想都不能想……好家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 武功,可以附借他人身体施展,自己可过了一把高手的瘾。他已晓得一切都是“轿 中人”作怪,却猜不到对方下一步要干什么? 群豪方面的势力比十分微妙,可以说没超出他的预测:以一左一右两支红旗、 黑旗麾下的义军人数最众,占总人马的一半以上,正是两淮地区实力最强的张荣军、 李成军,皆一色的骑兵,看来是精锐尽出,然强强相抵,恰好形成均势,谁也无法 坐大;其余小部义军步骑相加亦占四分之一,却只不过是个参与者而已;真正的变 数倒是应在那剩余的散落各处的江湖豪杰、各国武士身上,其中不乏高人异士,不 可小觊。 但金军方面的情况大出他的意料:好比后世的拳击赛,甲拳击手一拳打过来, 乙拳击手却一下子不见了,找不到对手的比赛当然十分尴尬,而金军,就是那个消 失的乙,金军当然不会消失,他估计,金军一定藏在某个地方,在等待着某个时机 的到来。他设想的乱局没有出现,即便出现对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是一条落 在网中的鱼,再往外,还有更大的一张网。 失去预期对手的错愕已经过去,群豪各方皆在虎视眈眈,落在最终的目标上。 一切终归要靠实力说话,已有势单力薄的小部人马看出形势不对,抱着坐观其变之 心退往外围,却仅仅停在外围而已,断不肯再撤一步,不像先前离去的老大老二那 般说走便走,干脆痛快。 以强悍著称的李成军终于率先发难,大旗一摇,一列持矛骑兵逾众而出,旋风 扑来,人数不多,显然是试探虚实。一惯后发制人的张荣军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其余义军、豪杰皆一副观望之态,是该有人做出头鸟了,不是自己最妙。 背负“新娘”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十几骑红巾骑兵冲过来,瞬间已到跟前,那 一张张怒目贲张的面孔清晰可见,自己却一丝儿也动不得,吓得心中狂叫:“你他 妈的赶快出招啊!赶快……” 他看到了最前的一个骑兵已扬起手中的矛,那矛尖的寒光刺入他的眼底,他本 能地想要闭上眼前,却发现眼皮根本动不了,倏地,他进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跳、血在流、肠在蠕,听到了身上的骨节发出生锈般的响 声…… 他听到了自己体内的各种声音,接着他看到了三四根利矛“慢腾腾”地向自己 戳来,“慢镜头”?是了,自己的神奇感应又救驾来了!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在 动,他才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应,两者大大的不同:在感应里,他仅仅能做到精确 无比的一个动作,而现在,他竟有充裕的时间完成几个动作。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抓稻草似地将那几根矛夺下,接着,他的脚开始动了,在 匹马四蹄的起落之间,他已游走一圈,从容地夺下了那十几个骑兵的长矛,掷在地 上,便再次停下。 立如松柏,若老僧入定,又似水底磐石,他只觉得四肢充斥着无穷的力量,一 股细若雨丝、浩若江河的气流在全身穴脉内充盈涌动,几欲冲体而出,仿佛脱胎换 骨一般。从未有过如此一刻世界尽在掌握的感觉,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希 望这种感觉永远附着他,凌驾万物之上——无论古今,哪个有志男儿没这样想过? 但身躯深处的一个潜意识却不断地反弹,挣扎,提醒他掌握世界的不是他,而是他 背上的人。 强弱立判,失去长武器的那十余骑兵在马上不知所措,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 便见李成军中大旗再摇,几十骑赤膊大刀手呼啸冲来,气势远胜前者,乃是李成亲 自调教的亲兵,俱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便听惨呼连连,先前的骑兵转眼死于 自己人的刀下,完不成任务,便是死,好严酷的治军手段。 他再次动了,他本来都有点喜欢背上的人了,纵横天地,谈笑退敌,真乃宗师 风范,但那十余骑兵的死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有人因为“他”送命了,这个“他” 包含了他与轿中人,心中下意识地辩护:不算,是他们自己人杀的…… 随即,他感到了右手一阵温热,目光起处,一串长长的红珠儿划过眼帘,一股 熟悉的味道冲鼻而来——血腥味!他的脑袋“轰”了一声,思维停顿了,感觉麻木 了,在他悲哀的视线里:他以手为刃,一圈又一圈地划出,周围肢体横飞、头颅破 裂,大刀手们的垂死嘶号在耳边拉长,宛若地底幽魂……他终于又“杀”了,而且 是大开杀戒! 天哪,他破誓了,曾信誓旦旦地喊出“不杀”口号的他,正在天下豪杰面前公 开杀戮自己的同胞,真是天大的讽刺啊!那每一声哀号,都似一记响亮的耳光击在 他的脸上,都似一根浸水的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以“不杀”创史人身份骄傲的他,竟第一个违背了自己的信念,支撑他的世界 轰然倒塌了,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创史人”?我呸!被捆在历史的 耻辱柱上才对! 眼前变成一个地狱修罗场,而他——变成了一个魔鬼终结者,终结他人的性命, 也终结了自己的信念。 “不!不是我!”他在心中狂呼着:“我没有杀人,是你杀的,你这个杀人魔 鬼,你可以不杀的,为什么要杀!” 忽然,一个仿佛来自心灵深处又好像来自九天之外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小子都看到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同样要死,死于我手,死于他手,有何分别? 再则我便滥杀有如何,成大事者,岂可拘泥于小节。” 他在体内咆哮反驳:“成大事者照样可以不杀,纵使天下人都做不到,但我却 能做到。” 这般牛皮顶天的大话倒令那声音发出情绪波动的哂笑:“不杀?我倒第一次耳 闻……笑话!非常时行非常事,不杀之道怎可行于乱世,你不正在杀人么?” 仿佛为了证明似的,他的右手在一个大刀手身上穿膛而过,那兵士的临死目光 瞪视着他,令他无所遁形。他发出无助的哀号:“魔鬼!是——你——陷——害— —我!” 腥风血雨过后,“他”的身边已无一个活人,他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恨不 得一刀砍下它,完了,他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外人眼里,他已不仅是一个 大汉奸,更是一个嗜血的大魔头,只怕天下人都容不得他了,莫须有的“和氏璧” 成了他唯一的护身符了,一旦真相暴露,便是他死无葬身之日! 李成军丝毫不为部属的战死所动,第三次摇动大旗,出动已达百骑,其意昭然 若揭:以兵士的血肉之躯消耗明日小子的内力,待他真元耗尽后一举拿下。这一战 术虽不高明,却是行之有效,毕竟在和氏璧有着落之前,谁也不想真要了他小命。 但这小子的表现端的令人恐怖:以单手之力,连杀数十人,若是他空出双手,那还 了得,他如此维护那鞑子郡主,莫非两人真有什么苟且之事? 见识了战友惨死的第三批骑兵皆抱定破釜沉舟之心,来势更为凶猛,而且约好 似的,兵器皆往他背上的新娘子招呼,攻敌必救,好策略!这倒确实是他的“弱点” 所在,他暗自高兴,恨不得“轿中人”早被收拾了才好。 然而,又是一场众不敌寡的大屠杀,只不过他终于动了双手,而时间也延长了 些,那“轿中人”如漆似胶地抱住他的脖子、夹住他的腰,一副生死相随的亲热之 态,他心道:老子的名声想不大都难了,说不定后世的史书上已经新增一笔:“大 宋某年某月某日,金贼明日于楚州城外屠民无数……苍天啊,你太抬举我了……魔 鬼,看你能撑到几时?” 那声音再没有应他,但他体内的气流源源不竭,毫无减弱的迹象,便见李成军 的大旗又开始摇动,他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忽然一声清啸传遍全场:“且慢,我 来会会竖子!” 只见一相貌清奇的中年算士越众而出,正是君不见君,这位义骨仁心的大侠不 欲见无辜惨死,终于出面了,“君不见七侠”七侠的名头甚响,李成军的大旗顺水 推舟地停止摇动,私底下只怕巴不得有人接这个烫手山芋哩。 看着这个曾照顾他、器重他的大侠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痛惜, 他才知道,下一个对手竟是自己一向敬畏的君不见君,他该怎么办?他只想解释, 话到嘴边,他才发现自己口不能言,只有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对方,希望君不见君能 看出他的身不由己。 但君不见君已不愿跟他说话,甚至不愿看他的眼睛,只道一声:“看剑!” “苍啷”一声,一柄长剑似一道彩虹破空袭来,他眼一花之后,才发现身子平 平退了几步,全场一片喝彩,这是“他”的第一次后退。 君不见君晓得明日小子现今的功力已在自己之上,对明日的复杂感情又无法做 出七侠围攻一子的决定,故单身上阵,但一出手便是七侠合创的绝学“君不见诀” 的惑敌之招——“高堂明镜悲白发”。 这招以大自然的光为原理,耀花敌人的视线,抢得先机,眼看小子退后,当下 不再犹豫,毫无保留地使出杀招——“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一招有如水银泻地、又似大江奔腾,气势磅礴,几乎无懈可击,“他”只有 再退。见君不见君占了上风,又是一片喝彩。 当事人却没这般感受,君不见君暗暗心惊这两大奇招连对手的衣脚都没沾到, 实乃平生罕见,而对手已在蓄势待发,一旦出招,必是雷霆之击,君不见君绝不能 让“他”抢回先机,终于祭出成名绝招——“人生百年如流电,心中坎壈君不见”。 这一招其实是两招剑法,君不见君平日使出一招便可制敌,今日一并使出,可 知“他”的实力之强。 他发现君不见君突然不见了,只有那剑在动,接着那剑也不见了,只有一股风 在动,后世武侠小说中的“有剑无剑”论冒了起来,原来真可以达到这个境界: “身剑合一,心手无剑”。全场一片惊叹声,看来均是首次见到君不见君的成名绝 技。 他发现这次已退无可退,因为对手不知在哪里,这下轿中人无处可逃了,他脱 口而出:“好!” 哈!他可以说话了,看来轿中人的主要精力集中在君不见君身上,放松了对他 的控制,但他能说话又如何,他才发现自己不知说什么才好,眼前之事,他便是浑 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啊! 就在转念之间,他发现自己动了,“他”不退了,而是原地打了个圈,他看到 了一圈圈的尘土在四周漂浮起来,向外扩散,很熟悉的情景,像什么?他想起来了, 像水中的漩涡,只不过方向刚好相反,这又是什么武功?他看到那柄剑出现了,吓 了一跳,几乎就点在自己的鼻尖上,他旋即想通了,死就死吧,这可能是唯一还自 己清白的机会,自己一完蛋,“轿中人”就装不得新娘子了,只有现身,真相大白! 他心如死灰:来呀,递上来呀,杀了自己!那柄剑却迟迟递不上来,接着君不 见君出现了,身形立如铁枪,长剑直指明日,发须与长袍在漩涡中飘逸如飞,群豪 皆以为明日已被君不见君剑气罩住,纷纷嚷起来:“挑琵琶骨!废了他……” 他不愿残废,他宁愿死!可是好死不如赖活呀,一瞬间的必死念头过后,他开 始寻思生的好处了:自己还年轻,还有好多事、好多人在等着自己啊……他看着眼 前的剑尖,它分明在颤抖,是了,君先生不忍心下手啊,不对!君先生的脸上怎么 冒出汗水来了?他正起视线,才发现君不见君的身子同样在漩涡中微微颤抖,那情 形,分明像一个溺水之人的挣扎! 他立刻明白了,处境危险的不是自己而是君先生!那一剑已经进到了它的极限, 再难递上微毫。 这股以他为中心的漩涡,已将君不见君牢牢地罩住,令其进退不得,在强大的 压力下,一言难发,只有苦苦支撑着一口真气,一旦真气不继,便是轿中人的反击 之时! 他感觉到自己的杀气,那是遇到真正对手的杀气,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场瞬间 发生的高手对决到了最后关头:“他”拥有杀死君不见君的实力,而且“他”已动 了杀机…… 他能眼睁睁看着这位高风亮节的大侠死在自己手上,他不能!他可以帮君先生 的,可以喊人来助!他张起了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在旋涡里,连自己都听不 见,好怪异的武功。 可是君不见君却露出疑惑的眼神,诧异地看着他的脸,再往他背上看去,忽然 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自己的声音被君先生听见了,或许,消失在漩涡里的声 音可以被漩涡中的人听到,以君先生之明眼慧心,当然可以推测出事实真相。为了 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忙再发出几声:“我是冤枉的,我受人控制……” 君不见君用目光示意其听到了,他心中狂喜,事情忽然有了转机,有了君先生 这等大侠的证明,他还有什么冤枉洗不掉的。可是,他这几句话反而加速了死神接 近君不见君的步伐。 他感觉到“他”已等不及君不见君真气不继,即将发动雷霆之击,来不及了, 没有人可以阻止“轿中人”的行动,他即将背负杀害自己尊敬之人的恶名!即将亲 手除去唯一可以证明自己清白之人的性命! 他的双手在动,已经终结了百余义军战士的“他”,决定要终结这位身手不凡 的大宋义侠,尤其是其已对“他”深谋远虑的大计构成了威胁……他的心在泣血, 不要! 他忽然飞了起来,接着他看到了他和背上的“他”,还有君不见君,天!神奇 的感应在他最绝望的关头终于出现,他又跳出了自我,他反应过来,这或是他拯救 自己、拯救君不见君的最后机会了。 他集中精神,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去破解这死亡漩涡……可是他看不到它的一丝 破绽,这个漩涡仿佛一直存在于那儿,而且还要存在下去,直到永远。它有形似无 形,无形似有形,真跟水一样,他不由想起一句古话:水善利万物而无形。 他忽然明白了,这漩涡的原理确实跟水一样,水有破绽吗?没有,无论何时何 地,它总可以以各种形状存在的。 它真的没有破绽吗?他看到他的手即将围成一个圈,他没有时间考虑了,只有 赌一把了,他不知道这一注能否压对,输的话,将赔上君不见君的性命和他的沉冤 海底,可是无论如何,不压的话连任何机会都没有了。 他大吼一声——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