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致命武器 “……不必拘泥于一个‘不杀’,生杀一念,有所杀有所不杀,是福是祸,自 有天定!若太过刻意,成也它,败也它……”他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盘旋。 “发明武器的人是无罪的,罪在使用武器的人……”又记起好像是后世AK47发 明者的一番话,他咬咬牙,先开场:“我那师兄曾在一本古兵书上看过对此类重甲 骑军之破法,此法讲究出其不意,不能过早暴露,否则对手有所防备,倒难对付了。” 他一则想尽可能减轻自己的罪感,一则却是想成全大英雄,毕竟他记忆中是岳 飞军首破铁浮屠。 陈规如何不晓得,点头称是:“当如是,吾定秘密操练,不泄半点风声。” 两个都彼此清楚,若能大破铁浮屠,必将在战史上留下光辉一笔。他清理一下 思路:“其实很简单,放铁浮屠到近前:以钩镰枪、巨斧两队,枪手在前,破敌骑, 斧手继进,劈敌兵。” 陈规沉思半晌,击掌道:“好对策!寺庙里竟出这等人物尔,有令师兄如此英 雄在,怎会庙破僧亡?” 他作出哀状:“当日有几船金兵追杀红巾儿到岛上,我那师兄率僧众掩护,奈 何寡不敌众,而杀身成仁矣。” 陈规忽然纳头便拜,吓得他慌忙扶起,几员偏将俱看得呆了,台下一些眼尖的 兵士亦一阵嗡嗡,不明白以陈规之尊缘何对一个布衣粗汉行如此大礼。有灵通者道 :“那汉子便是当日城外显神通救百姓者也。” 陈规肃然道:“红义士,本官这一拜不是何的,只因你这一策,不知救我大宋 多少兵士与百姓,吾是为他们所拜的。红义士务必留下佐吾,当以统领相拜。” 坏了,又给自己上套了,他没奈何,被逼出一句话来:“小人哪堪担此重任, 只是小人要打理些私事,将离开德安一段日子,不若等他日归来再说?” 陈规携起他手:“好,吾虚位以待。” 真是很矛盾的心理,他一方面盼自己这伤好得快些,可早日踏上北去之途;一 方面又盼这伤好的慢些,可多盘亘些日子,不希望与玉僧儿两讫之日的到来。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他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五日后的晚上,玉僧儿备了一 桌丰盛的酒席请他,还是那间温馨的香闺,还是他们两个人,只是——席将散、人 将别,而情——将断否? 心知这宴是饯行宴,烛光香雾中,他难得地放开酒量,玉僧儿倾情奉陪,两人 的话都很少,菜也吃的很少,惟独那醇甜的荔枝酒,水似地灌下。 半醉间,他由衷赞道:“僧儿,好酒量,不让须眉啊。” 酣畅间,玉僧儿脸儿红、眼儿媚,于粉红盛装中绽开酒中娇颜,私嗔似怨: “明日,你尚未见识过僧儿的歌舞一绝哩,平日里,那些贵胄公子想都不及哩。” “哦,是么?”他大着舌头道,“那……明日洗眼恭视……洗耳恭听。” 玉僧儿飘飘然离席,取过墙上的一面琵琶,翩翩一福:“明日小官人,奴家献 丑了。” 他大爷般的靠在椅上,肆情鼓掌捧场。 玉僧儿清媚一笑,就在酒席旁的空处,粉鞋轻勾,裙似蝶翅,身如彩燕,玉手 画处,弦乐如丝流淌,清啼如春雨沐人:“别酒未斟心已醉,忽听阳关辞故里…… 天意命吾先送喜,不审君侯知得未……君抱负,却如是,酒满金杯来劝你…… “ “好,好!”他举杯一饮而尽,醉眼乜斜,“不知小僧儿还有明日未见识过的 其他绝艺没?” 玉僧儿的脸似涂了胭脂一般越发红了,轻轻坐到他身边:“自然是有的……” 那一刻,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玉僧儿梦呓般的娇声:“明日,你到底是谁……怎么手段 跟那个人如此相似……天!连舌头都这么坏的……唔……” 太阳照到眼皮上,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穿戴整齐,玉僧儿正坐在床头一动不 动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种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昨晚发生什么了?他晃一下宿醉后的脑袋,不记得了。 玉僧儿递上一物,似下了很大决心道:“明日,奴家会在日落前通知官府,现 不留你了,这是你的腰囊,望好自为之。” 下逐客令了!他立刻清醒,今天是自己开始逃亡的日子,忙一摸腰囊,里面的 两个重要物件还在,心定不少,按筹谋良久的逃亡大计,他开口道:“僧儿,我尚 有个小小请求。” 玉僧儿面无表情:“请讲。” 连口气都生分了,他一时有点失落,也变了语气:“在下想把大灰寄养在姑娘 处,不知方便否?” 他前后思量过,虽不忍与大灰分开,但玉僧儿报官后,大灰将成为发现他行踪 的重要标志,不得已下了这个决定。 “可以,奴家一定会照顾好它。”玉僧儿表情依旧。 “叨扰多日,在下就此告辞!”他真不受用了,昨晚上还依依难舍,今天就跟 变了个人似的,戴上幞头,蹬脚穿靴,他别上腰囊,起身就走。 “等等!”到得门口,不期玉僧儿一声娇呼,他定住,弹软的香躯扑住他的后 背,那柔情似水的玉僧儿回来了,“明日哥哥,不要回头,让人家就这样抱抱你、 抱抱你……” 他的心随着玉僧儿的哽咽软语化了,几欲转身抱住他,便听到玉僧儿喃喃道: “明日,你知道么,自背后看,你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教僧儿此生难忘的人……” 他的心又凉了下来,原来将老子当作旧情人了,却听玉僧儿如痴如迷:“三官 人,是你么……昨晚明明是你,可今晨又不是你了……僧儿昨晚一定醉了,这便是 ——情到深处便成痴么……” 天,她怎会将他与秦桧联想到一块,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难道昨晚我与玉 僧儿……一定是了,酒为色媒么,男人再怎么变,在那一方面是变不了的,与他有 过肌肤之亲的玉僧儿当然忘不了他的招牌动作,幸亏酒意之下,玉僧儿无法确定, 否则,可就纠缠不清了。此处已非久留之所,他硬起心肠:“僧儿姑娘酒醒了么。” 玉僧儿离开他的背,含羞娇歉:“明日,僧儿失态了,不知多少女子被你迷惑 哩。你真本事,连我大宋猛将岳飞之妹与鞑子郡主,都为你要死要活的……” “什么?”他如电击一般转过来,捉住玉僧儿肩膀,“岳飞之妹,谁是岳飞之 妹?” “三相公啊”玉僧儿倒惊奇了,“枉那小妮子喜欢你这么深,你竟不知人家来 历,真替她不值哩!” 他摇着玉僧儿肩膀:“三相公是岳飞之妹,你如何晓得?又如何晓得我跟她两 个的关系,说啊!” 玉僧儿被他的举动吓住了,讲出来:“岳楚乃岳飞将军叔父之女,岳飞与其弟 岳翻、并她兄妹三人,同在军营,故得三相公之号。至于你跟她俩的关系么,却是 某日她俩齐上妙艺坊找你,撞上人家,人家才留意上她俩与你。若说在绍兴打探消 息么,僧儿可是最有办法的人,所以晓得。可否放开人家,你好大力哩。” 原来如此,都是自己惹的祸!他放开玉僧儿,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太冲击了:三 相公竟是岳飞之妹,造化弄人啊,自己一门心思要跟大英雄搭上线,却不知机会就 在眼前,若他早知道真相,他还会那么处理跟三相公的关系么? 这简直跟后世那些破影视剧的垃圾情节一样,天下之大,怎么会这么巧?难道 自己注定要跟这个时代结上千丝万缕的瓜葛,天意乎? 他叹一声,跟玉僧儿相处许久没深入交流过,惹来临别时的意外发现,真是人 急事不急,正欲问个清楚,却听外头有人敲门:“知府陈大人请红壮士过衙门一叙。” 他一愕,当即怀疑地看向玉僧儿,她亦愕然,反应甚快道:“晓得,容奴家与 哥哥单独说会话。” 玉僧儿将他拉进帐中,正视低语:“明日放心去见陈大人,僧儿绝无走露消息, 报官之事延一日,决不食言。” 在那双碧水微澜的妙目里洋溢着真诚,他如何不信,只是即便玉僧儿延容一日, 他也不打算回玉红院了,不知今日一别,何日再能相见?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以致 于鼻尖几乎碰在了一起,他终忍不住吻下去,妙人儿的泪水夺目而出,任他的唇印 满月貌花容:“明日,你为什么是明日……” 府衙后公房,陈规一身知府官装,刚审案下堂,见到他喜道:“来得好,快随 吾去军器坊看打好的钩镰枪、巨斧母件。” 母件——样板也,即将逃亡的他心不在焉,哪有这份闲心,却不得不做出欢态 : “甚好!” “吾着令最好的教头与最好的工匠按实战需要作图打锻,几番改进,总算差强 人意,红义士有何指教?”陈规若名士赏画一般将两件新造兵器仔仔细细看了一遭, 征求他的意见。 他如何懂得鉴赏兵器,只觉这两母件虽尚未开锋,却渗出阵阵杀气,仿佛看到 无数兵马前仆后继,喋血其吻,心寒之下,强笑道:“真乃天兵也,当尽屠鞑虏, 复我中原!” “天涯征战垦大荒,兵器销为日月光!这才是吾辈心愿啊。”陈规注目军器坊 上空蓝天,发出长叹。 这是一座好大的军器作坊,像个小兵营,外部守卫深严,内部大小炉室足有数 十间,诸多器匠正有条不紊地忙活。但见炉火熊熊,热气蒸蒸,外面百姓犹着冬装, 此间匠人仅穿短裤。军器坊主事前面引导,陈规一袭轻服,带他一路参观,显示对 他信任有加。 看到到处刚出炉的各般轻重兵器、大小军械,远较金军器械丰富,有如孩童见 到了喜欢的玩具,男儿心性上来,他放下心头事,也顾不得满头大汗,不迭好奇请 教。 陈规乃有心招揽他,见他感兴趣军务,正中下怀,便不厌其烦地一一介绍:军 器坊分为单兵坊和巨械坊,其中又独立出甲具坊与火药坊。 单兵坊分坊最多,以枪坊和弓坊为首,只因宋军作战以枪和弓为主,枪有双钩 枪、单钩枪、捣马突枪、环子枪、素木枪、大宁笔枪、槌枪、梭枪、锥枪,拐枪、 抓枪、蒺藜枪等,其中二丈五尺的拐突枪、二丈四尺的抓枪、二丈五尺的拐刃枪主 要用于守城;而那出名的神臂弓,乃踏张弩,可射三百四十余步,非一般兵士所能 运用;其次刀坊,有手刀、偃月刀、屈刀、笔刀、掉刀、戟刀、凤嘴刀、朴刀等; 至于其他十八般兵器皆有打造,数量不等。 巨械坊面积最大,自然是制造两个以上兵士使用的巨大军械之故。首先令他称 奇的便是可重复使用的城防兵器:车脚檑、夜叉檑、狼牙拍、飞钩和铁撞木等,可 有效利用有限资源;还有就是在韩世忠军见识过的砲车和巨弩等大型远射兵器,只 是品种更为丰富,如旋风砲、虎蹲砲、拄腹砲、臥车砲、车行砲、合砲、火砲等, 专为守城而造,看到“砲坊”的牌匾,他才知道这时代的“炮”应写做 “砲”— —投石机;而巨弩中的两床和三床弩还可在弦上绑一装数十支普通箭的铁兜子,专 射攻城人马,不亚于后世的喀秋莎火箭炮。他回想起自己在楚州战役时并没有碰上 这些劳什子,暗呼侥幸。 甲具坊种类最杂,凡兵马防护的盔甲、盾牌乃至战场上的其他辅助设备,如守 城兵专用的防御盾牌——木立牌、竹立牌,用来代替被敌军破坏城门的塞门刀车和 代替被破坏女墙的木女头,用于探测敌军挖地道的瓮听、地听,用于散播毒烟的风 扇车,防备火攻的麻搭杆和水袋等等,应有尽有,教他大开眼界。 火药坊最神秘,亦是他最感兴趣的,胖子陈矩介绍的霹雳砲、蒺藜火球等配合 砲车的火药弹自是有的,倒是陈规特地着匠人抬两个新玩意至空处,请他赏见。 其一是个硕大柜状物,以熟铜铸造,下安四足,上置四卷横筒。两匠人在柜顶 揭开一铜盖,露出一口,将一罐火油注入柜中,然后另有四匠人各往一横筒后內装 一木杖,那木杖杖首缠散麻,前后各穿两节铜管,杖尾有横拐,拐前贯一铜圆环封 闭筒口。在铜柜前方十步外放置两草人,在横筒前端插入四支点燃的火药楼,四匠 人自后抽杖,並以力压之,便见自火楼中喷出一股烈焰,“哗”!那两草人转眼灰 飞烟灭。他吓得蹬蹬蹬连退几步,只差一屁股坐倒,只以为自己回到了后世,看到 了那恐怖的火焰喷射器。 “此器名曰猛火油柜,乃吾受前人启发制成,用于守城,如鬼神之威,敌见之 无不丧胆!”陈规很满意他的反应,指着匠人手中的另一物件,“此物却是吾独自 研出,尚未实用,请为红义士演试。” 他傻傻地转头,看向陈规“独自研出”的东西,一貌不惊人的长竹筒而已,他 不敢小觑,只见又竖起一草人,距离远了一倍有余,此物操作简单多了,三匠人一 持筒,一填丸——应是火药弹,一点放,一气呵成,“啪”一声,一点火星自筒口 射出,正中草人,“哔剥”烧将起来! 相比较而言,此物威力不如猛火油柜,却胜在机动,更有意犹未尽之感,陈规 些须自得道:“此物堪称前无古人,吾称之为‘火枪’,可主动出击,烧敌攻城器 具!” “火枪!”他激灵一下,再仔细看这“火枪”,忽明了意犹未尽于何处,它跟 “震天雷”之流的辅助性弹药本质不同,具有自行发射能力和准确度,成为一个独 立而完整的武器——真正的火器,它已非传统意义的冷兵器之枪,已具有后世热兵 器之枪的雏形,难道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支步枪?依稀记得热兵器的始祖便是诞生 在中国,后西传至欧洲而改写了欧洲乃至世界发展的历史。 他不由目露崇敬,眼前这位忧国忧民的老人,出身文官,却以军功扬名,更可 能还是一位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家,真正创造与改变历史的人是这些人才对,决不是 他这种来自后世的自以为优越的家伙! 恭敬地向陈规一拜,他由衷道:“前无古人,大人当之无愧矣!小人亦受到启 发,有个小小建议。” “红义士请讲。”陈规一副谦学之范,远远想不到这支糙陋的“火枪”对后世 产生的革命性影响。 一种影响未来的激动令他心潮难抑,不能克制地向陈规描绘未来热兵器时代的 美好蓝图:“一是将火枪缩小为单人兵器,并可随身大量携带弹丸,如弓箭般成为 单兵必备;二是将火枪扩大为巨型兵器,增加弹丸威力,提升射距,提高中的,如 砲车般集群施放;二者皆可以本军至少损失带给敌军至大伤亡,如此无论于战御攻 守中,其作用皆远非克制攻城器具可比。” 这也是他组建“不杀军”的战略指导思想。生于后世的他一直有“武器决定论” 的迷信,以为只要他在这时代发明出威力巨大的新武器,将会向后世的核威慑一样 令对手不战自败,实现“不杀止杀”的目标。 所以,他在荒岛上埋头空想,指望自己能造出一件那样的武器来,然而,一次 次的失败让他几乎灰心,才明白,什么人种什么地,什么地种什么瓜,以他可怜的 中学水平的物理化学知识,身处这时代,决造不出飞机大炮来。因此,他只能就地 取材,将追随自己的旧部化整为零,散布到民间去学习他需要的知识,利用这时代 的人和物,制造一些不脱离这时代的新式武器,来组建一支新式军队,去震慑对手。 而今,陈规让他看到了希望,这时代是可以造出新式武器的,而且,已经造出来了。 “啊也!”陈规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红义士真乃兵法奇才,想人所 未想,若能如此实施,将开辟天下新局,尔绝非池中之物,只恐我小小德安容不下 矣。” 惭愧,不过占了时空差的便宜,之前被玉僧儿消磨的壮志豪情被陈规激起,他 心有所动,自己欲成大事,攻守之道不可或缺,眼前就有个兵法大家,怎能错过, 乘机道:“过奖太多,大人守德安经年不失,乃我大宋守城第一人,必有神鬼之才, 小人如何能比,可否赐教一番。” 大有相见恨晚矣之意,陈规携起他手:“好,随吾上城。” “德安、襄阳横据上流,跨连巴蜀,控扼南北,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德安,不 能不守,不能失守。吾初为安陆令,以勤王兵赴汴,至蔡州,道梗而还,会祝进攻 德安府,守弃城遁,父老请吾摄守事,勉为其难,建炎元年,除知德安府至今,督 兵勤政,不敢有懈……”陈规与他立于西门最高的城楼上,俯望德安内外,颇生感 触。 他度察着这著名的铁城,只见其构造远较楚州、绍兴等城池复杂,自是陈规用 心经营之故,而城墙上创痕斑驳,新旧累加,不知经历多少恶战,亦不胜唏嘘: “大人辛苦了。” 陈规语气一转:“守城易,攻城难,惟战御相当,我大宋马军疲弱,赖以抗衡 北族铁骑的,只有城池攻守。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故吾守德安,自占了先天之利。然城有五守五不守,尔知否?” 他知陈规在点拨自己,忙应道:“悉听大人教诲。” “我大宋官修兵书《武经总要》云:五不守,一是壮大寡而小弱众,二是城大 而人少,三是粮寡而人众,四是蓄貨积于外,五是豪強不用命;五守,一是修城隍, 二是器械具,三是人少而粟多,四是上下相亲,五是严刑赏重。”陈规远眺北方, 思路阔去,“德安界内众山屏立,临大江之上,高而不旱,属不可攻之城。吾以为, 五守只言及表浅,我大宋旧都汴京,不可不谓重城,却蒙靖康之耻,直教人恨杀!” 他没经历过汴京沦陷,自不明其对大宋士大夫打击之深,陈规沉浸于伤怀中, 胡须颤动:“吾痛心疾首之余,力破古今守城陈法,誓将德安变为铮铮铁城,扼住 中原门户。” “我大宋筑城皆循古法,是城皆有城墙、城门、瓮城、马面、钟楼、鼓楼、望 楼、弩台、敌楼……然尔看我德安,与他城大有不同。”陈规大手一挥,颇有指点 江山之气概,他神为之夺,“那第一道护城壕之后,是羊马墙,设‘品’字射孔, 羊马墙后有又一道壕沟,之后再一道墙,然后才是城墙,形成两壕三墙之障碍,城 墙顶缩窄,以避敌砲石弹,以平头墙取代齿垛女墙,墙上交错开设两排孔口,马面 之上亦筑平头墙,皆抗石弹也。城角由易被石弹轰塌之直角改为半圆形,并不设角 楼,御敌较弱之单层城楼改为双层城楼,下层近战,上层弓射。而瓮城则改建为城 门内外各一高墙,可于内墙与城门间夹道攻敌,同时从城头攻击其侧……” 他深知此乃德安军民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在陈规指点下一一对照,牢记要 领:其一是增加城和壕的数目,其二是收缩城角,其三是拆除瓮城……陈规的守城 战术思想,就是一反前人消极防御之观念,提倡主动防卫和加大防御纵深。他不觉 地融入其中,将自己不明之处提出:“大人似乎过于侧重于砲石之防,其并无多大 杀伤力啊?” 这是实话,这时代的投石机虽然发展迅速,但有个致命缺点,就是命中率极低, 对大型目标尚可,对单兵的杀伤力几乎等于无。 “不错!”陈规对他的提问毫不奇怪,反问,“单个砲车并不厉害,如尔设想 砲车集群施放的战术,尔以为其威力有多大?” 他设想的是后世万炮齐发的集团军会战场面,而在这时代,以他参加楚州攻城 战的经验,那时挞懒军的砲车加在一起也不过几百台,只能作为士兵的辅助力量, 他不以为然:“至多轰塌城墙一角。” 陈规与他走下城楼,城墙上排序站哨的一个个兵士不时行礼,陈规一面招呼一 面道:“红义士请看,战时,这城墙上一步一兵,一步半一民,每三步置弩、叉竿、 斧、椎,每十五步置堵缺之柴土,每三十步设锅灶、水瓮及沙土,可从容拒 10 倍 之敌。当日汴京之役,备不可谓不足,兵不可谓不密,丁不可谓不众,然金军一夜 之间架设砲车五千余座,以汴京长达五十里外墙,每里还要分得百座,金军为集足 石弹,将汴京附近石器洗劫一空。攻城之际,先平护城河,而后漫天飞石,流星雨 一般,守兵扑叠倒地、辗转呼号,号坚不可摧之汴京城,抖若风中枯叶……” 陈规栩栩道来,有如亲见,他为之动容,原来巨型武器的集群战术已经出现, 当足够多的投石机一齐发射时,量变产生质变,其威力绝不下后世的炮群攻击,他 一时觉得若德安遭如此攻击,亦不堪一击,而将来自己的城池遇到同样的攻击,该 如何应对,他陷入苦思中:“这……这如何是好?” 陈规明他心情,微笑道:“不妨不妨,吾早有对策,德安城防,不仅着眼于城 池改造,更着重城防战术!” 他不得要领,情急道:“请大人明示!” 陈规不疾不徐:“这砲车本是我宋人擅长,却为北族‘师我之长技以制我’, 吾这对策,便是‘以砲制砲’!” “以砲制砲!”他茅塞顿开,这陈规陈矩两兄弟,都是这时代的天纵之才,即 便以他的跳跃型思维,也想不到还有这招,实在令人叫绝。 陈规如数家珍地展开道:“吾将砲车设于城墙内侧,由城上旗头指引攻击,彼 明我暗,以射百步之远砲,攻敌砲车群,以射五十步之近砲,攻敌攻城器群……” 他进入实战的想象中,五体投地。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