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佐罗 想到平生第一次兵不血刃地解除一场兵灾,他的嘴角不由浮出得意的微笑:原 来那次叛乱,契丹叛军果设伏于楚月所言山崖之下,金主亦于晨时出关,就在叛军 行将发动之际,那曾昭示天意的山崖再次轰然自崩,叛军上下皆以为天意再显,阵 脚大乱,此时两边山头擎起无数旌旗,漫山冒出挽弓待射的护驾金兵,山喊如雷— —“郎主圣威,缴械不杀”!此次偷袭早在人家算计之中,叛军心神俱丧,斗志全 无,齐齐弃兵刃跪降…… 那山崩却是出自他的妙手——亲率十八生士攀岩缘上,埋下火药,于最要紧关 头爆破,在崇神尚天的时代,立收夺心之效,再以事先制好的大量旌旗造成草木皆 兵之势慑敌,在独特军器未动之下,已建大功。而“缴械不杀”自此成为明日所部 最著名的军号,后在民间与岳家军的“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虏”南北呼应、并肩 齐名。 金主吴乞买圣驾被惊,好在明日所部神兵天降而化险为夷,龙颜大震,当即四 纵海青儿昭告天下——挫败一起惊天逆谋。耶律余睹见兵变事泄,父子以游猎为名 出奔,乃被鞑靼人杀死,其党燕京统军萧高六伏诛,蔚州节度使萧特谋自杀,一场 可能动摇大金关内根基的叛乱被平息于开始之前,明日居功至伟。以护驾平叛之奇 功,金主升明日为龙卫圣将军并加授实职猛安,又以驻地海州而封“海州王”之号。 大金前期封王甚慎,即便立下赫赫战功之兀术封沈王与挞懒封鲁王,亦在吴乞 买后继合刺之朝。以汉人出身、年纪资历如他而封王者,虽封地仅弹丸之海州,在 大金史上,却是第一人也,不仅史官惊异,他也大觉意外,惟经楚月揣测,可能吴 乞买因着小姨——教尊爱屋及乌之故。呜呼!情之一物,在世间留下多少迷雾? 而他始料不及的另一后果是:虽未及举事,耶律余睹部属及燕云等地契丹官员 尽皆被杀,元帅府同时下令,诸路分捕余睹余党,尽杀契丹人,诸路大乱,月余方 止。更有甚者,连都元帅粘罕所纳辽室萧氏也被杀死,而那逢源于辽、宋、金之间 的著名墙头草——旧辽余孽郭药师本非契丹人,亦受株连,被逮下狱,后虽获释, 却以“财可聚众”之罪剥夺全部家产。经此浩劫,辽时迁入长城以南契丹人,几成 灰烬。他感彗星灾兆欲拯救生灵的初衷落个完全相反的结局,相对于政治的冷血与 残酷,他的救世之心显得多么的幼稚! 自己海州王的称号竟是用无数契丹人的血换来的,每念及此,他便心疚难安: 通往人类“不杀”明日的荆途,难道竟是由一具具“被杀”的尸骨铺砌的?尸骨中 会有你、会有我、还会有“他”么? 他反被激起永不回头的决心:相对于人之“大我”,一己之“小我”又算什么, 无论这过程多么痛苦,无论将付出多大代价,抑或蛆蝇蠕嚼,抑或虫豸翻咬,老子 必坚持“不杀”信念,世人必有一日明白“不杀”真义! 但他心头一直有个不愿触及的预感:“小我”之不杀与“大我”之不杀,终有 一日将交激剧撞,他不敢想象这一日到来时的情形,惟有祈望这一日永不到来! 每逢大事便失眠的他今次亦不会例外,躺在阿育王塔尖顶瓦脊上数了一夜星星, 直到天又破晓,半边红日一跳一跳地爬上万里彤云……他油然凝睛,超出常人极限 地与初生朝阳对视良久,忽见光轮耀红中跳出一黑点,渐渐变大……他神色一振, 自高耸的塔顶站起,将拇指食指撮于口中,打了一个曲锐的呼哨,黑点遥遥回应一 声“啾”啸,飞云般已到近前,却是女真人所培之海青儿与黑水海雕杂交品种—— 神鹰,模样极似与狼共舞一战的那只。 “大灰!”他凌风高呼,展臂作出飞翔之姿,那被叫做大灰的神鹰在他头顶盘 旋一圈后,扑腾而下,利爪越空抓起他的腰部,巨翅一展,已带他冲上天宇,一人 一鹰配合之默契,就如练过无数遍。 耳畔呼呼疾风,周身一片虚空,连绵的郁洲岛像一幅平面图般铺在身下,外绕 的蔚蓝大海无边地展到天的尽头,他忘我地张开四肢,人鹰一体,迎着火红的朝阳 飞去…… “呼噜……”大灰盯住杂身人群中的佝偻老者,刨着爪子发出低吼声,隐身街 角的他确认了要找的对象,拍拍大灰的狗头示意它退下,旋即掏出一个小海螺,吹 出一道曲婉的洪音,一闻此音,街上的百姓呼啦四散,那佝偻老者水落石出地凸于 海州西门大道。 老者佝偻的身子逐渐挺直,手在面上一抹,胡须皱纹尽去,现出一张朗俊的国 字脸,大喝一声:“某在此处,谁敢拿我?” 他的手亦在面上一抹,眉鼻间多个仿若西方传说之侠——佐罗的眼罩,却是红 色,衬得双目如火,掩去本来面目,自暗处踱出来,心中亦不由佩服这淫贼大胆, 昨夜将海州出名势利大户刘氏三朵花中的大千金迷奸后,还有胆在海州逗留,公然 挑战隐为海州守护者的圣军发出的江湖禁令。 淫贼无所畏惧地看着他的出现——在海州民间视之若神又身份莫测的圣军,冷 笑道:“藏头露尾的东西,便是尔等禁绝江湖好汉在海州行止么?” 他仰天一个哈哈,声扬如钟,却是要此间看热闹的其他江湖人都听到:“阁下 误会了,江湖朋友们到海州来,只要不生事、行于正、止于法,自然无妨。所谓江 湖禁令,乃禁江湖之事,非禁江湖之人。自有人问,这天下不太平,好汉们挺身而 出、行侠仗义,又甚么不对?不错,不太平的地方,好汉们尽管去。但此海州地面, 官清吏廉,民富畜安,若有人借那侠义的幌子想捞甚么油水,或像阁下这般做出伤 天害理之事,即便在下不愿开罪江湖朋友,可是在下手中这一杆棍却不答应!” 他说着右手自腰间一按,抽出一根黄绿相间的纤韧竹棍,此竹大有来历,却是 花果山——苍梧山上独一无二生长的金镶玉竹,竟成了他称手的兵器。 江湖禁令并非他一时心血来潮所发,从后世喜爱的武侠小说到这时代的亲身经 历,令他渐渐明白:所谓侠者,在强霸横行之际,确实可为世人带来一时之快,却 非长久之计——因为侠者,本质上是离轨不羁的个人主义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一时之快,对世人仅是解疥癣之疾,而不可能治蒂固之患。即便如后世金大师笔 下的郭靖大侠,为国为民守襄阳,亦只能依托百姓之支持与官兵之团结,而非个体 的“侠”。 他既为“不杀”大业苦心经营海州,就要树立海州守护者——圣军的绝对权威, 决不愿出现所谓的侠者摊消抵触,“侠”只能存于心,而不能存于形,在海州—— 这片人类不杀光辉启蒙的第一块土地,他要做的便是——灭侠! 他单手握棍,一步步踏过去,淫贼亦一刀在手,远近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 集中在街道上的二人,有百姓,更有江湖人,江湖禁令——他凭什么这么大的口气? 淫贼进入他感应的范围,江湖中的淫贼武功少有高的,这厮也不例外,他有点 失望,算起来,有好久没酣畅地晋入混沌大法的中层状态了,身处险境或对上真正 高手才能激发潜能的处境一直挥之不去,他这个被动型高手大概是古今罕见了,不 由生出世间英雄太少的感叹。 淫贼“呔”一声,先发制人,一刀劈来,刀锋所指竟非致命之处,倒是奇怪。 他微微一笑,那竹棍如活物般击出,正中其腕部,刀即落地,四面百姓一片叫好助 威,夹杂着江湖人的骇彩,淫贼不济并不意外,意外者乃他之棍法,如羚羊挂角, 无迹可寻,令本来不少有心挑战禁令的江湖人踌躇胆战。 诸般反应回馈过来,他尽收心底,暗暗感激行者,若非其所传棍法,作为被动 型高手的他难免又要跟对手缠斗一番,倒教这些江湖人看轻了,江湖禁令只怕执行 难矣。 幸运的是,他只要一棍在手,即可摆脱被动处境,行者棍的神奇在于化短为长, 棍本双臂所使,行者理应独臂难支,却以袖为手——可以挥往任意角度的一手,行 者棍因此刁钻古怪,毫无常理,正合了他的天性,而他在后世练霹雳舞的后果便是 手臂软异常人,刚好亦合其理,倒似为他度身定造一般,即便行者也没料到这套独 臂棍法会在他手中发扬光大吧。 淫贼自知不敌,身如轻猿,蹿向路边水果摊的布幔顶棚,借力一弹,高高纵起, 只待攀上街边角楼,便可跃入人群逃之夭夭。这份轻身功夫,倒比其刀法强多了, 他也不追赶,但见淫贼尚在半空,“呼”一声,一张巨网迎头罩下,将其裹住,却 是当日连他与楚月也未躲过的巨网——擒龙网。 对面街角跟出四个持网的圣军战士,皆短打扮,戴同样的眼罩,惟颜色为黑— —圣军每次行动,以红眼罩者为首,黑眼罩者为从。他正欲发出撤退命令,一女子 自人群中哭喊奔出:“不要抓走他!” 这雨打梨花般的女子面庞圆润,白里透红,丰满高挑,一袭绿裙,正是海州本 地的美女,他皱皱眉头,停下脚步,难道淫贼还有什么相好? 却闻百姓中议论纷纷,指指戳戳,旋即追出一个锦衣斑白老头顿足骂道:“不 要脸的大丫头,被他污了还嫌丢人不够?快跟老子回家去!” 他听明白了,原来这女子便是被淫贼迷奸的刘大千金,老头便是刘大户了,受 害人为淫贼求情,怎么回事?街上人群凑近围聚,嘻嘻哈哈看起热闹来。他挠着头, 碰上难题了——主持公道,受害人竟不买帐,难道刘大千金受辱失身,反爱上淫贼, 这种事亦不罕见。 却见刘大千金跪爬到他跟前:“圣爷爷,此事另有内情,请容民女分辨!” 圣爷爷?哈,他被起个新绰号,心一软:“姑娘请起来说话。” 刘大千金跪地不起,也不顾脸面,当众大声哭诉起来:原来淫贼并非真的淫贼, 却是刘大千金青梅竹马的恋人,闯荡江湖数载空囊而归,刘大户因此嫌贫爱富而棒 打鸳鸯,两人不得已,出此下策,男的冒充淫贼,坏了女的名声,好教无人敢娶, 待事情平息后,再登门表示不弃,量那时刘大户不会拦阻…… 好一对苦命鸳鸯,想出这样自污的点子,用心良苦,不少姑娘、大嫂边听边抹 眼泪。他亦感叹不已,瞪着缩在一旁不敢说话的刘大户,气自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一脚将其踢了个大跟头,再上前为淫贼解网开释,朗声宣告:“刘大户若再敢阻挠 你两人婚事,圣军定不相饶!大家听好,从此海州男女自由婚配,父母他人不得干 涉,我谨代圣军祝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吓!保境安民的圣军竟管起家务事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众口嘈嘈,异 议不绝,却赢得广大年青男女的莫大欢迎,春风煦日下,“圣爷爷”的欢呼如波浪 般传播出去。诸多海州父母虽觉自由婚配大反传统,但一则感伏圣军德威,二则想 起自家年轻时的苦楚,便张一眼闭一眼,后演变成海州“三月三放船求偶”之俗— —每年此日,姑娘们携自制小船上山,沿山涧放船而下入海,小伙子们则在海边守 船,守到者凭船上信物到女家提亲,以示姻缘天定,实则多为男女恋人私下约好。 想不到自己为海州做了这么多事,到今日才得一个民心所向的尊号,还不是以 明日的身份得的,他心中苦笑:自己这个幕后老板做得也太成功了! 此时已是他救驾封王的两年后——大宋绍兴四年。大金天会十二年,两年的时 间内,海州被他经营得大有起色: 政治上,“仁法相依”——仁治为本,法治为纲,以马绉为父母官,明镜高悬, 体恤民情,秉公执法,平等贵贱。成效显著:民风日上,牢监日空,更无一例死刑 勾决犯——凡在海州境内杀人者或犯死罪者,无论出身,无论强悍,受圣军追缉绳 之于法后,却不受死,皆以流放荒岛、孤零余生为惩罚。而刑案上报伪齐朝廷只是 走走形式,绝无改判,自因挞懒上头作用。民间觉察到死刑空置的这一独特现象, 叹之欣之慑之,海州逐渐变成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平世界。他潜移默化地 以不杀的精神感召民间。 经济上,施行“藏富于民”的政策,一方面减免赋税,一方面大力发展地方产 业。这两年天也作美,风调雨顺,渔、农、盐三业丰获。日月庄则成了海州商业的 龙头,在艾里孙与牛文的打理下,日益壮大。尤在朐山口开埠之后,参行后世免税 之策,吸引南北商人经此出海贩易,高丽、大食等海外蕃商趋利而至,一时风樯鳞 集,海舶骤增,渐成海贸大港,虽与大宋泉州、广州诸港不能相比,却造福一方百 姓,富甲两淮。尽管无海税收入,作为半官商的日月庄在海贸中获利丰厚,令州府 财政盈余剧增,做到了“民不加赋而府库足”,而吏治清明亦得以高薪养廉而持续。 对原有的地主富豪一律不打击,保障其既得利益的同时限制其政治特权,使海州的 阶级矛盾减至最低,反过来又促进了经济发展。如此藏富于民,民心向稳,百姓安 康,未雨绸缪,使战时将获得可靠的后勤保障,为不杀大业奠定了物质基础。 军事上,他一手亲抓,提出“尚武强民”的口号。猛安之职令他堂皇地将麾下 军队扩编至三千人马,作为戍守海州的的正规军,戍军下辖两营——圣娘娘营与郡 马营,兵力相当,他将“不妄杀、不先杀、不多杀”三条作为铁的纪律颁行上下, 触犯者清洗出军,循海州之法严惩。 圣娘娘营由当日订亲团的五百子弟发展而来,其中不少已与挞懒族女子联姻, 沾着圣娘娘的光,海州父老皆以与楚月娘家结亲为荣,少有反对,成为第一批民族 融合的受益者。而郡马营的女真将士就没这么幸运了,虽无他地女真人被汉人敌视 之苦,却很难融入当地,自有一些与海州姑娘相好上的,无奈遭女家反对,百姓也 不容,这便是民族融合的一个独特现象——强势民族的女子嫁弱势民族的男子可以, 反之则不可以接受。好在他在此次淫贼事件中提出自由婚配的号召,亦可借此机会 推动女真男子与汉人女子的婚姻融合,却是意外之获。而忽里赤等最先汉化的女真 旧部,在与“碧霞会”的接触中找到心上人,顺利地成为海州女婿。最奇的是刺花 与马绉早在燕京就好上了,如今当上知州夫人,还生下一对龙凤胎,真真羡煞人也。 戍军作为对外威慑的力量存在,在太平时日无须出动,更在他的严格纪律下不 扰民、不入市,寻常难见其踪,只在农忙盐收时出现,去甲与百姓共同劳作,增进 军民感情,并在农闲盐暇时派出少量教头,指导百姓操练军事,并吸收新兵。 保卫地方的真正力量是他全心建设的圣军。圣军战士出动时皆戴眼罩,隐去真 容,来无影,去无踪,海螺之音成为圣军行动的标识,为海州百姓所熟悉,他成功 地塑造出一支神秘之军——身为后世的策划人,自然晓得神秘的好处,因为人之心 理,越是神秘,越是敬畏。还有个好处,即便有人想对付圣军,也无处下手。 戍军成了圣军的最大兵源地,脱颖而出者经过品质考核,再经过荒岛生存训练 成为合格的生士后,方可加入圣军。当日欲培养为不杀军精魂的两营一千五百余战 士,如今大都成为圣军的中坚。他将圣军编为三十六人一组,十组成队,百组成军, 便是日后不杀军的编制。 圣军既源出海州戍军,除一部长期留守海上桃源基地外,其余皆留于原部操练 屯田,轮流以小组为单位外出巡查,组长大都为第一代生士——最早追随他的女真 旧部,惟独遇上棘手人物或影响恶劣事件时他才亲自出马,比如此次淫贼事件。 如此海州地界形成一明一暗两股军力,明处的戍军作了摆设,暗处的圣军成为 真正的守护者,他们神出鬼没,又无处不在,对内监督官吏豪富,对外执法缉防贼 寇。海州原有的上层势力固然恼之不敢胡作非为,却也爱之不用担心兵匪之乱,至 于广大黎民百姓,却是打心底感激圣军带来的安定局面。 外头欲介入这块变得富庶之地的大队游寇,慑服于由铁浮屠演化的海州戍军, 那些觊觑的小股江湖流匪,则为圣军所阻,太平海州之名遂传天下。 至于隐于各地各行业的秘士亦在当地开枝散叶,或明或暗的日月庄分支已达七 十二家,遍及两淮,远至大江之南、黄河以北。 圣军的成功亦有秘士们的一半,秘士网络以海州为中心往西、南、北展开,以 日月庄的雄厚资金为后盾,利用他复杂的身份背景,编织出一张涉及宋金及伪齐、 涵盖黑白两道的庞大情报网,各地一有风吹草动便及时反馈过来,为圣军几次出奇 制胜犯境游寇、千里追缉犯案剧贼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 所以,他虽挂着海州王之衔,但出头露面全由楚月代替,而他,好比幕后的总 设计师,每逢大事,皆召集“六人会”联议定夺,六人会——明日、楚月、马绉、 牛文、忽里赤、艾里孙也。六人互有分工,他基本放手政治、经济事务,只抓军事, 一方面因为用人得当,一方面却因有了一明一暗一伏的三股力量掌控全局,毕竟所 有的大业,都离不开枪杆子的支撑! “大灰!”点灯时分,白虎山下的海州王府第,楚月迎出来,躬下身子,抱住 可爱的大狗头,自他派人将大灰从玉僧儿处接回以后,它成为圣军破案追凶的强大 助力。大灰一面摇着尾巴,一面伸出舌头舔楚月的嫩脸,舔得她咯咯直笑,“明日, 听说你做了一回大媒?” 他故意不去除眼罩,刁顽地将可人儿拦腰抱起:“是啊,乡亲们也帮你做了一 个大媒,要本圣爷爷与圣娘娘做一对哩,不知圣娘娘将置郡马爷于何地啊?” 听他酸溜溜地大有醋意,楚月嫣笑如花,逗道:“呵呵,那本圣娘娘只好一妻 二夫哩,圣爷爷,何时入洞房啊?” “好啊,现在就入洞房!”他妒恨大叫,抱她直奔内室,楚月不由羞得蹬足娇 呼,“臭小子,放手啊,人家还有正事告诉你——元帅府调你入陕攻宋!” 啊——他一下僵住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他还是有点措手不及,身为大金将 领,服从军令是天职所在,对大宋——大金之敌国作战亦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该 来的终来了。 军令如山,元帅府命令大金海州戍军全部入陕,地方防务可由伪齐军暂代,即 便挞懒也无法抗更。由于圣军大部匿于戍军中,此次一去,等于海州防卫被抽空, 且不说入陕前景如何,后顾之忧就够他受的,他才发现犯了一个大错:只图方便, 除了不能分身的秘士,几无后备力量。 见他方寸大乱、失去使坏的心情,楚月漪丽的嘴角绽开神秘的微笑:“圣爷爷, 怎么不入洞房了?” 他除去眼罩,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苦着脸叹道:“枉我聪明一世,竟没留下后 手,大军这一走,万一海州出乱子怎么办?那帮刘齐走狗来接守,我更不放心哩… …” 楚月学他刁顽之态,将他拉到院中,拍拍手,只听海螺音起处,一群持竹棍戴 眼罩的圣军战士自四处涌入,整齐列行他独创的圣军军礼——横臂于胸,翻掌向上, 圈指为日,余指为月——取“日月在心”之意,然后一起舞棒,风车也似,竟小有 模样,这套棍法他只传于圣军组长以上者,眼前这群圣军战士他虽然认不出模样, 但能感觉从未见过他们。 见他诧异万状,楚月又拍拍手,眼前的圣军战士一起取下眼罩,竟是清一色的 娘子军,楚月头一侧,手一歪,得意道:“这便是本圣娘娘秘训的圣军女兵,都是 ‘碧霞会’的姐妹,怎么样?” 好老婆竟帮自己留了一手,他心中一喜,想想又不以为然:“只有花架子,唬 唬人还行,真倒真枪能行么?” 楚月再一拍手,女兵们动若脱兔,舞棍齐攻上来,竟是他的行者棍,猝不及防 之下,他被攻个手忙脚乱,一个后滚翻,方狼狈逃围,见可人儿正在一旁乐得看热 闹,为挽回面子,亦有心考教女兵们的武艺,他抽棍杀回。 女兵们尽管占了以众敌寡的便宜,棍法竟不输于他调教两年的女真旧部,倒是 奇怪,他争胜心境上来,使出真功夫,纵横花丛,棍扫群蕊。女兵们毫不示弱,娇 喝阵阵,竟跟他斗个旗鼓相当。 他心神大定,虽无杀气刺激,他的棍力打个折扣,但女兵们如此武艺,对付二、 三流的江湖武者当没问题,只是若有更厉害者来犯怎办? 正思虑间,忽然一股凌厉的杀气自身后冲来,他一惊一振,挥棍回扫,双棍交 激,他与偷袭者蹬蹬蹬各退三步,定睛一看,竟是楚月——玉腻如月的面庞亦戴上 红眼罩,单手优雅持棍,神秘动人,楚楚生姿——这一棍竟逼出他的混沌之气,绝 不下江湖一流高手。 他看呆了,也乐呆了,平时夫妻嬉戏比武时,他教她棍法,可人儿总是一副慵 懒的模样,想不到藏了这副心机,给他来个惊喜,恍若仙魅的楚月巧笑倩兮:“小 子,这套棍法机巧细腻,以柔克刚,最合女子习练,你只教那些粗莽汉子岂不糟蹋 了?” 这下后顾无忧了,他正欲给可人儿一个偷吻以示奖励,蓦然一张巨网迎头罩下, 数声巨响,几条火柱飞向高空,在空中爆炸,幻起漫天烟火——却是被改装过的火 龙出水——女兵们连这些独特军器都会用了! 他在巨网中搂住可人儿,哈哈大笑,夫妻俩的脸都被映得通红,虽然前途险恶, 但这一刻的浪漫与甜蜜,教他此生难忘……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