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月双姝 春光明媚,山花烂漫。 茂密的山林,灌木藤蔓到处都是,有的甚至长到一人多高。高高的树梢,枝叶 缝隙间漏下点点碎光。幸好这山林还不是密不透风,清风在林间四处游窜,给在这 林间穿行的人阵阵凉快。 鸟语啾啾,隐隐约约还听到山中流泉飞瀑之声。 若是寻常的闲人或游春的情侣在此闲庭信步,那肯定是愉快而放怀的。 但李不凡不是,他不是闲人,也不是游春者,他重任在身,本没有闲暇心情观 赏山色的。 但此刻,他脸挂微笑,游目四顾,却好像沉浸在周围的美景之中,忘记了怀中 的白玉美人。 但他当然不是一个只会赏玩忘了做事的人。 一个人活到老,忙到老。在漫长的人生旅程当中,怎能少得了忙活?但不是因 为忙活,整个人就应该像一张绷紧了弦。不是的,绝不是! 记住:人生下来并不是为了要受苦的! 人们应该学会忙中偷闲、苦中作乐。人生苦短而又太过忙碌,人生却是一个美 好的字眼,它不应该是在苦难中度过的,人们应该学会享受人生。 这不是李不凡的信条,事实上他根本没有信条,因为他知道世界在变化,这世 上根本没有永恒不变的信条。 他只是在生活,生活在他的幸福当中,只不过在很多时候,别人的幸福就是他 的幸福。 他骑着马,弯弯曲曲地穿行在山林中。 他快马驰奔,在离开古城两个时辰后进入了这座山林。 山林有的地方针刺不进,有的地方却宽得可四马齐驱;有的地上光秃秃,是龟 壳般的黄泥地;有的地方却绿草如茵,柔软得像是情人的香吻。 李不凡只能找可供一人一马行走的路径穿行,因此,他的行道不能不是弯曲的, 幸好他还能辨别方向,不致迷路。 前方灌木丛生,有几处已几乎高于马上的李不凡,且枝叶弥漫,像一把打开了 的伞,差不多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声音是从一处灌木丛后传来的。 他催马上前,却看到了他此生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白花花的屁股! 原来竟是一个年轻女人在解手……那水声更强烈了…… 李不凡大惊,急忙勒马,便欲回头。 白马受惊,突然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那女人听到马蹄声,本来已经准备提裤站起,白马长嘶,她身躯剧震,显然受 到惊吓,也许是出于本能,她募地站起来,转过身,一看到眼前有个年轻男人,惊 魂未定,脸色变得煞白,手一松,裤子掉到膝下。 然后,李不凡就看到了…… 他慌忙掉转马头,便欲拍马远离。 就在这一霎间,只是一霎间! 三点寒芒,淡淡的,往他背后打去,一闪而没。 任何男人,面对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都是震惊、难堪,又有一点躁动的,无 论怎样,他都不能震慑自己的心神。 李不凡也不能。 那三点寒芒从那女人手里打出来的时候,他看不见,也想不到。 当然也听不见,这本是武林中无声无息的“夺命神芒”,在这么短的距离下, 李不凡又心神不定,他焉能避得开? 他不能,所以他倒下。 他从马上重重地栽倒下来,“伏”的一声,跌在柔软的草地上,这柔软得犹如 情人香吻的草地,此刻却像死神张开了双臂拥抱着他。 李不凡死了吗? 他没有!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朦胧的双眼还没有睁开,他又听到了水声,哗哗的水声。 但他已不打算转身,也不打算闭上双眼。 他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白花花的水面,碎银般的水轻轻泛动着。 这是一口山潭,它三面环山,山泉从悬崖峭壁的缝隙中流出来,经崖石,过藤 蔓,最后缓缓注入山潭。 潭水不深,潭中有几块巨石竖出水面,离水面足有半人高。水清如玉,应该是 砂石为底。 此刻,水中正有一个女人在洗澡,一个年轻的女人,居然是偷袭李不凡的那年 轻女人。 她像游鱼般在水中游东滑西,翻来滚去,而水中依然清澈如故,并没有泛起泥 浆。 她身上不着一丝,白条条,光溜溜,在水中游动,竟像比鱼还灵敏、自如。 她看起来更像是一樽白玉美人。 但李不凡怀中的白玉美人呢? 他伸手一摸,当然是空的,他就算不摸也知道,他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确证而 已。 然后,他惊奇地发觉,他功力如常,并没有损耗半分。 那三点寒芒打在他身上时,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寒芒很小,他能感觉到。故而它无论多锐利,也不足以致命,也正因此,这种 暗器一般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这种暗器的厉害之处本在于毒。 但现在他即使曾经身中剧毒,也已经解了。 最妙的是,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的青锋剑还挂在腰上。他摸了一下,是的,在 腰上。 让他功力如常,而又手握青锋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命在他手中,敌人的命也在他手中! “青锋李不凡”这五个字,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巨大力量,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所以,这至少证明了一点,眼前这女人虽取去了白玉美人,却还没有伤害他之 意。 日薄西山,阳光从山那边掠过,为山峰所挡,不会经过这里了。 春日黄昏,依然是暖洋洋的,没有丝毫凉意。 李不凡忽然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所坐之处不是山,是草坡。 嫩草柔软,竟似比世上任何床都舒服。 但最舒服的床,岂不也最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李不凡一动,那女人就发觉了,她停在水中,娇笑道:“你醒啦?我还以为你 是个睡猪哩。” 李不凡淡笑道:“睡猪也有醒的时候。我的东西呢?” 她眨眼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她居然装傻。 李不凡苦笑道:“白玉美人。”她装傻,他却不能跟她装傻下去。 “白玉美人?”她眼珠转了转,道:“在这里!” 这里?哪里? 潭边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放着她的包袱,里面有她的衣服,会不会也有白玉 美人? 李不凡叹了一口气。当然不会,否则,他就可轻易的取走了它。她绝不会愚蠢 到这个地步。 那么,在哪里? 她忽然用一根玉葱般的手指,上面还淌着水,指着自己悬胆般的鼻子,说: “在这里!” 她身上现在连一片羽毛都藏不住,怎会有白玉美人? 李不凡苦笑,他知道她在玩花样。 果然,她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连身周的潭水也泛起了涟漪,一圈 又一圈。她媚眼如丝,嫣然一笑,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就是一樽白玉美人吗?” 李不凡承认。 她面目姣好,无疑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她方才在水中翻滚,虽然或隐或露, 但她的身材修长而丰满,比起那樽白玉美人来,她更活色生香。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哗啦”一声,她突然从水中朝天伸出了一条腿,她拨了 些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她的足踝纤巧细美,小腿结实而有弹性,大腿晶莹洁润。 这条腿修长、结实、光滑,如玉笋,如冰柱,如嫩藕,不但完全没有汗毛,连 一点斑痕也没有。 李不凡见过的女人已不少,即令在他见过的美腿当中,这条腿也是罕见。他叹 了一口气:看来,我除了诱惑,真是什么都能抵抗!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怦 怦的跳,生理上已起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但他并不准备因此而责怪自己——因为他 本是男人。不过,若然因此而坏了大事,却才是不可原谅的。 她眼波流转,悠然道:“既然有了我这样的白玉美人,你还要那劳什子干什么?” 李不凡忽然笑了,道:“劳什子?什么劳什子?你难道见过它?它现在在哪里?” 她面色变了,这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竟说漏了嘴,但她仍然道:“什么劳什子, 我不知道!” 李不凡沉下脸,道:“有些事已明明白白,我不想多说,你到底说不说?”说 着,手按剑柄,一步步向水潭走去。 她吃了一惊,道:“你……要干什么?”忽又转颜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 这样做的。李不凡一向不会为难女人,我明明已暗算你,方才你不也一样对我客客 气气?” 李不凡淡淡道:“但此刻我若不为难你,便是为难我自己。” 她眼珠转了转,娇笑道:“好呀!难道你也脱光了衣服下来么?”她说这句话 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好像还很开心,竟然是有恃无恐,算准了李不凡不会下潭 了一样。 李不凡冷冷道:“我就算不下潭,要杀你也还是容易得很!” 她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她知道李不凡说的不是假话,“青锋李不凡”更没有假。 老虎逼急了也会下山,何况是人? “好,我说!”她咬着嘴唇,道:“我妹妹云破月拿去了!” 李不凡奇道:“云破月?云破月来花弄影?‘花月双姝’?” “花月双姝”,“花仙子”花弄影,“月娥”云破月,是一对姐妹花,武功不 高,却爱到处惹是生非。 她嫣然道:“不错,我就是花弄影。其实你本应该早知道的,像我这样的女人 本就不多,对不对?” 李不凡苦笑道:“幸好不多。”他原以为敢夺李不凡的镖的纵不名动天下,也 必是个厉害人物,谁知只是两个小捣蛋而已,这件事日后传到江湖上去,有谁会信? 他马上又道:“云破月现在何处?” 花弄影懒懒道:“这已经是你与她的事了,为何还要来问我?” 李不凡发觉自己的涵养真是越来越好了,白玉美人事关重大,自己居然还在这 里与这个花仙子干耗着。他道:“这件事本就与你有关。你还是说了的好,免得我 动粗!” 花弄影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李公子怎样对一个女人动粗?”她媚眼如丝, 道:“是先脱衣服呢,还是先打屁股?可惜我已无衣服可脱了!” 一个女人若跟你撒起赖来,你的头至少要大十倍,因为这个时候,男人“总是 理亏”的。 李不凡目光闪动,忽然大笑起来,他走下去,拿起潭边石头上花弄影的包袱, 转身就走。 包袱里有花弄影的衣服。 花弄影大惊,叫道:“你干什么?” 李不凡悠然道:“我只不过想知道,在这荒山野岭,花仙子是如何找到别人给 她衣服的?若找不到,她又够大胆,光着身子到市镇中转转,那一定有趣得紧!” 花弄影大叫:“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李不凡真的说得出做得到,脚步已是越来越快。 花弄影无奈,叫道:“好,我认输了,还不行?” 李不凡停住脚步,转回来,道:“好,你说!” 花弄影咬着嘴唇,道:“你难道要我这样跟你说话?你至少先让我穿上衣服。” 李不凡笑了笑,把包袱放回原来位置,退到方才躺着的草坡上。 花弄影直起身,抬脚向潭边走了几步,忽然惊呼一声,退后几步,恨恨道: “我现在才知道,你实在不是个君子!” 原来,她猛然省起,女人穿衣服时,男人不应该在旁边看着的,尤其是一个不 是她情人的男人。 李不凡淡淡道:“君子不长命。我若是退到看不见你地方,只怕你溜了;我若 然背转身,或者闭上眼睛,我又不想身上又中三枚暗器!” 花弄影没有办法,这本是她种的恶果。她只得很不情愿地、一步步从水中走上 来,这样,李不凡从上到下,慢慢的看到了她的全身。 她身材修长丰满,曲线优美,肌肤晶莹玉润,确是冰洁无瑕。 她水淋淋地站在水中,发绺中水滴不断,一粒粒水珠从她高耸的胸膛上滑落。 她一举手一投足,带着一种野性的呼唤,充满着无穷诱惑。 她若不是水中的仙子,便是水晶宫中偷跑出来的龙女三娘。 李不凡的眼睛实在不能算老实,能够看到的他似乎都看了。 世上大多数男人岂非都是这样? 也许他看的不是一个裸女,而是一件艺术。 花弄影走到潭边,从包袱里取出衣物,先擦干身子,然后有条不絮、从里到外, 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她动作优雅从容,又似乎带着一种挑逗性。 李不凡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恨快,怦怦,怦怦,怦怦,他甚至听得见跳动的声音。 花弄影穿好了衣服,提起包袱,慢慢走上山坡,她脚步轻柔,竟似是连雪花都 踩不碎。 她轻咬着嘴唇,瞟着李不凡,道:“现在我才知道,你实在不是个好人。”话 犹未尽,脸已红了半边。 李不凡笑了笑,不说话,眼神有些怪。 花弄影看着他。竟似是看得痴了。忽然她手一甩,大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 道你笑什么!你当然在笑,笑我是故意给你看的,不然为什么在你面前洗澡又解了 你的毒!” 李不凡只有不说话。 花弄影好像受了万般委屈,竟是要将心中委屈尽情发泄出来,她的话也像山间 的流水般连绵不断:“不错,我是喜欢你又怎样!不然,在那林子里,你又怎会看 见我……”言犹未尽,眼泪已如江水般泻出。 李不凡怔住。 他吃惊地问:“难道你不是为了劫夺白玉美人而来?” “什么白玉美人,我压根儿不知道!我听人说……说你很好,我就专程来看你。 后来见你出了城,才同月儿一路追来,赶在前头等你……” 李不凡释然,知道他护镖的,只有龙虎堂及自己,龙虎堂应该不会宣扬,自己 自也不说,他一直奇怪在短短时间内,“花月双姝”竟然得讯前来劫夺,原来她们 竟是毫不知情。 “但云破月却何以取走白玉美人?” “我……我叫她帮我抓住你,逼你……要我,谁知你从马上跌下来时,那东西 也跌了出来,月儿看见了,对它着了迷……” 白玉美人不仅价值连城,它的雕琢也极其精美,难怪云破月动了心。 “她问我,是要白玉美人,还是要你……我说……我说……她就拿着白玉美人 跑了。我想这白玉美人虽然贵重,但你并不是一个爱财惜物的人,就由她去了……” 说到这里,终于遏制不住,“哗”的一声哭了出来。 爱情,本是女人心中的秘密,即使是面对她最爱的情人,也不肯轻易流露,如 果一定要她说出来,她必定是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 李不凡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想不到实情竟是如此。他走过去,轻拍花弄影的肩 头,柔声道:“是我错怪了你……” 花弄影就势扑入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眼泪如珍珠,粒粒都落在李不凡肩头。 爱人的怀抱不仅最温暖、安全、可靠,也是泪腺的最好诱发处。 过了好久,花弄影离开李不凡的怀抱,擦干眼泪,嘴角绽开,破涕为笑,道: “走,我带你去找月儿……”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已与李不凡的手拉在一起。 两人走上山坡,坡后的林子里有两匹马正在吃草,一白一黄,白的属于李不凡, 黄的则属于花弄影。两匹马显得相当悠闲,间或耳鬓厮磨,意似颇有情意,想不到 两匹马竟比他们的主人更快进入佳境。 花、李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跨上马,由花弄影领头,穿花绕树,觅路而行。 行不多久,忽然前方有人喊:“姐姐,救我呀!”声音痛苦且带着哭腔。 两人抬头前望,只见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个人被捆手捆脚,倒吊在一根高枝上。 花弄影大惊,叫道:“月儿,别怕,姐姐来救你!”纵马赶去,驰到树下,飞 身跃起,宝剑出鞘,手起索断,然后收剑,将落下的人儿抱住,又轻轻落到马上。 动作干净利落,姿势潇洒曼妙,花仙子也并不是徒有其表。 这个被捆着的人自然就是云破月了,她不是偷了白玉美人走了吗?怎么反被人 倒吊在树上? 李不凡随后赶到,他发觉这个“月娥”云破月竟然只有十四五岁,几乎还是个 孩子。是谁这么狠心,如此对待一个小姑娘? 云破月惊魂未定,躲在花弄影怀里,恐惧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已完全没有血色。 李不凡淡淡道:“树后的朋友为何不出来一见?” 话音甫落,悉悉索索,树后转出了十余人来,均是黑衣罩身,黑巾蒙面,将花、 李三人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李不凡居然认得,正是昨晚在范夫子住宅所见的黑衣人。 此人擅长刀法,一式“追魂十三刀”,江湖上威名远播,只可惜从无人见过他 的真面目,纵使在龙虎堂里,据说也是如此一身装扮,就连真姓名也不为人所知— —也许堂主除外。所以,他有一个代名:黑刀!既是名字,也是外号。 跟随他的十二个黑衣人,自然就是“追魂十二鬼”,与他合起来,就是“追魂 十三刀”! 对着一个黑衣人,要认出是黑刀,并不容易,幸好“追魂十三刀”李不凡是认 得的。他认不出他的人,却认得出他的刀! 想不到事隔不久,他们又见面了。 时间过得似乎特别快? 李不凡骤然发觉,红日西斜,已是黄昏了。 山林茂密,光线昏暗,本就难辨天色。况且,快乐的时刻虽令人难忘,时间却 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他被花弄影毒倒后,只怕也睡了一个时辰有余了,此后的时 光更是过得飞快。 然而奇怪的是,黑刀等人为什么在此露面?而云破月又显然是他们倒吊在树上 的,这其中…… 黑刀冷冷的看着李不凡,那眼神相当熟悉,这双眼睛简直就是昨晚看着他的那 双眼睛,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诮之意,昨晚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眼的主人正说着 一句话:“你叫我相信他?” 现在这句话好像就挂在黑刀的眼睛上,随时都可能像刀一样刺过来! 李不凡却浑不在意,淡笑道:“还有一位朋友呢?为何不一并请出来相见?” 果然,一条人影应声而出,她是飘出来的,出得并不快,但花弄影居然看不出 她来自哪一方,仿佛看到她的人时,她的人就已经在那里了。 但见她一身紫衣,发髻高挽,鹅蛋脸,身段微丰,举止端庄,清丽出尘,仿似 是一位餐风饮露、香花为伴的山中仙子。 李不凡看着她,似乎很意外,方才他听到树后呼吸细细,料想是一位女子,却 想不到是一位绝色少女。 花弄影也在看着他,忽道:“喂,人家姑娘都给你看脸红了,你害不害臊啊?” 紫衣女子却似毫不介意,微笑着,行前施礼道:“久闻李公子乃人中之龙,剑 法绝于当世,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李不凡忙跳下马,沉吟道:“不敢。敢问姑娘可是龙虎堂的龙女?” “不错,”黑刀冷冷接口道:“你的眼力不差,她就是龙堂主的掌珠,龙女。” 果然是她!龙虎堂的两位堂主不但自己英雄盖世,就连他们的儿女也是当世无 双。 龙堂主的女儿龙女,虎堂主的儿子虎子。 龙女是世间少有的美女,虎子是当世难得的英杰。 黑刀又冷冷的插口了,他的话永远都像冰河里捞起的冰块,不但冷,而且刺人。 他冷冷道:“你的眼力虽然不差,范夫子却看错了你。”他补充道:“他用自 己的命换取你护镖,你却不到一天,就失了镖!” 他肯定又回到了范夫子的住宅,也当然看到他的尸体,不过他明白,没有任何 人能够一剑刺入范夫子的身体那么深,即使熟睡时,只要感觉到刺痛,他会马上惊 醒,作出反应,绝不会任由对方的剑刺穿他的身体,即使对方这一剑已是致命。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 彼时彼刻,他以剑自刺,只有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他不说,黑刀也已明白。 李不凡苦笑,他承认这个过失,他不是神仙,怎会不犯错?尤其是这种错。其 实,犯了错的人也不必太内疚,而终日耿耿于怀,如果这种错带来的后果很大,应 该及时补救和记住教训,绝不是自悔自责以至消沉。所以,他很快问:“难道白玉 美人在你手中?” 其实,他也不用问,白玉美人被云破月拿走,云破月被黑刀拿住,白玉美人当 然又回到了他手里。他一直都不信任李不凡,所以才会暗中跟踪,才会截住了云破 月。 龙女轻轻一笑,道:“接住!”一个黄布包裹自她手中抛出,转眼间到了李不 凡手上。他打开一看,果然是如假包换的白玉美人。他虽然不是金石鉴赏家,但行 走江湖多年,这一点鉴赏能力却还是有的,也是必须有的。 黑刀盯住李不凡,忽然一字一句地道:“堂主传命下来,此后行程,大小姐须 随行护送!” 李不凡还未回答,花弄影已叫起来:“不行!” 黑刀冷笑道:“为什么不行?” 花弄影咬住嘴唇,道:“因为我要跟着他走完全程,怎么还能有另一个女子同 行?” 黑刀冷笑道:“为什么不能?只要你不跟着去就行!”他转而盯住李不凡: “你若要继续护送白玉美人,就不能带着她;否则,就让我们自己来送!”他的话 一字一句,每一句都像一刀,刀刀都似深深砍在坚硬的石碑上听到黑刀的话,李不 凡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还应该将此镖护送下去?” 但他却不能忘记范夫子。 黑刀虽然对他不尊重,他却不能不尊重范夫子。他跟范夫子做了十多年邻居, 在他的印象中,范夫子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慈祥老人。 范夫子在古城隐居多年,但他显然与龙虎堂有极深渊源,但不尊重他的是黑刀, 不是范夫子。 一个你尊重的老人用生命托付你去办一件事,你怎能半途而废? 所以,他淡淡道:“龙大小姐可以随行,但花姑娘也要跟我一起。” 白玉美人已越来越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凡是牵连进去的人,只怕都有杀身之 祸,“花月双姝”已与此事扯上干系,就不能置身事外。 黑刀冷笑道:“人道李不凡遍地风流,果然不假,连护镖也要带着女人,才能 成行!” 李不凡淡笑不语,花弄影脸上却有得色。 黑刀指着花弄影怀中的云破月,又道:“这小姑娘呢?难道你也要带着她?” 李不凡缓缓道:“不错。” 黑刀仰天大笑,道:“想不到李不凡遍地风流,还是个色鬼,连一个小姑娘都 不肯放过!”他狂笑不止,竟好像世上再无如此可笑之事。龙女和“追魂十二刀” 都吃惊地看着他,他们想不到一向冷心冷面、不苟言笑的黑刀竟会如此。 李不凡静静地看着黑刀,待他狂笑渐止,才慢慢道:“我现在可以让你叫我拔 剑!” 黑刀道:“什么?” 李不凡一字一锤地说:“昨晚你叫我拔剑,我没有出手,但现在你可以叫我拔 剑!” 龙女的面色变了,黑刀的瞳孔却似在收缩。 黑刀虽然令人闻名丧胆,但江湖上的声名远没有李不凡大,他的武功是不是也 没有李不凡高?李不凡这一剑拔出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清风拂过山林,树叶簌簌作响。 黑刀忽然发觉自己的呼吸已与叶响混成一片,分不清了。他握刀的左手青筋暴 起,手心的汗渍已沾湿了刀柄。 他是不是在害怕? 云破月不知何时从花弄影怀里探出头来,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骨碌碌乱转,在 这几乎凝结了的气氛中似乎只有她的眼睛在动,也许她已感到李不凡在为她出头, 不肯放过黑刀等人的狼狈相。 “你可以叫我拔剑!” 近几年来,江湖上又有谁不想看看李不凡的青锋剑到底是怎样一柄剑?可是看 过之后呢?这句话几乎没有人能回答,因为看过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就连自己拔出 剑来的范夫子都死在这柄剑下! “你可以叫我拔剑!” 黑刀忽然发觉有时不说话实有无限好处。话多的人不但令人讨厌,还会惹祸上 身。有些人惜语如金,并不是因为不懂说话,只是因为他们知道有时不说话比说话 更好,有时甚至可以救你的命! “你可以叫我拔剑!” 这句话就好像一只强有力的手,拉开了一张强弓,弦绷得紧紧的,一触即发! 但箭呢?剑呢? 剑在!在李不凡腰间的剑鞘里。 李不凡的手不动,但龙女的口却开了。 “两位能不能听小妹一言?”她慢慢说着,因为她知道只消说错一个字,抑或 语气稍有异样,就会触发绷紧了的弦:“两位都是当世英杰,现在又都是为本堂办 事,何苦伤了和气?这次护镖,全赖李公子;而黑大哥又是家父爱将,重任在身。 此时此刻,两位都不宜稍有损伤,不如就给小妹几分薄面,大家罢手如何?” 听到这几句话,黑刀的手松了下来,他盯住李不凡,冷然道:“李不凡,你听 着!不是我怕了你,如果这次护镖完成后,你还有命回来,我一定找你。我保证, 我一定会让你拔剑的!” 李不凡淡淡道:“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黑刀不再说话,转身,手一挥,带着他的“追魂十二刀”走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