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完婚风波 这一句话当真是晴天炸了个焦雷,李不凡惊呆了,半晌方道:“或许其中有些 不便,龙堂主这才隐秘不告?” 南宫先道:“那是龙堂主相信李大侠,否则如此大事,断无不告之理。”当下 再聊了几句,说了些早歇的话,便辞出了。 李不凡则独自呆呆出神:范夫子以死相求,原以为白玉美人必然藏着天大的秘 密,岂料只是一件嫁妆而已,龙堂主真正要托保的是龙女,却让她诈称随行护送, 龙堂主如此故弄玄虚,难道秘密不关白玉美人,而在龙女身上? 龙女此行既是为了成亲,莫非秘密有关成亲? 龙女处女之身已为己所破,新郎洞房之夜,倘若发现真相,后果如何? 一时间委决不下,此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询问龙女,但龙女大喜在即,按例近 日不能见外人,除了闺阁女友,便连至亲男戚都不能见,何况李不凡? 次日一早,南宫世家便即张罗婚事,但见人来人往,悬灯结彩,将合府上下布 置得花团锦族,来贺礼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却都是近处的,路远的自是赶不及了。 但想南宫世家是何等人家,办婚礼却何以如此仓促? 所谓事急从权,难道是另有什么大事要办? 这大事莫非就是秘密的关键? 李不凡猜想不透。 花月姐妹突见南宫世家办喜事,却均是莫名奇妙,李不凡便约略的跟她们说了, 自然少了不少关节。 花弄影原担心龙女纠缠李不凡,自己美貌虽然不输于她,但人家是龙堂主的千 金,有身份有地位,加之温柔娴淑,说不定李不凡更为喜欢,自己便不免要受冷落, 此刻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似去了一块心头大石,连带先前恼恨龙女之心也消了, 还为她有了好归宿而欢喜。 她与月儿素喜热闹,自然免不了要撺缀一下,帮些小忙,只是想起徐笑佛,不 禁为他叹息,道:“怪道她那日不肯答应了呢,原来早许了南宫世家的公子了,只 可惜了徐笑佛!” 到了吉日,南宫世家喜气洋洋,各处喧闹欢叫声不绝,吉时一到,大厅上挤满 了人,新郎、新娘披红挂彩,并立于堂前,堂上是南宫先夫妇,堂下是一众宾客, 李不凡等人也在其中,宾客当中有不少是李不凡旧识,自然免不了一番叙旧。 欢笑声中,只听得赞礼生一声高叫:“拜天!” 新郎、新娘正要下拜,忽然一人厉声道:“且住!”跟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待见他站定身形,李不凡认得是虎子,不禁面色大变。虎子一眼看见他,冲他冷笑 两声,大踏步走上前去。 南宫先与龙虎堂素有交往,故而认得虎子,见他突而其来,出声阻止新人拜天 地,不动声色,道:“虎贤侄远道到贺,合府同感,先请一旁观礼,礼毕老夫敬贤 侄三杯水酒,谢过怠慢之罪。” 虎子大声道:“不必跟我客气,先办正事要紧!我跟你说,他们不能成婚!” 此言一出,满厅哗然。南宫先皱眉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能说停就停? 虎贤侄,你……” 虎子截口道:“我知道不说真相你是不会听我的了,好,反正他们已干出来了, 说了也不差,她她她……”他用手指着新娘,嘎声道:“她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众人大惊,厅里顿时哄声震天,议论纷纷。 南宫先一个箭步冲前,沉声道:“不可胡言!” 新郎脸色煞白,却颤声道:“此话当真?” 虎子冷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事已至此,跟你坦白说,我与她青梅竹马, 两情相悦,若非真相如此,我岂会出言污辱她?” 新郎气得全身发抖,转向南宫先道:“爹!……” 南宫先道:“休要听他胡说!他这是因爱成恨,故而散布谣言,破坏婚事。你 怎地如此就信了他?” 厅上众宾客暗想:“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南宫文却见事不明,处事无力, 和乃父差得远了,龙女下嫁于他,当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但闻虎子哈哈狂笑,道:“你不信是不是?你问问你的好媳妇,或者,我把奸 夫说出来,你要不要听?哈哈,他就在这里!” 龙女此时已自掀开了裹头红巾,南宫先见她脸色苍白,眼眶泫然欲泪,却不出 语分辩,已料知八九,对虎子道:“好,你说!奸夫是谁?若无真凭实据,我不饶 你!” 虎子道:“我说,我说,我当然要说!……他是李不凡!” 大厅里哄然巨响,众宾客又惊又奇又叹又怒,诸种情绪尽皆有之。 那日虎堂主令邪花捉了百里先生和龙女,自然明白了真相,他多次不顾虎子劝 阻,欲伤害龙女,事后怕虎子见责,便将真相告诉了他,其中更不免添油加醋,大 肆渲染了一番,是故虎子恨怒之下,竟行报复。 李不凡自见虎子出现,心知要糟,待听他说出那等话来,料知是虎父告诉了他。 正自思量对策,忽听虎子说出自己名字来,一时手足无措。 南宫先转而对李不凡,道:“李少侠,此话当真?”他本知李不凡风流,龙女 一路跟随,原也有瓜田李下之嫌,只是信他是武林大名人,不会做此卑鄙勾当,但 眼下却不由不信。 他南宫世家在武林中何等地位,岂能受此耻辱?因而双掌蓄势,只等李不凡确 认,便欲出手。 李不凡大窘,耳边听得花弄影笑道:“真是风流债,还得快。活该!” 当下不容细想,突然掠起,掠到龙女身边,抱起她,闪身飘出。 这一下变起仓促,李不凡身法又极快,南宫先一愣间,李不凡已失去了踪影。 南宫先喝道:“追!”当先掠出,身后一些家人中的高手紧紧跟随。 一场喜事变成了祸事,大厅中顿时乱成了一片,混乱之中,花月姐妹、虎子都 不见了。 李不凡抱了龙女一路飞掠,将近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估略南宫先 一时也追不上了,才将龙女放下,道:“得罪了。” 龙女退开三步,静静站住,片刻后,方缓缓道:“你为何将我掳略至此?难道 你想替南宫文做新郎?” 李不凡苦笑道:“姑娘取笑了。只是事已泄漏,姑娘留在南宫世家只怕不方便。” 南宫世家若然问她个通奸之罪,少不得有一番惩罚;若只同情她被侮辱之伤, 也不愿她留在那里让人笑话,也少不了冷言冷眼,当然更不会让她与南宫文完婚。 所以,最好就是即时离开南宫世家。 龙女出神半晌,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问我,你为什么不说了?” 李不凡沉吟道:“姑娘愿说便罢,不说我也不牵强。”此时此刻,龙女大受打 击,他不能再伤口撒盐。 龙女道:“你一定问我,明明主镖是我,我爹却为何不说明?那我便告诉你, 我爹的仇人甚多,得知他与南宫先结亲,势力大增,对他们不利,必然会破坏。若 由龙虎堂高手护送,纵然隐秘,他们一猜便知其中缘由,所以,还是由你护送方便 些。” 李不凡叹道:“难道连我也要瞒住?若我以白玉美人为重,对你防护不周,万 一有什么不测,岂不是人人抱憾?” 龙女道:“我爹常说,秘密是什么?秘密就是没有人知道,有人知道了便不算 秘密了。这件事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已经有泄漏的可能,何况是他人?” 李不凡道:“原来如此,他也未免太谨慎了些。”他口里虽如此说,但总觉得 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想不出来,心忖:“范夫子以性命相托,就仅仅是送龙女完 婚而已?他以死故示郑重,好让我和那些劫镖者将注意力投在白玉美人身上,便是 怕主镖是龙女一事为人所察,难道龙女身上并无关系着别事?” 忽然马蹄声响,李不凡脸色一变,但听得不是从身后传来,却是传自前方,凝 神间,一骑已到眼前,马上人大出李不凡意料之外,竟是徐笑佛! 李不凡失声道:“徐兄!……” 徐笑佛下马,对李不凡竟是不见不闻,只把眼望去龙女。龙女与他四目相投, 脸上一红,转过脸去。 但徐笑佛已决意不再逃避,颤步上前,鼓起勇气,道:“龙姑娘,我我我…… 这两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意来找你……” 李不凡有些尴尬,拿不准是否该避开,但徐笑佛底下的话已经听入耳中:“你 ……愿不愿意跟我走?” 龙女不答,转眼望着李不凡。 徐笑佛瞧瞧龙女,瞧瞧李不凡,忽然向李不凡走近几步,倏地跪下,“咚咚咚” 的叩了三个响头。 李不凡大惊,心知徐笑佛是要自己把龙女“让”给他之意,徐笑佛是宁折不弯 的脾气,但前有为龙女断手之伤,今有为龙女下跪之辱,一条铁铮铮的汉子竟然为 情所困,想起自己与龙女之事,不禁又愧又惜,急忙扶他起来,道:“徐兄!快快 请起!……” 徐笑佛站起来,点点头道:“我只等你一句话。” 李不凡叹道:“你还是问问龙姑娘吧!” 忽然,“嗖”,一条人影电闪而至,跟着又“嗖”的一声,多了一条人影,却 原来是南宫先夫妇。 南宫先道:“李不凡,你还要往哪里逃去?” 李不凡素知南宫先闭关多年,苦练南宫世家的绝学“天罡神掌”,现在开关而 出,显然练成了,自己剑法虽高,也只怕难敌南宫先苦练多年的绝学神掌,不觉面 色微微一变。 片刻间,南宫世家众家人又来到,将李不凡一干人团团围住。 龙女美目流盼,秀眉微蹙,沉思一会,凝眸看了李不凡一眼,突然对徐笑佛道 :“我跟你走!” 徐笑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虽然满心里盼望这一句话,但真听到了,却 还道自己听错了,嚅声道:“你……你真的……” 李不凡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可笑可怜可叹,谁能料到冷心煞面的“天杀绝刀” 有一日竟会如此? 龙女听了徐笑佛的话,微笑着点点头。 徐笑佛大喜,竟忘记了旁边有许多人,冲过来,用未断的左手抓住龙女的柔荑, 欢喜得像个天真的小孩。 其实这也难怪,徐笑佛一生别的事虽不输于人,惟独儿女之情一事,在他心中 是一片空白,不然,也不会轻易的情根深种,以致不能自拔。 龙女微微一笑,轻轻一甩手,脱开徐笑佛掌握。 徐笑佛也不生气,情知众人面前,她是害羞。 南宫先识得大名鼎鼎的徐笑佛,因徐笑佛右手在袖中,不知已断了,见他与李 不凡一伙,不免惊惧,见到龙女与徐笑佛的对答与亲热举动,一时间不明白她三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想龙女竟与两个男子纠缠在一起,真是糊涂无耻,听她说要与徐笑佛私奔, 心下大是不满,对龙女道:“你与文儿之事未了,怎可再许他人?须知父母之命、 媒约之言,岂容你私定终身!” 中国古代,礼教大防极严,男女间私相授受已是不许,江湖中人人在江湖,可 以少些拘束,但不经父母之命、媒约之言而私定终身毕竟难以逾越,则如历代中礼 教大防最宽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一篇诗序中也称男女私奔为淫奔。因此,在社 会氛围下,当时男女,无不以私奔为耻,鲜少有例外者。 此刻,龙女听南宫先一说,本亦难堪,岂料她只淡淡一笑,道:“我自己管自 己,谁也管不了我。” 南宫先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忘恩?” 龙女淡淡道:“我的生身父母已然离世,龙堂主只是我义父。” 南宫先大怒道:“你为了掩饰大错,居然连这等不孝之话也说了?” 龙女冷冷道:“你受骗尚且不知,实话对你说吧,真正的龙女已于小时病故, 我不过代替而已。” 众人吃惊不已,李不凡更甚,只听得南宫先问道:“此话当真?这……”突然 “嘿”然一声,道:“好,好,竟然如此欺我!” 忽然,南宫夫人跟南宫先耳语了几句,南宫先连连点头,对龙女道:“你的话 是真是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龙女,我验明正身便知。” 徐笑佛喝道:“你说什么?” 南宫先才知自己一时情急,说话造次了,正想解释,忽然马蹄声急响,一辆马 车飞驰而来,正是李不凡等人一路南来所乘,车辕上二人,不是花月姐妹是谁?她 二人在南宫世家乘混乱中跑出,找到了所乘马车,因担心李不凡,挥鞭急驰,循路 而来,总算没走错方向,即时赶到。 花弄影见了李不凡,欢叫一声,飞奔过来,道:“你没有事吗?” 李不凡苦笑道:“难道你希望我有事?” 片刻后,月儿也过来了,南宫世家的人也不拦阻。 南宫先却不理会他们三人相会,对众家人道:“你们通通退到一里之外,听我 吩咐!” 众家人应命退去了,他才对李不凡等人道:“我南宫、龙两家婚事原本是由家 母定下的指腹为婚,龙家的孩子在襁褓之中时,我们夫妇曾见过,那时她身上有一 奇异特征,料想大时亦无改变,你是否龙女,看看有否这特征便知。” 原来他所说的有关龙女隐秘,不宜宣扬,故而遣散家人。 他又道:“我夫人在此,各位如信不过,花姑娘也来了,她们三人便可同到一 僻处查验,各位意下如何?” 李不凡心想:“此事原应查个明白,否则,我无端牵涉里面,大祸临头也不知, 况且也并无妨碍,南宫夫人武功虽高,但南宫世家当不会借此下卑鄙手段,只是须 得他俩同意。”眼望龙、徐二人,看他们如何应对。 龙女点点头:“好罢!” 徐笑佛阻道:“不可轻信!” 龙女摇摇头,道:“不碍事。” 当下同南宫夫人去了,花弄影拉了李不凡一下手,也笑着去了。 眼见她三人远远地转到了一块山岩后,隐没不见。 不多久,三人走了出来,南宫夫人神情沮丧,人未近前,便朝南宫先摇摇头, 南宫先已知就里,心下不禁恼怒非常,脸上却满是歉意,对李不凡等人道:“老夫 不明真相,以至适才冒犯,在此谢过,所幸未曾铸下恶果。”说着揖揖手。 龙女既非真的,那她与李不凡的纠葛,南宫先也自不会理,又道:“真相既澄, 老夫自去与龙堂主理论,他日各位赏脸驾临舍下,自当扫榻以迎,设席相待,今日 就此别过。”与南宫夫人怏怏而去。 李不凡甚奇,见花弄影走近身边,便悄悄道:“龙姑娘身上到底是何特征?” 花弄影瞄着眼,笑道:“这是人家姑娘家的事,你要知道来干什么?好不害臊!” 李不凡笑道:“好妹妹,你说说吧。” 花弄影第一次听到他软语温存,不觉脸红了半边,心里甜丝丝的,却“啐”了 一口,道:“不说,不说,偏不说!”心想道:“唉,这个好没良心的,人家姑娘 乳下生不生一粒大红痣,与你何干?这也要问!” 原来,龙堂主因亲女失踪,遍寻不着,没办法,只得找“龙女”代之,“龙女” 身上却没有这一粒大红痣。 徐笑佛对龙女道:“事情既毕,咱们走吧。” 龙女点点头,转而高声对李不凡道:“此次护镖,是龙虎堂军师百里先生出的 主意,那日农舍之事,也是他故意陷害,以便躲过南宫家的盘查,得以顺利完婚, 其中细节,你慢慢想吧。” “那日农舍之事”,只有她二人得知,徐笑佛、花弄影等人只道是与虎父一帮 人的争斗,却不料内有乾坤,至于徐笑佛以后是否知晓“龙女”已非处子之身,那 也是以后的事了。 不知“龙女”有否想到这一层? 当下,徐笑佛道:“李兄,再会!”与“龙女”携手欲走。 花弄影忽道:“等等!”她见徐笑佛、“龙女”终偕连理,心下甚喜,这本是 她所希望的,她总觉得徐笑佛一番痴情,理应有报,其实这也许是她内心隐隐的共 鸣,她自己对李不凡的一番痴情,何尝不希望美满? 只听她道:“你们一匹马载不了两个人,你们坐我们的马车去吧。” “龙女”知她是可怜徐笑佛手残,不方便,道:“你们呢?你们可有三个人。” 花弄影笑道:“我们有手有脚,怕找不着车?” 徐笑佛勃然变色道:“多谢了,我们一匹马也照样走路!”说着携着“龙女” 的手,走到他那匹马旁,扶“龙女”上马,左手牵着马缰,自去了。 “龙女”见他如此,不好说什么,只向花弄影等人挥挥手,但见她背影袅袅, 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月儿呆呆看着“龙女”二人的背影,心想:“她终于跟了他去啦,但我看她还 是喜欢李大哥多些,她是见徐大哥可怜,为他痴心打动,所以才报恩跟他去的,心 里面可没想到要嫁给徐大哥,唉,这往后的日子,天天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那可怎么过?” 花弄影却已自知失言,“有手”一语触犯了徐笑佛断手之忌,不禁懊悔不迭, 也只得与李不凡、月儿上马车了。 月儿仍是赶车,车里剩下李不凡与她二人,心想终可享受个郎温存了,却见李 不凡低首沉思,知他为方才的事困扰,不敢打搅,反正也不用急在一时。 李不凡正在想着方才“龙女”的话,一时间却想不明白,突然幡然而悟:“原 来龙堂主情知‘龙女’身上那特征平时虽瞧不出,但到了洞房之夜却非拆穿西洋镜 不可,因此命百里先生施计令‘龙女’失身于我,又知我重情重义,宁肯负起责任, 也不会道穿个中真相,致令佳人难堪,况且我素性风流,又是与‘龙女’一起南来, 南宫先自是深信不疑,就算虎子不及时拆穿,他也会派人如此做。” 其实他还猜漏一点,龙堂主的安排是叫“龙女”在途中引诱李不凡,教李不凡 更无处张口,况且李不凡风流成名,武功又高,他“作的案”,南宫先也不会怀疑。 可惜花弄影时刻在李不凡身边,“龙女”又较矜持,不能得便亲近,百里先生只得 亲自出马,施药促成其事。 正因李不凡是在迷糊中成就好事,事后又不敢细看“龙女”,才不知“龙女” 身上其实是别无特征。 虽是如此,李不凡还是隐隐觉得不对,他沉思良久,突然开声对月儿道:“月 儿,转向取道,咱们赶往洛阳! 在道上非止一日,这一日李不凡等人终于到了洛阳。 李不凡等人进城找客店歇息了一晚,次日吃过早饭,李不凡便单人独剑直闯龙 虎堂总坛。 花弄影本待要去的,但虑及李不凡此去并非只是作客,稍有不合,亦难免大动 干戈,龙虎堂势大人多,总坛更非别处可比,自己随去只有拖累,惟有与月儿留下 等待,只声声叮咛要“小心”。 李不凡出了西城门,行了约摸五里,便望见不远处一大片房舍,高高低低,鳞 次栉比;绵绵延延,似无尽头。前面一溜红墙围住,中间开个大门,门上方三个金 漆大字:龙虎堂,远远就能看见。 这一大片的房舍城里当然不能找到合适的区域容纳,如此众多的江湖中人住在 城里,办事也不方便,更容易引起注意,是故迁在此处。 李不凡行前数步,忽然皱皱眉,原来他闻到了血腥味,未到大门前,已见地上 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伤口兀自汩汩地流着血,显是新死不久。 从伤痕看来,拳脚、兵刃所伤的都有;从服饰看来,却都是龙虎堂属下。这些 人当中,有些互相扭打搂抱着,至死不分;有些兵刃互刺在对方身上,同归于尽。 李不凡又奇又惊,不知龙虎堂这些人如何竟自相残杀起来了? 突然耳中隐隐,似听到兵刃交击之声,间或夹杂着呼喊吆喝之声,声音均是从 门后龙虎堂总坛内传来。 李不凡飘身而起,落入门后大院内,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遍地皆是死尸, 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内桌椅倾翻断折,杯盘花坛跌碎在地。 再看时,有几根廊柱不知被谁的雄浑掌力震断了,廊柱所系的半边屋舍也倒了 下来,屋檐、屋脊、屋顶上也睡满了尸体,血液顺着屋脊上的凹糟淌下来,一滴滴 滴落地面,仿似屋檐滴雨。 李不凡又走了十几个院落,个个院落皆是如此,有些院落东边一个人头,西边 一些残肢,有的人头只剩下半边,脑浆散满周围,红的、白的、粘糊糊的;有的眼 睛凸出,在狠狠瞪着眼前人,仿佛仍是活的,偏偏下半截身子没有了。 有的是几条尸体乱糟糟地叠在一起、男的女的都有;有的被斩成肉酱,骨头碎 成了几节;有的身上没伤口,实则内脏已经是一塌糊涂;有的身上刀枪剑各种兵刃 插满了,鼻孔里却还有出的气。 最惨的是有些院落,死的多是不会武功的妇孺老弱,有些孩子脸上还留有天真 的稚笑,有的母亲抱着孩子,眼神中怜爱之情脉脉,有的老人满脸都是惊惧恐慌之 色,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李不凡也杀过人,也见过徐笑佛一时间杀十九人、尸横遍地的惨状,更见过两 国交锋、大战过后的战场惨景,但从没想到一个庄院会变成如此一个屠宰场。 一场自相残杀如此惨烈、如此彻底,李不凡直看得心惊胆战,双腿颤抖,竟疑 不是在人间,若不是头上青天白日,他已道自己身在十八层地狱,看着幽冥鬼魅在 解卸屠戮新鬼。 再往后边的院落看去,在死尸堆中渐渐看见了一些活人,开始看到的是身残血 涌的几无知觉的人,尔后是呻吟着重伤垂死的人,在最尽头处,地上虽有伤者,却 多是乒乒乓乓、呼喊嘶叫地在厮杀的人群,就近的几个院落中,足有二三百人都是 如此,大半身上有伤,却仍高呼酣斗,前仆后继,浑不知死,每隔片刻,便有一些 人倒下去,有时是成片的倒下。 看来,不用多久,这些地方就不再有站着的人了。李不凡虽然想救他们,阻止 他们,也是有心无力了。 若包括活着而必死的人,李不凡前前后后已看到了一千多具尸体,龙虎堂虽然 臭名昭著,劣迹斑斑,龙虎堂下属也多是两手沾血的恶徒,可谓死有余辜,他们自 相残杀而死,也许更令人拍手称快,但那些妇孺老弱难道也是恶贯满盈的? 这一场自相残杀的惨剧如果要说罪魁祸首,无疑是龙虎二堂主,身为堂主,无 论这一场自相残杀真相如何,他们也是难辞其咎的,更何况或许是他们为争夺权力 而致? 但龙虎二堂主呢? 截至现在,李不凡还没看到他们的踪影,更别说尸体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李不凡飘过最后一座院落围墙,却见前方远处是一处低矮的山岭,山岭下是广 阔的平地,围墙外一片地也倒满尸体,但离此不远,却有一伙人在相斗,这些人他 几乎全认得,一边是“追魂十二鬼”围着虎子,一边是黑刀与邪花拼斗,再有是虎 父和另一人相峙而立,彼此纹丝不动,虎父怒目而视。另一人身材瘦长,面容愁苦, 看去却不是因虎父而致,仿佛生来如此。 在龙虎堂内,能够与虎父对峙的,除了龙堂主还能是谁? 李不凡见他们斗得正急,按江湖规矩,别人帮派内家务事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因此也不急着上前相见,又恐他们见着自己,会惹来不便,躲在近侧丛林的一块岩 石后面,堪堪清楚地看到他们相斗的情形。 龙虎堂众人正在殊死搏斗,对周遭事情无暇兼顾,但就算瞥见李不凡,一时看 不清楚,也只当是龙虎堂属下。 激斗中,虎子因缺了右手,功夫剩下不到一半,加之左手不如右手随意灵活, 在十二把刀的围攻下,已是险象环生,那边邪花也不是黑刀的对手,黑刀刀刀追魂, 刀光如闪电蛛网,笼罩邪花全身,邪花被杀得手脚忙乱,头发披散,身上已有了几 道伤痕,眼看着就要命丧刀下。 突然,黑刀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麻,砍向邪花的致命一刀全然无力,软绵绵 的垂下,而眼前邪花却早已失去了踪影。 黑刀虽知是高人救去了邪花,但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出鬼没,以自己一身江 湖罕敌的武功,竟然一招间受制,连敌人一片衣角都捞不着,有生以来,莫说见没 见过,想也不曾想过,不禁大骇,一时间呆若木鸡。 邪花于生死顷刻间得人相救,大难不死,仿如隔世,醒神一看,见自己是在一 块岩石后,身边一人,正是李不凡,不由大喜,骂道:“我道是那个英雄好汉救了 老娘,原来是你这短命鬼,总算不枉老娘和你相好了一场!” 李不凡苦笑道:“你是不是要嚷到他们发觉,然后好来杀你?” 邪花眉开眼笑,道:“我们的不凡少爷在这里,哪个不要命的狗贼如此大胆, 敢来招惹?喂,你帮帮虎堂主吧!” 李不凡摇摇头,道:“我救你已是为难,他们二人的家事,我更不能插手,况 且虎堂主曾和我有过节,胁逼断了徐笑佛的一只手,我若帮他,岂不教江湖上的朋 友耻笑?” 邪花笑道:“那件事老娘也有份,你怎么又来救我?” 李不凡苦笑不答,看外边战事时,吃了一惊! 却见黑刀已清醒过来,挥刀砍向虎子。 虎子被“追魂十二刀”围攻已是不敌,一个比“追魂十二刀”合起来都厉害的 黑刀挥刀袭来,哪里能抵挡?只听他惨叫一声:“爹……”中刀倒地,抽搐几下, 便不动了,身下血流满地。 龙虎二位堂主武功悉敌,难分轩轾,数十年来皆是如此,二人共事多年,也已 早知,是故虽面临生死决战,若不找到对方破绽等杀敌机会,出招亦是无用,徒费 心力而已,因而并不轻易出招,只是全身戒备,等待时机。 但虎堂主听得亲子一声惨叫,却如撕心裂肺,那日他对李不凡等人说不重视儿 子,那只是诱敌的权宜之计,毕竟骨肉情深,虎子当真死了,却又如何不痛?况且 与龙堂主对峙多时,早已按耐不住,今见如此,哪里还忍得住? 但见他身形拔动,如旋风刮起,冲向黑刀,人未到,刀先举,斩向黑刀。 黑刀见虎堂主离自己尚有七八丈光景便举刀斩来,不禁冷笑,虽知他武功厉害, 自己远不是敌手,但想你的手有七八丈长不成?必是悲恸得糊涂了。 一念未了,忽觉刀光耀眼,虎堂主明晃晃的刀已在头顶。原来虎堂主的身法比 他的刀还快,他的人到,刀也到了。他已立心毙黑刀于刀下,是以倾力搏杀,身法 才快得惊人。 黑刀欲避已然不及,方惊骇吐声未尽,人已中分两半,委靡在地。 他若非一念之差,早早闪避,也不致于一刀之下丧命。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