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云再起4 怪才循音看去,说话的正是乌鹤之妻雪琴,心想:“看他一介女流,功力竟也 这般深厚,她的武功是她爹所授,那麽她爹当年又该是如何身手?”不由有些心驰 神往。 那些人果然都罢手而止。她怀抱著婴孩移步上前。那是她的丈夫,她不能不救, 而大义帮又是她爹南宫英一手所创,她也不能不救。 无论乌鹤是不是蒙古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是他的丈夫。 她怀中的婴孩的父亲。 她有些恨自己为什麽不早些阻止。如果早些阻止还怎麽会死那麽的多人?她不 知道自己方才想些什麽,去作什麽了? 乌鹤低著头,近似於梦中呓语一般,道:“我是汉人,不是蒙古鞑子,我是汉 人,不是蒙古鞑子。” 雪琴泣著道:“夫君!” 乌鹤看也不曾看她一眼道:“你是谁?” 雪琴道:“我是你的夫人啊。” 也许是太饿了,也许是方才的打斗声再加上雪琴的大喝之声…… 是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怀中的婴孩醒了,不断的啼哭。 乌鹤道:“是什麽在啼哭?” 雪琴道:“是我们的孩子。” 乌鹤讷讷地道:“我们的孩子?” 雪琴想用“父子之情”来打动他,打动他那颗在不断的杀人中已然硬化了的心, 噙泪笑道:“你看你们的孩子多可爱,再过几时,他就有一岁了,也许他那时可以 叫你一声‘爹’,你欢喜吗?” 雪琴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让他想起了神秘人的话,那年他也是一岁。 却没有父母,被一个用计长久的人,在一个夜里将他放在了一对渔人夫妇的窗前。 那段身世改变了他的一生,造就了他英雄的一面,也伏下了他今日的下场。他有些 恨,雪琴的话刺激了他的恨。 乌鹤狂叫道:“我不是汉人,我是蒙古鞑子。我不是汉人,我是蒙古鞑子,我 不是,我是,我是不是?” 雪琴看他神态渐趋平和,还只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却见他突然又是这样, 不禁有些失措,脚下连退数步,道:“夫君!” 婴孩的啼哭之声让他想起了太多太多的旧事,那些都是他不愿去想的,他拼了 命的不去想,可那啼哭之声却要他无法不去想。 他脑中什麽都没有,有的只是:“在他一岁那年,有人在一个夜里,将他放在 了一对渔人夫妇的窗前。” 乌鹤大叫道:“叫他不要再啼哭了!” 雪琴也想,也用尽了方法去哄,甚至是去求怀中的婴孩不要啼哭了。可她失败 了,啼哭之声还是不止。 乌鹤疯叫道:“我杀了你。”一掌推出。 他是婴孩的父亲,虎毒不食子,他可以去杀任何人,也不会去杀自己的孩子。 正因为谁也没有想到,雪琴也没有想到,待到想到,知道去躲避时却是迟了。 乌鹤的手掌已然拍在了婴孩身上。 七尺高的汉子也挨不起这一掌,更休说那全力的一掌是拍在了只有几月大的孩 子身上。 不消多说,那孩子死了! 所有的人对发生这样的变化心中一愕。 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真切切的事。 雪琴泣道:“孩子,我的孩子!” 尽管她知道也在孩子的鼻下试过,知道是死了。 可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失去,那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很多人看到这里,便都不忍再往下看了。 他们没有作过父母,至少作过孩子,至少受过母亲的呵护。 这一幕足以作过子女的人垂首不忍。 那啼哭之声一去,乌鹤心中的心魔亦去,他的人仿佛从一个噩梦中醒过来一样, 伸手去抱,道:“孩子!我的孩子!” 雪琴挡回了他的手,恨恨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父亲?你怎麽能狠下心来伤 害自己的孩子?” 乌鹤如同什麽也不记得一样,道:“那是我们的孩子,我是孩子的爹,我怎麽 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怎麽了?” 雪琴哭道:“它死了!” 她这时哭出的已不是一滴滴眼泪,而是一个人间悲剧。 乌鹤听了她的话,满面惊愕,道:“死了?” 雪琴指著他道:“是你!是你杀了他!你是他爹啊!可你杀了他!你就是用这 只手掌打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杀了。” 乌鹤的手抖了起来,抖的很厉害,他的人,他的手,他的身子都在颤动,口中 喃喃道:“是我杀了他!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是他爹,可我却杀了他。” 执法长老安慰她道:“小姐,珍重啊。” 雪琴只是紧紧抱著怀中的婴孩,半笑关哭道:“孩子,跟娘回家!娘带你回家。 我们回家,回家……” 她口中重复的只是这两个字,她的人越走越远。 众人遥望著她远去的方向,似乎仍然可以看到她那凄惨的身影。 人们的心随著她远去也远去了。 执法长老道:“围起来。” 方才雪琴来劝,众人并没有撤出包围,只是为她让开一条长道让她进入圈内, 这时众人将让出的那条长道堵上,便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 徐长老苦心劝道:“不要再杀了!死的人够多的了!不要再杀了。” 执法长老不去理他,朗声道:“本帮弟子听令,此人害死本帮已故南宫老帮主, 杀死王长老,更兼人性泯灭,杀死了自己亲生骨肉。像他这种残忍,无道,丧尽人 伦的人,不杀何以对世人?杀!” 许多人曾跟随乌鹤共生共死,与他为难,心中尚自不忍,可是看到他杀了自己 的亲生骨肉,不由心想:“像他这样,还有什麽人他杀不得?”出手便不留情,一 心想将他的性命取下,方止方休。 乌鹤双掌齐用,左一直,右一下,每一下都不空回。 凡是被他击中的人均自毙命。 大义帮之中也有贪生怕死之辈,心中直骂自己不该加入什麽大义帮,更不该来 跟著众人凑这场热闹,只是畏畏缩缩的躲在内圈之外,就是阵势之中出了纰漏也不 知上前补救。 执法长老道用远掷之术一连射杀两名贪生怕死的弟子,朗声道:“大义帮弟子 以义气为重,将生死视若小事,众人理当奋勇向前,停而不前者,畏畏缩缩者,都 要处死。”未过片刻,乌鹤就冲破了内三层中的第一层包围。 换句话说,原本守在第一层的人都死了。 每二层立刻神将上来,心中不但不为所动,反愈战愈勇了。 乌鹤心想:“我一掌下去只能杀死一个,不知何时才能一杀而出,冲出重围?” 心念一动,抢过一柄缅刀,左劈右划,上拨下斩,每一刀下去都有一个人倒地,每 一刀下去都会有一道血箭习起。 不住的有人倒下去。不住的有人补上来。 补上来挨他的刀。 他的人,他的心已经模糊了,他的眼里只有血。 而那倒下去,补上来的人只有用“前赴後继”四个字来形容。 原本活生生的人一刹时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这种场面真是叫人心中骇然。 再冷血的人也会为之所动。 人都有累的时候,可乌鹤却似乎不知道累。 他的刀舞的劲急。 当这些发生时,他的人也成了魔。 场上血肉横飞,肢体四散,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 不禁叫人想想了那句“一朝攻城万骨枯。” 话到此时第二层也被突破了,守在第二层的人也都死了。 内三层却只剩下最後一层了。 乌鹤也象杀上了瘾一样。 这那里象是在杀人,倒象是在杀狗,杀猪,杀鸡。 人在这些争斗中只是一个去杀或被杀的工具。 这种气氛真是足以叫人窒息。 我想凡是参加过这场争斗,或目睹了这场争斗的人一生中都不会忘记天下间还 发生过如此一件凄惨之事。 我想没有人日後还愿意再来提起这件事。 如若有人问他们:“一生之中让你感到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一战是那一战?” 我想他们一定会说:“是泰山之下的那一战。” 徐长老急道:“不可再杀了!死的人够多了!不要再杀了!” 听到他的话,场上仍是毫不罢手,争杀不止。 但神龙与怪才却似明白了什麽,两人对望了一眼。双双跃入战圈。 神龙道:“退下去,让我二人来斗他。” 那些大义帮弟子这才向外稍退,包围不撤。 怪才道:“乌帮主,你杀的太多了。” 执法长老愤愤道:“什麽帮主?自从知道他是蒙古鞑子之时,本帮便已将他逐 出了门墙,还那来的帮主之说?” 怪才道:“想他们都是乌兄往日的部属,旧交,乌兄怎忍心如此的大开杀戒呢?” 乌鹤道:“他们只能杀我,我却杀他们不得?” 怪才道:“我往是是极佩服乌兄的为人的,可如今我和乌兄还有什麽好说的呢? 乌兄可还记得我吟的这首《笑看江山》?” 乌鹤道:“我与才兄交手时,才兄吟过,如何能不记得?” 怪才道:“世上之事本无对错之分,都是世人强自划分。蒙古人中有好人坏人, 汉人之中也有好人坏人,是蒙古人如何?是汉人如何?” 乌鹤叹著气道:“才兄有这样的想法确是超凡脱俗,不枉一个‘怪’字。只是 世上之人能有几人世间有才兄这样的想法?” 怪才深深一揖道:“我这一拜,拜的是乌兄往日的义举。让我最後一次称你一 声乌兄。” 乌鹤看著他道:“怎麽,你也要来与我为难吗?” 怪才道:“不必再说了,出手吧?” 乌鹤道:“也罢!我今日杀的人太多了,死便死了,才兄你赤手空拳,不用兵 刃,我就也赤手空拳,弃刀不用。”说著竟真的将刀抛在一旁。 一个大义帮弟子生怕他却又後悔,而去拿刀,将他抛下的刀一拾而去。 怪才道:“只是我与龙兄却要以二敌一了?” 乌鹤淡淡道:“无妨,无妨!” 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伤也是不轻,只是他的身上尽是血,实 在是分不出那些是他的血,那些又是别人的血。 神龙道:“那就来比吧!” 他与怪才一个攻左,一个攻右,齐攻齐退,齐守齐进。 乌鹤以左手来敌神龙双手,以右手来对怪才双掌,他与大义帮帮众斗得甚久, 体力上一定有不少的折扣。 可他犹有再战之力,内力显得甚是悠长。 只见掌影纷飞,像漫天大雪一般一一而落,至於是谁出的掌,却还那里能分得 清呢?三人以快打快,招招连发,一招尚未落实,一招又自出手。 神龙道:“你是蒙古鞑子,不是汉人。” 乌鹤狂叫道:“我不是蒙古鞑子,是汉人,是汉人……” 神龙道:“你是汉人,不是蒙古鞑子。” 怪才心想:“龙兄这麽作分明是要用他心中因为自己是汉人,又是蒙古人的魔 障,来刺激他,催毁他,这太不够光明磊落了吧?” 乌鹤狂叫道:“我不是汉人,是蒙古鞑子,是蒙古鞑子……” 神龙道:“那你到底是汉人,还是蒙古鞑子?” 乌鹤发疯般叫道:“我是谁?谁是我?我是谁?……”他口是反反复复的只有 这麽一句,咬著牙道:“我杀了你们。” 神龙只道自己的话会激得他神智不清,斗志全无,却没有料到会激得他在神智 不清之下催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功力。 神龙与怪才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各出一掌。 乌鹤双手左右一竖,与他们分庭抗礼。 神龙与怪才先前与他与一对一之时,便可缠斗良久,论外门武功,内家功力都 只比他差了一分,如今二人这麽一联手,无论是外门武功,还是内家功力都比他精 妙,精深了许多。 乌鹤方才与大义帮众弟子相斗良久,身中王长老一掌,臂上又中一刀,本是无 论如何也敌不过他二人之联手的。 他体中的劲力越来越弱,内力已显不济,原是要输了的,只是他今日所遭的变 故实是人生中所难遇到的奇变,他脑中“我是蒙古人,不是汉人。我是汉人,不是 蒙古人”的两股思想在反复的交战,凝集了太多的东西都会爆发出来。 他长啸一声,手上的劲力也变得极是强大。 神龙,怪才双双联手,用尽了全力,也没有能抵抗得住。 他们都是高手,心知不能抗力过去对抗的後果就是引起对方更大的後力,所以 他们借力消力,退在一旁。 虽然他们联手之下还是没有能制住乌鹤,但总算没有为之所伤。 乌鹤一个旋身而上,落在自己的坐骑之上,逃去了。 执法长老道:“不能让他逃,快追啊。” 徐长老劝道:“不再追了,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不要再追了。” 执法长老看著那横死的弟子,看看那些被打成重伤的的弟子,重重的跺了跺脚, 发出“唉!”的一声重叹。 不过他看著远去的乌鹤,再也没有要人去追。 神龙,怪才都是成名的人物,连手之下应当手到擒来,可终是没有能将人留住, 二人闻上均有了愧色。 天仙本是要开口讽刺怪才的,只是心想:“他与神龙双双连手的,我开口讽刺 他,就是连神龙一并讽刺了。” 朋友多了路好走,谁会去为自己多惹仇家呢?尤其是身在江湖,一句话说不对, 便可以为自己惹上仇家,为了一己之差心怀愤恨之辈并不少,因一言之差而遭人追 杀,乃至灭门的也不是什麽奇事。 所以天仙没有说出来,没有轻易地为自己惹下神龙。 至於她为什麽一直在招惹怪才,却是甚为不解,令人不知。 飞雕道:“即是乌鹤是蒙古鞑子,那我们就不能要他夺走这‘天下第一’的名 号,方才所比也就不能算数。” 天仙道:“那麽谁才是‘天下第一’呢?” 神才道:“今日大家都已斗过了几场,各人所耗的功力也有所不同,况且我们 今日的的确确是都输在了乌鹤的手上,再这般装模作样的比下去,岂不被同道中人 笑话?” 神龙道:“那麽才兄的意思?” 怪才道:“我们不是都各自收了弟子吗?不如我们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倾授给 自己的弟子,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後再来这泰山之下,由他们代师出战,替我们来 夺这‘天下第一’的名号。” 神龙首先附和道:“好!好主意!” 怪才道:“雕兄呢?” 飞雕也道:“才兄怎麽说,我就怎麽办好了。” 怪才道:“仙子呢?” 天仙冷冷道:“他们都没有异议,我还能有什麽好说的。” 没有人明白她为什麽总是对怪才那麽冷?那麽有敌意? 没有人明白怪才对她的讥讽嘲笑为什麽从不敢怒叱还之,只是什麽也不说,还 有些亏欠之色呢?他们都走了,走的很快。 只剩下大义帮的帮众,在执法长老和徐长老的指挥下,在为那些已经死了的帮 众收尸,据说那些尸体让他们收了一日一夜才收完,垒在一起也可以垒成一个山丘。 收完尸,他们也走了,地上留下了一滩滩,一点点的血溃。 随著时间的推移,一那些血渍干固了,消失了。 似乎这里什麽也没有发生。 可是那曾经发生了的,却留在了人们的心里。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