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绝情残诀 持着不怕风走在前头,孟雪歌打量着这个不知有多深的洞穴,已走了一段不算 短的路程,仍旧未到底,身后郭曦老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不停的发出啧啧声, 这个大哥,可真是对这种怪怪的地方兴致勃勃。 小金蛇在怀中动了一下,孟雪歌渐渐习惯它所带来冰凉的感觉,曾试着将小金 蛇放置地上,可小金蛇好似非常喜欢呆在孟雪歌身上,一着地,马上又往孟雪歌游 来,老是放在手上也不是办法,孟雪歌试着将它放入怀中,没想到小金蛇就这样乖 乖的待着,一点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孟老弟,怎样,这种充满未知的探险是不是很有趣啊?你永远都不知道后面 会有什么东西。”郭曦兴高采烈的说着,回音在洞中不断回响。 孟雪歌回道:“郭兄,小弟只觉得四周一片阴暗,什么都没有,无趣的紧。” 孟雪歌完全不理会郭曦的心情,这洞里闷得很,看来很平常,再走下去也是浪 费生命,最好是马上回头。 郭曦轻声笑道:“老弟别心急,作事要有始有终嘛,再往前走说不定别有洞天。” 正说着,孟雪歌顺着洞,转了个弯,火光照射下,终于到底了,嘘了口气,就 要回头告诉郭曦一声,可以回头了。没想过郭曦正转过弯来,孟雪歌见郭曦直撞过 来,吓得急退数步,担心郭曦沾染到身上的毒。 没料到地上一个坑洞,孟雪歌退了三步,一脚踩空,掉进了坑内,卡、卡几声, 郭曦急忙奔跑过来探视,坑洞并不深,不过才一个人高,孟雪歌是一时情急,就这 样往下掉落,坑内有一具枯骨,已被孟雪歌压的支离破碎,一柄白鞘长剑靠在坑壁。 郭曦问道:“孟老弟,没事吧?” 孟雪歌自然是没事,只是压坏了先人的尸骸,实在是大不敬,赶忙站起身,就 待跃出坑,映入眼帘,就着郭曦手上的火光,坑壁上刻了些字。 孟雪歌先不急着出坑,道:“郭兄,这里有人留下些记述,我先看看。” 字很草,看来有些模糊,没几个字,“吾乃俞枫,身中奇毒,命不久矣”仅十 二个字而已,此人想必是有心交代些遗言,可惜来不及写下吧。 孟雪歌疑道:“郭兄,这写着此人名叫俞枫,不知与百年前一代大侠俞枫是否 是同一人?” 郭曦探头细看,坑中之人已成白骨,谁会知道这人原本是谁。郭曦道:“老弟, 你脚边尚有一个铁盒,你捡起来看看,或许里面还有些物事可解开你的疑问。” 孟雪歌低头一看,果然脚边有一个布满铁锈的小盒子,弯腰一拿,铁盒已锈的 快烂了,原本的锁扣轻轻一扳就掉下,孟雪歌道:“郭兄还是先退后些,万一盒中 有什么机关,小弟自是不怕,就怕伤着郭兄。” 郭曦退了二步,道:“快打开看看盒内藏着些什么。” 打开盒盖,并无毒针、毒烟之类的机关,铁盒看来作工极细,盒外虽然锈蚀, 盒内却完好如新,放着二张绢布,一点都没有破损腐蚀,绢布上密密麻麻的写满着 字,略看几句,看似一门内功心诀的部份,拿起下面那张,在纸张右侧写着“绝情 诀- 第九重心法- 断情绝爱诀”。 孟雪歌心想,看来此人果真是俞枫大侠,传言当年他独上情绝门,不知为何会 死于此处,这二张心诀应是绝情门的内功心法,绝情诀的最后二张,竟被俞枫大侠 给取走,难怪百年来绝情门一蹶不振,不过江湖的传言中,俞枫大侠上绝情门后, 就下落不明,不知何故,俞枫大侠会中毒死于此处? 有太多的迷团令人心生怀疑,转念一想,此人若真是百年前的一代大侠俞枫, 那此事至少也过了数十年,想他作什?只是手上这二张绝情心诀,要如何处置呢? 郭曦等了一阵,不耐烦又前进二步,看着孟雪歌正在翻看二张绢布,问道: “盒内就只有这二张绢布啊?哎,失败,白走了这段路。” 孟雪歌顺手拿起那柄靠在坑壁的长剑,跃出坑,将剑褫出,道:“还有这柄长 剑,郭兄要是觉得没有收获,这柄剑或许值些钱。” 郭曦见那剑平平无奇,道:“这种剑,三两银子一把,带着还嫌累赘,况且我 是用刀的,拿剑也没用,我看老弟身上没有兵器,不如拿这把剑充充数吧。” 孟雪歌道:“我也是用刀的,剑我可不会使。” 郭曦道:“算了,咱们还是把剑留下给此人陪葬,这剑伴了此人一生,咱们二 人既然不用剑,就留下它吧。” 孟雪歌道:“好吧,不过可惜郭兄毫无所获,白进洞一趟。” 这句话可有些揶揄的味道,郭曦听了也不在意,道:“这种事我可遇得多了, 主要是好玩,何必计较收获。” 二人合力将坑洞给填好,简单立了个碑,孟雪歌对于那二张心诀仍有些好奇, 打算出洞后再细细观视,若是真为邪功,就当场将之毁去。 出洞路上,郭曦大谈生平探险的经历,说到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到处去找些深 山秘洞,虽说大都无功而返,但也着实找到过几次稀罕之物,说着说着,自怀中取 出一颗彩石,道:“别小看这颗石子,这可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着的,这 石子藏在怀中,无论刮风下雪,身子都长保温暖,好用的很。” 孟雪歌一点都不羡慕,毒人之躯不畏寒暑,那需要什么暖身的宝物。只是随随 便便的应和着,郭曦一点都不在意孟雪歌有没有在听,讲起这些经历,口沫横飞、 涛涛不绝,好像可以讲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口渴似的。 眼看前方大放光明,出洞在即,孟雪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郭曦人虽好,就是 话多了些,令孟雪歌有些难以应付,不过也不讨厌就是。 就着日光,孟雪歌快速的将二张心诀阅过,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些行功运 气的诀要,虽然与一般的内功心法所行路径稍有不同,不过自己也只练过风雪门的 内功,实在不知道这心诀是正?是邪? 想到俞枫大侠抢得心诀后,并未加以毁去,或许是打算等绝情门改邪归正后再 奉还吧,奇功绝艺皆是前人心血结晶,不该毁于自己之手,且收着,待来日若有机 会遇上绝情门人,观其作为再决定是否要奉还。 “老弟,拿着,这布我已用炭笔画上往晋州的道路,老哥出来有些时日了,要 赶回阴山覆命,记得答应得我,要来当我的前锋,不要忘了。”郭曦褫上一张白色 绢布,布上画着简单的地形路线图。 孟雪歌收下后,道:“多谢郭兄,日后小弟若能不死,定会去寻郭兄。” 郭曦道:“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多保重,记得,活着一日便要珍惜性命, 不要颓废丧志。” “小弟明白,会好好善用这三年时间,作些有用之事。” ※※※ 正气盟盟主张书诚来到晋州,身边带着金剑苏子江、银剑苏子河二位高手,众 正气盟弟子早已散布出去,在各地打探消息。 冷诸葛钱功,年四十有五,前额饱满,二眼炯炯有神,极富智谋,是正气盟晋 州分坛坛主,向来负责正气盟河东道事宜。张书诚与钱功正在室内密谈,金剑、银 剑在室外守着。 张书诚问道:“钱坛主,你看河东、河北传出的毒人之事,是真?是假?” 钱功先替盟主斟了杯茶,道:“是真也是假。” 张书诚奇道:“此话怎讲?” 钱功再为自己斟了杯茶,茶仍冒着轻烟,不忙喝,先道:“雄鹰堡之事是真, 其它各地所传之事是假。” 张书诚知钱功尚有下文,也不催促,早知道这钱功说话就是这般的爱吊人胃口, 静静的等着。 钱功端起茶,呷了一口,道:“这些契丹人以为咱们汉人是笨蛋,趁着毒人出 世之机,清除了河东、河北二道上的汉人江湖组织,然后再嫁祸给毒人,不过是为 了将来造反时铺路,幸好咱们早就劝盟中弟子及盟帮南迁。” 张书诚道:“坛主如何知晓这事是契丹人所为?” 钱功答道:“这是属下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再加上太子府送来的河东州府情 报,综合研判所推断出来的。” 张书诚道:“这么说来,此事是安禄山派人所为罗?” 钱功愤慨的道:“太子早就启奏过圣上,这安禄山狼子野心、必反无疑,偏偏 圣上不相信,还答允安禄山以契丹武将替换河东诸州府守,二年来,河东、河北契 丹人建的山寨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逼得咱们汉人武林中人在河东、河北站不住脚… …” 平复一下情绪,钱功口气回缓道:“毒人之事,首先传出是在太原,白家药行 已来信回报,毒人是风雪门门人,姓孟、名雪歌,太原雄鹰堡可确定是毒人所为, 但据白家所言,这毒人一心一意只想回返师门,一路南下朝晋州来,那些毒人出没 的消息,多在太原左近,不太可能是毒人所为。” 张书诚对于太原白家也是非常清楚,道:“既是太原白家回报,那就可以确信 无误了,只是不知白家可曾解去毒人之毒?” 钱功叹道:“白先生信中明白表示,毒人无方可解,且三年内必将毒上天灵, 理性全失,希望咱们正气盟出面,或是监禁、或是诛除毒人。” 张书诚有些为难的道:“身为毒人是非己所愿,若此人心性善良,咱们岂可妄 动杀念,就算是监禁都有损侠义之风。” 钱功再叹道:“就是如此,属下才觉得为难,不过放任毒人流落江湖,万一为 他人利用,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张书诚略作思索,道:“我看就这么办,咱们马上上落霞山,想必那孟雪歌会 回返师门,既然杀也不是、关也不是,依我之见,不如就将之收入正气盟,利用毒 人来对抗胡族武林高手,以毒攻毒,收效必大。” 钱功二眼放光,大笑道:“盟主之言甚是,毒人收入正气盟虽有风险,但却可 就近看管,若是日后毒人当真无救,也可尽早预防,属下心想,当那些邪魔歪道遇 上毒人时,一定有趣之至。” 金剑、银剑二位护卫,长得五短身材,手短、脚短,五官挤成一团,猛一看几 乎分不出鼻子与眼睛来,弄得旁人实在难以猜测他俩的年纪。二人原本是双胞胎兄 弟,被一名江湖异人收养,那异人针对这二位兄弟的身材,设计了一套合击的近身 剑法,兄弟二人擅使二尺长的短剑,长大后奉师父之命,前来正气盟效命,被张书 诚收为盟主护卫。 金剑、银剑在室外忽听闻盟主与那钱坛主大笑出声,兄弟俩相视一笑,心灵相 通的同胞兄弟,见盟主已烦闷数月,未尝听闻盟主笑声,今日钱坛主不知用何高招, 竟能惹得盟主开怀大笑,这样就好,免得盟主老是闷闷不乐。 室内,张书诚与钱功二人大笑过后,张书诚发问道:“钱坛主,我们自河东道 撤出门人,虽说是未雨绸缪,但似乎河东百姓对我们正气盟有些不谅解。” 钱功脸色一暗,道:“正是,在河东道,咱们正气盟声望大不如前,但这也是 迫于无奈,民不与官斗,若是咱们再不撤出河东道,迟早会被官府用种种捏造的罪 名清剿,现在,只要咱们正气盟弟子进入河东道,不是失踪就是莫名其妙的身陷囹 圄,不是咱们不管河东道百姓,实在是无能为力。” 张书诚惊道:“那前次派出上孤雁峰探查的弟子,不就凶多吉少?” 钱功道:“正要向盟主回报此事,那十二名弟子,早就回转晋州了,幸而此次 是暗访,未暴露行迹,十二名弟子并未打着正气盟旗号,所以还算是平安无事,只 是毫无所获,那孤雁峰依然被大雪覆盖。” 张书诚松了口气,道:“平安就好,毒人已现踪,这事不须再上孤雁峰查,等 找着孟雪歌后,再问他就行了。” 接下来,张书诚再询问些正气盟的布署,钱功一一回答,正气盟避开河东、河 北二道,早已联络妥盟帮,在关内道、河南道、二京(长安、洛阳)作好布署,这 事攸关胡汉相争、民族大义,幸而有太子暗中协助,正气盟将整个河东、河北道给 包围了起来,严防契丹江湖组织扩张发展。 ※※※ 孟雪歌与郭曦分手后,过了数日,竟有些怀念起郭曦来,孤独的滋味难尝,过 往是生不如死,一切都无谓,现在有了新的生存意义,再也难以忍受寂寞,想起在 龙山上尚有一批财宝未处置,孟雪歌终下得山来,走入县城。 自从那金蛇相伴,孟雪歌察觉些异事,一是这小金蛇竟不须觅食,好似以吸收 自身之毒维生,二是自身毒性竟有减轻的趋势,回到了在白家药行蒸毒后的状态, 若是长此以往,靠着小金蛇,不知是否可完全除去毒人之毒? 向店家要了一大桶热水及一间清静别院,孟雪歌在院中用掌劈出一个深坑,人 站在坑旁冲洗身子,这是为了预防毒水四溅,流毒伤人,梳洗后,孟雪歌换上托店 小二买的新衫,为防万一将旧衫一并埋入深坑。 戴上冰蚕手套后,用店里的纸笔画上地形藏宝图,装入信封加上火针,叫来小 二,请小二将信送托南北行行商带给太原白家(一种专门售贩南北货品的商行,常 有往来南北的商人会在此交易货物,通常这些商人会兼作信件运送,价格并不便宜。), 顺带送上一桌酒菜,并特别叮嘱,店小二不须来收拾,孟雪歌会自行处理。 好好整理过之后,明日一早就可直上落霞山了,这一路走来,孟雪歌还是没有 想到该如何叫师妹不要再耗费青春等待自己。按师妹个性,一旦认定自己,怕是一 生都不会改变心意,若是照实说出自己因毒人之故,要师妹忘记自己,定会适得其 反,若说要狠下心肠,编些另有意中人,自己已移情别恋,又怕伤师妹太深,万一 师妹想不开,岂不是反害了师妹一命。 一夜难眠,孟雪歌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法,临到鸡啼五更,天光微亮,才想 出一个好借口,就说自己有志报效国家,要前去阴山协助郭兄戌边,此去不知何时 才能回返,且也不知是否有命回返,男子以国为重,就这样叫师妹不要再等自己, 万一师妹还是坚持要等,到时候只好请郭兄假造个为国捐躯的战报,或许师妹就不 会再等下去了吧。 ※※※ 说来孟雪歌全是自寻烦恼,在落霞山上,张书诚与钱功、金剑、银剑早带领三 十余名正气盟弟子来到,张书诚将孟雪歌不幸沦为毒人之事,全盘告知,也道明来 意,并非是为诛除孟雪歌而来,而是诚恳的邀请风雪门加入正气盟,共为天下正道 出力。 风雪门传到孟雪歌师父孟豪这一代,早就不能算是门,自孟雪歌出师离山后, 整个风雪门只剩孟雪歌师父及师妹二人,其它的不过是二名长工及一名仆妇。 孟雪歌是自小被师父收养的,与师妹一同长大,师父年青时也曾闯过江湖,但 风雪门的武功实在不是上等货色,混了十来年总是出不了头,后来看破,才回到落 霞山守着山门。 师母在生下师妹时难产过逝,是师父一手将孟雪歌及师妹孟念慈带大,年青不 得志,壮年丧妻,独力抚养幼女,岁月早将孟豪给摧残的白发苍苍、满脸皱纹。 “孟掌门,若是贵门高足孟少侠回返,务请留住孟少侠,我等会在山下守候, 希望到时孟掌门能派人通知敝人。”张书诚见风雪门只剩一间四合院,料来是容不 下自己带来的这群人,不想让人为难,打算到落霞山下找家客栈等候。 孟豪这一生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些名闻武林的大人物,更别提是武林盟主亲自来 访,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道:“先谢过盟主邀请入盟的好意,老夫年事已高、 筋骨早衰,怕是难再舞刀弄剑,这入盟之事先请盟主见谅,至于雪歌若是回返,老 夫定当通知盟主,请盟主放心。” 张书诚也不相强,闻言抱拳一揖,道:“既然孟掌门无意入盟,在下也不敢勉 强,打扰之处多多包涵,在下保证,对于令徒决无恶意,孟掌门当信得过我正气盟。” “盟主过虑了,劣徒惨遭不幸,成为毒人,盟主不将之视为妖物,且有雅量将之纳 入正气盟,如此作为对于劣徒是有益无害,老夫感激都来不及,绝不会对盟主有任 何猜疑的。” “多谢孟掌门,在下告辞。”“慈儿送客。”“不用客气。” 孟念慈长得像她母亲,鹅蛋脸,丰颊大眼,嘴角微微上跷,给人一种温柔、安 宁的感觉,她长得或许不是美如天仙,但她的气质,却让人一见难以忘怀,那是每 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形象,可以抚平每个男人容易受创的心灵。 送走了正气盟人,孟念慈站在风雪门的那座百年历史的牌楼下,有如一个守候 夫君归家的妻子,这是孟念慈每天必作的功课,等待与失望。 这一次,终于有师哥的消息了,不管师哥变成怎样,心既已许,再无收回之日, 师哥啊,念慈始终在等着,等着你归来。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