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 在邙山南麓郁郁葱葱的长林古木中,坐北朝南的白马寺,隐隐露出峥嵘的殿阁 与高耸的宝塔。白马寺的建造时间远早于嵩山少林寺,白马寺纯是礼佛修持的寺院, 向来与天下江湖武林无所牵扯,寺中僧人不得习武,更不许舞刀弄枪与人动手。 自汉代建寺以来,白马寺的庄严崇高地位,让逐鹿天下的群雄,喋血江湖的好 汉,不敢将血腥争斗带进这佛门圣地。孔由与王涣之所以选定白马寺藏身,就是看 重这一点,以着手中太子的佩剑,假冒奉太子之命,将孟念慈给带入寺。 白马寺主持云海大师,正是受到太子的护持,才得以主掌这千古名寺,见孔由 手持紫金剑前来,知太子惜剑如命,丝毫不疑孔由之言,让孔由与王涣住进寺来, 而孟念慈则碍于女子身份,云海大师只得让她住进齐云塔,为求保密,这事仅有少 数人知情。 孟雪歌不信佛,对于寺院兴趣缺缺,白马寺虽曾听闻,可从来不曾去过,在寺 外隐蔽着身影,悄悄的绕了一圈,白马寺占地颇广,殿阁错综复杂。不由得心下嘀 咕,“没事盖得这么大,要从何找起?难不成一间一间去搜?” 事急则缓,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孟雪歌耐心的在寺外守候。天开始蒙蒙亮了起 来,钟声、诵经声肃穆的传来,世外之人,本不理天下凡尘俗事,管他江山大乱, 民间疾苦,僧侣端坐佛殿,作起早课来。 “悟性,快点,你今天又起晚了,待会早课作完,咱们没有扛柴回去,又要被 罚了。”一名少年和尚,眉清目秀,理着光头,让人难以看出到底多少年纪,念着 身后另一名皮肤有些粗糙的少年和尚。 “悟凡,没关系啦,这几天秋老虎猛的很,随便都捡的到干柴,跑慢一点啦,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那皮肤微粗的小和尚,看来是懒散了些。 “二位小师父好。”孟雪歌等了好久,总算等到寺中之人,虽然只是二个小和 尚,聊胜于无。自树身后走出,孟雪歌温和的出声招唤。 悟凡机警的停下步伐,背后睡眼惺忪的悟性看都没看,硬是撞了上去,二个小 和尚在地上滚成一团,孟雪歌许久未曾展现的笑容,此刻也不由得嘴角微扬。 “悟凡,你没事干嘛停下来,害我撞到你。”br> 悟凡小和尚用力推开仍压在身上悟性,“你没看到前面有人,也该听到人家在 叫我们,你到底醒了没有?” 悟性瞄了眼孟雪歌,见孟雪歌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样貌,装作的站起身,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前来礼佛,时辰尚早,本寺尚未作完早课,请施主过些时候 再来吧。” 悟凡踢了悟性一脚,“谁会这么早来拜佛,当然是另有缘故,笨蛋。”擎手一 礼,悟凡道:“施主,这儿可不是正门,施主若要礼佛参拜,请往东走。” 悟性差点昏倒,悟凡说的还不是一样的意思。孟雪歌看着这一对活宝,焦虑的 心也不由得轻松许多,微微笑着,“二位小师父,在下有事请教。” 悟凡学着寺中大师父的语气,“施主请说,小僧向来不打诳言,知无不答。” “二位小师父可知贵寺内何处住着一位年轻女子?”孟雪歌将孟念慈的长相细 细描述一遍。 悟凡不假思索的道:“没有,白马寺是僧院,不会有女子的。” 悟性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临时吞了回去。孟雪歌见状,“这位小师 父可是曾看过?” 悟凡盯着悟性,道:“悟性,寺里那来的女子,你可别胡说八道。” 悟性望了望悟凡凶悍的目光,怯懦的说:“真的有嘛。那女的天天靠在宝塔的 窗边,长得就像这位施主所说,一直到昨天都还看的到她。” 悟凡凶道:“那有,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悟性小声的说,“她都靠在东边的窗子,要跑到寺外东边爬上大树才看的见, 不过昨天下午过后,我就没再看到她了。” “原来,每天你不见的时候,都是跑去偷看女子,你惨了,要是让师父发现, 你至少三天没饭吃。” “看的又不是只有我有一个,还是悟尘、悟能找我去的,是他们说你不会有兴 趣看,我才没有叫你一起去。” 悟凡向来把悟性当成最是亲近的同伴,没想到悟性竟瞒着他,心头一股无名火 起,待开口怒骂一番。孟雪歌已得到答案,这二个小和尚虽有趣的紧,但正事要紧, “多谢二位小师父,这事在下会保密,也请二位小师父不要说出在下的行踪。” 悟性是打死也不可能说的,悟凡气归气,倒还知道轻重,若是寺中师父知道悟 性等人六根不净,轻则罚,万一被赶出寺,那可就惨了。二人点点头,孟雪歌笑笑, 轻轻一跃,上了古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悟性与悟凡颇为好奇,悟性眨眨眼,对着悟凡道:“这就是轻功吗?可以飞来 飞去?!” 悟凡摆出一付轻蔑的表情,“少见多怪,我看的多了。” “骗人,你整天待在寺里,那看的到?” 悟凡压低音量,“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有一次我端茶给主持师父喝, 偷听到我们寺里藏着一颗佛祖舍利,时常有人来偷。记不记得以前寺里闹鬼,晚上 我上茅房,也见过几次,后来听主持师父说,那些全是武功高手,来寺里找那颗舍 利的,所以我早就见过了。” 悟性嗤笑道:“那也算,你明明被吓得屁滚尿流,那里看的清楚。不过,那颗 舍利藏在那,你有偷听到吗?” “你想干嘛?主持师父说根本没这回事,当时摄摩腾、竺法兰大师只有带回经 书,那有带什么佛祖舍利,就不知道为什么天下人都以为咱们寺里藏有舍利。” 悟性搔搔头,憨笑道:“你也知道我就喜欢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好奇嘛。” 悟凡懒得再理,望着孟雪歌跃上的古木,低声叹气,“要是能学会武功,来去 自如,不知有多好,也不用每天在寺里念那些闷死人的死经书。” 悟性也叹了口气,“我也是,明明不想当和尚,偏偏师父说我有什么慧根,从 小就把我带来出家。要是让我学会武功,我一定要四处去玩,打死也不再回来这。” 悟凡忙捂住悟性的嘴,悟性的声音也太大了些,“这种话可别让师父们听见, 要不然咱们可就糟了。”悟性唔唔二声,表示知道了,悟凡才放开手,二人意兴阑 珊的捡拾木柴。 既然得知师妹所在,有了目标,孟雪歌心里安定了许多。洛阳附近贼势浩大, 除了此处,谅太子秘府之人一时也找不到安置师妹的地方。强攻不是办法,要耐心 等候时机。 经过几天的谨慎观察,孟雪歌认出了孔由、王涣二人,尤其是孔由独臂的特征。 只是按着悟性小和尚所说,师妹镇日倚在东面的窗边,孟雪歌看了几日,始终不见 师妹露面,心里有些担忧。不过,依目前看来,看守的人只有孔、王二人,二人轮 流看守,寸步不离齐云塔,表明了师妹仍旧在齐云塔内。 “要怎么才能调虎离山?那二人紧紧守着,连靠近都难。”孟雪歌此时方觉行 道江湖,孤家寡人的,还真不好办事。在心里将所有认识的人思索一遍,算算自己 除了正气盟,其它的没有一个有交情。钱功临死也没说清楚,孟雪歌直至现在还是 弄不清太子何故要对付自己。 “既然无友可用,那借敌之力如何?”孟雪歌心生一计,此计虽险,却也是逼 不得已,只要谨慎从事,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心计既定,孟雪歌再望了会齐云塔,转身朝洛阳城而去,心中暗地下了决心, “师妹你等着,今次再聚,咱们终此一生不再分离。” 卜旭日不想再逃了,趺坐在河畔的石上,伸出柔嫩皎白的素手,拉高了衣袖, 双手捧起清澈洁净的河水,呷了一小口,彷佛品尝着河水的滋味。微弯下腰,身子 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取出绢帕沾着河水,没有蒙上白巾,露出白皙无暇的绝世容 颜,对着河水的反照,轻轻拭着脸。 若不是一路追踪过来,张武扬几疑眼前的女子不是刺客,而是那家那户的闺女, “你怎么不逃了?”张武扬对女子实在没什么相处经验,眼前的女子一付安然自得 的样子,让满腔仇恨的张武扬,完全不知该如何发作。 卜旭日并非甘于束手就擒,连日来虽摆不脱张武扬的追索,却有自信凭自己的 武功,就算被张武扬追上也不怕,只是心中有着谋划,想借助张武扬之力,完成一 件难以达成的心愿。 在徐州暗算张书诚与钱功时,卜旭日将一切全听得明明白白,对于张武扬的身 份与张书诚的关系清楚的很,既然杀了张书诚,这一生就绝计避不开张武扬的复仇, 张武扬不畏刀剑、不惧毒,兼且擅于追踪,让这样的人盯上,这一辈子别想有好日 子过。 以着生硬的汉语,卜旭日略显呢哝的开口,“我杀了你爹,你要杀我,应该。 你很厉害,我躲不掉,等你,有事谈。” 看来是很少以汉语说话,卜旭日挑着最简短的句子说。张武扬听得懂,“我们 有什么好谈的?动手吧,你的武功很好,我不一定杀得了你。”张武扬鲁直的开口, 本着江湖规矩,绝不杀不还手的人。 “要杀你爹的不是我,是安禄山,你杀了我没用,真正的仇人是安禄山,他也 是我的仇人。”卜旭日提到安禄山时,脸上多了一丝的恨意。 “我知道,但是你也脱不了关系。” “你帮我杀安禄山,事后,我的命给你。”卜旭日意志坚定的道。 张武扬想了想,这样划不划算?会不会另有阴谋,骗了自己上当,“我不相信 你,安禄山我要杀,你,我也要杀。” 卜旭日努力的思索着语句,“你杀不了安禄山,我也杀不了安禄山,安禄山杀 了我的家人,我要用你爹的头去送给安禄山,趁机接近杀了他。”顿了一下,再开 口道:“你在外面闹,吸引人过去,我趁乱杀他比较容易。” 张武扬很努力的去理解卜旭日的意思,过了好半晌,终于弄懂了,“你有自信 杀得了安禄山?” 卜旭日坚决的点头,安禄山率兵毁了自己的家园,仇比海深,之前是师父不许 报仇,现在已报答了师恩,与师父再也没有关系,自己牺牲了一切,为的就是报仇。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张武扬问道。 卜旭日无畏的走到张武扬面前,“若你不相信,现在杀我,我不还手。”随即 闭上眼睛,等着张武扬动手。 抬了二次手,张武扬望着自己的手掌,浸泡过毒人血池的身躯,掌上有着剧毒, 若是一掌挥去,就算无法一击致命,女刺客中了毒一样无救,“好,我相信你,咱 们一起上洛阳去杀安禄山。” 卜旭日睁开秀眸,寒冰似的脸展现了笑容,如春风解冻,让近在咫尺的张武扬 看傻了眼,卜旭日低语道:“只要杀了安禄山,报了仇,你来杀我,我不会还手。” 齐云塔内,失去孟雪歌行踪的孔由,焦躁的在塔内踱步,担心王涣的心软,不 敢再让王涣看守孟念慈,孔由自己当起了守卫。 孟念慈自得知了师哥的下落,反倒变得更为宁谧,不敢随意露面,是怕师哥一 时冲动,不计后果的投入罗网来。孟念慈深信,那怕是千军万马,师哥也会想法子 救自己出去。 等待,二年都过去了,再多些日子又如何?孟念慈恢复了生气,气态闲逸的趺 坐蒲团上,手中持着一本没有书名的古籍,一页一页饶有兴致的翻阅着。 孔由虽恨毒人孟雪歌,但心中仍受儒家思想的束缚,所谓罪不及妻儿,除了限 制孟念慈行动之外,从未恶行恶状、口出恶言。 “你好像很有兴致,一点儿都不担心?”孔由无法理解孟念慈在想些什么,自 从告知徐州之事后,孟念慈像变了个人,整个人好似大梦醒来一般,只是为什么没 有一般人的反应,渴望孟雪歌早日来救? “师哥会想出办法来的,有师哥在,我从来就不用去烦恼。” 孔由无语,孟念慈真是典型传统的女子,更是每个男子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宁 静、温柔,对自己的丈夫完全的信任与依赖。“你在看什么书?”孔由实在闷得很, 没话找话,只想找人谈谈打发时间。 “你不知道?这是王先生给我解闷的画册,一本教人插花的书。” “哦!”孔由不知该说什么,王涣喜好书画,这画册是王涣偷偷带出秘府的。 画册画的极为精美拟真,虽不知是何朝何代何人所画,但王涣向来极为珍视,自己 也看过几次,除了花艺之外,没什么特别,只是没想到王涣会将贴身珍藏,送给了 孟念慈。难怪有些面熟,“哎,陷的不浅啊!”孔由低叹。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