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何人识君(二) 叶残冷说:“三年前,未满周岁的少堡主暴毙,他的胸口有一个红掌印。当时 蝶夫人和几个侍女都看到你正抱着他。于是你被怀疑成凶手。在没有证据证明你有 罪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无罪的情况下,只能由堡主亲自判决你。你被废了武功,并逐 出天雷堡……”他停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我护送你离开。你当时的 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却不顾一切地赶路。半路上你忽然口吐献血。我去为你找水, 回来时,只看见地上的血迹。我在那儿等了你很久,又在附近找了你很久,然后才 回天雷堡。 “当我回去时才知道,就在你被判决后不久,他们得到一个消息:少堡主死的 那天晚上,全城镇十岁以下的孩子都以相同的情状死去。这说明——你被冤枉了。 “自此,天雷堡就开始四处找你,却一直毫无结果。也因为这件事,二城三世 家除丁家外和天雷堡的关系骤然恶化。” 叶残冷静静地叙述,江心白静静地听着。 风的声音又在屋里回荡。 叶残冷忽然问:“你现在……叫江心白?” “哦。” “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叶残冷轻声念道。“你想说明什么? 你想明示你是无辜的吗?”他的眼中突然激起狂怒:“既然如此,为何当时你不为 自己辩白呢?” “并不全是这样,”江心白惨然地一笑,“‘江心白’这个名字并不仅代表这 一个含义。”他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睛忽然透射出深刻的痛楚。“东船西舫悄无言, 惟见江心秋月白……惟见江心秋月白——”他弯下身,猛烈地咳了起来,咳出了血 丝。 叶残冷默然无语地看着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身上果然还留有余毒,三 年前的伤疾现在仍没好。”他走到他身边,扶住他道:“我要你给我解释,江轻羽, 为什么三年前你独自离开?你究竟去了哪里?” “幻月堂的人已在杭州待命,”花映红皱着眉道,“可那位做堂主的却不知跑 哪儿去了。” “没关系,等到行动时叶残冷一定会出现的。”慕容柳好以暇整地说。 “你知道他的行踪吗?” “不知道。” “说谎。” “我不确定的事一向不说知道。” “那就是说,你能猜到一点儿?”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花映红看着他,忽然有所了悟似地叹了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从小, 除了江轻羽外,叶残冷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连拜托他做事也得通过江轻羽。 他肯偶尔和我们说说话,已经是好交情的表示了。自三年前那件事后,除了接受任 务,他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了。” “他太深沉了。”慕容柳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忧虑。 “……其实,最可怜是小蝶,”花映红没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眼光,“她从未 伤害过别人,却要遭受这么不公的命运。少堡主早夭,现在连平安侯都亡故了。” “所以,我们得抢在石头之前,把‘何人识君’带回去。” 等到丁游平定了心绪,南宫袖说:“小秀问我,为何僵持了两年后我会答应嫁 给你。” 丁游笑道:“这是因为袖小姐知道丁某不会束缚小姐,可以给小姐自由。” 南宫袖道:“这只是一半原因。你是个没有勇气的人,丁游,你优柔寡断,时 常在自己和丁家之间难以取舍。有时我自己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兴趣嫁给你。” 丁游笑叹:“丁某自知难配袖小姐。”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那是因为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了。” 南宫袖有些羞怯,但仍大胆地直视他:“我做了你的妻子后,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不用再像其他人那样称呼我。” 丁游深切地看着她,轻声说:“我明白。” 这时,有一只信鸽突然飞过来,停在南宫袖的肩头。她取下鸽爪上的纸卷。 “有什么事吗?” “是南宫家传来的情报,石头已追查到‘何人识君’在杭州。” “杭州?” “不错。而且信上说天雷堡的人也到了杭州。” “惹上天雷堡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何人识君’为何偏偏杀了平安侯呢?平安 侯虽只是个有名无势的侯爷,但他却是天雷堡堡主的老泰山。” “所以,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江湖上又要出大事了。” 江心白停止了咳嗽,抹去嘴角的血迹。他似乎恢复了平静,望向叶残冷轻轻地 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三年前的事,我有不得已的理由。” 叶残冷没有追问。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鸟叫。叶残冷皱了皱眉,对江心白说:“我还有 事要办,改天再来找你吧。” 江心白没问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送了。” 叶残冷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门。他忽然又回头说:“三年来堡主一直亲自监管 着朔风堂,没有再另立堂主。” 江心白笑了笑道:“这不代表什么。” “是的,我明白,那没有任何意义。”叶残冷低沉地说着,转身离去。 “石头的人马进城了,我已通知了幻月堂的人。” “放心吧,叶残冷执行任务从不出错。当然,也该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江心白依靠着窗口,一如既往地凝视着西湖的景色。 一阵清风从背后吹来。 他回过身。 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江心白微微有些讶异,随后微笑着问:“有何贵干?” 东方三七一脸严肃地问道:“这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小关回答:“是的,城主。” 东方三七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立即去找吉总管,吩咐她派人密切注意逍遥 城所有哨口,一有消息直接汇报给我。还有请曾总管到我这儿来。” “属下遵命!” 月黑风高的夜晚,并不仅仅对强盗小偷有利。 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赶着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趁着夜色飞快地行驶在一 条荒野小径上。 这时,从另一侧忽然冲出一人一骑。 赶车人紧张地勒马,齐抽出刀剑对准来人。“谁?” “是自己人。”来人露出脸,借着星光让对方看清自己。 赶车人都松了一口气。“石捕头,一切顺利吗?” 石头点点头,说:“天雷堡的人马中计了,把那个死囚当作人犯劫走了。” 三个赶车人之一道:“这里已离开逍遥城的掌控范围,暂时是安全了。” 石头皱眉道:“问题不在于逍遥城,再前面是南宫世家的地盘,都不会有什么 差池。按理说咱们只要顾忌天雷堡就够了,可是……” 另一个人问:“可是什么?石捕头还有什么担心的?” 石头瞥了一眼马车说:“我总觉得逮到了一个大麻烦。” “天下第一杀手当然是个大麻烦,不过我们不是连天雷堡都甩了吗?石捕头不 必多虑。”第三个人道。 “刘捕头也太小瞧天雷堡了。”说这话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女 人。她的出现让石头四人大惊失色。 “花映红!” “正是。”花映红扫了一眼四人,笑盈盈地说:“三更半夜,六扇门的四大神 捕却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赶路。敢问诸位要到哪儿去?” 石头注意到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大批人,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一个一个看过去, 看到了慕容柳,也看到了叶残冷。看到后者时,他着实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你 不是正劫持着人犯赶回天雷堡吗?” 慕容柳不急不缓地代为答道:“石捕头不是也应该正追着被劫的人犯吗?” 花映红笑道:“虽然我们这位慕容堂主早识破了石捕头的调虎离山之计,但念 在石捕头的苦心,我们便请叶堂主特意捧捧场。” 石头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就是说我被你们耍了?” “石捕头言重了。”花映红轻描淡写地道。 四大神捕个个咬牙切齿地不做声。 慕容柳作揖道:“慕容在此代为赔礼。只是还有一不情之请。” “那么慕容堂主最好不要说了。”石头僵硬地道。 慕容柳自顾自地往下说:“天下第一杀手‘何人识君’,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鄙人实在很好奇,不知可否请求一窥?” 刘捕头忍不住道:“然后你又会要求把他带走是吗?” 慕容柳笑了笑,“听刘捕头的口气,似是不答应了?” “不错。” “那么请恕慕容得罪了。” “你想妨碍公务吗?”刘捕头按着剑柄紧张地道。 “慕容,不得无礼。”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慕容柳退在一边。 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四大神捕脸色再变。 男人微施一礼。“不知诸位大人可否给任某一个脸儿,瞧一瞧‘何人识君’的 真面目?” 石头沉默半晌,声音生涩地抱拳道:“既然任堡主都开了金口,石某岂敢不从?” 天雷堡堡主任无桀微微一笑,向马车走去。他看了一眼几乎密不透风的马车, 伸手打开车门。 当他看清里面的人时,震惊之下失声叫道:“是你!” 天雷堡的人都呆怔当场。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