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三百年(4) 我的喉头不断出血,胸口又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我掌上的真力却是不断加重, 一掌一掌都夹带着猛烈的破空声,那些声音似乎是武林上千上万条人命所发出的凄 厉呐喊。 而蓝金内力虽不及我,却也仗着黑暗,勉强逃开我大部分的掌劲,偶尔还以气 剑割画着我的身体,就这样,两人靠着一股狠劲在黑暗的地穴中展开武林中最凶险、 最激烈的最后决战。 蓝金虽是武林前所未有的奇才,招式身法又冠于天下,但我说过,仁者终究无 敌,我不顾性命地使出掌剑双绝,凌空掌力绝不输给蓝金的气剑,满脑子想求仁得 仁、诛杀恶魔,终于,我抓住蓝金的身法,硬碰硬与他掌掌相连,拚起内力来了。 你们该知道,纯粹的内力对决是最凶险的,因为避无可避、躲无处躲,就算是 胜了,我也将大耗真元,再加上身上的伤势,说不定只是比蓝金晚死几刻罢了。 我跟蓝金就这样鼓荡真气相抗,我的内力凶猛似怒潮,而蓝金的内力如山崩落 石,滚滚奔来。 怒潮与崩石,几乎炸裂了彼此的气海。 但,时间一刻刻过去,我的内力渐渐不支,神智也逐渐模糊,而蓝金的内力也 大为衰竭,但微弱的攻势却依旧向我袭来,好像没有止尽似的,我咬着牙,不断在 体内百穴搜寻一丝一毫的真气,将之汇聚起来对抗死亡边缘的蓝金。 我不晓得为什么内力应当比我弱的蓝金,能跟我力拚到这种地步?他真是可怕 的敌手,体内残留的真气竟也源源不断,而我却逐渐耗干每一滴能量。 就当我几乎没有一丝真气时,我发觉从蓝金双手传来的攻势,也气若游丝了。 此时,我的耳边飘来了羞涩柔软的歌声,那歌声是那么熟悉、那么动人,我知道, 是花猫儿来接我了。 于是,我笑了。 这一笑,就这样过了三百年。 “啊?”我疑道。 “我跟蓝金就这样,掌贴着掌,倒在诡异的地穴里,直到三百年后,才抖落身 上干燥的黄土,神智不清地走出沉闷的地穴。”师父的声音,也陷入了难以相信自 己说辞的颤抖。 “就这样走了出来?好像睡醒一样?”阿义听得出神,碗里的汤早凉了。 师父皱着眉头,说:“三百年的沉睡虽可说极为漫长,但醒了就醒了,也不过 是大梦一场。” 我极为迷惑,正要说话时,师父又说:“若要算起来,我醒来的那年正是公元 一九七四年,这惊人的事实我当然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经历了不少事情才知道 的,至于我是怎么醒来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说到底,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这当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说:“嗯,最重要的是,师父为何在地穴里躺了 三百年还没死?” 师父摇摇头,说:“这也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醒来时,蓝金已经不见了。” 片刻,我的心悬着,呼吸停滞。 师父深深地说:“蓝金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字。” 我跟阿义屏息听着。 “等我。” 师父的眼睛就像看到黄沙里的两个大字,瞪得老大。 我跟蓝金的内力在三百年间,一直没有真正耗竭过,这跟凌霄派的武功原理很 有关连。我跟蓝金在对峙的过程中,彼此都将对方的潜力带了出来,两股真气在我 们的体内,从激烈的对抗,变成来回循环的过程,那些精纯的内力从未真正离开过 我们两人之外,让我们即使昏睡,身体却像泡在由内力包覆的蛹一样,令我们苟延 残喘。 此外,地底中污浊的毒气使我们闭气闷打,直到生理机能几乎停顿,我们都在 千年未见过一丝阳光的毒气中互斗,于是地穴里充满了各种命运恶作剧的条件,毒 气使我们像活僵尸一样,假死了三百年。 直到有一天,一群乡村农夫在地穴的头上凿井取水,井洞使穴内的毒气慢慢散 去,就像封印的古老魔咒被解除,我渐渐醒了。 醒了,身体当然好些迟钝,神智困顿不已,洞穴里只有一丝丝微光从远处透下, 却已令我睁不开眼,当时我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两个时辰?半天?一天? 还是一个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蓝金不见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力爬了起来,看了地上蓝金的留言后,我只是怀疑我为 何没被先醒来的蓝金所杀,我一边摔倒,一边想着这问题,后来,我看到了游坦之 苍白无血色、无腐烂的尸体,又在附近看到冰凉的长铁链,以及更加冰凉的李寻欢。 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看到了远处森然林立、成千上万的石像,这才令我大 吃一惊。 你道是啥? 原来,我跟蓝金搏杀的死亡地带,竟然是历史千古之谜的秦皇陵! 当时,我当然不知道那些慑人的武士石像是秦皇地宫的陪葬品,不过我也没时 间为之感到兴趣,我只是站着活动筋骨,努力调适三百年未曾移动过的身躯,捡起 地上失去光彩的宝剑后,便吃力地爬出地穴。 好不容易出了地穴,我看见一群穿着怪异的人们吓得往后跑,嘴里像是叫着: “又一个怪物!” 当时我更确定,蓝金的的确确先我一步离开。 他果然是个难缠的恶魔。 后来,我漫无目的地走出景象怪异的西安胡乱逛着。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我 的奇装异服,一说话,就被人当疯子,还挨了好几顿莫名其妙的打,当时我身上的 武功未复,挨打都是真正的挨打,每一次我倒在地上,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 疯了,毕竟一睡跨越三百年这种事,在哪里都会被当作疯子,毫无疑问。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