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屋魅影 马车停下,一个俐落的车夫掀开帘幕,轻声道:“到了,二少爷!” 周璜揉著惺忪的眼,拉著李维垣走下车,对著他说:“这里就是我们周家的别 院,环境清幽,适合陶情养性。” 李维垣啐了一口道:“我看是适合避世隐居。” “你要这么说也行。”周璜不置可否地回答。 两人并肩走进大厅,只见屋内十分乾净,李维垣疑道:“你不是说这别院没人 住吗?怎么会如此一尘不染?” 周璜解释说:“那是住在附近的勇叔来打扫的。” “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他们一家,会有人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的,只不过不能 像老哥在镖局里,过得这么舒服而已。” “你这么帮我,我只能用‘感激不尽’四个字来形容,又怎么多计较。咦!这 厢房里怎么堆满了酒坛子呢?”李维垣谢道。 “别问我,自从叔公仙去后,我已经两年没来过这别院,何况有酒还不好,至 少你老哥不必担心没酒好喝!”周璜笑道。 “说得也是。”他跟著也释然。 “跟我来!”周璜领著李维垣穿过天井,走到后院。 “左、右两边有十几个房间,你老哥自己挑个房住。中间走进去是佛堂,供著 我叔公的灵位,还有那本‘盖仙字典’。” 听到‘盖仙字典’四个字,李维垣精神大振,道:“快带我去!” “瞧你著急的样子,希望你看完之后别大失所望!”周璜笑道。 两人走进佛堂,李维垣果然在供桌上看到一个神主牌位,上面写著:“显考妣 周氏无疾公之灵位”几个大字。 两人向灵位恭敬地合什膜拜后,周璜从桌上找出一个小木箱,用手抹去上面尘 封,打开木箱取出一本发黄的册子,交到李维垣手上。 “就是这本,你慢慢看,看完别忘了放回去。”他叮咛道。 李维垣高兴地摊开册子,果然见到斗大的四个字“盖仙字典”。 他翻开首页,朗读起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古皆然,循环不已。 察各朝开奠之初,无不借豪强武勇之士以匡六合,绝世超卓之艺以制八方,故 武较之术,关乎国之盛衰,实不可等闲视之。“ “观本朝之武术,自太祖洪武驱逐元虏始,尚武风气日开,较之唐、宋尤有过 之…” “窃以为本朝武技之精英,可分四流,一曰‘皇朝’,一曰‘正宗’,一曰‘ 奇门’,一曰‘剑仙’…。” “好像有点道理。”李维垣看了前言,对周璜说。 “不然,我叔公周无疾怎么会给人冠上‘盖仙’的名号呢?当然是要有点门道 才行!”周璜骄傲地说。 “我要好好研究一番,有什么发现,再告诉你知道。” 周璜见无事,说:“不阻你看书了,小弟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啦。” 而李维垣早已沉浸在“盖仙字典”的字里行间中,没空多搭理周璜,只是说声 :“不送。” 周璜看著他这般专注神情,不觉好笑之极,摇著头走了出去。 说也奇怪,一向性好逸乐的恶少李维垣,竟然就一头栽进这本“盖仙字典”里, 日夜不懈地攻读著,试图找出一种绝世武功来。 这本果真也是名符其实的“字典”,李维垣仔细算算,竟列出天下一百二十个 门派,计有武学六百七十二种,他不禁对“盖仙”周无疾的“博学多闻”感到佩服。 幸好他幼年时曾读过几年书,否则今天若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哪有机会读到这 个精采的著作。话说回来,书中记载的武学琳琅满目,多得让李维垣的脑袋直发胀、 直呼吃不消。 三、四天后,他已将全书浏览过一遍,对书中的内容也有了概略的认识。他发 现“盖仙”周无疾在介绍诸般武术之余,往往也把他对这种武术的认识,及武术的 要害之处一一详列。 这一晚,他翻至“嵩阳四剑”一条,只见上面写著:“‘嵩阳四剑’之传说, 源自前朝。相传元顺帝末年,河南文士姚全于一夜睡梦中,惊见一白发白衣者前来 托梦,曰嵩阳书院后,藏天界神兵有四,一名‘傲神锋’,一名‘断江流’,一名 ‘长空行’,一名‘烟云路’。姚全醒来奇之,寻遣家人至书院后老者所指之处, 果得四神兵…” “原来是这么来的。”李维垣恍然大悟,接著读下去:“后经天下变乱,四神 兵不知所踪。孝宗弘治年间,江西人展长天无意间得一剑,后始之为四神兵之‘断 江流’,长天大喜,遂创七式剑招,定名曰‘绝地七重斩’,有绝处逢生、奋起寰 宇之意。” “十年后,一客造访长天所居,自云乃‘诛神剑魔’,手持另一神兵‘傲神锋 ’,前来求战。于是两人较艺数十回合,长天不敌身死…” “什么?竟有如此往事?”他看得心惊胆跳,赶忙翻到下一页。 “长天死后,弟子江西人沈去尘得其剑,遂离乡远去。去尘性游侠,喜与豪杰 相交通,与湖广铁云诚等十二人结义,灭洞庭湖王,于岳阳之滨连败正派高手数十, 号为‘湖帮十三英’。遂据洞庭君山,称霸长江两岸之地…” 李维垣闭目回想起来,当年他表哥沈去尘,的确是从江西前来投奔,由自己的 父亲收留。不过,他沉默寡言,从未提及师承。 老实说,李维垣对沈去尘的武功一直耿耿于怀,还曾一度怀疑是偷学自李家, 现在看到记载,才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再读下去,下一段文写著:“而‘诛神剑魔’则不知下落,只听故老相传,剑 魔久居西陲,每二十载必履中原一回,邀战武技高绝之士,败之以扬其威…” “至于‘长空行’、‘烟云路’二剑,则未见其踪影也。” 李维垣合起书来,暗忖:“这么说来,世上除了‘绝地七重斩’之外,应该还 有个‘诛神诀’可以胜过它。如果我能找到‘诛神剑魔’,向他拜师学艺的话,那 成为不世高手,也再不是遥不可及之事!” 李维垣突然觉得意气飞扬,似乎是高手美梦,已是垂手可得! 心念至此,他打开册子,逐字逐句地寻找关于“诛神诀”的纪录。 过天晴听到门外人自报名号,竟是青城方东玉,不由得大皱眉头。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归心剑’方东玉,也会与旁门左道为伍。” “师命在身,小弟这是便宜行事。”方东玉回道。 “师命?”过天晴全身一震,暗自思量起来。 十三年前他叛师私奔,曾引起轩然大波,黄山派掌门荆关于是通告九大门派追 捕。他虽然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找了出来,不得已间出手还击,重创了三名正派 弟子。却也被青城高手‘雾里飘雪’刘养正在背心拍了一掌,掉进江中。 所幸他的功力深厚,在江中载浮载沉数日,才被经过的渔民所救,逃过大难。 正派中人因找不到他的尸首,只好暂且作罢。 后来“岳阳夜斗”,“湖海十三英”在洞庭湖畔,约战九派高手,以报前任帮 主安宗立被杀之仇。这一战,打得九派元气大伤。 因此,这几年九大门派修养生息、积聚力量,更约束门人私斗。 久而久之,过天晴的下落也就成为无头公案,没有人有心再追究下去。而他才 能怡然地在此隐居多年,安心养育过孤霞长大。 而门外的“归心剑”方东玉,正是当年追截他的正派弟子之一。 过天晴心想,今天他如果贸然出手,恐怕会被认出身分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惊雷刀”江松附和起方东玉来,朗声说道:“阁下若是不同意, 便请出来给兄弟们一声交代,若是有理,我们掉头就走。” 过天晴暗骂“惊雷刀”江松欺人太甚,若是可以讲理,他们也就不会一照面就 用暗器招呼,当下朗声回道:“方大侠与江大寨主两位的心意,小弟心领了。小弟 仍是那句老话,请两位好自为之。” “江某自认已经给足面子,阁下若再不出来相见,别怪我手下兄弟下手不知轻 重,伤了阁下妻小,毁了阁下居处。”江松口气转硬。 过天晴暗叹,自己若是再畏缩下去,只怕会连累张老爹一家跟著陪葬,仰天长 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就来与两位亲近亲近。” 为了保全自己,今晚绝不能留情! 身形一闪,便跨出门口。只见到门外站著十来人,“水龙寨”大寨主江松满脸 胡须,手持鬼头刀,旁边立著一中年剑客,正是青城“归心剑”方东玉。 方东玉见到过天晴,微微迟疑一下,开口道:“未知阁下高姓…” 话未说完,只见过天晴猛然发难,进步蹬腿攻他下盘,双掌如蝴蝶左右穿花、 似幻似真,向方东玉上半身要害进击。 方东玉大骇之下,不及抽出背后长剑,左肩向后移,想要避开过天晴按在心口 的一掌,右掌沉马一撑,挡住攻下阴的一腿。 江松见状,则闪至过天晴身后,一刀扫向其背门,攻其所必救之处,望能解方 东玉之围。 过天晴感到背脊劲风大起,心知不妙,转身将身形一沉,右掌由虚化实,加速 攻向方东玉心口;左手虎爪暴起,不管江松的一刀,直取他的小腹。 江松果然不敢以命搏命,骇然撤招后退。 “哇”的一声,方东玉嘴里喷出鲜血,震退七、八步,不可置信地说:“‘进 山拦虎势’!你是黄山叛徒‘出云手’过天晴!” “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过天晴喝道。 只见方东玉身上,被过天晴劈哩啪啦地拍了十一掌,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向外 摔去,随之漫天血花,溅了江松众人一脸。 江松吓得直喊娘,谁又能想到青城派成名多年的“归心剑”方东玉,竟然连拔 剑还击的机会都没有,一照面就给过天晴给解决了。 “哈…哈,原来是黄山的‘出云手’过兄,小弟真是看走眼了。” 过天晴冷哼道:“江大寨主是要选择自己了断,还是由小弟代劳?” 江松摆开架势,叫道:“小弟就要看看,今天过兄如何取我性命?” “那便请江寨主睁大眼仔细看了!”过天晴冷笑道。 江松一声大喝,右手鬼头刀劈出,用得是多年的成名绝技“惊雷刀法”。 他从言语中听出过天晴的杀意,知道若不全力出手,恐怕不能活著走出这个村 子。 过天晴感到一股炙人的刀风袭至,刚猛之至所向披靡,不禁暗暗佩服,身形一 闪,避开江松的这一刀,左手四指,拂向江松右手腕脉,右手掌刀则疾削他的侧颈。 江松将刀势一偏,改取过天晴左手,右掌则拍向他的右肩胛。 过天晴喝道:“来得好!”右肩顶向江松心窝,双手分截江松右手。 刀落、手折,江松被撞个满怀,冲天而起,栽进张家客厅,口中鲜血直喷,眼 见是不能活了。 过天晴见重创江松,更是手下不留情,一一击毙江松的属下水匪,不留下一个 活口。 因为少一个人泄密,他与过孤霞就会多一天日子好过。 月光之下,他满手是血,孤零零地站在一堆死尸之中。 此时的过天晴,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阎罗了。 时光飞逝,又度过了大半天,李维垣还是一无所获,他不禁心急起来:“听周 璜说过,‘盖仙’周无疾曾见过‘诛神剑魔’,如果所言属实,在书中应该会有什 么蛛丝马迹可寻才是,怎么就是找不到?” 大失所望、心情郁卒之际,他开始低头咒骂“盖仙”周无疾起来。 “死盖仙、臭盖仙,吹牛说你见过‘诛神剑魔’,却又写得语焉不详、口齿不 清。,难怪只能做个三流角色,就连这本‘盖仙字典’,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骂到这里,李维垣突然觉得颈后一痛,伸手一摸,发现颈后肿了个包。 他回头看是谁作弄他,却又没有人在。 找了一会,搞清楚屋里内外真的都无人,他才又坐下来。 随手再翻开书,赫然见到关于李家“恶来戟法”的描述,细细读下去,他忍不 住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谬论吗?说‘恶来戟’利长不利短、吃硬不吃软,若是遇 见使吴钩软剑的名家,一定会吃亏。” “哈!又非鸡蛋碰石头,怎么说一定吃亏!况且临阵对敌,比的是功力高低, 若是天下武学都能一物克一物,那不就没有绝学了!” “所以说‘盖仙’周无疾,根本就对‘恶来戟’一窍不通,我看不如把绰号改 成‘糊涂仙’、‘蹩脚仙’好了…” “啊!”李维垣颈后又是一痛,伸手再摸,这次不但肿得更大,而且还微微渗 出血来。 他气得回头骂道:“是谁开我玩笑,还不给我滚出来道歉!” 顺手抄起一只扫把,厅前厅后、屋内屋外地找,但始终没有发现。 他气喘嘘嘘地回到佛堂,找找有什么机关,还是一无所获。 “他奶奶的,给我找出来是谁装神弄鬼的话…”他气呼呼地说。 忽然心中一寒,想起了一件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难道是那个东西在作怪?”他又惊又疑。 李维垣抬头一望,天色尚早,他打了自己的头一下,怪道:“光天化日之下, 会有什么妖魔作怪?我看刚刚纯属意外…意外。” 忽然颈后又一痛,李维垣吓得大叫:“‘盖仙’爷爷,我下次不敢再侮蔑您老 人家了,求求你高抬贵手吧!” “这还差不多…”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回。 “鬼啊!”李维垣这恶少,这次真的吓得屁滚尿流、两腿发软。 月明星稀,长江之上,湖帮的斗舰甲板上,丁存义等人,举行作战前最后一次 会议。 “这次我们‘东北镇舵’的兄弟登岸主攻,七弟的‘东南镇舵’船队人马会在 后面策应,为我们守住后门,不让其它的势力进入。” “这次只许赢不许输,我要水道上各路明白,湖帮儿郎的厉害。” “祝堂主,你与五百弟子,由水路游上岸,按这份攻守布置图,一一解决掉水 寨外的哨卫,并在寨西方引火。” “寒堂主,你带五百弟子乘船在祝堂主之后上岸,在寨东引火。” “狄堂主,引本队一千人马,见寨东、西火势起,强攻寨门。” “妙书生”寒宇、“火霹雳”祝贤与“铁塔”狄武一一起身领命。 丁存义咬著草根道:“我与其他五百弟兄,在后方策应,见何方紧急,便往何 方去。希望能遇见‘惊雷刀’江松,给他一个痛快!” “一切以烟火为信号,切莫私自行事,违令重罚!”他喝道。 众堂主齐声回道:“属下遵命!” 丁存义一双虎目,坚定地望著远方,透出无比的锐气。 一口吐掉嘴里草根,右手猛然一挥。 一道烟火从斗舰中冲天而起,揭开序幕。 第一批五百名湖帮弟子身著水靠,背带刀盾,口里衔枚,没入水中,在黑暗的 江中,如一条条灵蛇,窜向江岸敌寨。 第二批五百名弟子,分据于上百条牛皮轻舟上,蓄势待发。 本队一千名弟子则伏在湖帮八艘斗舰中,磨拳擦掌。 一场大战,就此开锣了……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