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将扬威 过孤霞一楞,慌忙问道:“你是在问我吗?” 劲装青年拱手道:“公子,现在局势危急,请快作定夺才是。” 过孤霞脱口出声:“这怎么行?我又不懂行军作战,你还是找别人吧!”转身 就想逃走。 劲装青年一把拉住他,说道:“笑堂主刚才已指定公子替代他的位置,这过程 公子也是亲眼目睹,怎能就此不管呢?” 过孤霞心中叫苦,想这劲装青年怎么这么死脑筋,执意要他做这帅位,不是自 找死路吗? 他连忙摇手,直说::“不成就是不成。” 劲装青年急得直掉眼泪,求道:“公子你快主持大局,现在船上大火兄弟都六 神无主,我…我下个月十五就要讨媳妇了,我不能够…死在这里啊?呜…呜…呜…” 过孤霞想起在家苦候的慈父过天晴,也不禁鼻头一酸。 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大男孩,就在甲板上相对而泣。 过孤霞抽畜了一阵子,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彷彿一切烦恼,就随著泪水而去。 望著对面犹嚎啕大哭的劲装青年,不由得觉得滑稽异常,“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眼角带泪的劲装青年,一脸惊讶地望著他。 开怀大笑的过孤霞,眼光扫向四周,脸色赫然一变。 只见很多湖帮弟子,像无头苍蝇般地或四处奔逃,或提水救火,或张弓射箭, 不过都好像在做白工。 船后被火石击中的甲板上,火势仍蔓延,只有两、三人提水救火,根本缓不济 急。 而船上火箭的射程也不够远,大半在中途就落入水里,根本敌船构不成威胁。 还有一小股人茫然地四处游走著,看似出力帮忙,其实根本是无所适从、滥芋 充数,反而在人马杂沓之下,多添不少无谓伤亡。 性命关头,大家为求生存,各做各的打算,让局面显得复杂。 过孤霞突然这完全不对,不禁喃喃自语:“溃不成军。” 劲装青年抹一抹眼泪,应和著说:“对嘛!没人做主当家怎么成?” “你来不就成了。”过孤霞回顶了一句。 “那这么成,我只是个小兵而已,怎么坐大将之位?何况笑堂主的指定人是公 子你…”劲装青年道。 过孤霞见有理说不清,只好道:“好吧!我就背这黑锅。不过,你得看在你那 未过门的媳妇,与我陪过你哭过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 劲装青年想起刚刚再过孤霞面前落泪,不禁脸一红,摸著头回道:“真是难为 情,给公子瞧见我的软弱。公子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小人一定尽快办好!” 过孤霞扶起昏死的笑道人,将他放回虎皮椅中。回过头来对劲装青年说:“先 请船上诸位停手,前来前甲板一会。” 劲装青年闻言傻住,问道:“现在情势危急,公子你不先指示如何退敌,反而 叫众兄弟停手…” 过孤霞反问他:“刚刚笑叔叔指定我接管,有几个人看到?” “只有小人与公子两个…”劲装青年说。 “那就对了,全船人都还未通知到,叫我怎么发令啊?” “小人明白了,这就照办。” “慢著,用笑叔叔的名义!”过孤霞加了一句。 劲装青年用内力发气朗声道:“笑堂主传谕,船上众人停手,前来前甲板一聚, 违令者重罚。” 众人耳膜一痛,纷纷停下手边工作,聚了过来。 过孤霞以不敢相信地眼光看著他,谁知劲装青年竟也是个高手。 果真是强将手上无弱兵,他对丁存义更加佩服。 一个中年汉子开了口:“笑堂主有何指示?” 过孤霞推了劲装青年一把,后者会意,道:“笑堂主身体不适,要我通知各位, 大小事务现在起由过公子定夺。” 众人一阵骚动,一个弟子问道:“这过公子是谁?” “就是小弟身边的这一位。”劲装青年指了指过孤霞。 “这怎么可能?他还是个小毛头。”众人议论纷纷。 过孤霞与劲装青年四眼相望,心中均是叫苦不已。 就在此时,笑道人的身体微微一动,竟然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凄迷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过孤霞身上。 一只手举起,指著惊魂未定的过孤霞,说道:“快…救…三…爷…” 过孤霞两人抢上前去,但笑道人终于不支,又失去知觉。 众人眼见笑道人指著过孤霞,并要他救回丁存义,都楞了一下。 劲装青年见这下子可以理直气壮,吼道:“出发之前,丁三爷严令要遵守纪律、 服从指挥,你们全忘了?难道不想活著回去?” 这话在众人心中,如同当头棒喝,纷道:“愿遵过公子号令!” 过孤霞见大势已定,感激地看了劲装青年一眼,遂遣人送笑道人回船舱休息, 分船上人为三组,一组防御、一组救伤、一组救火。 船上人马在组织过之后,果然进退有序,彼此不安的情绪也下降。 过孤霞分派完毕,站在甲板上,直望著江面上的敌船。 他揉著眉头,不知思索著什么。 “如果弓箭射完的话,那我们要用什么东西来对付敌船?”他问。 “那就要进行近距离的攻击,用钩索、绳桥为工具杀入敌船,或是派人下水凿 穿敌船船底…”劲装青年回道。 过孤霞突然面露喜色,下令道:“要所有斗舰停止射击!顺便请各斗舰的管事 人员前来开会,这下有救了…” “放箭!”丁存义一声令下,劲箭齐飞。 众黑衣客嘿嘿一笑,或是以随身兵器格挡,或是以单手接取,把飞箭一一击落。 樊又铭冷道:“早说没用,丁兄何必自讨没趣!” 丁存义不理,喝道:“尽数击灭,不留活口!” “死到临头,丁存义你还嘴硬!大家一起上!”樊又铭喊著。 众黑衣客衣衫猎猎,扑向湖帮圆阵。 丁存义咬著草根的嘴角,竟难得地露出一丝阴笑。 一挥手,第二排的“长龙队”弟子,纷纷掷出一颗颗白球。 白球落在众黑衣好手面前三丈处,激起一道道白色浓烟。 顿时,黑衣人视线模糊,伸手不见五指。 黑衣人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与死神的接近。 第一排弟子弯弓,乱箭齐飞,带著令人惊悚的诡异哨声。 黑衣人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哨声弄糊涂了,纷纷中箭。 凄厉的惨叫声、哭号声四起。 射进黑衣人身体的哨箭,忽然发出鲜黄色的闪光,艳丽异常。 这时,第三排的弟子,跨向前排弟子的肩头上,奋力向上升。每人双手齐扬, 左右两只绑著红布条短矛,如水银泻地般射出。 丁存义也跃上长空,藉著听声辨位的耳力,射出数十枚“潜龙锥”。 第一波攻击结束,第二排“长龙队”弟子取出背上藤盾、钢刀,滚至第一排之 前蹲下列阵,防备可能来的攻击。 变成第二排的弟子再度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落地的第三排弟子,则取出背后长刀,蓄势待发。 沙洲上变得好安静,四周的天空烟雾渐渐散去。 百余多黑衣高手竟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湖帮长龙,果真当之披靡、万夫莫敌! 趴在地上,侥幸逃过一死的黑衣人皆心寒胆颤,谁能保证可以再逃过第二劫? 几个人万分提防地爬起,慢慢聚集未死的战友。 二十几个功力较高的人聚在一起,犹未从刚才的惊魂中回过神来。 丁存义嚼著草根,与“长龙队”弟子一起,欣赏自己刚才的杰作。 樊又铭左肩、右腿各中了一箭,伤口仍在淌血。 他喊著:“诸位朋友小心湖帮妖法!”眼角却在寻找逃走的退路。 “各位走得掉吗?我这阵势一但发动,就要赶尽杀绝为止!” 黑衣人心中一凛,提起剩下的力气,做困兽之斗。 “长龙队”踏著整齐的步伐前进而来。 一声声脚步声如同丧钟声,震得黑衣人心头七上八下的。 突然,一道灰影飘然而至,叫道:“刀下留情!” 丁存义细看此人,白发长须,手持七星八卦镜,背挂龙头钢骨伞,不禁虎躯一 震,道:“道长可是以四式‘庐山化电指’,于一夜间尽歼‘天池十二煞’的‘电 隐龙藏’李日芳前辈!” “丁先生好眼力,贫道这厢有礼了。”李日芳一揖道。 这“电隐龙藏”李日芳乃江湖上有数的顶级高手,在白道排名上,据说已经不 输九派第一高手“百臂神君”陈孟逸。而且又是十三英中排名第十二“闪电郎君” 龙傲凡的师伯,辈分极高。 丁存义不敢造次,拱手请教道:“素闻道长不理世事,傲然不群,这次怎会插 手我‘湖帮’与‘中原九派’之间的闲事,这倒让晚辈不明白了?请前辈明示。” “贫道毕生勤修道术,确已不理世事,不过近日妖氛弥漫,人间一片腥风血雨, 贫道不忍,只好管它一管,以正天纲。”李日芳道。 “前辈良意,晚辈十分佩服,只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辈今日不得 不一搏,烦请前辈仙步暂移。事情一完,晚辈必当至庐山,亲向前辈请罪!”丁存 义道。 “望丁先生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三思而后行。”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丁存义叹道。 “何况晚辈尚有下属血仇待报,请前辈体谅!”丁存义又一礼道。 “如果丁先生说的是贵属‘火霹雳’祝先生的话,贫道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李日芳笑道。 “前辈可知他们下落?”丁存义讶道。 “贫道运气好,恰好碰巧路过救了他们!” “如此说来,前辈对我‘湖帮’有恩,晚辈又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多谢丁先生高义,贫道铭感五内。”李日芳说。 “晚辈不敢,希望前辈有空能至安庆,让晚辈一执弟子之礼。” “好说。贵属就在西方一里处休息,请丁先生快去。” 丁存义看看众黑衣人,叹了口气,勒令收兵,向西而去。 过孤霞招集众斗舰管事人员,一一分派任务。 众人离去后,过孤霞坐回虎皮椅上,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望著江岸的友军,在“铁塔”狄武指挥下,舍生忘死地战斗著。 希望此计可成,否则只有眼睁睁看这本队一千弟子送命! 劲装青年走过来,在他耳边报告:“禀过公子,浮桥、冲车已准备完成。敌船 也已经向我方挺进,大概在一柱香时间就会短兵相接。” 过孤霞望著劲装青年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耶!” 劲装青年一楞,也笑道:“我也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长声。” 过孤霞把他的名字细细默念了几遍,然后握住他的手,道:“谢谢,至少在我 战死的时候,会记得曾经有你这个朋友。” 顾长声虎目圆睁,肩头微动,显然十分感动。 过孤霞抓起一柄钢刀,穿过顾长声身旁,令道:“放烟火!” 数道烟火飞升而上,向整个战场宣告,不死不休的决心。 在微明的江面上,敌船的速度加快迎向湖帮斗舰群。 火石火箭齐飞,加入原以蔓延的火势中。 所有船上水手忍辱负重、屏息以待。 四艘受创较轻的斗舰,依过孤霞之计,向反方向移动。 剩下三艘,包括过孤霞的座舰,依然不动。半数船上的水手,纷纷跃入水中, 剩下的人准备火油、点燃火把。 过孤霞学起丁存义的语气大喝道:“儿郎们,把他们烧成烤猪!” 看著他威风凛凛、傲立船首的身影,众人竟然忘了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 很多人的十三岁都过得很平凡。 而过孤霞的十三岁,却奠定他将来一统长江两岸伟业的基础。 来攻的船有五艘,远远看过去,只见满满的敌军,正磨拳擦掌著。 过孤霞对远方敌船上人唤道:“在下‘湖帮’过孤霞,敢问对方船上,是谁当 家做主?” 一人阴测测地笑道:“‘湖帮’的人都死光了,竟叫个小鬼领军?” 过孤霞笑道:“正因知道阁下要来,所以只要小弟来接待!” “竟敢小看我‘夺魂鲸’包超,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谁是‘夺魂鲸’包超?”过孤霞问道。 顾长声在旁轻道:“听说是东海著名的海盗,手上功夫十分强横。” “恕小弟孤陋寡闻,原来是包超兄,久仰久仰!”他笑道。 过孤霞这话乃是真性情言语,不过听在不知情的人耳里,就变成了一句尖酸刻 薄的讽刺,只见得包超气得面孔煞白,飞身而来。 过孤霞哈哈一笑:“这么快就来了。”举头就是一刀。 包超轻松闪过,双掌攻向过孤霞。过孤霞见状后退,双掌迎上。 “哇”的一声,他被震飞出去,吐了一口血。 包超原以为过孤霞是个高手,故初试只用上了三分力。没想到他是个脓包,否 则就一照面解决了他,不是省式多了。 想到这里,不禁暗叫可惜。 顾长声与几个弟子迅速补位,以阻挡包超对过孤霞下毒手。 过孤霞眼冒金星地爬起来,扶著船舷,强忍著痛楚。 后方四艘湖帮斗舰回过头来,排成“凹”字形阵列,航向敌船。 之前下水的湖帮弟子在水中拉起浮桥,形成一个车轨,抵住敌人两艘船的船侧。 灌满火油的冲车,缓缓的靠近。 过孤霞三艘斗舰上的人,除了应战的人以外,其它的则举火焚烧一切可燃的物 品。 过孤霞见大事可成,也顾不得身上痛楚,奋力举起一个铁钩,往敌船抛去,将 敌船拉近。 包超觉得不对,大叫道:“不要太靠近,小心火攻。” 八台点燃的冲车,各在几条绳索的拉扯下,循浮桥构成的轨道,击穿了两艘敌 船的船体。 四艘斗舰上两百名弓箭手,各以火箭猛烈地向其他三艘敌船发射。 在清晨晓风的帮助下,另外三艘斗舰的火焰,迅速地窜向敌船。 主舰在太阳出升的江面,缓缓地下沉。 众湖帮弟子都不禁红了眼睛,或凿船、或放火、或搏斗,誓与敌人同归于尽。 很多人倒下了又爬起来,起来了又倒下……直到永远爬不起来。 这批海贼终于知道什么才叫做“悍不畏死”! 包超在击杀数名湖帮弟子后,见己方两条船将沉,不惊大怒:“小子!赔我船 来!”便大步向过孤霞而来。 顾长声死命纠缠,叫道:“过公子快走!” 哪想到过孤霞早萌死志,更何况顾长声是他的“朋友”,怎能眼睁睁看他为自 己送死?他毅然回道:“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块!” 顾长声眼泪夺眶而出,更是出死命硬拼。 不过,包超是个成名人物,岂是易与之辈! 顾长声被杀退,身上又多了两个窟窿,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包超扔下配刀,恶狠狠地对过孤霞说:“好一个有义气小子,我包超也不占你 便宜,赤手空拳来对你!” 过孤霞见敌船大火,敌军大乱,大事终成,心中暗喜。 看看身边,除了顾长声以外,已经没有可以爬起来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架势对敌,一拳挥出。 包超一闪身,左拳打他腰眼,痛得他眼泪直流,连退数步。 包超见他使得是寻常江湖常见的入门拳法,大笑道:“小子你以为,这种三脚 猫拳法便可杀我吗?就让我一拳送你归西吧?” 接著使出凌厉无比的一拳。 过孤霞心中暗叹一声,只恨今生无法再报亲父养育之恩。 连过天晴亲自教给他的拳法,都被无情地污辱。 在万念俱灰之际,也就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整个人的意识陷入与过天晴相聚的美好回忆中。 闭上眼睛,心中浮起有一夜,过天晴喝醉了,竟开始挥舞拳脚。 当时,他说著:“我这‘进山拦虎势’威力非凡,当年你爹就用此招,打败了 许多江湖高手……”接著一步接一步地施展招式。 包超拳风击体时,他下意识地模仿起当晚过天晴的招式…… 身形一沉。 左手虎爪探出,撩向包超面门。 右脚提起,向前跨上一大步。 同时右手提起,若有似无地往外拨去。 右脚落地,收左手,护住上身。 右掌由虚化实,猛然击出。 一声惨叫,包超满脸不相信地退了几步,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过孤霞仍在梦中。 梦中的酒醉父亲拉著他,东比西扯地说:“还有这一招,也是威猛无俦……”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