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比武争徒 “穿山剑痴”南云霄大讶道:“丁兄莫非是说笑?在下听闻贵帮沈帮主性好山 林,根本很少理帮务。再加上,沈帮主根本也没见过孤霞一面,丁兄怎会如此肯定, 沈帮主会收孤霞为徒呢?” “南兄的质疑很好,在下却是夸大一些,沈帮主的确并未亲口允诺要收小兄弟 为徒。不过,若在下与诸葛七弟两人开口,他也多半便会看在我们两个结义兄长的 面子上…”丁存义回道。 “丁兄这话,不就是‘空中楼阁’吗?一点也不切实际!” “百步追魂”丁存义对南云霄的恶评淡然处之,只是缓缓地接著说道:“不过 话说回来,在下相信小兄弟,一定见过本帮沈帮主。” 在旁过孤霞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三爷,孤霞并没有见过沈帮主啊!” “栖风浪子”燕还春与南云霄在一旁冷笑著,前者随即接过话来:“连孤霞都 自己承认,并未见过贵帮帮主,丁兄何来此言?” 只见丁存义不慌不忙地,对过孤霞说:“小兄弟,那条血红之路,便是沈帮主 施展‘绝地七重斩’后,所留下来的杰作!” “啊!”过孤霞闻言不禁尖叫出声,过天晴连忙探问究竟。 当下,过孤霞把他那日亲眼所见,一五一十地向众人叙述。 听完过孤霞的回忆,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出云手”过天晴也不禁叹道:“‘绝 地七重斩’如此神威盖世,我过天晴今天终于知道什么才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了!” 燕还春与南云霄则默然不语,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丁存义见三人沉默下来,顺水推舟,软言相劝道:“孤霞小兄弟年纪轻轻,就 能有勇有谋、任侠好义。若得江湖异人栽培,再加上这种胸襟,将来必是造福万民 之士。而刻下本帮沈帮主,正是一个绝佳的人选,丁某不才,望三位三思之。” 过孤霞想起,昔日那位助他疗伤的大叔,也曾有相似之语。不禁忙道:“三爷, 你把孤霞说的太好了,其实我才不是…” 丁存义打断他的话,笑道:“我不会看错人了,何况连一向眼光独到的七弟, 也曾对我说,要收小兄弟为徒,并亲自传授小兄弟,他南阳诸葛家的传世名技‘紫 金鹰扬枪’。” 南云霄突然喃喃自语说:“‘金枪太保’诸葛破云的‘紫金鹰扬枪’,确是武 林中难得之绝艺。” 须知南阳诸葛家百年以来,坚持“传子不传婿”的传统。非诸葛家之外人若能 学这‘紫金鹰扬枪’,必是出类拔萃之辈。 丁存义转述诸葛破云此话,更是让“出云手”过天晴又惊又喜。 “小儿不才,能得诸葛先生错爱,真是荣于华衮。不过学武之事,在下窃以为, 并非人生正道。”他对丁存义说。 没想到南云霄竟回道:“过兄此言差矣!若是一个美质良材不被造就,而任由 他自生自灭的话,岂不浪费!岂不可惜之至!” 过天晴被他一阵抢白,弄得无话可说。心中暗叹,面对两位生平知己与丁存义 相逼之下,过孤霞最后必定会走回江湖路了。 燕还春突然哈哈大笑,然后道:“没想到要收个门下弟子,竟然也会有这么多 波折,真是千古奇闻!” 他与南云霄对望一眼,后者也觉得心有戚戚焉。 “中原九大门派”乃江湖中的泰山北斗,虽然近年来声势稍挫,但也是青年俊 彦争相学艺的所在。 尤其燕、南两人,又都是这一代“黄山派”与“点苍派”公认的高手人物。 多少江湖人,想要投其门下,却都不得其门而入。 今日两人亲自开口要收过孤霞为徒,竟会一波三折。 这怎么能不令两大高手,心中百感交集呢? “哈!孤霞你今日,可算是‘奇货可居’!”南云霄拍著他说。 过孤霞则是一脸的惶恐,不知今天的局面,将该如何善了? 过天晴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找不出头绪来,只能神情紧张地望著三人,将有何 打算。 南云霄说道:“既然丁兄执意,要收我这侄子为徒,而我们见到他,也是心痒 难熬,不如就依江湖规矩决定,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比武较量,谁人能赢,过孤霞便归何人。 丁存义洒道:“有何不可?” 燕还春也说:“就如南兄所言,我们至郊外找个地方,好好试试对方本事,看 谁才是最佳人选。” 说罢,三人起身,付了酒钱,洋洋而去。 过氏父子听三人所言,又不知如何调解,均自心中著急。 只好也跟著他们,见机行事。 走进武昌城,李维垣有种重回人间仙境的感觉。 这个花花世界,才是他这恶少,应该大展拳脚的地方。 看著几个认得他的人,惊惶不定地从两旁闪开或走过。李维垣这半个月来,受 尽“盖仙”周无疾折磨的痛苦,忽然如同雨过天青般,一扫而尽。 不过他的心中并没有忘记,这一次回来武昌城的目的。 那就是要警告其兄“插翅虎”李维扬,即将遇袭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家人发现地,偷偷潜道好友周璜的“广江盛”家中,想要 透过周璜之口,向李维扬示警。 对于当日其兄无情的态度,李维垣心中的愤怒仍未停息。 他想如果他贸然回家报讯,以李维扬那种个性,也会斥为无稽之言,甚至以为 是他想回家的藉口,又把他好好羞辱一场。 性情刚强如他,又怎会自讨没趣呢? 心中思索之际,一个他认得的周家仆人,由周家大门走出来。 李维垣亦步亦趋地随著那仆人,直到他走进一条小巷中,才出声将他唤住。 那仆人见到李维垣也感到惊奇,不禁问道:“李二少爷,不是听说您‘离家远 游’了吗?怎会有空回来呢?” 李维垣当然听得出这仆人言下之意,心中暗骂那仆人“狗眼看人低”,不过嘴 上仍十分客气地说:“炳叔您老说笑了,其实我今天回来,是想见贵府周璜周少爷 的。” 炳叔眼珠一转,露出为难的表情道:“李少爷您知道的,这种是我们做下人的, 是不敢做主了…” 李维垣知道,那炳叔以为他已经山穷水尽,所以来找周璜求救的。当下由怀中 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炳叔的手中,暗暗地对他说:“我不是为钱而来,只是有件重 要事,必须见到周少爷才行。” 炳叔心中稍宽,又见到李维垣出手大方,喜道:“如此便好,我这就回转府内, 请少爷出来相见。” “不可。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误,恐怕会出事。不如请炳叔带我由后门入府, 我自会去见周少爷。” 只见炳叔犹豫一阵,然后道:“既是如此,小人便带您入府。” 不久,李维垣随那炳叔入府,见到了好友周璜。 周璜才刚起床,见到他一脸惊喜,拉著他说:“维垣,你怎么跑回来了呢?是 不是小弟招待不周,你住得不习惯。” “我这次回来,是有件要紧事,要找你老兄帮忙的。”他道。 “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太久没见到翠翠,难忍日夜相思之苦,特地跑回来 找她,顺便再续前缘的?”周璜淫笑地道。 李维垣此时那有心情与他哈拉,他著周璜坐下,急道:“先别谈这些风花水月 之事,其实小弟这次回来,是要老弟带个口信,给我大哥李维扬的。” 周璜见到李维垣难得的正经,也不禁跟著严肃了起来,问道:“什么口信,小 弟一定带到。” “就是…”李维垣正要开口,突然门外一声:“起禀少爷,‘湖远镖局’李总 标头到。” 李维垣心中吃了一大惊,自己大哥李维扬,素来看不起周璜的轻浮,怎么会亲 身前来。只见周璜无奈地摇摇头,带著李维垣躲进衣柜中。并嘱咐他说:“有话待 会再说,小弟先应付应付去。” 接著带有深意地对李维垣一笑,弄得他一脸问号。 李维垣躲进衣柜中,仔细地听著李维扬与周璜的对话。 只听到李维扬发话道:“最近那个畜生过的如何?” 李维垣一听,暗叫不好,难道周璜已经将他下落告知李维扬? 他连忙掩住自己的嘴,且听周璜如何回答。只听周璜说:“回总镖头的话,维 垣这几天都在我家城西别院中渡过,只是无聊点。” 李维扬听出他话中之意,叹了一口气:“若是就此让他回来,这武昌城还能太 平吗?” “总镖头…” “唉!况且我的话也说出去了,若是他不认错,就让他回来,将来又如何再能 管得动这浑帐弟弟呢?” 接著语气转悲,竟些微带点哭声,对周璜说:“自先父去世后,我就与维垣两 人相依为命,一过了七、八年,我忙于镖局的业务,一直没有做到以兄代父的责任, 让他变得如此嚣张自大,其实是我的错…” 李维垣听到了,想起往日大哥持家的辛劳,不禁也心中一酸。 “可是长此下去,毕竟也非良策。”周璜回道。 “周公子的话,维扬听得明白,可是我那亲弟若是无处可去,必会做出不可预 料的祸事来,他的生活费全由镖局来出,请周公子放心。”李维扬说道。 “总镖头您言重了,周璜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啊!总镖头行此大礼,周璜我 承受不起啊!”周璜突然尖叫起来。 只听见“咚”一声,李维扬说道:“今天我李维扬拉下老脸,给周公子磕头, 求您千万收留我那不肖的弟弟,我已经是无路可走…” 两人一阵细语之后,周璜才送李维扬离去。 周璜转回头拉开衣柜大门时,才发现这头的李维垣,也是泣不成声,连忙扶著 他走下来,淡淡地问著:“你都听到了?” 李维垣仍是涕泪纵横,只好点一点头。 “唉!其实你哥哥爱你疼你,远胜其他人,光看他能为了你,而向我这个不相 干的外人磕头求情这一点。维垣,你真的应该好好地反省自己,不要让他再伤心难 过下去了!”周璜语重心长地说。 李维垣听见他的话,内心深处更是波涛汹涌、难以自制。 回想起父亲临终得那一刻,用双手紧紧地握著他们两兄弟的手,仔细地叮咛著, 他们千万要在任何情况下,也要相亲相爱的情景。 想到这里,李维垣的泪珠,不听话地泉涌而出。 周璜受到他的感染,眼眶也红了起来。 良久,才听到李维垣真心说出的一句话:“我一直以为他在嫌弃我、疏远著我, 今天要不是听到这话…” “是我不应该…是我该死…”他哭著说。 周璜轻轻地拍著他的背,温言安慰著:“别想这么多了,只要找个机会诚心向 你大哥认错,相信他会原谅你的。” “看你们如此兄弟情深,我也好想有一个这种大哥…”周璜也不禁语重心长地 说,见李维垣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他问道:“有什么口信,要我传话给你老哥的?” 李维垣擦擦眼泪,态度坚定地说:“不必了,这事我自会解决的,还麻烦你叫 部马车,送我回城西别院去。” 周璜只好唤人送他回去。 望著李维垣离去的身影,周璜也不禁想知道,李维垣他有什么事,要“自行解 决”的? 坐在马车上的李维垣,则仍有泪痕,冷静地思索著该怎么做。 这一刻开始,长江水道上另一个称雄的霸主,就此诞生… 丁存义在燕还春等人之前三丈处站定,转过身来,亮出腰中的配刀,笑道: “不知两位仁兄,今天这场要怎么比?” 燕还春与南云霄对望一眼,心中均对丁存义临阵不惊的风范,与其渊停岳峙的 身形,心生佩服之意。 南云霄笑道:“丁兄好气度,就让在下先来领教!”缓缓地从背囊中取出两把 剑,接著说:“这是在下的成名兵器‘削巅’,请丁兄过目一下。” 丁存义一看,只见南云霄抽出两把剑来。两剑剑缘皆成锯齿状,长短不一,不 由得也赞叹道:“见这两剑十分稀奇,南兄于此剑上的造诣必非寻常。” 他也抽出腰刀来,轻描淡写地说:“小弟这把刀并不新奇,只是小弟有套叫‘ 百步刀法’的三脚猫招式,不好应付,请南兄小心。” “丁兄果然豪爽,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南云霄说。 丁存义回道:“好说,小弟就献丑了!”话未说完,他已一刀劈出,左手一扬, 三枚“潜龙锥”迳往南云霄身上要害招呼去。 南云霄笑道:“丁兄不必客气。”也于转瞬之间,用走上双剑,划出一个“八” 字形,以抵挡丁存义的攻击。 丁存义见南云霄的剑势似守非守,还隐藏了许多后著,心中一凛,大喝一声, 跨步向前,原先的一刀以生出千百刀影。 南云霄才刚架开丁存义射出的三枚“潜龙锥”而已,又见他已发动如山般的狂 猛刀势,心中也生出警讯,知道今日已对上生平仅见的难缠对手。 他不敢再拖大,用尽全心全力,出招应付。 在旁的众人,包括少年过孤霞在内,都屏气凝神,仔细地注意著其间的一举一 动。 只见丁存义的刀锋,如排山倒海般迎向南云霄,而南云霄的双剑,却如斧刻般, 一道一道深深地在空中划出痕迹。 不片刻,已进入生死交会的关头。 此时的丁存义与南云霄用著彼此的单刀与双剑,划出痛快与轻慢的节奏,就像 是一人正在造山,而另一人正在切山。 少年过孤霞第一次看见,这么精采的对比之战。 有时山高了些,南云霄的剑,便缓缓、毫不留情地把他削去。然后丁存义的刀, 又顺著南云霄刚削去的痕迹,迅速地又补上一座新山来。 两人各出绝招,不断地重复著这种动作。 “黄山派”的两大高手,过天晴与燕还春,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知道两人 已经出尽力气,以死相拼。若是如此僵持下去,只有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已! 可是当局者迷,两人只顾著胜过对方,哪能顾得了自己的生死问题呢? 过孤霞望著两人的招式,心中泛起丁存义先前所说的“势与力”之说起来,见 到两方之势此起彼落、眼花撩乱,更惊讶两大高手如何于其间来“造势”、“取势”, 更进而“破势”? 过孤霞又瞧了一会儿,发现丁存义如山的攻势,渐渐弱了下去,而南云霄的节 奏,则渐渐快了起来,心中更觉得离奇。 他发现南云霄的剑势,看似加快地削去丁存义的刀招,可是却越来越散乱不整, 反之,丁存义仍能维持局面。 想起与丁存义与他聊到“君山湖王”的故事,过孤霞竟然不知不觉地,说出一 句话来:“诱敌深入!” 看著战局的变化,在旁的过天晴与燕还春,也早有这种感觉出来,只是这句话 竟由不懂武功的过孤霞说出,听得两人又惊又喜。 他二人哪里知道一件事。 他们眼中所见的是双方的“招式”。 而少年过孤霞看见的却是双方的“攻势”。 只见“轰然”一声,两人向反方向分开,旋即站定。 各自吐出一小口鲜血来,凝望著对方。 丁存义笑道:“南兄武艺高强,小弟无法胜过。小弟建议,我二人之战,可不 可以用和局收场?” 南云霄却回道:“丁兄说笑了,这如何以和局收场?” 丁存义微楞了一下,正想发话。 南云霄出手示意他停一下,然后回头对燕还春道:“我已经尽力了,仍是落败 之局。今日之争,看来要请燕兄来出力了!” 丁存义本来想给南云霄留点余地,后来对他坦然直陈自己落败之事,也不禁钦 佩起他的为人来,高声道:“非战之罪,只是侥幸,南兄不必放在心上。” 南云霄看了他一眼,走向后去,先前的傲气倏地一扫而尽。 白日当头,燕还春挺身而出。 清风拂面,丁存义昂然而立。 过孤霞的心中则开始为丁存义担心起来。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