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数十辆驮着商货的马车在赶车人的驾驶下列队走上山道,沉重的货物在路上留 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巴老爷是一个经验老到的商人,他把各种南北干货用厚厚的 牛皮和皮筋牢牢地扎起来,其他数不清的器物织物也用了防水防火的布包起来,一 旦遇到什么意外,就可以确保商品的损失减至最轻。 巴老爷专用的马车夹在长长的车队之中,但却不是最大最显眼的那一辆,而是 较后面的小一些的上着厚厚的黑漆的那辆马车,它看起来和别的驮着货物的马车没 什么两样,只是上面的商货少了许多,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不同来。 巴老爷就坐在这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一头头发还是乌黑 发亮,除了脸上因长年在外奔波而留下的深刻皱纹,他的身材高大结实,就像四十 多岁的样子。他的眼睛狭长,看人时经常带着精明的光彩,让人一眼就了解他的商 人本质;他大大的鼻子如鹰喙一样向下勾着,唇角刻薄,他是那种有投机的胆色和 不轻易妥协的人物。所以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此时同坐在这辆马车上的还有两个男人,那是巴老爷雇佣多次的保镖,老相识 了,还有在外头赶车的那名老汉和十几个分散在车队周围的人,也是他重金请来的 高手,这些人的实力是不容置疑的。但……巴老爷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管,吐出,白 色的烟雾缭绕,散去,却总也挥不去他心中莫名的焦虑和担忧。 看着车窗外不知走过多少遍的熟悉的道路,巴老爷并不担心那些拦路打劫的土 匪,这次请的人比以往每一次都多,小小的强盗根本不用挂心,他请的那些高手不 是用来对付强盗的,而是……为了这次的商品。 巴老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想起了这次的那件特殊“商品”。 拐卖人口,这类事情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放到商人身上就更不奇怪了,白手起 家的商人或多或少都会沾上一点,民间都有卖儿卖女的,尽管现在明令不准买卖人 口,但也因此而使得这种生意油水更大,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从事这种买卖。 有钱人买奴买婢,当官的人买几个小妾,妓院时常要进一些新货,有市场就有 卖方,竟也使得人口买卖长盛不衰,有些地方甚至明目张胆地举办奴隶市场。巴老 爷走南闯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买卖。他专挑些貌美的女孩,然后高价卖给官员 或妓院,因为手段隐秘,又有大把的银子打通高官做后路,多年来竟没有被人端过, 有时候招来小小的报复,也被他雇人解决了。 但是这次不同。以前那些被骗来,抢来或自愿卖身来的女孩都是没什么背景的 平常人家的女孩,没有力量去报复,但这一次,他抢的是欧阳家的女儿。 欧阳家意味着什么,巴老爷再清楚不过了,那是这世间任何一个商人的梦想。 一个商贾之家能拥有那样的势力,那简直是一个奇迹。欧阳家就做到了,它甚至跻 身于“四家一会”之中,在江湖中享有一席之地,不是光靠雄厚的财力就可以办到 的。 当巴老爷知道那个落单被他们抓来的柔弱娇美的女孩竟是欧阳家唯一的女儿, 他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了。放了她?欧阳家的报复绝对不是一个小商人能够承受的。 反正欧阳蓁没有看到他们的脸,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干了。 巴老爷不是傻瓜,他当然不会把欧阳蓁卖出去,只怕还没有人敢买欧阳家的千 金。他听从老搭档“胭脂唇”扬回的建议,孤注一掷把欧阳蓁“卖”还给欧阳家, 只要事情做得不露马脚,他不但无事还能捞到大笔银子。想到这里巴老爷不禁有几 分得意,敢从欧阳家手里要赎金,这世上只怕还没有第一人。 “大哥,这一趟干的还真他娘爽!听说欧阳仪老鬼的钱多的连他家的尿壶都是 用白玉做的,总不会对他女儿吝啬吧,嘎嘎。干了这一票,我们就发了!”粗嘎的 声音像是憋着嗓子从鼻孔发出来的,难听得叫人倒尽胃口。声音如此,长相更令人 不敢恭维了,一张黄黑的脸又干又瘦,沟壑纵横,只有一双眼睛最为突出,而且是 真的突出来了,浑浊的眼球圆滚滚地往外翻着,愣是吓人。他同样干瘦的身子缩在 车厢最里面,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却是又长又大,分别包着一块脏兮兮的麻布。他比 旁边的“胭脂剑”老多了,却叫人家“大哥”。 “胭脂剑”扬回看起来最多三十五、六岁,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一副谦谦君 子的模样,但你只要数一数他那一把从不离手的玉骨扇上画的美女唇就知道他其实 是个怎样的人了。江湖传言扬回一向喜欢用被他奸杀死的女子的鲜血在他的扇子上 画唇,每奸杀一个女子他都要在扇子上画一张红唇,是以人称“胭脂唇”。 听了“骨手”庞鼠的话,扬回哈哈大笑:“庞老弟,现在高兴还太早了吧!现 在我们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是因为欧阳家还不知道欧阳蓁的事,一旦知道了,不但 欧阳家不会善罢甘休,连刚成为姻亲的霜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两家连手,我们就 难以全身而退了。” “那……大哥那要如何办?”庞鼠吃了一惊,马上问道。 “哈哈,老弟不用担心,只要你和巴老爷凡事小心谨慎,不要让人看出端倪,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欧阳仪乖乖出钱。” 巴老爷附和笑了一阵,又紧皱眉头说道:“两位老弟真的把事情办妥帖了吗? 我还是有些地方不放心啊,和欧阳蓁在一起的那个女娃,可不好应付……” 庞鼠啐了一口说道:“大哥非说那个女娃娃是霜家的不能动,否则我就连她同 别的人一块宰了!” “你懂什么!”扬回斥道,“那女的八成是霜晨月,别说宰了她,只怕我俩加 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还好她没见着我们,省了一桩麻烦事!” “那女娃娃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厉害功夫?”庞鼠一脸不信,他在武林中也是 一流的高手,虽然因为喜欢用不光彩的手段而被冠以恶名,但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孩 儿,他就不信他还赢不了。 “总之不要去招惹她就是了。”扬回懒得跟他争,只是交代了一句。 突然,巴老爷脸色煞白地从窗口处转回脸来,急急地放好窗帘遮住外面。扬回 奇怪地问:“发生什么事?”“那女娃……”巴老爷吞了吞口水,紧张地说道, “那女娃追过来了!” “什么?!”扬回大惊失色,推开巴老爷,一把抢到窗口处往外观望。只见一 匹快马绝尘而来,可以清楚地看到马背上身着一袭出尘飘逸的白衣的女孩。女孩面 冷如霜,冷峻的目光不是搜索着什么,看到商队时,她蓦的拉住了马,冷冷地盯着, 好象在怀疑什么。扬回心一跳,放下窗帘,老实地坐回原位。 女孩什么都没有发现,慢慢地骑着马走远了。 “妈呀,还以为被发现了……那女娃娃真精……”庞鼠一擦脸上的汗珠,戚戚 然地道。 巴老爷点头说道:“没错,真不知她怎么怀疑上来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难保她不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交上手了,我们的人又不够她打,那可如何是好?” “你他娘的怕什么!出了事咋兄弟替你顶着!”庞鼠看不过去巴老爷的样子, 摆明了不信任他们嘛!娘的,一个女娃娃也吓成这样。 “早知道多雇佣几个武功高强的了……”巴老爷根本没听庞鼠在说什么,犹自 抱头后悔。扬回撇撇嘴,竟没再说什么。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巴老爷听到马夫发出的惊叫声, 还以为霜晨月又折回来了,吓得一激灵。扬回和庞鼠也是一愣。 这时隐隐听到不断有人在叫:“人……飞在空中……”三人面面相觑,满腹疑 惑地走出车厢来到外面。 扬回最先感受到逼人的剑气劈头盖地地压来,忙不迭地运功抵抗,接着功力稍 差的庞鼠也受不了强劲的气势而脸色大变。二人连忙望向空中剑气来源之处,登时 大吃一惊。 一个全身包裹在暗青色长袍里的怪人竟然悬浮在空中,修长的身材好似随风而 动。在没有着力点的空中,人怎么能够站立飘浮?难道他是鬼魅? “不对!是……是御剑飞行!”扬回惊叫,然而这个发现带给他的震撼更大了, “他……他怎么会御剑飞行?难道他是剑宗?!” “剑宗”二字一出,除了不懂武功的人,所以人立时噤若寒蝉,惊惧又敬畏的 眼神集中到空中的人身上。虽然看不清黑色幕遮下的容貌,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 了他执在右手的一把纤美银剑,然后所有人又发现,在他的腰侧,还抱着一个较小 的身影,众人一开始被青袍人的气势所慑,竟没有看见。 这两个人,就这样诡异地出现在商队的上空。 “两……两位,到 底有何贵干?”巴老爷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这两个人不知是人是鬼,是善是恶, 不说目的如何,光是出场的方式就足够吓人了,不知是不是为那欧阳蓁而来。他心 中本有鬼,想到这里,更是冷汗涔涔。 听见这话,青袍人身侧的少年忽然朝他看了过来,巴老爷心中一突,那少年却 露齿一笑,回头不知和青袍人说了什么,只见青袍人甩甩袖子,凌空虚步走了过来。 那青袍人开口了:“我们要去苏州城,盘缠不够,你们好象要经过沼泽地,那 里有很多强盗,你们雇不雇保镖?” 扬回等人目瞪口呆,那竟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