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谁与争锋(大结局) 玉宛青将信将疑:“在哪里?” 祝雄风道:“你听着我念给你听:此路不通,通路不此。”玉宛青白了他一眼, 说道:“通路不在这里呀!笨猪。”祝雄风挠挠头皮,心想:这“通路不此”做何 解释呢?又沉呤片刻,想到:通路不在这里,那在哪里呢?又将地面上的八卦图形 看了一遍,甚至用脚使劲踏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玉宛青道:“我倒想起了一点。”祝雄道:“什么,快说!”玉宛青道:“我 记得刚进到这里来时,里面灯光刺眼,眼花缭乱……” 祝雄风恍然道:“我怎么忘了这点呢?八面墙上都镶有铜镜,这些铜镜不是只 为了好看吧。有几面镜子烂得不成样子,一点都有不好看,但装在这里,就大有名 堂。青儿,你拿火折子到那门口打亮,快点。”玉宛青拿了火折子走到了门口, “答答答”三下燃亮了火折子。 那桔红的光一亮,射到一面镜上,再反射到其他镜面。这八面镜互相反射,霎 那间发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彩。祝雄风虽觉眼睛不适,难辨四周,但他屏息凝神 片刻,眼前的神秘光彩似乎突然消失了,只看到八面铜镜互相反射后的灯光惧都集 中在了地面的八卦图形上,更奇怪的是那八卦图形在镜光的映射下,呈出一团光亮, 犹是八卦图形的核心部位,似乎有一团东西在溜溜滚动。 祝雄风观察了半响,却感觉不到这八卦图形上有何奥妙。又观片刻,忽见八卦 图形上发出一道红光,他猝然接触下,双眼刺痛难以睁开,心头禁不住狐疑:这是 怎么回事,有何玄乎?心里这么想着,便走到八卦图形上。 哪知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只见图形下面竟有水在流动,而水面上燃着一盆 炭火,祝雄风心中登时恍然:难道地下有出口?当下用脚狠狠跺了三下,听得地下 传来“嗵嗵嗵”三声闷响,正自提心吊胆,忽听得头顶“嚓嚓”响起,心念电转, 急闪旁边,却见头顶上突地裂开一个洞口,在他张目结舌时,“哗啦”一声,从洞 口垂下一条梯子,闪着幽幽乌光显是用铁铸成! 玉宛青也奔将过来,二人看着这条梯子发愣,均想:这梯子来得突然,是福是 祸?祝雄风站在洞口下方向上看去,上面隐隐有灯光闪动,相持茶盏功夫,求生的 欲望大增,终于抓住梯子,腾身而上,玉宛青随后跟上。 出得洞口,眼前景物大异,只见一颗夜明珠高悬半空,室内光华大现,光明如 昼。一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洗浴图,线条优美,落笔滑润传神之极,系出自丹青妙 手,画下面是一张精雕细琢的红木桌子,摆着三样果品,旁边一张椅背上搭着一套 白色衣衫,桌子对面有张六折的屏风。 二人在打量时,屏风外面突然传来争吵声,吓了二人一大跳。只听男声埋怨道 :“双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私自出去呢?”言语颇有不快。女声道:“你一直 在骗我,你为何瞒着我?”男声道:“双姐,他当年对你那么绝情,你怎么还念念 不忘?”女声哽咽道:“我只是想女儿!”男声咆哮道:“那杂种的女儿,有什么 好挂牵的。”女声怒道:“你,你给我滚……”男声说了句:“双姐,你好自为之 吧!”摔门而去。随后传来女人的呜呜哭泣声。 祝雄风心中一亮:那说话的男人正是欧阳杰,忽见玉宛青泪流满面,心中一酸, 附她耳边低声道:“青儿,你怎么了?”玉宛青道:“我娘,娘的声音!” 忽听屏风外的女声喃喃道:“作孽啊!”等了许久,再无声息,二人转出屏风, 见外面好大一间房子,富丽唐皇,暖意融融,但空无一人。 玉宛青无意间瞥了一眼墙上,不由得“啊”了一声,祝雄风不知所以,一看之 下,也是“啊”的一声。 辛辣抬脚踏入“死路”时,便抱着不成仁成义的想法,还只道脚下必有刀山火 海等着自己往上跳呢,哪知双脚踏出后,却落到了实地上。黑暗中只觉阴风飕飕, 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里提醒自己,这地方邪门的很,千万注意。他心里 不断想着:注意,注意,越是如此,心中却越是紧张,握刀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脑 中乱成一团。眼中所看到的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偶尔有一两下飘忽的火花,一闪即 逝,他心中一紧:难道真的到了地狱? 黑暗中,蓦然飘出一丝欢快悦耳的声音来,辛辣乍听之下,只觉心头那份紧张 莫名轻淡了许多,大感舒服,听得片刻,音调忽变,“咣”的一声,登时百乐齐鸣, 甚是挠心。辛辣心中一紧,突突跳了起来,乐声渐急,心跳也逐渐加剧。 这乐声忽而柔韵软调,如春夜喜雨又似深闺私语,柔媚婉转;忽而金戈铁马, 恰如万马奔腾,又若虎啸狼吼,极尽雄壮胆颤。忽高忽低,混杂一起,辛辣感到心 跳忽缓忽急,甚是不舒服。 这条通道无疑是世上最难通行的路,它的一切安排不过是在考验一个人的意志 紧强与否,一旦精神承受力崩溃,恐慌迷乱中,必会自我疯狂,甚至自杀。 辛辣曾经暴戾残酷的杀手生涯锻炼了他的心理承受力,在一次又一次生与死的 抉择中,他的精神承受力已超越了常人数倍。他坚信可以活着走出,因为他心中有 伟大而神奇的爱,被柔情软化后的满腔凛然正义,以及诚挚的友情。 他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突然,一切的声音消失了,一切又归复平静。 辛辣长长地吐出一口屏住了许久的浊气,如释重负,这才发觉身上的衣服如同 在水里浸泡过一般。一阵风吹来,黑暗中灯光一闪,一只斗大的光球急速滚来,在 通道中霎那间划出了一道火红的光线。辛辣双足顿地,攀到了高墙上,刚猫身走出 三步,一道大网兜头罩下来,并伴有刷刷之声。他避之不及,肩头奇痛,脚下一晃 身子直坠下来,脚自触地,不待跃身,只觉地上一软,整个人跌了下去。 他身子直坠下去,一颗心也似乎提到了噪子眼里,就要跳出来,万般无奈中, 急中生智,一刀插下去,“呛啷”一声,眼前火星溅射,他身子剧烈摇晃起来,这 一刀竟是插在了石缝间,夹住了刀锋,止住了他的下坠之势。 他双手抓握刀柄,稳住紧张的心,腾出一只手沿着刀锋摸下去,石壁上冰冷光 滑黏湿,全无凹凸之处,脚伸向石壁,想找处垫脚的地方,哪知脚下空虚不着一物, 心中先惊后喜:脚下石壁断开,是到了底端还是另有一洞口?反正这样耗下去,终 会体力耗尽脱手坠下,不如冒险一搏,也许能够绝处逢生。 他催动内力,猛地拔出刀来,下坠时身向一侧横闪,随着脑中一阵眩晕却已落 于实地上,心中大喜,连双脚的酸痛也忘记了。他把刀举过头顶高,向前摸索,不 时传出刀碰石壁的当啷声,自己惶急的吐气声,以及身体蹭着石壁的沉闷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忽现灯光,有人喝道:“什么人?”一盏灯笼出现面 前,辛辣双目一花登时闭目,凭感觉劈出一刀,听得惨叫一声,再睁眼来,只见一 人伏尸面前,另外一人见状,喝了一声,狂扑而至。辛辣闪身让过这人狂扑之势, “刷”的一刀劈在他背上,登时一命呜呼! 辛辣踢灭一只灯笼,拎起另一只向前走去。转过一弯眼前灯光通明,直如白昼 般刺目。这间洞室三面俱用腕粗的玄铁围成显是一间牢房,地上半卧着一人,另有 一人站在铁栏边,双手晃着铁栏,大呼道:“他妈的,快来人,快叫南惊云那狗娘 养的来见我。”叫了半响,见没人理会,便抡起手腕上的铁链四下击打,一边发疯 地喊叫,打了半响,许是累了,靠墙一屁股坐地,绝望地大口喘气。 那卧地之人道:“叶流星,你发那么大火能顶屁用?你现在已不是红灯教总管 了,而是阶下囚,你知道吗?是阶下囚。谁会听你嚷叫,还是省份力气吧!” 叶流星捶打着胸口,说道:“松原,你休要挖苦我,真要惹恼于我,可休怪我 无情。”这二人原来是叶流星,松原。 那日在太湖西山洞里,火龟出现时引发山体震动,骇走了南惊云等人。松原叶 流星二人幸免于烟熏之祸,得以逃出山洞,却被守在山洞外面的南惊云捉获,带回 至尊楼囚于此洞里,数月里,受尽了百般虐待,更重要的每日难以安安稳稳地睡上 一觉,到如今俱都极度颓废,精神已近崩溃。叶流星无休止地大呼小叫,片刻不宁, 今日又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怒火,四下击打,双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脸色犹是 骇人。 辛辣初时不识二人,当知道二人时,不禁心下纳闷:松原是泰山掌门,囚于此 理所当然。这叶流星乃红灯教总管怎么也囚于此?难道红灯教内发生了内乱?如若 真的发生内乱,元气大伤,此行正当时候。 只听松原道:“叶流星,你能唬住谁?你锤不在手贫道岂怕了你?依贫道看来, 你最好省些力气,届时南惊前来,你也好向他求饶,否则说不得话来,可就大事不 妙了。” 叶流星被松帮派一番话激怒了,大骂而起:“臭杂毛,你少来消遣老子,老子 光明磊落,何时向人求饶过?老子只恨杀不了南惊云那狗杂种难泄心中之恨,老子 做梦都想把那狗杂种剁成烂泥,喂……”说到这里,眼前一黑,热血冲头,“啊” 了一声,摔倒地上。 松原道:“你何苦折磨自己呢?” 叶流星大咳一阵,紧闭的双目流出泪水,说道:“我恨,我恨哪!”说了两句 话,复又睁眼,强作欢颜,握住松原的手道:“谢谢……你。”说到这里,脸色倏 然大变,身子乱颤,双手乱扯乱抓。 松原只道叶流星要害自己,心头大骇,滚向一侧,哪知叶流星哈哈笑了两声, 惨叫一声,“咕咚”倒地,一动不动,已自气绝身亡。松原顿生悔恨,怪自己没有 料到他会寻死,反而以为他要害自己,否则就可以阻止他自绝了,如今只剩自己一 人长伴孤灯,与铁栏为伴,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想到这里,悲愤交集, 潸然泪下,忽抬头,见辛辣站在铁栏外面,吃了一惊,见他脸色冰冷,刀上血犹未 干,只道是南惊云派来取自己性命,心中反而一宽,道:“何劳你外人动手,贫道 自行了断就是。”说时,抡起铁链砸向天灵盖。 辛辣大惊失色,风铃刀伸进铁栏里,“铮”的一声,削断了松原砸向天灵盖的 铁链。 松原出力失衡,向后倾倒,爬将起来,看着断开的铁链,又望望外面的辛辣, 一脸的迷惑。 辛辣道:“道长看错人了,在下也是落难者,碰巧经过这里。”刀光突起削断 一根铁柱,跨进牢里,尽数斩落了缚住松原四肢的铁链。 松原手脚恢复自由,伸展活动几下,看了一眼自绝性命的叶流星,不由得叹息 一声。 便在这时,忽听得“哗啦啦”一阵铁链声响,松原脸变大变,急道:“不好, 南惊云来了!” 话音未落,铁门推开一条缝,闪进一位白衣美妇。辛辣刷的一刀劈下,白衣美 妇身法极尽怪异,向旁一闪,即避开辛辣这杀气凛然的一刀,急步奔下石阶。 松原看着来人,脱口呼道:“你,你是欧阳双!” 白衣美妇怔了一下,幽幽道:“还是有人认得我欧阳双。” 松原道:“你,你这二十年都去哪里了?” 欧阳双道:“我,我……啊!来不及了,快点离开这里,叶流星呢?”转脸看 到了辛辣,想到方才那一刀劈下的威力,心头甚是奇怪。 松原沉声道:“他,他自绝身亡!” 欧阳双“啊”一声,身子颤了一下,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快点走!”又 向辛辣道:“你是闯关者,触动了机关,无意间来到了这里,是吗?”辛辣道: “是。”欧阳双道:“那就一块走吧。” 三人刚走上石阶,只听“怦”的一声大响,那道铁门突然飞了起来砸向三人。 三人俯首低头,铁门“呜”的一声,贴着背脊飞了过去,随后一声冷笑自门口发出, 哈哈…… 欧阳双大惊失色,双臂一伸,三人退回石阶下。 只见南惊云拾阶缓缓而下,目光扫向三人,笑道:“你们还想走吗?” 欧阳双厉声道:“南惊云,你滚开一边,这里不关你的事。” 南惊云冷笑道:“双姐,你敢私放要犯,这可是犯死罪的事情。”欧阳双道: “你胆子不小,敢训斥于我?”南惊云道:“双姐,教主传下令,凡抵抗者,一概 格杀勿论,双姐,你可不要为难属下。” 欧阳双怒道:“他敢!”说时,娇躯展动,长剑既出先声夺人,一道光练刺向 南惊云, 南惊云脚跟后踏,借石阶下冲之力,反手斜撩三剑,哪知他长剑方出,忽觉身 侧刀风霍霍,压力陡增,一看辛辣正一旁虎视眈眈,暗吃一惊,料知难敌对方二人, 虚晃一招,倒身退出门外。等三人出来,南惊云早已不知所踪! 祝雄风玉宛青二人俱被墙上的一幅画惊住了,只因那画上少女无论音容笑貌, 身形体态都同玉宛青一般无二,只是衣着不同,甚至那画上少女的浅浅一笑,犹能 令祝雄风心神一荡,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象的人呢? 再看那画上的落款是:双姐画像,欧阳杰。祝雄风心神驰骋,恍然大悟:二十 年前,如意坊主人画痴欧阳重膝下三子一女,有“文武双杰”之称,那这“双姐” 显是“文武双杰”中的欧阳双了,但何以青儿同她这般相似?前几日,青儿突然提 及娘来,难道欧阳双同青儿有着极为密切的渊源?甚至欧阳双就是青儿的娘?想到 这里,又顿然否决:这怎么可能呢?单凭欧阳杰制造公平府血案一事,就不可能有 这样的关系。 他心中一团糟,不由看向玉宛青。 玉宛青也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忽地神色一悲,说道:“她……她是我娘!” 这本是在祝雄风意料之中,可是又不敢肯定,蓦地窗外传来一声叱骂:“快停住, 否则再踏半步我让你血溅当场!” 二人听得大惊,均想:什么人来闯至尊楼,莫非辛辣走出死路闯到此处?相视 一眼,奔出房外,只见三名红袍人正围着一人厮杀,这人不是辛辣,却是那天虹。 那三名红袍人滚动出击,三把弯刀交剪劈出,足以骇魂惊魄,那天虹左掌轻晃 三下,一股狂风卷向三人,正是一招“观音三摇手”。这三人也委实了得,各拍一 掌合三人之力登时化掉了那天戟的掌力,红影飘转中,雪亮的刀光再劈向那天虹。 那天虹背中一刀,惊愤交加,连攻几招杀了一人,另外二人心惊胆寒,出刀更 狂更恶毒。那天虹此时武功大长,以一敌二也不落劣势,但要想速战速决,也不可 能。 祝雄风道:“青儿,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打发那两人。”玉宛青“嗯”了一声, 说道:“风哥哥,你注意安全。”祝雄风拔剑跃起,如疾风刮过,冲入场内,出了 三招毙了一人,那天虹压力减缓也杀了一人。 那天虹握住祝雄风的手,喜道:“大哥,有你这在就最好不过了,大师他们就 困在前里的花园里。” 祝雄风道:“你,怎么到了这里?” 那天虹道:“那日同大哥大嫂失散后,我一人来到至尊楼外,寻找入内的机会, 也该巧有一批农夫搬运粮食,我就借机扮成一个农夫,趁人不备,混了进来。可是 至尊楼内机关太多,我有两次触动了机关,都亏一位白衣蒙面人相助,才得以脱身。 白衣蒙面人又教了我一些识别机关的法子及机关的布置,就这样在至尊楼里躲躲藏 藏,呆了有七八日。昨日我发现了困大师等人的所在,今日前来搭救,不想碰上了 这三人,幸亏大哥助一臂之力,否则可就麻烦大了。” 祝雄风喜道:“那太好了,走,先去救大师脱困再说。”招呼玉宛青一声。玉 宛青走过来,那天虹叫了声“嫂子!”,玉宛青脸上一红,心中却无比高兴。 三人刚走几步,突然看到一条红色人影一晃而过,掠向一侧院内,祝雄风见那 人是柳若珍,心中一动,说道:“天虹,你同青儿前去救大师他们脱困,我去去就 来。”说罢,身形顿起,掠入方才柳若珍所去的小院。 院内,积雪皑皑,几株梅花吐香正艳,幽香袭袭,地上一串脚印通向北首一间 高大雄伟的厅室。柳若珍在门口打量片刻,终于闪身而入,祝雄风随后跟入。 厅内装饰之豪华简直可同皇宫大内相比,只见地上俱是清一色光可鉴人的方形 玉石,四面墙上缀些金玉古玩,正中悬五颗硕大宝石,璀璨生光,照在一道珍珠串 成的门帘上,袅袅香烟从帘内飘出。 祝雄风哪见过这般富贵的所在,登时呆了。 忽地珍珠门帘左右分开,阔步走出一人,只见他一袭盘龙黄袍,绣着暗影牡丹, 袖口镶着金丝银线,神态富贵而尊严,正是欧阳杰,其后一人锦锻衣衫百花拼图, 光彩熠熠,辉可夺目,正是南惊云。 只听欧阳杰拍手大笑道:“祝雄风,本座候你多时了,你能从八面玲珑阵中走 出来,果有非凡的胆识,不虚本座一候啊,哈哈……” 祝雄风听得笑声如梦方醒,道:“是吗?在下欢喜得很,” 南惊云道:“祝贤弟,你我也终于又见面了,以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望 别放于心上,谁让你不识抬举,非要同我作对呢?今日你我可以面对面决斗了,你 知道吗?我等这天等得心慌。” 祝雄风道:“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龌龊小人,为达罪恶目的残害了多少无辜? 你们用连环诡计驾祸于我,又用重金色相收买意志不坚,贪财好色之徒,处处造谣, 蛊惑人心,毁我名声,想让我无路可走,听命于你们。这些奸计原来大妙,可惜事 与愿违。” 欧阳杰叹道:“只怪本座一时大意,出了秋凤鸣这个叛徒,害我措手不及险些 坏了大事。但本座命中贵人,自有天相,这么一点挫折算什么。哈哈!古往今来, 哪个成就大事之人没经历过失败呢?哈哈!你不来,本座委实头痛,如今你既来了 本座真是无比欢喜啊,哈哈,不过本座爱惜人才,只盼你能归附教内,共同谋取一 番轰轰烈烈青史留名的大业。” 祝雄风冷笑道:“凭你也配青史留名?简直笑掉大牙,让我跟你们这些阴险, 卑劣,暴戾,噬血的恶徒混在一起,我恶心欲吐。” 柳若珍忽道:“杰哥,听我句话,改过自新吧!” 欧阳杰怒斥道:“贱人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座讲话,改过自新?哈哈…… 你放屁!当今武林眼见入我股掌中来,我是武林第一人,武林之主啊!这种感觉太 过美妙,太刺激了。哈哈……” 祝雄风道:“你为了这一天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背信弃义之事,说出来都让 人齿寒。” 欧阳杰眼睛一亮,笑声嘎然而止,道:“你说出来吧,本座洗耳恭听!” 祝雄风道:“你为获取武功与金钱可谓不择手段,昧着良心做尽缺德事。首先, 你为了学得上乘武功,花言巧语骗得岳移花的信认,学了她的武功后又把她抛弃; 其次,你为得到足够的金钱,转而接近‘富可敌国’,获取信认后又把他的女儿骗 到手;再后来,你亲自策划了一件二十年前震惊江湖的大案,你的同伙扮作强盗逼 迫柳倾国交出藏宝图,后又残忍地杀人灭口。有了雄厚的钱富,深奥的武功后,你 就自己失踪,暗中建起了至尊楼,为了扬至尊楼的名,以便于阴谋诡计的推行,你 以逍遥魔君的面目现世,造成江湖上人心慌慌不得安宁,再以所谓的至尊楼主之名 出面收拾残局,达到了扬至尊楼大名的目的,有了金钱,武功,显赦的地位后,你 就躲在至尊楼里一边策划一个又一个的阴谋,一边做着黄粱美梦……” 说到这里,忽听柳若珍惊呼一声,脸色惨变,说道:“当年那抢劫案,竟是你 指使的,你好恶毒的心肠,欧阳杰,你狼心狗肺,不是人……” 欧阳杰大笑道:“无毒不丈夫,古往今来,能成大事者,哪个能出手软弱?何 况一个老头子守着一大笔财富,终日胆惊害怕不知东南西北,哪若借我用来成就一 番事业呢?待我大业既成,再为他铸金身做撰文,流传千载,岂非更妙,哈哈。” 柳若珍芳心欲碎,心似刀割,道:“那,那依依身上那一掌是谁打得?” 突听得一个女声道:“本仙子知道,就是顾松风。”随着话声,廖百花走了进 来。 众人尽皆大出意外,柳若珍厉声道:“廖百花你这贱人,你还敢来,你,你还 我依依……”方待扑向廖百花,就听门外有人道:“娘,我在这里。”柳若珍见依 依站在门外心中大喜,也就不再迁怒于廖百花,说道:“依依,过来让娘看看。” 欧阳依依走到祝雄风身旁,叫了声“祝大哥”一张粉脸登时红了个透,低头不 语。 柳若珍见她脸上娇羞可人嘴角满含欢喜,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既惊又恼,眼 光无意间落在了她的腹部,虽说冬日里穿衣加厚,但她乃过来人,仍发现依依小腹 微微隆起,心中一惊,难道依依她,她有了身孕? 忽听廖百花道:“柳若珍,你终于明白了吧!” 柳若珍喃喃道:“这一切都像梦一样,怎么可能呢?欧阳杰,这一切难道都是 真的吗?” 欧阳杰道:“不错,全是真的。”又冲祝雄风狞笑道:“本座有一特点:喜欢 的东西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我宁愿把它毁掉。人,也不例外。” 祝雄风道:“我知道,数月前一战后,你如今已经胜券在握,因为你已经找到 了打败我的办法。但你真的以为同南惊云双剑合璧就能称雄天下吗?” 欧阳杰道:“应该是这样,唉!你太聪明了,凡事瞒不过你,如本座猜的不错, 当日你就猜出了本座与你比剑的真正意图。你既然还敢来,莫非你有了反败为胜的 法子?” 祝雄风幽幽叹道:“你也猜得不错,可惜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就像至尊楼内遍 布的机关一样,往往可以毁掉前来挑衅之人。” 欧阳杰脸上表情稍纵即逝,道:“你的帮手呢?在哪里?怎么还不出来?” 祝雄风心中凛然:是啊,我的帮手呢?辛辣有没有走出死路呢? 便在这时,有人大喊道:“我在这里。”一条人影出现在祝雄风身边,伸出右 手紧握祝雄风左手,随后拥进来数人,大方,木道人,松本,简帮主,松原,那天 虹全拥了进来。 辛辣一脸的冷默,连声音都冰冷的骇人,突然之间他似乎又是昔日那个名扬江 湖的杀手了。 玉宛青倚靠在一位白衣美妇的身旁,神情甚是亲昵无间,二人脸上泪痕俱都未 干。祝雄风心中一喜,知道玉宛青终于寻到了二十年未见面的母亲,欧阳双了。耳 中忽又听到有人喊:“大哥哥,楚楚在这里!”祝雄风转脸见一少女欢快地向己奔 来,一时心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楚见祝雄风沉默不语,也不理自己,一阵伤心涌来,道:“大哥哥,你不理 楚楚了。” 祝雄风瞥向玉宛青,见她仍沉溺于母女重逢的喜悦中,对楚楚的话全未听见, 心中放下心来,忽然听到一声哀怨的叹息,一看之下,却是欧阳依依,心头登时酸 楚紊乱,随即想到:大敌当前,我怎可以先乱了心神?一旦不能制住欧阳杰南惊云 二人的联手剑,势必连累他人的白白伤亡,那自己的一番努力岂非全成了泡影? 忽听欧阳杰怒道:“双姐,你为何放他们出来,他们都可是要犯……” 欧阳双叹息一声,道:“杰弟,这二十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就算玉高阳待我 冷默绝情休我回娘家,你也不该痛下毒手啊。” 欧阳杰道:“双姐,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之人,我一辈子都会记忆犹新。记得 小时候谁要是欺负了我,你都会为我报仇,我做错了事,你也总是帮我顶着瞒着,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为何我不能为你做点事呢?玉高阳欺侮了你,我当然要替你报 这个仇。” 欧阳双道:“真难以想象我痛爱的胞弟,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唉!都怪我小 时候太任由你,太护住你,养成了你争强好胜的个性,如今你成了武林罪人,欧阳 世家的不屑子孙,这都是我的错啊!”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欧阳杰道:“双姐,你对我的好,我永世铭记,可是万万不该做出这等于我不 利的事来。你知道为了今日,我付出了多少?在这个利欲熏心,尔虞我诈的世上, 我感到欠你的太多,太多了,双姐,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能否偿还得了……” 南惊云不愧是为奸作歹之徒,心肠绝对比眼镜蛇还要毒上几倍,他从欧阳杰的 话里嗅出了主子的真正意图,突然拨剑,刺向欧阳双。 欧阳双绝对想不到南惊云会突然出手,更想不到他一剑刺出来会这么迅急,顿 时呆了。玉宛青惊呼一声,拔剑迎向南惊云,廖百花身形一晃,斜刺里撞向南惊云。 只听“当”的一声,玉宛青的剑脱手飞向半空,吓得花容失色,又是“当当” 两声,廖百花仓猝间连发的三把飞刀,被南惊云击落两把,剩余一把也准头大失打 在墙上。廖百花再转身形,左手一扬,又打出三把飞刀,较之先前三把力道上加大 了一倍。 南惊云狞笑声中,骤转身形,向前斜跨三步,长剑倏起刺向廖百花。廖百花见 南惊云身法快得不可思议,一道剑光直击而下时已难以闪避,惨呼一声,飞落一旁, 扭曲的脸上刻满了愤怒,她从怀中摸出一团丝锦,打开来,右手颤抖地拿起丝锦里 包着的如意凤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惨声道:“如意凤钗,如意钗。你害得我好 苦啊!”说话间,突然倒转凤钗狠狠刺入心窝,又说了句“如意劫哪!”一绺香魂 终飘渺而去。 众人尽皆耸容,忽听得几声哀怨的琴声传来,众人循声一看,只见欧阳依依正 自抚琴,或许,她想用一丝琴音来超渡廖百花的灵魂吧。 南惊云刺杀了廖百花后不动声色地退到欧阳杰身侧,二人相视大笑,声震屋瓦, 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大笑声中,二人同时出剑,两道剑光霎那间生成了无尽的 狂飕,这两道狂飕相互缠结,补陋弥缺,以至无法形容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祝雄风辛辣二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同时错步上前奋力搏杀起来。这只是转眼之 间的事便即平静,“当”的一声过后,有人兵刃追地,又听“噗嗵”一声,有人倒 了下来,一切都像未曾发生过。 只不过南惊云再也不能施出那套惊天动地的反手剑法来,他的一切雄风报复, 恶念昭彰都成了过眼的云烟,随着辛辣一刀插进他的心窝而休止。 欧阳杰喘着粗气,右乳处汩汩流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是以一脸的惊愕, 若说那日他败在祝雄风剑下是有意,今日再次失败那就是无意了。 欧阳依依忽然说道:“娘,爹爹,他受伤了!” 柳若珍看了一眼欧阳杰,冷笑道:“他不是你爹,你亲爹是欧阳武,因为他根 本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 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说出这一番话来,那是何等的勇气! 众人尽皆哗然时,欧阳杰突然晃身上前抓起欧阳依依,纵声大笑,冲出厅外, 顿足上屋。 柳若珍惊道:“欧阳杰,你若敢伤依依一个手指头,我跟你没完。”边说边追。 只见欧阳杰穿墙出院,转眼间出了至尊楼向东南方向而去,柳若珍既惊且怕, 狂追而下,猛然身侧人影一晃,祝雄风辛辣二人已经超越到了前头。 欧阳杰新败之下,又听柳若珍抖露出自己的无能及依依乃欧阳武亲生一事,直 如五雷轰顶,最后的一丝尊严也登时沦丧,只想杀了依依发泄心头的愤恨。他抓住 依依一路狂奔,不知不觉奔到了一处山顶上,其速不减大有同依依一起跳崖的企图。 祝雄风虽然拼尽了全力,渐渐缩短了同欧阳杰的距离,但终未追上,眼见他来 至崖边,顿时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二人,拦住了欧阳杰。欧阳杰吼道:“让开!”一人道 :“四弟,你还想逃吗?如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恶行暴露,形同丧家之犬,别 休怪二哥不讲兄弟情份,怪只怪自己吧。念及亲兄弟一场,二哥会给你留个全尸, 否则留下你命来,也难平众愤。”说话的是欧阳武,欧阳雁笑持剑一旁虎视眈眈。 只听欧阳杰冷笑道:“你是来救你女儿的吧。”欧阳武脸色微笑:“你都知道!” 欧阳杰狞笑道:“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嘿嘿!这世上只能我骗人,不能人骗 我。欧阳武你现在很高兴,是吗?哈哈。”大笑中双臂一张,把依依掷了出去,其 势甚急。欧阳武脸色大变,待转过身来,依依去势如矢,已是救之不急,却见欧阳 雁笑斜身扑出,刚好接住了依依。 欧阳武舒了一口气,蓦然间欧阳杰抡掌劈了过来,欧阳武闪过这一掌,跳出圈 外,看着气急败坏困兽一般的欧阳杰,心平气和道:“四弟,你既不知悔过,那可 更怨不得二哥了,欧阳世家一世英名,全葬于你之手,唉!二哥以大局为重,只好 毙了你,才能求得宽恕。你认命吧。” 欧阳杰听得他一番话后,好似镇静了许多,脚在雪地里向后挪移,抬起的双掌 缓缓放下,眼睛瞪视昏暗的天空,过了片刻,忽声嘶力竭道:“来吧,你来吧!” 欧阳武心情沉重地向前走了三步,又退了一步,凝视欧阳杰片刻,叹道:“没 办法了,如你不死难息众愤。”说话间抢步上前,右手一扬。 只见一团五彩纷呈的针芒霎那间披头盖脸地打向了欧阳杰,在洁白的雪中看来 犹是绚丽。 有幸见到这一幕的祝雄风,辛辣,柳若珍,欧阳雁笑,欧阳依依,无不耸容色 变。 欧阳杰面上神情霎那间凝固,他转身似乎想闪避,可是这一团针芒的威力太过 迅急强悍了,他热血如凝,已被一股强劲的冲力掀翻在雪地上,连他那宽松的黄袍 都被密密麻麻的针眼紧紧地钉在了皮肤上,在骤起的寒风中一动不动。他一心想着 称霸武林,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死在了如意坊的独门 暗器——如意手下。 柳若珍突地纵声大笑:“哈哈,他死了!哈哈,罪有应得。”笑声中,一把抢 过依依抱在怀中放声大哭。 欧阳武走到这母女身旁,怔视她们良久,道:“依依,你其实是,我的……女 儿” 祝雄风蓦地想起了那日西山时欧阳武对欧阳雁笑说得那句话来,当时自己心中 还打趣一番,过后就不记得了,想不到,事实正如自己打趣的一般,不幸被自己言 中。 这时,大方等群雄也赶到了山顶,看到欧阳杰死在如意手下,俱都舒了一口气。 大方道:“欧阳先生大局为重,大义灭亲,此等精神气慨可昭日月,值得尊敬,今 日大魔既除,人死万事空仇怨即了,其之祸害,就此不予追究。” 松原道:“大师言之极是,贫道本来恨他要死,既然元凶伏法,那就既往不咎 了。” 欧阳武道:“我欧阳家出此不屑子孙,给整个武林带来了一场血腥浩劫,也让 欧阳家门庭受辱,我身为一家之主实在无脸面对武林同道。虽然各位开明大义既往 不咎,但我却难以宽怒自己,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将此家传之物——如意手弃此崖 下,以此为警,望我欧阳家子孙后代,铭记于心。”话音甫落,抖手把金光溜溜的 “如意手”掷于崖下,片刻后,听得“啪”的一声,显然已落入了崖底。 欧阳雁笑心中一个劲地惋惜,却也奈何不得这位严谨的二叔,叹息一声,说道 :“二叔,婶娘,四叔后事如何处理?”他话音未落,忽听柳若珍怀抱中的欧阳依 依大笑一声,挣脱出来,奔向一侧林中,形为极是反常,显是欧阳雁笑的话又触及 了她内心的伤痛,情绪失控下挣脱而出。 崖顶陡峭高耸,坡面积雪甚厚,依依一面哭着一面撒足狂奔,欧阳武柳若珍二 人其后追随,生怕她有闪失。可是欧阳依依奔速过快,脚下一滑,滚倒雪地上,坡 面之上再难收住下滚之势,直坠入崖下面。欧阳武柳若珍追到断崖边,跪在雪地中 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祝雄风何尝不是悲痛欲绝,此时此刻有谁能明白他内心的伤痛有多深?他目光 呆滞,怔立依依失足坠落的崖边看着昏昏的天空,又看看银白的雪地,心中几次想 到了死。 那天虹玉宛青二人分站左右,都怕他会想不开,此时西北风在空中打着一个又 一个尖锐的响声吹了过来,刮得地面积雪漫空飞扬,天空更为昏淡,不久鹅毛大雪 飘飘而下。 在大方的百般开导下,祝雄风才跟随众人下山。有欧阳双带路,众人再不惧怕 至尊楼内的机关。回到至尊楼后,灯已掌上,祝雄风仍是不发一言,眉宇紧锁。 用过晚饭后,因大雪封山,出行不便,众人就留宿在至尊楼内。欧阳杰一死, 树倒猢狲散,红灯教顿时瓦解。欧阳双大显巾帼英姿,接手红灯教安排妥当一切, 稳住了人心,至尊楼上下一心空前团结,群雄都对欧阳双佩服不已。 过了一日,就是腊月二十九了,大雪仍下个不停,通往谷外的唯一通道已被积 雪封锁。群雄都打算留在至尊楼内过年。这天上午,众人正在议事大厅里纵情闲聊, 突然听得一声大响,在众人惊愕时,陡闻一串尖笑由厅外传来。众人齐齐望去,见 一人大笑着由破碎的门洞里窜了进来。 只见来人一身淡绿衣衫,前后滚花压边,袖口处各绣了一只鸳鸯,衣襟动时, 清香袭袭,怀中尚抱着一个长发飘散的女子。一张脸白晰俊雅,笑声虽响,但语调 尖细,颇似是女人的声腔,手中一把剑通体青碧,荧光流溢剑气凌然。 楚楚见着来人“咦”了一声,说道:“大哥哥,你看这头猪怎么跑出来了。” 又见他手中剑晃动之下似秋水般荡漾,不觉一愣,说道:“秋水剑!”她的说话声 惊动了绿衣人怀中的女人,她侧过脸呼道:“楚楚,楚楚。”楚楚这时候也看清了 绿衣人所抱的女人,是师父岳移花,不由脱口惊呼:“师父,师父!” 松原见到绿衣人显是大吃一惊,顿时从椅上站了起来,呆了半响,方自说道: “松风师弟,原来……是你!” 绿衣人阴森森道:“大师兄,你还记得我这个松风师弟啊,那太妙了。”说到 这里,目光如刀射向祝雄风,道:“祝雄风你认得我吗?” 祝雄风心头惊愕万分,见他手持秋水剑,登时陷入了沉思中,思索片刻,心中 恍然:那日在移花宫密室的桌下,曾发了有松动的砖块,当时还道是通风口,如今 看来,莫非那通风口正与囚绿衣人的山洞相通?他既能制住岳移花显是练了铁箱下 面的剑法,那九招剑法俱是裸体女图,女子练来无碍,但由他个须眉练来却颇有不 妥。因男女体质的差异,内功心法也大相径庭,他练了剑谱上的剑法被其阴柔性熏 染才变成目前这付模样。斜瞥之下,见他神情与目光中俱有丝丝的娇媚,穿的也是 女人的装束,更是深信不疑。 又听松原喊了声“松风师弟”,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他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泰 山派第一高手顾松风。这时听得顾松风问向自己,虽觉那声音熟识,但因声调尖细, 终未辨出,而是看着顾松风发呆。 只听顾松风狞笑道:“祝雄风,你连秋凤鸣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祝雄风听他自报来历,心中之惊难于言表:秋凤鸣,秋先生难道就是顾松风? 想不到他隐藏之深欧阳杰竟尚有不及!这么说那日黄山大会为我辩解时他就已从移 花宫脱身,难怪那日所露的一手功夫如此出神入化,原来从那时起已练了移花宫的 武功,说道:“秋先生,你堂堂须眉男子汉,何时变得这副阴不阴阳不阳的样子,” 顾松风道:“秋凤鸣即是我,世上本没有这个人,秋凤鸣三字不过是捏造出来 的骗人而已。嘿嘿,那日被你囚于山洞里,谁晓得因祸得福,学了这般精妙的剑招 还有这把利刀。” 岳移花挣扎一下,怒道:“顾松风,你偷本宫剑法不得心法要领,变成这个模 样,罪有应得。” 顾松风将岳移花抛于地上,一脚踢飞数丈远,瞥了一下眼神,道:“你这贱人, 敢说我坏话,哼!” 楚楚叱骂一声,向顾松风连刺数剑,顾松风连鞘带剑一挥而下,“当”的一声, 凌厉的剑气隔鞘而出,龙吟不断青光索绕,楚楚的剑一经触及登时断成三截,人也 被剑气激荡起来。顾松风目现杀机,道:“臭丫头,我今日要报那羞辱之仇。”说 话间,秋水剑破空划向楚楚。 地上的岳移花突然扑在楚楚身上,挡住了这凌厉的一剑,“噗”的一声刺入岳 移花体内。剑鞘未除尚有这份骇入力道,可想秋水剑的剑锋之利,有多厉! 顾松风从岳移花身上拔出剑,阴阳怪气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人家手辣, 哈哈。”说时发出一阵短促尖细的笑声。 楚楚扑在岳移花身上放声大哭。 岳移花道:“师父清白已遭这恶贼玷污,早想一死,只是念及你年幼无知,移 花宫门户无人执掌,才忍辱偷生至今,楚……”说到这里,声音已显急促,吐字困 难,仍振奋道:“楚楚,答应师父,终,生,不,得背叛移,花宫,发,扬,光, 大,楚……楚,答,答应……”终未说完,头一歪,便即气绝。楚楚伏在岳移花身 上直哭得死去活来。 见此一幕,松原怒道:“松风,休要放肆!” 顾松风冷笑道:“大师兄,你不要逼我动手。”目光射向松原,松原脸上变色, 避至一旁,不再言语。顾松风道:“祝雄风该轮到你了,让你多活了这么长时间, 你应该感激才是。为何愁眉苦脸? 祝雄风道:“我只有一点不明白,你以前三番两次鼓励我,帮我到底为什么?” 顾松风仰天大笑三声,说道:“为什么?为的利用你,利用你同欧阳杰斗个不 停,你们之间只要斗个不停,我就高兴,不论谁输论赢,于我都有莫大益处。现在 欧阳杰死了,就该我来收拾残局了,我正一步一步迈向胜利,走向属于我的权柄财 富。而你这个棋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了。人生如棋,我的每一步计划都经过深思 熟虑,反复论证,其深远之用意,岂是欧阳杰匹夫之流所能领悟的?哼哼!跟我斗 最终只有失败一条路,大好的成就尽归我所有,经营了二十年的红灯教最终还不是 在为我造就一切。欧阳杰啊!欧阳杰,你用尽心机不择手段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哪若我坐享其成,哈哈!略施小计,这自命不凡的祝雄风还是乖乖听我的话,为我 办事为我杀人?除去了欧阳杰这个绊脚石,你这粒棋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哈哈。” 众人听到顾松风的话无不脸上变色,想不到他城府如此深沉,心机如此缜密, 比之欧阳杰尚高一筹,心中尽皆不安起来。 只听祝雄风道:“好厉害的计谋,好厉害的过河拆桥,你真以为你是真正的赢 家吗?” 顾松风止住狂笑道:“你说说看。” 祝雄风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关键时刻,卒子尚能将军,何况你根本就 忘了致命的一点。” 顾松风惊道:“哪一点?” 祝雄风道:“那就是你太狂妄自大了。”说话间,轻轻刺出一剑,只有一剑。 这一剑包含着数个奇幻的变化,这一剑方自刺出,霎那间生出了一股浑然天成 的气势,这是一种凛然正义的王者之气,在这一剑中,揉合了他的意志,精神,嫉 恶如仇的本性。他的剑之魂在霎那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挥,锋芒毕露,举世皆惊, 无坚不摧,足可荡涤世上一切代表罪恶的丑陋物体。 这一剑中有了灵性,一挥而就,有幸见到之人莫不耸容骇惊,心神俱碎。 顾松风拔出了秋水剑,转眼间将学自移花宫的七式剑招从头施到了尾,出剑之 快可以用风来形容。 但是,只听得“铮”一声刺耳的尖啸,一道青光同一溜火星在半空里彼此缠绕 片刻,慢慢消失了,一切又平静下来。 顾松风身子站得笔直,剑还在手里,青光依旧荧绕,可是他的咽喉上多了一个 洞口,血正汩汩冒出来,许久“卟嗵”一声,身体倒在地上。 真正的至奸至恶之人终得伏法。一切都在无意中让人难以欲料,最终又让人相 信天意。 至尊楼,楼尚在,但已经失了它的雄霸之气。 雪依旧纷纷扬扬,落在哪里它都是雪,至尊楼内也概莫能外。是以至尊楼是无 罪的,有罪的是操纵它为非作歹的奸恶之徒。谋图霸权之人已死,那它的罪名也将 像这飘扬的雪一样,终将消逝无痕。 群雄在至尊楼里过了一个欢快新年,一直俟到初八,才相顾离开,临行时,又 记住了来年的一个日子,四月初八。 大方在欧阳双的帮助下,终于找回了《易筋经》,欢欢喜喜地赶赴少林寺。 欧阳双把至尊楼内的所有机关暗道迷宫,通通关闭后,把至尊楼交由一个信任 可靠之人代为管理,先同祝雄风玉宛青二人把楚楚送回移花宫。 祝雄风督促她好好练功,不得忘了师父的遗训。三人在移花宫住了一宿,第二 日,同楚楚洒泪而别。 不一日回到杭州,把公平府重新修建,一切收拾妥当就等四月初八那个日子了。 其间,祝雄风玉宛青二人又一同去了一趟欧阳依依失足坠落的断崖。费尽千辛 万苦下到崖底却一无所获,欧阳依依竟是尸骨无存了,祝雄风悲伤些时日,虽玉宛 青百般开导,总是不见喜色。 这一日到了开封。开封乃二人邂逅相识相恋的地方,虽春寒料峭,但毕竟在二 人心目中的地位不同,在玉宛青的柔情抚慰下,祝雄风终于从依依命丧崖底的伤痛 中走了出来,脸上始有喜色也多了欢声。 二人在开封呆了数日,这天上午照例去城南的荷园玩,忽见树下有群小孩在打 架,细看之下,却是五个个矮的围打一个个高的。那个高的男孩足足比个矮的五人 高出一头,却毫不还手,站着一动也不动,任凭那五个人踢打,连哼都不哼一声, 目中全是迷茫之色。 这五个男孩各自打了一通,见高个男孩如同木偶一般,俱都兴味索然,骂骂咧 咧地走了。 祝玉二人看着奇怪,想不明白这高个男孩何以会受尽欺凌不还手。待五男孩走 后,高个男孩始有泪水滚出,只见他右手在怀中掏出一只馒头来,左右看看,脸上 忽现喜色,用脏得发亮的袖口擦了一把鼻涕,张口咬向馒头,馒头已送到了嘴边, 却又打住,摇摇头咽下一口水,又放入怀中,转身而去。祝玉二人均觉奇怪,便跟 在男孩后面。 那男孩左转右拐,走了大半个时辰,在一处破烂的茅草屋前停住,看看四下无 人,打开篱笆一样的门走了进去。 祝玉二人见这茅草屋四处透风,似乎随时都有会摇摇欲倒,均想:这男孩来这 茅屋做甚?二人见男孩穿着甚至是单薄破烂都认为他是个乞丐,还道这是他的家呢。 忽听茅屋里传来说话声,那男孩道:“娘,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得?” 只听得咳嗽几声,一个女声喜道:“俊儿,哪里来的馒头?”男孩吱唔道:“娘, 是,是……”女声道:“俊儿,娘不是经常告诉你人穷志不短的道理,你怎么还去 拿人家的东西。” 二人听茅屋里传出女人说声,均想:原来里面住着乞丐母子俩,难怪那男孩被 五个人围着打而不还手,原是偷了馒头。自己不舍得吃,却带回给娘吃,倒是个孝 顺的孩子。而更想不到那做母亲的却训斥起来,听她言语是个知书知理之人,也不 知是从哪里落难而来,当下透过茅屋的缝隙向里面看去。 只见地上支一只床板,床板上半卧着一位妇人,那男孩正跪于面前,只听妇人 道:“俊儿,你爹做了坏事遭了报应,害我们母子俩人流离失所,遭人白眼受尽人 欺。可我们做人要有志气啊!俊儿,娘这下半辈子可就全指望你了,希望你日后有 出人头地的一天,可你不学好,去偷人家的东西,呜呜。”说着哭了起来,男孩见 母亲哭了,也扑在了妇人腿上放声大哭。 哭了半响,那妇人先擦干了男孩脸上的泪水,又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说道: “俊儿,来,扶娘起来。”男孩“嗯”了一声,用肩帮搀住妇人的一只胳膊,搀起 妇人,说道:“娘,你要干什么?”妇人道:“娘这几日气色好了,咳嗽也没有那 么厉害,活动活动就可以干活。”男孩央求道:“娘,你病还没有好,不可以干活。” 妇人苦笑道:“没事。”说到这里,又是大咳起来。 玉宛青见到这对孤儿寡母如此坚强,心中既佩服又感动,想到自己刚和母亲相 认的一幕,心中一酸,滴下几滴泪来,转脸看去,祝难风也眼圈红红,心想:风哥 哥,也被这对母子感动了。 忽听祝雄风道:“青儿,你知道这对母子是谁吗?”玉宛青道:“一对落难的 母子啊!”祝雄风道:“他们正是乐艳春,南俊母子啊!”玉宛青大吃一惊,再看 向那妇人,见她虽面色憔悴,却丝毫掩饰不住端庄秀丽的模样。 祝雄风道:“青儿,你进去多给他们点银子,给了就走。”玉宛青点点头,接 过祝雄风递过的钱袋,用手掂量一下,有七八两,当下推门走进茅屋。 乐艳春见有人进来,吓了一跳,道:“姑娘,你,你找谁?” 玉宛青道:“我家老爷见你们母子俩孤苦伶仃,心生怜悯特意让我送点银子来。” 说时递过钱袋。 乐艳春并不接,怯声道:“敢问姑娘你家老爷是谁?我们母子二人并不相识。” 玉宛青道:“我家老爷姓祝,他看到你们母子俩受苦,心中不舒服 ,就遣我 送点银两,以解燃眉之急,不要问太多,拿着就是。”说罢,硬把钱袋塞到了乐艳 春手中,转身出门,同祝雄风携手而去。 第二日,二人临行前再来茅屋却不见了乐艳春母子,二人都心生奇怪不已。 四个月后,正当阳春四月,杭州城已是一片花的海洋。 重新装修后的公平府,重焕昔日的繁盛,全府上下其乐融融,热闹非凡,正忙 于祝雄风玉宛青二人的大婚之喜。二人虽在荒岛时已经盟誓成婚,但祝雄风总觉得 太对不住玉宛青,特意请大方作证婚姻人,正大光明地名媒正娶。 其间,江湖上三山五岳名门世家各帮各派俱都送来喜礼,鼎盛一时。最令祝雄 风感动的是辛辣柔柔二人送来的礼物,一块三十斤覆满青苔的石头,上面刻着“终 老于此,无怨无悔”八个字,竟同那日在峡谷峭壁上所刻的一般无二,只是字迹小 了点而已。 酒尽客散,二人近得洞房。 昏淡的烛光下,祝雄风掀开玉宛青的红盖头,在红烛流丹下,只觉她娇媚无限, 楚楚含情,登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感。 祝雄风道:“青儿,这样就不会亏待于你,我也内心踏实许多。”玉宛青道: “风哥哥,我太感动了。”祝雄风把揽于怀中凝视片刻,在香腮上亲了一口,待要 吹灭烛光,洞房外面忽传来说话声,二人凝神细听。 只听一女声道:“你怎么还在犹豫?以他的为人断然不会计较前嫌。”一男声 道:“我几次想害他,只怕他不会原谅我。”女声道:“你要是怕了,我来拍门。 你现在怎么这么胆小,当初你对我时……”声音忽小的听不见。男声道:“那我试 试看。”接着听得脚步声渐近。 祝雄风知道来的人是华一刀,姚牧歌二人,当下拉开房门同玉宛青携手而出, 笑嘻嘻地看着门外的华一刀姚牧歌二人。 姚牧歌虽一身粗布衣着,但娇艳妩媚终究不改,华一刀似乎甚是拘谨在门口踱 着步子,见到房门大开,走出二人时,走上两步拱手,道:“少侠,女侠今日新喜, 我夫妇二人白日不敢前来道喜,怕扫了雅兴,趁此黑夜冒昧打挠,献上薄礼,表表 心意。” 祝雄风听华一刀称“夫妇二人”,心中大惊,待见到姚牧歌站在月光下,满目 的欣慰,自己同她初次相识时的那种韵味又现脸上,心中登时高兴,喜道:“同喜 同贺。” 华一刀弯下腰来,手腕微抬,一道精突自发出。 祝雄风心中大骇,还道华一刀要趁机偷袭,哪知细看之下才舒了口气,只见华 一刀双手捧着一对银光闪闪的东西奉于面前,借着屋内的烛火一看之下,不禁哑然 失笑,原来华一刀捧在掌中的是一对做工精妙的银质小人,只是一对小人的面相却 同祝玉二人惟妙惟肖,显是颇费一番心机。 二人都不胜欢喜,于是收了礼物。 华一刀也是欢喜不已,在祝贺声中,牵着姚牧歌的手双双离去。 祝雄风见他二人相携而去,举止甚至是融洽,心中一喜,不由得把玉宛青抱了 起来,走进洞房内。 (全书完)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