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处芳魂感旧游 感 怀 ——李煜 层城无复见娇姿, 佳节哀缠不自持。 空有当年旧烟月, 芙蓉池上哭娥眉。 白心礼送旷雪萍下了山,见她一挥鞭,坐骑长嘶一声扬踢便跑,忍不住 也快马加鞭,默默与她并骑飞驰。 旷雪萍淡淡地道:“贵帮内奸已然驱逐,该做的我也做了。李遇那孩子 非要与你一战不可的话,念他是晚辈,望你海涵!” “这些事烦劳你亲赴本帮,真是教我不安。” 旷雪萍眺望前程,漫不经心地道:“顺路而已,不足挂齿,更无须挂心!” “这些年来,若是我的心意你从不曾考虑,算我唐突好了,对不起!” 旷雪萍黯然摇头:“不是你的错,阿眉走了这么多年,妙语也大了,你 应该为自己考虑了,这个人却不该是我。旧恨未了、新忧又添,雷章采尚不知踪迹, 对于妙语而言,亲娘也是不可取代的……” “你难道从没奇怪过吗?” “轮得到我奇怪什么?” “你为何不奇怪,妙语没有娘,而我也只字不提自己的妻室?” “或许,你还在思念阿眉?” “你不奇怪,没有疑问,那就听我说:一,阿眉已经走了二十年;二, 妙语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旷雪萍蓦然转头:“你说什么?” “对阿眉来说,不管当年还是如今,即使她没有走,我也只是一个朋友 而已,与清源、一笑、庭森都没有什么分别,我早就认了。对于妙语,我也没有辜 负她的娘,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的亲生父母!” “当年你从大梁举帮南迁,带来的妙语,竟然是你收养的?” “不错!” “妙语知道么?” “不知道。我不说,她也从没问过关于她娘的事,大概是不敢问罢。我 打算对她像你们对风丫头一样,待她终生有托以后,再把她的身世告诉她。我不想 妙语知道自己是孤儿的时候,身边没有人陪她、安慰她。她从小最爱哭,连打雷闪 电都不敢睡觉,我不希望她觉得无助。” “你一个人父兼母职,还真不容易!原来妙语和风丫头一样。” 白心礼见旷雪萍目中尽中怜惜,脱口道:“难怪风丫头和你比和斐宫主 还亲,你真是位慈母!”见她脸色倏地一变,情知失语触痛了她的心事,忙又道: “我和妙语还真算有缘!” “那些年,契丹人在大梁附近‘打草谷’,你能在兵荒马乱中遇上妙语, 确是颇有父女之缘。” 白心礼回忆着,缓缓道:“那些年托义帮南迁,懋观的爹带帮中弟子先 行,我作善后,独自上路。有一夜又刮风又下雨,雷电交加,我好容易才找了个破 庙避雨,就在那庙里见到一个小女孩儿蓬头垢面坐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看得我好 心疼。” “是妙语?” “不错!当时她似乎有二三岁,两天没吃东西,饿惨了。我把冷馒头泡 了水喂她,她一口气吃下半个,然后倒在我怀里呼呼大睡。” “你的名儿也取得不错,所以她如今伶牙俐齿,却又不像风丫头那么信 口开河。” “当夜是九月初三,我索性把这天当作她的两岁生辰。说起她的姓名却 也好笑。我问她姓什么,她摇头,说跟她哥哥同姓,不记得了。再问她叫什么,她 口口声声说叫‘钓鱼’,我就乐了,哪有这么可爱的名儿?后来想了想,便以‘钓 鱼’的谐音‘妙语’给她作了新名儿。听她说,好像是和哥哥被‘打草谷’的契丹 兵马冲散之后,被一群乞丐收留了几天,又将她置于破庙里,正好让我碰上。” “妙语还有兄长么?可知下落?” “她连童年的事都忘了,当年她太小,我问不明白,此事便搁浅了多年。” “难怪妙语和风丫头投缘!” 白心礼怕触痛她的心事,忙道:“诗铭外圆内方、庄重严谨,若传衣钵, 可堪大任。临风虽任性了些,却是个热血热肠的孩子,又如此亲近于你,还感伤什 么?” “我怎能不感伤,风丫头情归何处尚无所知,铭儿和裁云又夹缠不清, 空误青春,唉!” 白心礼低头道:“其实妙语也很崇拜你,很羡慕临风有旷姑姑疼爱…… 你不嫌妙语笨、不如临风讨你喜欢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 “妙语可比风丫头省心多了,风丫头有妙语那般懂事的一成,我也会笑 得睡不着!” “你喜欢妙语,我就放心了。有妙语相陪,你也不会寂寞,她知道身世 之后也不会那么无助……你看呢?”白心礼忽地有些忸捏。 “妙语聪明伶俐、嘴甜心热,我怎会不喜欢?”旷雪萍诧异地瞥过去, 正见白心礼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似想透过她的双眸瞧到心底去。她立刻转开头, 叹道:“心礼……白帮主,你不明白!” “除非你还在想着雷章采,不然,还顾虑什么?孩子么?妙语可以做你 的孩子,临风和诗铭早已是你的孩子了!” “够了,不要再提雷章采!”旷雪萍挥手打断他,淡淡道:“我会疼惜 妙语,把她视若风丫头和铭儿一般地庞爱,你可以放心了。至于其他的,我都无法 保证!” 白心礼微微点头,涩然道:“妙语日后有福了!日薄西山了,我送你入 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心礼——咳,白帮主,请回罢!” 白心礼又是一声苦笑:“那就不远送了,雪萍——嗯,旷帮主,你,多 保重!” 日薄西山,西天如血——心里滴出来的血! 北宫千帆奇道:“你们认识?那我就不必介绍啦!” 梅淡如微笑道:“萧公子侠骨仁心,可算辽国俊杰、人中龙凤!” 萧人杰谦道:“梅兄英雄出少林,技高而不骄、艺博而不狂,才是谦谦 君子、关中侠士!” 北宫千帆啧啧称奇:“这又不是互吹法螺的肉麻大会,牙酸满地哉!” 拉了梅淡如坐在萧氏兄妹身边,对二人的相识甚感兴趣。 萧艳杰忽道:“去年在中原救了哥哥一命的,便是这位梅少侠么?难怪 你景哥哥仰少林武功。临风姐姐原来也是梅少侠的朋友。” 北宫千帆圆睁星眸,更是好奇。 萧人杰见梅淡如并无叙述之意,便道:“去年立秋日,我随一支商队同 行。过邯郸之时,遇到了一伙蒙面匪人半路拦劫。本来失财免灾,我入关也只是想 四处揽胜,玩一玩而已,便也拿了财物出来奉上。岂知这群流寇动了杀机,拿刀出 来砍人,眼见他们砍倒了四五个人,我气不过,不自量力跑出来挑战,却只打倒了 五个。为首的那个和我交手几个回合,被他在背上一戳,我居然不能动了。后来才 知道那功夫叫点穴。” 萧艳杰续道:“听哥哥说,这时候从天上跳下一个威风凛凛的少侠,哈 , 几个回合,十几个流寇便都挂了彩,然后逃之夭夭。好威风呀,原来是这位临风姐 姐的朋友,幸会!” “萧公子明知不敌,却甘冒性命之险仗义抗匪,才真正令人钦佩。”梅 淡如诚挚地赞了一句,才道:“他们落荒逃去之后,我才忽地想起为首那个没左臂 的……” “于小野?”北宫千帆道:“怎么不让他犯到我手上!” 萧人杰道:“你们连流寇之首的姓名都知道?啧啧,了不起!” 梅淡如笑道:“为首的那个,他左侧的断臂,正是拜临风所赐!” 北宫千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若非你当年多事,哪有于小野和姓田的 丑八怪今日之神气?哼,纵虎归山!” 萧人杰听她埋怨,忙道:“梅兄一心救人,无暇去追赶匪徒。当日他那 盒膏药也真神,被砍伤的伤口经药一抹,便立即止血了,想到梅兄还是医道高人, 我更是钦叹!” 梅淡如道:“连这生肌红玉膏也是临风所制的,你夸错了!” 北宫千帆斜乜他一眼,哼道:“都是你不学医道!区区生肌红玉膏,少 林高僧岂会制不出来?” 满堂宾客都已听得出神。萧人杰怕北宫千帆再度抢白梅淡如,忙岔了话 进去,将当日情形叙述得绘声绘色,连韩德让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住叹息。这种交 手,于梅淡如和北宫千帆早已数之不尽,此刻见一干人如听神话的表情,二人惟有 相对微笑。 座中宾客既由萧人杰口中听说,又见了梅淡如的劲健神采,自然不得不 信。此时再打量他:衣着简洁而不花俏、神色自如而不狂傲、举止从容而不惫懒, 兼之方面大耳、剑眉朗目、直鼻阔口、身形挺拔,谈笑间气宇轩昂、豪迈英武,却 又冲淡平和,毫无咄咄逼人之势,契丹人尚武风气甚浓,是以满堂宾客都对他大起 好感,再一见他与北宫千帆的亲密神态,更多了几分了然,不但替北宫千帆高兴, 还暗自赞她有眼光。 萧人杰本对北宫千帆颇有好感,又自认勇武不凡,虽曾想到她倘已心有 所属,料来也不过是汉人中的文弱书生而已。此刻见她心仪的却是自己生平最佩服 的人,心中微酸,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除了托庇祖上的所谓身份地位之外,是决 计比不上梅淡如半分的。再看他们的灿烂笑容,男儿伟岸从容、女子俏丽潇洒,确 是一对再相配不过的须眉巾帼,终于甘败下风。 一席既终,宾客皆散。韩匡嗣既见二人联袂而来,自然知道北宫千帆的 暗示,心里暗暗高兴,即殷勤挽留梅淡如入住韩府。北宫千帆怕梅淡如推辞,忙不 迭地应下,就跑去和丫环一起为他安排客房,打点用具。那丫环也知趣,收拾了客 房,留二人在房中,便自行退下。 北宫千帆见梅淡如四顾一番,却了无睡意,便道:“我们从府后的院墙 跃出去,有一个好地方,你等我一下!”转身跑出门,不一会儿便负着琴匣奔回来, 两人一起往后院跑去,跳过墙,又小跑一阵,果然听到水声淙淙,已到了一条小溪 边。 北宫千帆道:“我知道你最讨厌吹法螺。此刻夜深人静,不如来这里听 我弹琴好啦!” 梅淡如笑道:“你不怕对牛弹琴么?” “即使牛不入耳,可总是在身边陪着我,就当作取悦自己好了。你若和 我谈武学,不也一样牛不入耳么?彼此彼此!” 听她说得坦白,他反而心一安,坐在她身边坦然道:“那就尽管对牛弹 琴罢,反正月明星稀,我赏月总是没错的。” “是呀,看星星、数月亮,就不会无聊啦!” “数月亮还不无聊?”他笑出声来,轻轻用手梳理她的乱发,叹道: “你总喜欢说反话!” “你是武牛,当然不懂!”她也伸出手去,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得 意地笑道:“正因为满天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都叫星星,实在普通得让我懒得 数。月亮就不同了,数来数去只有一个,就好像江湖上,数来数去沽名钓誉的人物 像星星那么多,可是真材实料的‘惊风破云’大武牛,却只有一头!”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反正不管褒贬,就因为只有一个,才特别稀罕,只不过,嘿嘿——” 她眼珠骨碌碌一转,又笑道:“我要是欺负你,你气呼呼地挺肚子的话,就像满月 ;若是不生气没血性的话,就瘪成初月啦!” 他失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讽刺,你的嘴可坏到家了!”伸手去拧她的 耳朵,她头一偏,张口便咬,吓得他一缩手,笑叹道:“我投降。你弹琴,我数月 亮,再不惹你了!”说罢,果然闭口不言。 她调了调弦,向他道:“我真佩服蕊姐姐和娥皇姐姐,一个从古籍中翻 寻,编撰了《古卉谱》;一个仅凭一册残谱,就修复了失传两百年的《霓裳羽衣曲 》。曲子我稍学了些,比三姐是远远不如的,反正你也不是你的高师弟,就凑合着 听我弹吧。” 梅淡如不愿打扰她的思绪,只轻轻一点头。 她低头拨弦,行云流水般弹了起来,忽如百鸟朝凤,又如鹤立鸡群,再 一听,又好似风拍阑干、马踏清月、嫔娥鱼贯列、美人舞瑶殿…… 他虽不通音律,却也知道《霓裳羽衣曲》的来历,不觉出了神:“二百 多年前的杨玉环是个代罪羔羊,现今大周后又芳魂早逝,难道红颜都会薄命么?” 心里一寒,不觉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似乎害怕身边这个俏生生的精灵会离他而去。 北宫千帆弹得专注,被梅淡如拦腰搂住,竟浑然不觉,依然自我陶醉。 他第一次与她如此亲近,耳畔是她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呼吸中是她发梢 鬓间的馨香,情不自禁之际,下巴枕在她肩上,注视她的纤纤玉指在弦上滚、拂、 拨、注。 “我们才相处了大半个月,她已开始嫌闷了。她喜欢的我都没兴趣,甜 言蜜语海誓山盟也全让她说了,我一句也没说过。再过些日子,她会不会因为感到 没趣,就此一走了之,万水千山也再寻觅不着?”他渐渐感到不安起来,然后朦朦 胧胧地入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似有水珠打落,忽闻耳边一声低呼,他惊觉之下, 又听到一阵雷声,睁眼一看,她已收好琴匣、正轻轻唤他。 “真是风云难测,竟然下雨了!”他尴尬地一缩双臂,迅速脱下长衫罩 在她头上,负了她的琴匣,拉着她飞身而起。两个人嘻嘻哈哈施展着轻功往回跑, 跳墙入院,各自回房。 换下衣服,已是深夜了,他却了无睡意:“当年不知她是个姑娘,不小 心撕破她衣裳一小块,她就气得想要阉我。今天明知故犯,她怎么不嗔不恼?是了, 一定已经想到法子来整我了。” 心念方动,叩门声即起,果然是她来了。他心里一紧,正在思考招架之 策,忽听雨声淅沥,恐她受凉,未及多想便去开门。 只见她托了个盘子进来,指着热腾腾的碗道:“别着凉了,快把姜汤趁 热喝下!” “是不是泻药?”他看着她坦率得没有半分杂质的眸子,忽地心头大愧, 仰头把姜汤喝了,终于道:“刚才对不起……” “你真笨,受凉的人只能驱寒,怎么能吃泻药呢?”她一脸讶然,又恍 然道:“你以为听我弹琴听睡着了,我会拿泻药整你?唉,你的涵养功夫已经很高 了,明明不喜欢音律,居然撑了那么久才打瞌睡,该不是说反话,讽刺我弹琴扰了 你的清梦吧?” 他惊奇地注视着这双纯得几近透明的眸子,彻底领教了她的懵懂,心中 暗笑:“穿着古怪、行为疯癫,原来你不是可恶,而是无知!” 看着他偷笑的表情,她更是奇怪,一拍他的肩膀,问道:“笑什么,是 我脸上开花了,还是头上长草了?” “风丫头!”他还在笑,举手投降。 “师父,您怎么会到洛阳?”余东土摆上酒菜,斟了一杯酒。 司马一笑道:“找到你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人来骚扰你么?” 饮了两杯,端详她片刻,皱眉道:“怎么瘦了?在外面不习惯,为何不早些回山庄? 丘少堡主与你同行,怎么没见他?” “逸生出去了,待会儿回来拜见您!”余东土斟上第三杯,笑道:“宫 主和左护法消气了没有,风丫头能不能回山庄?” “唔,办完事应该回了罢!” “风丫头有什么事要办,盗丹还是盗宝?” “好像是查些事情,如今已到了辽国。待回返山庄后,你一问她就知道 了。” 余东土抬眉笑道:“听说辽国拥立新君,居然有风丫头的份。这和江湖 之事似乎没什么关系呀!” “风丫头误打误撞而已,她本来是为了——呃!”司马一笑顿了顿,忽 道:“是不是山庄太冷清,你想念风丫头了?” “是呀,她能回来,我自然高兴。不知道她会不会去幽州分坛小住几天?” “有熟人才好胡闹,她自然会去!” “想起幽州,我也有十年没过去看看了,不知那儿的风土人情可有变化 ……对了,当年在幽州时偶尔听到一件江湖琐事,说是一对武林中的神仙眷侣在那 儿殉情。可是这个故事一直听得不完整,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卟——”司马一笑一口酒全喷到了桌子上,强笑道:“我最不爱打听 江湖传闻,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听说死的女子是当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师父您真的毫无耳闻么?” 余东土笑叹道:“那就怪了。最近好像有传闻说,左护法便是当年拆散人家有情人 的那个……唉,谁这么居心叵测,竟然恶意诋毁?” 司马一笑淡淡道:“你也认为是恶意诋毁,那就行了!” 余东土一边看他脸色,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既是谣言,左护法又不出 面辟谣,真是高风亮节。不过若遇上不解内情之徒,将这误会成是默认,好像风丫 头那般年幼无知,竟然误会自己的父亲……女儿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嘭!”司马一笑一皱眉,不觉间捏碎了酒杯,抬头注视她片刻,忽道 :“东土,师父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心思缜密。到底你听到些什么、想问些什么, 开门见山罢!” “好,师父,恕徒儿忤逆!”余东土不再绕弯子,迎着他的目光问道: “我爹娘是被北宫庭森拆散的么?我娘为北宫庭森与斐慧婉夫妇所害,他们良心不 安,才在我六岁那年寻到我、收留我以图良心安宁,是不是?” 司马一笑一拍桌子,喝道:“谁说的?”猝然起身,忽地头一晕,复又 坐下,皱了皱眉,苦笑道:“很好,你居然对我下‘风月散’,怕我恼了会罚你么?” 余东土屈膝一跪,低头道:“徒儿只在酒中放了些普通蒙汗药,岂敢施 ‘风月散’。虽如此,却也是忤逆之举。师父,求您具实相告,江湖传言究竟是真 是假?” “我若说是假,而你又不信,是不是打算一剑刺过来呢?”司马一笑长 叹一声:“你在酒中所下的蒙汗药,我已用内力逼出来了,不过这‘风月散’,还 真是厉害!” 余东土惊道:“徒儿怎敢……”忽然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无法起来,力乏 全身,果然是中了“风月散”后的情形。 司马一笑奇道:“东土,你怎么也……”一语未毕,门外传来一阵阴森 森的冷笑,不禁脱口道:“雷章采,果然是你!” 冷笑未止,一人推门而入,低喝道:“东土,你问这些做什么?吩咐你 酒中下毒,你却只下蒙汗药,果然是对义父有所怀疑。”进屋的男子以黑巾覆面, 似是没脸见人一般。 余东土挣扎道:“其中必有误会,东土希望查得水落石出之后再动手, 以免殃及无辜。义父您老人家三思啊!” 雷章采冷笑道:“你既然有所怀疑,义父只好亲自动手了。” 司马一笑道:“雷章采,你够狠!当年韵冰为了幼子之事去丘家堡理论, 与丘义正二堡主动手不过十数招,未分胜负便作罢撤回。可是丘义正却是被抬回堡 中、重伤而亡的。那个与人勾结、蒙面伏击,又留下丐帮信物的人,想必就是你了。 当年你武功不算高,那么与你勾结的高手,是个什么人?” 雷章采道:“你去问阎王吧,他清楚!” 余东土喘息道:“义父,在事情尚未查清楚之前,若杀了师父——姓司 马的,反而查无头绪了。” 雷章采笑道:“头绪自然会有的!我杀了司马一笑,将你先奸后杀,留 下丘家堡的兵刃……你说,逍遥宫与丐帮是去追杀丘逸生呢,还是会血洗丘家堡?” 司马一笑忿然道:“雷章采你听好了,当年你灌醉阿眉交给丘义正做交 换,要做丘家堡第二席。不错,丘义正对阿眉是有好感,可是他没有你那般下流, 那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以为东土是丘义正和阿眉的私生女儿,你没有得到丘家 堡第二席,就故意制造机会,让丘逸生总是误打误撞为东土的遭逢偷袭施予援手, 以此让他们兄妹乱伦作为报复,你大错特错了!” 余东土颤声道:“义父,师父……你们在说什么?我不懂!” 雷章采恨恨地道:“徐眉那个贱人,若非当夜和丘义正有事,怎么会出 余东土这个贱种?哼,我把这个贱种先奸后杀,然后你的公布身世。就是你们兄妹 乱伦未成事实,一样让你们遗臭万年!” 司马一笑道:“若非阿眉揭发,谁会知道你人面兽心?你迷奸飞妙、以 此要挟,害她羞愤自尽,害慧婉和雪萍痛彻心肺,害珍珠掉泪、阿昕险些受骗…… 你想利用妻子的美色引诱别人、从中取利而不成,被阿眉毁容、飞灵削去半个鼻子, 更挑拨起丐帮与丘家堡的数年心结难解,如今还让年轻的一辈同室操戈,你真厉害!” 雷章采点头:“死到临头,你终于聪明了!” 余东土倚着墙喘息,不住颤抖,不胜惊惧。 司马一笑道:“你掳走东土,扔在妓院门口,诅咒她终生为娼。可惜苍 天有眼,我们总算在沧州找到了东土,还赎回了中原,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余东土虚弱地道:“义父,你不是说,是北宫庭森夫妇将我扔到妓院里 去受苦,又假惺惺赎我出来,让我感恩一生的么?师父怎么又说……” 雷章采道:“若非逍遥宫与丐帮,我怎会变得不人不鬼?是他们逼我的, 特别是徐眉这个贱人。哼,越是长得好看、会武功,又读了些书的女子,越是该死! 美貌女子只会让人得不到时朝思暮想,得到以后又患得患失;会武功的女子,无论 武功高低,总有男人会吃亏,这些贱人偏偏轻易又不肯屈服;若是女子书读得再多 些,更是该死,只会挑拣男人的不是,莫说要她驯服听话,便是想她柔顺些也难— —世间便是有了这三种贱人,才会将堂堂正正的大好男儿连累葬送了……” 雷章采越说越气,一步步走过来,目露凶光,不住冷笑。 司马一笑又道:“当年将北宫烈夫妇有藏宝图及秘笈之事传遍江湖,以 致他们招惹杀身之祸的那个人,想必就是生死未卜的你了?你抢走阿烈的未婚妻, 好容易人家再得良缘,你却从中破坏。阿昕远在高丽、不问江湖,也被你牵扯进来, 还害得六个孩子成了孤儿,这些人又与你有什么仇?” “哼,好不容易有个异国公主垂青于我,我高丽驸马当不成,也要让他 们不得安宁。王昕那个笨女人,宁可要一个被人抢走未婚妻的绿帽王八,我哪里不 如北宫烈了?” “你设局让阿昕与前任准驸马决裂,真相大白之后,谁会看上你?可惜 你出卖自己妻子不成,远走高丽设局夺驸马之衔未遂,回返幽州时终于撞上了我们。 这是你自作孽!” “说什么都没用了,当年你不也是徐眉那贱人的裙下之臣么?余东土这 个贱种,有没有你的份?” “住口,不许污辱阿眉!”司马一笑怒喝一声,续道:“你听好了,阿 眉生下的东土是一个难产儿。虽然东土的父亲是一个衣冠禽兽,可是她的娘,是世 上最美、最善良、最刚烈的女子!而且阿眉难产,乃是拜你那一掌所赐!” 雷章采呆了一呆,狂笑道:“你说这丫头是我的种?哈哈哈,她哪里像 我,只凭你一句话,就想骗得我饶了她?” “幸而东土一点也不像你!”司马一笑长笑一声,起身拍拍尘土,冷冷 道:“因为东土是阿眉的女儿,我的好徒儿!” 雷章采一震:“你,你——‘风月散’……” “哼,雷章采,你以为只有别人才会中计?”一声冷笑,两人破窗而入, 一个是客北斗,一个是位中年美妇。就在同时,梁上跳下来一个人,竟是北宫庭森。 那中年美妇切齿道:“你终于亲口承认了,相公原来是你害的。和你勾 结的,还有谁?”来者正是丘义正遗孀、丘逸生之母,丘二娘白珍珠。 雷章采惊道:“你事先服过‘清心丹’?” 司马一笑道:“聪明!” 客北斗笑道:“我们五姑娘棋高一筹,东土姐姐,你的女诸葛之号不如 让给姑娘罢?” “啊!”余东土惨呼一声,晕了过去。众人一呆,雷章采趁机跳窗而逃。 原来是余东土肩上被插了一把淬毒的镖。 客北斗急了,忙嚷道:“快救人呀!”迅速跃过去,将余东土揽入怀中。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