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被劫 却说阿紫听康恩寿如此说,不禁问道:“我爹爹跟着甘宝宝走了,古护卫又在 你们家中给令爱疗伤,我妈妈等不到消息,又要急着回去见外公,便是在此时,将 我与姊姊送给旁人的罢?” 康恩寿道:“那倒没有,老汉和敏儿后来从古护卫处得知,你妈妈在他走后, 倒也并未急着去见你外公,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小镜湖养育孩子,等待消息。” 阿紫调皮地笑道:“只怕我根本便没有这样一位外公罢?那古护卫后来又怎样 了,难道他竟不去寻我爹爹,一直呆在你们家中么?” 康恩寿道:“古护卫在老汉这里呆了足足十日之久,每日为敏儿运功疗伤,又 尽心尽力照料,只至敏儿之伤已无大碍方才启程去寻你爹爹。唉,敏儿若不是与你 爹爹有这样一段孽缘,能嫁与这古护卫为妻,亦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阿紫点头道:“听爹爹说,古护卫在夫人亡故一直未曾再娶,原来却是因令爱 所致。怎地令爱不干脆嫁给他算了?” 萧峰笑道:“三妹,你又说孩子话了。马夫人是你爹爹的情人,古笃诚是你爹 爹的家臣,除非你爹爹将马夫人赏赐给他,否则他又怎敢公然忤逆犯上,坏了规矩?” 阿紫小嘴一扁,皱眉道:“马夫人又不是一件东西,怎可这般送来送去的?” 康恩寿叹道:“姑娘却不知,从古到今,多少女子都只是被当作物品,互相赠 送。唐杜晦辞过常州,郡守李瞻宴请他,告辞时与营妓朱娘告别,掩袂大哭,李瞻 说:”此风声贱人,员外如要,但言之,何用形迹!‘于是让朱娘随杜而去;刺史 戎昱与辖下一个歌妓有情,由于上司节度使于頔征召,不得不送去,后来于頔又遣 还给戎昱;还有比这更惨的,唐至德二年,御史中丞张巡被安碌山之子安庆绪的叛 军围困在睢阳城中数月,粮草磬尽,便杀其爱妾,煮熟了犒赏将士,以收揽军心。 “ 萧峰听得毛骨悚然,怒道:“这个张巡到底是个甚么人,可也太无人性了罢? 他如此做,又与禽兽何异?!” 康恩寿道:“张巡乃唐之名臣,坚守睢阳近一年,后城破被杀。他死了之后, 其友人李翰上表皇上,认为:”巡以寡击众,以弱制强,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 师至而巡死,巡之功大矣。而议者或罪巡以食人,愚巡以守死,善遏恶扬,录瑕弃 用,臣窃痛之‘;张澹、李纾、董南史等当时名士也都认为:“巡蔽遮江、淮,沮 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本朝欧阳修所著《新唐书》亦称:”张巡、许远,可 谓烈丈夫矣。以疲卒数万,婴孤墉,抗方张不制之虏,鲠其喉牙,使不得搏食东南, 牵掣首尾,豗溃梁、宋间。大小数百战,虽力尽乃死,而唐全得江、淮财用,以济 中兴,引利偿害,以百易万可矣……巡死三日而救至,十日而贼亡,天以完节付二 人,畀名无穷,不待留生而后显也。惟宋三叶,章圣皇帝东巡,过其庙,留驾裴回, 咨巡等雄挺,尽节异代,著金石刻,赞明厥忠。与夷、齐饿踣西山,孔子称仁,何 以异云。‘可见,只要是为了所谓忠孝节义,千秋功业,别说赠送一两个女子,便 是将她们煮熟了吃掉,也不过小事一桩,甚至可被后世称颂为’仁‘。张巡庙至今 尚在睢阳,香火四时不绝,便是明证。“ 萧紫二人听了,均默然无语,半晌阿紫方问道:“那古护卫到了云南后,找到 我爹爹了么?” 康恩寿道:“古护卫刚走不久,便得到讯息,说你爹爹到底记挂你妈妈,跟甘 宝宝走了十余日,便偷偷溜回了信阳。待古护卫赶到小镜湖时,你妈妈业已不在, 想是回去见你外公去了。你们姊妹俩,却已被你爹爹送与旁人抚养。敏儿得知此事 后,彻底对你爹爹死了心,说他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尚且如此无情,对自己的情 人,又能有几分真情?老汉闻言,欣喜万分,便将今后远走他乡的打算如实相告。 不想敏儿却不愿全家为她背井离乡,四处漂泊,竟决意要到那飞凤楼中卖身为娼。 老汉大惊之下,自是坚决不许。敏儿却说,自己一向自负美貌才情,千方百计要摆 脱那粗陋无文的张二杆子,嫁与风流潇洒的段正淳,现下想来,无论是跟了段正淳, 还是张二杆子,都不过一玩物耳。既如此,不如索性到那飞凤楼中,做天下男人的 玩物,如此多少还能葆有几分人身自由。” 阿紫看了萧峰一眼,幽幽地道:“其实并非天下所有的男子,都将女子当作玩 物,令爱如此说,未免太过武断。我大哥对我姊姊,便全然不是这样。” 康恩寿叹道:“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象萧壮士这般敬重女子,决计不会为了 自己的所谓功业,而断送了她们的幸福?” 阿紫道:“难怪令爱后来碰到我大哥后,会为他相思十年,万里追随。” 萧峰却不愿听他们在此谈论自己,忙转开话题,问道:“想来古笃诚定会将令 爱受伤一事,告知段前辈,却不知他后来可曾前来探望?” 康恩寿道:“段正淳却不知此事,其时老汉不愿敏儿与段正淳再多纠缠,是以 在古护卫走时,再三叮嘱他不得将此事告知段正淳。” 阿紫问道:“却不知我爹爹在此期间,又跑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康恩寿微微一笑,道:“你爹爹安顿了你和姊姊之后,正准备去姑苏找王夫人 寻欢,傅、褚两个护卫却突然从大理回来了。原来你爹爹的原配夫人刀白凤,见他 出使西夏,一去数年不归,心中气恼,竟然要抛下幼子,到天龙寺中削发为尼。你 爹爹一惊之下,当即带着四大护卫,昼夜兼程赶回了大理。后来听说,段夫人虽未 曾削发,到底还是到玉虚观中做了道姑。此后,你妈妈又因你和姊姊突然失踪,急 痛攻心,真的悬梁自尽……” 阿紫听到此处,禁不住惊呼一声,叫道:“我妈妈竟如此疼惜我和姊姊么?却 不知……不知她后来怎样了?” 康恩寿道:“阿紫姑娘想必听说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罢,天下哪个父 母不疼惜自己的子女呢?是以你爹爹以皇侄之尊,却不肯将你与姊姊带回大理抚养, 如此作为,老汉虽只一介草民,却也着实瞧他不起!” 阿紫道:“老爷子,你就别提我爹爹啦。你快说,我妈妈后来怎样了?” 康恩寿道:“你妈妈当时差一点就死了,幸亏被人碰巧发现,救下来了。你爹 爹得知此事之后,倒也着实心痛内疚,当即马不停蹄从大理赶到了小镜湖。敏儿养 伤期间,他便是这般在大理和信阳来回奔波,四处救火,狼狈不堪。可见这所谓的 ‘齐人之福’,纵使是皇亲国戚,也是难以消受啊。” 萧峰不愿听他议论段正淳,忙追问道:“不知令爱之伤,将养了多久方好?她 伤好之后,又可曾到那飞凤楼中去?” 康恩寿长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半晌,方才无比沉痛地道:“敏儿之伤,实是 沉重,直养了数月方好。在此期间,老汉夫妇俩自然是苦苦相劝,夫人甚至以死相 逼,不许敏儿去那飞凤楼。现下想来,若早知敏儿日后迭遭大难,终致沦落风尘, 当时便许她卖身青楼,岂不免却了后来的许多苦楚?” 阿紫忙问道:“却不知令爱后来又碰到了何等变故?” 康恩寿道:“敏儿伤好之后,已然满了二十岁,早已成了老姑娘了。在这几年 之中,那张二杆子业已带着一帮喽啰,在辛集镇上开了好几家酒楼赌馆,每日里财 源滚滚,又使钱捐了个供奉,越发是权势熏天,不可一世。老汉见他势大,心中戒 惧,便着手安排远走他乡之事。谁承想,便在此时,那张二杆子竟着人,在光天化 日之下,将敏儿强行劫去了!” 正是:花因色香遭蝶绕,人为才貌倍伤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