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大势 却说酒保被萧峰一吓,忙一五一十地说起那飞凤楼来:“飞凤楼便在我们凤翔 城东关的东湖边上,离这里有一段路程。说起这飞凤楼,还有一段典故,呃,不知 大爷和大姑娘想不想知道?” 阿紫心中好奇,忙道:“甚么典故,说来听听。” 酒保见问,立时又得意起来,滔滔不绝地道:“两位既来鹅们凤翔,岂能不知 ‘凤翔三绝’之典?三十多年前,大学士苏东坡在鹅们凤翔做签书判官之时,将城 东一片古称‘饮凤池’的水面,疏浚扩池、栽莲植柳,改名为东湖,并留有‘柳林 酒,东湖柳,妇人手’之句,后人便将这三样宝贝,并称作‘凤翔三绝’了。这‘ 柳林酒’,指的便是本店单卖的西凤酒,‘东湖柳’自不待言,东湖沿岸皆是,以 上两绝在鹅们凤翔,几十年来向无疑义。唯有这第三绝‘妇人手’,原意本指鹅们 凤翔妇人手工精巧,可用麦轩、玉米皮等编制成各种器物,不过,自打十几年前, 东湖边的飞凤楼里新来了一位色艺双绝的弄月姑娘,不少人便将这一绝改成‘飞凤 楼’了。只可惜,十年前弄月姑娘却不知何故,离开飞凤楼,不知下落。自此之后, 飞凤楼已是每况愈下,照小的看,早就配不上这‘三绝’之称了。” 阿紫笑道:“既如此,我看这‘凤翔三绝’,迟早有一天要改作‘西凤酒,东 湖柳,炭桥周’才对。” 酒保听了这话,不由心花怒放,大喜道:“小的谢姑娘吉言!只盼姑娘所说, 能早一日实现。” 萧峰耐着性子听他二人说到现在,早已是颇为不耐,对酒保喝道:“少废话, 快说,从这里到飞凤楼,该怎么走?” 酒保吐了吐舌头,道:“大爷这么着急要去飞凤楼,也不怕,呃,也不怕这位 大姑娘不高兴……” 萧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酒保见他面目狰狞,神情凶恶,直 像要生吃了他一般,吓得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多口,忙将那飞凤楼的所在,细细说 与他二人知道。 萧峰听完,用心记下,打发走了酒保,向阿紫使了个眼色。阿紫会意,遂不再 开口。二人一面用饭,一面暗运内力,于一片喧嚷声中,凝神听旁边桌上那两个文 士说话。 只听那老者小声道:“太皇太后归天还不到一年,圣上便要‘绍述’了。嘿嘿, 所谓‘绍述’,说是继承先帝遗志,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击太皇太后一党,扶 持自己的势力而已。” 中年人轻声道:“恩师说得很是。太皇太后主政九年,以母改子,尽废新法, 未免有矫枉过正之嫌。其间新旧党之间党同伐异;旧党内自司马光死后,又有洛蜀 朔党间的杯葛恩怨;太皇太后与圣上祖孙之间,也颇有龃龉隔阂。圣上亲政后,数 年来累积的对于太皇太后和元祐旧臣的怨愤,势必要发泄出来。依学生看来,元祐 间遭殃的新党又将得势,而旧党诸人,恐怕又要倒霉喽。” 老者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没有甚么好奇怪的。现今旧党中 的吕大防、范祖禹、赵彦若和黄庭坚等人,已遭安置处分,苏辄被贬出京师,连已 死的司马光和吕公著,也被追夺了赠官和谥号。元祐时罢政出朝的章惇,则重新入 京拜相,蔡卞、林希、张商英、黄履这一干新党之人,亦再度得到重用。杨畏、蔡 京这两个墙头草,更是恬不知耻,数日之内,即由旧党股肱,摇身一变,成为新党 中坚。杨畏向章惇表白自己:”迹在元祐,心在熙宁‘;蔡京则建议章惇,无需讨 论,直接推行熙宁新法。唉,如果说昔日新旧党之争,还多少有些为国为民的意思, 今日之’绍述‘,可就纯粹只是小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了。老朽担心,咱们大宋本就 积贫不振,积弱不堪,再经如此一番折腾,只怕是积重难返了。“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突然问道:“不知恩师方才答允那人的话,是说笑呢,还 是当真的?” 老者道:“半真半假罢。此人一看就非中土人士,他的主人,多半也是番邦蛮 夷。老朽已是风烛残年,自无意再去为异族效力。不过,他的主人若是真能做到六 顾茅庐,老朽却也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中年人问道:“依恩师看,此人可能是个甚么来路?” 萧峰听到这里,忙用心细听,偏生那老者却摇头道:“这个却是难猜得紧。方 今天下大势,大宋、辽、西夏,鼎足而三,其中辽国本来实力最强,只可惜现今执 政的辽帝耶律洪基,昏庸残暴,不明无断,信用权奸,更兼佞佛成性,‘一岁饭僧 三十六万,一日度僧三千余’,终致国内民众起事、部族反侧,频频发生,国力已 是大不如前。依老朽看来,眼下这三方,暂时都还没有一统天下的实力。除此之外, 大理国、吐蕃诸部、回鹘诸汗国,各据一隅,实力虽较弱,但亦难保他们完全没有 遂鹿中原、问鼎天下的野心。是以此人到底是来自辽、西夏、大理、吐蕃诸部还是 回鹘诸汗国,一时还真是难以断定。” 中年人道:“宋辽自澶渊之盟后,已少有交兵。大理僻处西南,国力委实太弱。 吐蕃诸部中,六谷部自明道元年败于西夏后,部众星散,已不复存在;泾渭各部向 来附庸于朝庭;熙河各部已为王韶所招抚;唃厮啰部自唃厮啰逝后,三子不和,终 致一分为三,董毡据青唐,瞎毡据龛谷,磨毡角据宗哥,实力已是大为削弱。回鹘 诸汗国中,河西回鹘已亡于西夏;高昌回鹘历来朝贡于辽、宋两朝;黑汗国一直向 朝庭称臣,后因内乱一分为二,东黑汗国现仍附庸于朝庭,西黑汗国则于五年前依 附于突厥塞尔柱王朝,实力皆不足虑。恩师方才提到的各方中,唯有西夏,实力既 强,又好征伐,自景宗李元昊建国,到今日梁太后临朝,历任主政者皆是野心勃勃、 穷兵黩武之辈,与朝庭更是屡屡交兵,多的时候一年即达六、七次。最近朝庭新党 得势,对西夏态度又趋强硬,正加紧在边境诸路修筑工事,宋夏之间,恐怕不日又 将有一场大战。学生仔细斟酌上述情形后,觉得此人实是最有可能来自西夏,不知 恩师意下如何?” 老者点头道:“贤侄说得有理,不过,此人若果真来自西夏,倒是颇为棘手了。 贤侄可知,今年西夏国中,刚刚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么?” 中年人摇头道:“这个学生倒未曾听说,还请恩师见告。” 老者叹息道:“此事说起来,也算是骇人听闻了。贤侄想必深知,西夏自景宗 李元昊之后,便一直难逃母后摄政与外戚专权的局面罢?” 中年人点头道:“确是如此。据学生所知,景宗逝后,毅宗李谅祚即位,登基 时刚满周岁,朝政大权尽数落入其母没藏太后及舅父、国相没藏讹庞之手;毅宗死 后,惠宗李秉常继位,年仅八岁,由母亲梁太后摄政,太后弟梁乙埋任国相。惠宗 后来娶了梁乙埋之女为妻,并立为皇后;当今西夏皇帝李乾顺,便是这梁氏所生, 即位时年仅二岁,今年也不过刚满十一岁,朝政自然一直由其母亲梁太后和舅父、 国相梁乙逋把持。” 老者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大声道:“老朽今日要说的这件西夏国中大事, 便正和这梁乙逋兄妹有关!” 正是:书生意气杯酒里,天下大势谈笑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