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之方难 张衡师徒二人离开莱芜,沿着山路缓缓南行,两天后才来到华县故城,方知匆 忙间都疏忽一件事,竟然没有撤除对臧戒的海榜通缉。原本被费县官府没收的庄子, 才三四天工夫便已转卖他人。臧寇心底这个气啊,恨不能向南赶上诸葛圭痛骂一通。 可又转念一想,既然要走出泰山,又何必贪恋此间,便自洒然。 研习八意首先要感悟自然,然后才能修行。张衡便带着臧寇在沂蒙大山里转悠, 指点山河,旷其心胸。好在臧寇性本灵慧,加之战胜戴凤正信心十足,对生活充满 热爱,经明师稍一点拨,就触类旁通举一返三,令张衡大感欣慰。 夜里师徒两个则共同推敲血脉气轨,寇奴经脉大异常人,按正常方法修行委实 凶险万分,张衡凭着百年智慧甲子医术由任督二脉入手延及八端,再和寇奴运行天 罡步法穴位的触动相对照,终于定义了寇奴全身穴道。而这个过程也使得寇奴娴晓 人体诸穴,武学大进。三天后臧寇正式修炼第一意“四季流转”,两三个时辰下来, 他已经能用心念控制掌心温度,虽然距随意施放春光和暖、夏日炎炎、金风肃杀、 天下有雪四念外气的境地还相当距离,但已有小成,余下的就看深修精进的工夫了。 此时师徒二人也已走出了大山区,进入平原地带。午后,寻到一间废弃已久的 茅草屋,便稍作收拾,吃过干粮,二人躺在枯草堆上闲聊。 臧寇问道:“师傅,大禹八意在对敌时,该如何运作呢?上次和戴凤对决时, 我就好象把您教的刀法步法,全忘了似的,只知道猛拚。这几天,我曾经有意施为, 但我一有心,动作就不连贯,现在修行了一意,若要我在极短的时间内,思考好如 何动步、运刀、发意,而这三样还要运转不同的真气,简直不可能。”“这只是你 还没将所学,全部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你其实应该用左手的,但你打小用的却 是右手,故而心手不很协调。但左手右手对高手而言,区分不大,你要明白,动刀 要忘刀,得意要忘意,做到这一点左右就不是问题了。再者步法不就是你的脚么? 都没啥好想的。御精要比运气高深的多,速度不能靠思维控制,就只一个字……” “念!”“对,天罡息拳就是御精的法门,通过此拳法你便可逐步领悟到念的重要。 和子安分别的时候,你流泪了,但你有否命令自己流泪?”“没有。”“那就是了, 道本自然。” “道本自然?” “自然,不是凭空而来,乃是在极度熟练基础上,忘却控制而得到的大控制。 宣高,你要走的路还很长,慢慢用心去体会吧。” “师傅,给徒儿再多说些吧,徒儿对八意在实战中运用,感觉不是很透彻。” 张衡颔首道:“大禹八意讲的是对生命的理解,因此真正武学上的东西反不是 很多,临阵对敌只是它下下而为之。八意中没有实在的招法之类的东西,只有自我 掌握自我超越的原理。为师就给你通讲一下大禹八意吧。” “第一意:四季流转。生机和疾病是谓春,酷热和茂盛是谓夏,丰收和衰老是 谓秋,死亡和复苏是谓冬,通过对少阳太阳少阴太阴诸脉的修炼,我们可以明白并 熟悉真精的特性,从而做到随意控制体温,进而将温燥凉寒施之于外。这是对真精 运用的基础法门。每一季节都有孟仲季三种变化,因而细微处又有诸多变数。‘四 季流转’高深处,可化雨成冰,可曲弄顽铁。” “第二意:行云流水。通过对体液和血脉的修炼,使得真精在体内可以行云流 水般通畅无窒,而外在自然就轻松自在,行走跳跃亦是行云流水,配合大禹天罡步 法当变幻无形。元气无形可治有形,有形可至无形,是为轻功的最高心法。”“徒 儿明白了:阴盛阳衰,阳盛阴衰,阴阳互化。太阴尽而少阳生,太阳尽而少阴生, 生生息息,无穷无尽。”“这是,谁告诉你的?”“不知道,是脱口出来的。” “好,很好。” “第三意:风林山火,讲究一个字,‘势’。真正的高手,外人近之能感到他 光华逼人,这就是他的的‘势’。真精筑台,环环高叠,充盈五脏六腑,就会流露 于外,形成‘势’。不战而屈,就是用势凌人。不同的修行会产生不同的势,如风 如木如土如水如火如金,大禹八意就是‘土’的修行,会很慢会有反复,但生机无 限效用最大,金木水火风能伤及毛皮却无损内在。真气外露为阳势,容易感知,实 为弱势;真精外露为阴势,不便察觉,却是强势。武学精湛之人可以隐藏其本势, 而外示它势,日后观人,需细心鉴察之。”“师傅,我属于何势?”“当日在心壶, 为师一见到你,便察觉到你是阳土高手,所以才收你为徒,这大禹八意不是所有人 都能修行的,还须结土缘。” “第四意:七情六欲。这是大禹八意最难过的关口,此意始由大天地转入小我 ……‘神’的修行。它是认识自我的必经之路。需要你抛开一切束缚,彻底感受人 间各种情感,从而把握住情感的本源。此意大成,你就可以完全控制你的情绪。但 控制不等于压制,千万不要压制自我的情感,否则你只会形神寂灭,而不会得道飞 升。” “第五意:通天彻地。讲求的是对周围人和环境的控制,你可以感受到他人的 感觉,透视其内在,还可运神去影响他人的情绪,同时你亦能感知草木鸟兽带来的 讯息。王者,天生异赋,可以不经过内功修行,就能造势影响他人,感知他人,同 时不受他人气势的左右。不过天地间,具备王者风范的人微乎其微。” “第六意:和光同尘,卑微与无惧。精神内敛,混同凡俗。” “第七意:轮回,阴阳相连,神虚互接,不昧生死。……为师在轮回上踯躅三 十五年,终由你一句虚空破碎,完成了超越。” “最后一意,‘人行天地间’。没有解释,只有‘阴阳旋元’四个字。人是天 地间最为通灵的生物,秉承浩然之气,分化阴阳,驾驭万物。阴阳旋元,重归一气, 就得到那遁去的一了。” 张衡悠悠长叹,道:“三十五载光阴似箭,空自蹉跎。虽然为师早已从容生死, 却始终不能得享大自在,就是迷在这个‘人’字上。人生甲子,弹指一挥间,我已 两甲子虚度,抛不开的不是躯壳,而是为人的记忆啊!” 臧寇迷惑的问道:“为人的记忆?” 张衡坐起身,拂开枯草,道:“你来看看。”臧寇趴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 仔细的看着。张衡在地面上用手指划出纵横两道直线,再划出一道分角线,然后随 意拉出条连贯的不规则曲线。“寇儿,有没有薄纸?”“有条薄丝巾。”张衡接过 丝巾,铺在上面,随手拈起根小木棍,手指焦木,就着炭笔在丝巾上钩勒出曲线和 纵横线来,然后将之翻转,纵横对齐依旧铺在地上,问道:“发现了什么?”臧寇 打量了许久都不得其解,面带难色的摇摇头。张衡将丝巾旋转了90度,道:“你再 来看。”丝巾上的曲线赫然与地上的曲线沿分角线对称(反函数)。臧寇讶然道: “竟然是对称的!” “镜面的反对称性。”张衡道,“这就是虚实的接口的性质所在。我无法证明 为何会如此,但它真实的存在。阴阳旋到极至,就会归一,从而切入到镜面……隔 玄壁的那一面。这个时候,你一生的遭遇和曾经有过的感觉会纷踵而至,不光如此, 你看过的听过的学过的妄想的希冀的一切一切,都会在那切入的刹那,一股脑全部 涌现,巨大到足以使你崩溃。当年为师西去天竺,与恒河三僧朝夕相对三年,终于 ‘轮回’大成。为师与三僧详细研究阴阳旋元四字,得出将体内的阴阳二气旋转到 极至,就可以切入隔玄之壁的另一面。于是我们四人就在菩提树下轮回阴阳,将互 逐之气分开旋转,先后进入切入面……你当时不是感觉自己站在一堵墙上面吗?… …那就是切入面。但为师被自己的人生际遇,给打倒了,被为人的记忆打倒了。幸 好为师一生沧桑却无愧于心,行于天地之间,倒不曾有过害人的心念。当时,为师 猛然听得三声梵唱,顿时神明尽复,整个人倒未就此崩溃。而恒河三僧却离我远去。” “他们死啦?” 张衡微微一笑,道:“他们变成了三座金刚僧,不再是血肉之躯,浑然是座金 刚石雕像,晶莹坚硬而庄严。从来没人能够在金刚石上作画,佛说《金刚经》,讲 金刚心,他们倒真的给实践了。后来我问护法的弟子,他们说三僧涅槃前曾旋转过 九九八十一圈,身化金刚后,他还尤然听到师傅们吩咐将余壳焚烧,可得舍利子保 命延年。于是我就带着三颗舍利子回到了中原,交给了安世高。后来安世高传安玄、 严佛调,他二人又赠蔡邕一枚,蔡邕则给了你。你得以延三年阳寿,遇到了为师。 寇儿,你说为师与你是不是有缘呀!” 臧寇惊呼:“老天真是玄妙,不可思议。” “为师又从你那里得到了虚空破碎四字金玉良言,就此明了为何要将镜面旋转 四分圆的道理。阴阳旋元,旋,就是破碎空间,元,不就是破碎时间吗?大禹说通 往隔玄壁另一端的缝隙,就像一滴泪,他称之为旷古泪滴。那是每个生命的归宿。 不知道他为何没有化身金刚,反而带领黎庶治水成就伟业?没有记载,令人惘思不 已。” 臧寇沉默良久,道:“师傅,您的头发就是因为悟道而脱落的吗?” “不是,为师只是想起了三僧,头发就自然脱落了。”张衡笑道,“他们超越 为师三十二年,也许是他们三个老鬼等的不耐烦了,就托你将个中缘由说给我听吧。” “师傅,您不就此离我而去,是因为您还没将大禹八意传授与我的缘故吧?” “我还在等一个人。” “谁?张角?” “他看到了戴凤肩上的木刀,就会来找我们的。不说这了,寇儿,如果为师涅 槃为金刚,你也把余壳给烧啰,看看会留下什么。”“师傅!为何说这些?”“嗯, 就留给你一把小刀!”“小刀?” 张衡开心道:“对,小刀。一枚骨质小刀,烧不毁的小刀,上面再给你留个孔, 就可以挂在胸前了。” 臧寇心里不知是忧还是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甲子年二月廿二,清晨。雒阳小苑门刚一打开,便有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进城。 三马一黑一白一红煞是抢眼。城门戍卒也没看白马上中年儒士递来的门牒,便冲骑 在踢云乌骓上的国字脸中年人讨好道:“袁爷您今个可真早啊。” 那人哼了一声,道:“孔璋、武强,我们走!”此人便是近三年来在武林中以 阔卓明断而声誉鹊起的袁绍袁本初,身旁是其形影不离的左文右武,陈琳陈孔璋和 文丑文武强。袁阀阀主袁逢自打去年岁尾小子袁术赴宛城整饬军备后,便染上暗疾, 阀中一切事务均交由其弟袁隗打理。袁槐历来喜爱大哥遗子袁绍,故而袁绍近来也 下山回雒阳走走。袁绍非名士不交非豪强不结,早不把袁阀中人放在眼里,但袁槐 作出姿态欢迎他归阀,他也得虚予委蛇应付一下。据陈琳讲袁逢得病是杨赐找人干 的,原由是担心袁术重兵在握,一旦张角作乱,袁阀会有所异图。袁绍想想好笑, 杨袁还是亲家都如此相待,这帮大臣没几个好东西,其实袁术能有多大能耐,倒是 袁槐精明尤胜其兄,杨赐怕是扶错了人。朝中大臣多半都对太平教有所戒备,但谁 都不挑明,消息说那些个有根基的大臣私底下全在招兵买马,这是个什么年代?乱 吧! 城门内乃是雒阳北市,未到午时城内市集便不开放,但此刻那边却传来一阵嘈 杂,十来个衙役押着辆囚车过来。袁绍驻马,微一打量,复叱马前行。过了两条街, 袁绍道:“孔璋你去打听一下囚车里是何人,衙役中扛着双刃矛的那个又是谁?他 何故与门卒争执?回头到半家坊找我。” 陈琳应声回马,心说主公耳力了得。 半家坊是雒阳有名酒家中规模最小的一家,谁都不知老板是谁,只知道他年近 七十,十余年前买下当时默默无闻的陶然居一半铺面开了这半家坊。雒阳城里的饮 食业竞争厉害,大浪淘沙,十几年来这半家半居却越来越有名,据传皇上都曾慕名 来过。 但一大清早,袁绍所去何为?这个时候,雒阳几乎所有的店肄都大门紧闭,几 乎所有的路口都插桩着一小队刀兵,走在街上就可以嗅出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昨晚莫不是有场屠戮,连一整夜的雨都洗刷不去? 半家坊不同寻常的早早开了门,袁绍还不是今天的第一位主顾。 一个中年汉子跪坐着,他双目黯淡无光,双手撑在桌沿上,桌上四碟小菜两双 筷子一壶酒。袁绍脸露喜色,甩蹬下马,走了进去,文丑则抱臂守在外边。 “本初来了。” “贲浩兄早来了。” “昨夜雒阳城斗生变故,我想你定来寻我,不想你请,就先来了。”说话之人 乃天下武学泰斗雒阳王越的长子、武极道场的主事大佬王朝王贲浩。王越天纵奇才, 剑术通神,是江湖所有剑客心中的神话。王朝的爷爷乃阗榆鬼武,汉安帝元初年间 追随安定平羌系宿将任尚邓遵平定西羌叛乱有功,赐名王武,定居雒阳。王家对祖 上所立何功,一直讳莫如深,几十年过去了,知道的人微乎其微,但袁绍却知道王 家的这个秘密和另外一个大秘密。 “昨晚子时城中沸反盈天,何故?” “昨日此时肥城令鲍信文告,张角拟于下月初五造反。午时幽州司马田楷与张 角弟子济南唐周来到永和里求见河南尹何进,随即去太尉府会同杨公齐去面奏皇上。 到了子夜,城内便开始了大搜捕。其实唐周的孪生兄弟唐齐十九日就进了雒阳,却 给封胥通知马元义把他给劫走了。”王朝想起这事心里就窝火,马元义竟然是从道 场内偷走唐齐的。害得老王家平白飞了桩大功劳,还不好生张。 “封常侍?” “宫内宫外抓了一千余人。” “朝廷有何举措?” “龙颜大怒,叱责张让治内府不严。” “就这?” “定在午时车裂马元义。暂无其它消息。”⑴ “该如何对付张角,朝廷尚无定策?” “圣上已下周章三公、司隶,命钩盾令周斌将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 有事角道者,而去冀州传诏抓捕张角的使者昨日便自离京。” “皇上似乎小觑了张角的实力。” “……可能会招北地派系的将领进京。” “皇甫家的皇甫嵩,还是张家的董卓?”北地有两大门阀:一是老贵族天下枪 宗张家;一是现北地太守有着“北地屠夫”恶称的皇甫嵩。张家是绝大多数从羽林 军起身的将领的师承本家,阀主历来不仕于朝,却颇受皇家倚重,享有以布衣身份 聆宣遗诏的殊荣,董卓是张家在军方的代表人物。而皇甫嵩乃前朝定羌威服西北的 凉州三明之一、护羌校尉皇甫规的侄子,他是安定护羌系遗老最看好的明将之星, 有可能成为军阀中的领军人物,已在北边抗胡多年。因两家明的交往密切,故又统 称北地派系,其门下多骁战贲勇之士,是皇帝蓄养的最为精锐的一群狼。 此番如皇甫嵩进京,就表示皇上对平乱形势较为乐观,若是董卓进京,则表示 皇上对平乱信心不足。袁绍此问就是想知道皇上对局势的看法。 “也许…是皇甫嵩吧!”王朝起身道:“本初你且慢用,我忙了一宿,先回去 了。娘的马元义,武功还真高。”说完,打着呵欠走掉了。 袁绍叫店伙计在邻座摆上两碟菜一双筷子。文丑受宠若惊的大步进来,又小声 气道谢跪下。二人一言不发,边吃边等陈琳。 不多时,陈琳赶来会合。袁绍坐直身子并不言语。文丑道:“他二人何许人也?” 陈琳道:“囚车中的是辽西太守刘君,因其子杀人,免职交廷尉治其连坐之罪。” 袁绍这才发问:“为官如何?” “平庸。” “另一个呢?”文丑又问。 “公孙瓒,刘君门下小吏。” 文丑惊愕:“公孙瓒?可是田阀曾提及过的辽西新冒出来的那个年青高手?” “也不年青了,我记得去年他已二十九岁了。”袁绍道。 “袁爷记性真好。”陈琳赞了一句,“长官犯事,依律不许下官亲近,公孙瓒 却易服万里护侍进京。他们出城是准备午时设坛祭天辞别先人,好南下日南。” “午时可没人会去看他们表演,”袁绍漫不经心的道,“既然刘君为官平平, 那此子来京必是求名。” “马元义的事您知道了?”陈琳见袁绍不答,便又道,“我刚得到的消息,说 午时要处斩马元义……公孙瓒也没想到会远配日南,所以才祭天祀福保佑一路平安。” “他的老师是卢植,会帮他的。什么祭天祀福,鬼做!到了午时,卢植自然会 带着一纸诏书减免刘君之罪,他公孙瓒不就天下闻名啦?”袁绍冷笑道:“只怕皇 上没空见卢植,我看到时他如何收场!” 陈琳局促不安地道:“我见过袁隗公了。” 袁绍微一愣神,道:“也好,三叔不会没了我的人情,让公孙瓒记得我袁本初, 日后或许有用。孔璋这事你办的不错。” “下次不会了。” “武强你安排人手把夫人和谭儿他们接来京都。”袁绍忽对文丑道。 “你放心。”文丑应道。 袁绍察觉陈琳神色黯然,便问了句废话:“孔璋,郭勋应该快到任了吧?” 陈琳脸色转霁,道:“按行程推断该是过了涿郡。适逢太平教造反,刘虞却因 公事去官,我看郭勋这幽州任上可不顺坦。” “郭勋要不是拿银子孝敬赵忠和我三叔,他能拼过有邓盛⑵撑腰的陶谦⑶?呵 呵,郭勋他自取其祸,可怨不得谁。”扳倒刘虞这座大山,袁阀不知出了多少力, 如今又买通西苑派了个废物去幽州,袁绍暗自冷笑,二叔三叔啊你们可真是大汉的 好臣子!跽身道:“好了,咱们去南市喝茶,看马元义怎么个死法。” 文丑牵马,陈琳结帐。 北邙山前。公孙瓒心里毛火的很,烦躁不安的来回走来走去。已到午正,老师 怎还没叫人过来,祭坛早摆好了,倒底还搞不搞?特丫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不是 讲好放消息出去的吗?老师在搞什么名堂? 远远过来三骑,公孙瓒大喜迎前。 三骑近前,皆滚鞍下马,拱手施礼。为首那人喜出望外:“原来恩公在此,田 楷喜不自胜。”公孙瓒略带失望的道:“原来是幽州定风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等闲事耳。”“哪里哪里。当日匆忙,来不及问及恩公名号,田某一直感愧于心。” “辽西公孙瓒。”“久仰。”唐周和唐齐也抱拳施礼,抱上名号。 田楷道:“公孙兄为何设此祭坛?”听公孙瓒大致略说完,田楷皱着眉头,道 :“公孙兄,你可知道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没你相助,只怕我和唐老大到不了京都 揭发张角谋反。国家正用人之际,公孙兄忠义豪勇一时无贰,岂能蹉跎刘君这等人 身上?我即回城面秉皇上,看能否减免其罪。不如这样,你就先在此等我消息。” 唐周对田楷抱拳道:“既如此,田兄,咱哥俩就不相送了,就此拜别。青山不 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此去西川,一路保重!” 三人复又上马,瞧也没瞧刘君就分道绝尘而去。 公孙瓒怔怔的想,前天午后从群蒙面汉围攻下救出这田楷唐周,当时还自懊恼 白打了一架,没说自己名号,他们就跑了,没想却是救了幽州定风枪,真的为朝廷 立了大功?看来老子要走鸿运了。张角造反了?看来世道要变,机会来啰!想到这, 公孙瓒得意的走来走去。 这时为首的衙役过来说:“我说公孙瓒,到底还搞不搞呀。午时就快过了。过 了午时老子们要上路了。耽误行程那是要治罪的。”公孙瓒道:“老哥再等等。” “快点,三两银子耗了一上午,真他丫的不值!”公孙瓒暗骂一声,从怀里掏出些 碎银,也不管多少,就递了过去,道:“老哥,您再等等。”那衙役掂掂分量,满 意的说:“过了午时就走,别拖久了。” 公孙瓒心里又毛躁起来,会不会因张角造反致使龙颜大怒而殃及池鱼,那我可 就惨了! 远远又疾奔过来三匹马。 马不停蹄的从公孙瓒身旁掠过。 公孙瓒听得明白:骑者在一问一答,“孔璋,未时到否?”“马上就到。”公 孙瓒心中一凉,看着衙役大哥又朝自己走来,心里这个恨呀!日南,日南到底有多 远?他从云端重重的跌落。 “要走了!”“是!我来祭天。”公孙瓒强稳步履走到祭桌前,心情激愤,大 声道:“我辽西公孙瓒今欲随故守远徒日南,特来祭辞先人。”他斜眼注意到有几 个农夫扛着锄头,还有三两农妇抱着小孩远远地在围观,心中愈发悲愤。 他酹觞祝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多瘴气,恐或不还,便 当长辞坟茔。”怆然悲泣,闻者动容。他是动了真感情。 再拜而去。 一妇人注目囚车走远,道:“当家的,那汉子说什么呢?看他凄惨惨怪可怜的。” “管他说啥,反正收了袁大爷的钱,咱们也看过了。就是没看出啥名堂来,走 吧,干活去。” 又走了几天,张衡和臧寇进入徐州地面。这夜皓月当空,明照千里,张衡心念 一动,从大袖中取出一把黑鲛短刀,噌的一声轻响,单刀弹出,一叶飞赴刀刃,旋 即两断。“宣高,为师送你一把刀。” “这不是快刀门的镇山宝刀斩潮么!”斩潮,合金制成,重4 斤,长2 尺8.刀 身呈直形,顶端刃尖微弧,刀背厚1 寸5.刀面隐水波纹,椭圆形的护手盘上左右镌 有斩潮两个篆字。刀柄没有丝缀,柄尾环刻“许城陈世制造”6 个小字。整把刀, 给人简明流畅的感觉,乃下邳陈阀开山鼻祖陈世的作品。 臧寇大喜过望:“师傅何时拿到的?” “此刀太过锋锐,宣高可不要恃利逞强,这会对武道修行大不利。” “师傅为何,徒儿多谢师傅赐刀。”臧寇隐约明白了。 “好香好香!”张衡耸着鼻子嗅道。 “有人在煮草药。这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还有人煮草药,邪门。” “川乌、草乌、红花、……”张衡一口气说出二十五味中药,“各五钱。还有 黄酒。此人在配置飞行丹。深明药理,高人呀!哦,我知道他是谁了。” 臧寇惊问:“谁?”张衡语调轻松:“看看不就知道了。”“师傅,会不会是 圈套?”“只是看看,怕什么?” 二人循着药香,翻过小山岗,眼前出现一座废弃已久的道庙。庙门敞开,看得 见里面有个三十上下的布衣儒士坐在石阶上,其旁小炉上陶罐正丝丝冒着热气。儒 士低头把玩着一把尺许木刀,赞道:“好刀功。”随即放下断刀,抬起头双目炯炯 的看着走近的张衡师徒二人。 臧寇注意到那人的眼球竟是蓝色的,那眼神似能钻人骨头里一样,不禁心生恐 惧。 张衡一笑走到前面,传音入秘:“别怕。” “来了!”蓝眼儒士走出破庙,问候道。他眼里再没有臧寇的存在。张衡淡淡 的回答:“来了。”“去哪?”“来处。”“张鲁可好?”“好。”“也好,就此 别过。” 张衡问道:“既然来了,何必又走?”“来,只是问候,去,也不是为你。” “来,是看东西两教有无合并之可能,去,是赶着造反吧!”“天师何必明言。” “张角,我们三十多年不见,不想谈谈吗?” “邙山一别,已有三十五年。真是白驹过隙,岁月匆匆,转眼我已五十有六了。” “当年安世高、于吉、马融和我四人在北邙峰顶谈道论经,你们几个年轻俊才 在旁潜听。论到难解处,众皆默然而你独出,精言大义,举座皆惊。我曾对于吉说 过你乃是道家千年难遇之奇才。于吉老仙说,你要传道于民,你的一生将历经劫难。 安禅师则言,度尽劫波,方成正果。大贤良,你对于道教的贡献已经足以让你名传 千古了。你对道家成为道教的尝试和勇气,老道深为佩服。”「张角确有此贡献, 后世道教的礼仪服饰等等规矩都是他创立的“道家能从士大夫走到下层民众中来, 非我一人之力。跋涉再艰苦,我也会坚持。” “我儿张鲁走的道路和大贤良的立教之路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你们的做法本末 倒置,‘道非道’,名存实亡了。” “天师此言差矣。以你通天智能,应可洞晓我教产生的根源民不聊生。百姓需 要一个宗教来麻痹自己,好使自己活的不那么痛苦。我只不过顺应天时,融合佛教 仪式戒律、儒墨法家思想和古之具有的巫神方术,给了他们一个寄托罢了。在我教 中,凡财产皆归教所有,大小教众一律平等,自食其力,有过则自查,有病则检讨, 所以教中风气纯朴,人人向善。你再看看这教外的世界,多么的肮脏堕落!” “宗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非生活的主宰,更不是国家的主宰。” “如果大多数人都信教,而教里又替信教之人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那宗 教与国家又有什么区别?”“历史会记载这样的文字:”汉之道教‘,而不会是道 教之汉朝。张角呀,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吗,政教合一在汉人中是行不通的。你怎 么和张鲁小子的想法一样呢?“”你老了。“”你的’有过自查、有病检讨‘,实 在是荒缪无比。听闻你在教义中说,喝下符水而病得痊愈就表明信教心诚,若不见 好就是信教不坚。左右都在圈内,不是在蒙骗他们吗?“”不使点手段,他们又怎 会死心塌地得服从于我呢?“”道本虚无,使之为教,根基就已不牢,再在上面建 造空中楼阁,顷刻即会倒溃。到头来,受伤的还是百姓。“”大禅宗安世高不也曾 言道,缘起性空,无名为天地始、如性为本无等一类说法,和我道家说法何其相似。 岂能说虚无就不能立教呢?当年安世高不是指点雒阳三处废址,阐发出从无到有、 从有归无的至理吗?年仅十六岁的严佛调,就是闻言大悟而皈依佛教的。难道你竟 不如他?“”那孩子。唉,不破不立。不知要枉死多少生灵。“”流血是不可避免 的。“ 张衡无力的反驳:“何不与朝廷合作,将道教立为国教?”“笑话!看看那些 人,要我臣服于他们?宦官、外戚、还有所谓名门高阀,他们哪个不是在为自己奔 走,哪个又是在真心为百姓办事?”“这……”张衡迟疑着。 “只有我张角才能给百姓带来福祉。”张角胜利的说,“张教主,你自修炼你 的不死之身,又何必管这些草草芥民的闲事呢?”张角狂妄起来。 “不然。百姓乃为天也。”张衡努力劝说道,“当年你初出茅庐,一心追求道 之真谛,并为此奋斗了三十五年。你以道家的清静养生、无为治世为主,汲取了阴 阳、儒、墨、名、法各家精华对道家做出了改革。以你对道教仪式、组织及戒律的 确立,你对丹药学理的贡献,足以名留青史,万世敬仰。既然你已取得如此高的成 就地位,又何必望陇思蜀呢?” “既已走到了这一步,何不更上层楼?” “身败名裂,好吗?你有治国良策来安抚天下吗,有王佐之才帮你谋断运筹吗, 有兵法出众的将领为你披荆斩棘吗?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 不察呀!” “书曰:”有存道者,辅而固之。有亡道者,推而亡之。‘汉既已失德,而我 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其所谓:胜者王败者寇。历史只讲结果,不论是非。我教 数十万弟子,再加之被党锢的读书人不计其数,人才是足够的。“”他们甘为你用? 看来你对儒学行义之辈知之甚少。“”事在人为。我相信我能扫荡这混浊的国家, 为老百姓创造出一个蔚蓝的天空来。“ “所以你的眼睛变蓝了?但那只是你的眼里的天空变蓝了!真是你神通大吗?” “你的头发又如何剃去了?没有一个伟大的神,本无之道,是吸引不了人的。释家 讲本无,但他们还是提供了一个释迦牟尼供人顶礼膜拜。所以道教必须拿出个神来, 谁?李耳庄周列御寇还是杨朱,或是你的父亲张陵?还不如我自己。我才是真正的 太一正黄,道之教皇!” “说到底,你的黄老教还是一人之教,这与一人之国有何区别?你是否还记得 马大儒要你切记的话吗?他要你记着胸中跳动的应该是济世为怀的善心,而非颠倒 乾坤的野心。你根本不以百姓为意,你的所作所为早已背弃了你当初的理想,你变 成了一个野心家!所以你才会血洗唐门,连妇孺都不放过。”“这是必要的手段, 我别无选择。”“手段?!” “你老了。”张角又重复了这一句话,“想你父子二人传教百年,蜀中百姓依 旧生活在饥病边缘,由此可见你们那套说法过时了。只有牺牲一代人,死个几百万, 这个国家才有希望,张衡你可以看到一个全新的朝代即将到来。”张角说得兴奋起 来,“不过你就要死了,看不到了。哈哈哈哈!” “死个几百万?”臧寇大怒而出,也忘了害怕,“还没当皇上就如此残忍,真 要当上了,那老百姓还不全得死光光?如此暴君,要之何用!” “你是张衡的独门弟子?挺不错!”张角蓝幽幽的眼睛光芒暴射,郑重的打量 了臧寇一会,“小孩子懂个啥?” 臧寇强忍着张角的目光蛆般游走周身。他感到一丝寒冷而阴邪的真气正试图钻 破足底上行,臧寇深吸口气,玄点忽地打开,顿时将之化为虚无。 张角眼中蓝光大盛。 轰轰轰,远处传过来阵阵沉闷的响声,随即火光沸天,人声鼎沸。周围好象发 生了什么大事。 “别猜了,是即丘城门被巨木撞击的声音。” 张衡大惊:“你真造反了?” “我不做,那个敢做?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都与此时……甲 子年二月廿五子时,同时起兵。既然你插手我教中事,坏我泰山好事,我也不再客 气。你们去死吧!” 注⑴:《后汉书皇甫嵩传》,初,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 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水咒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 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众徒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 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号也。 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 下大吉”。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平元年,大方马元 义等先收荆、杨数万人,期会发于邺。元义数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 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未及作乱,而张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于是车 裂元义于洛阳。 注⑵:《后汉书》载:弘农邓盛时为太仆,夏四月接替杨赐任太尉。他是王允 的座师。 注⑶:陶谦字恭祖,丹杨人。少好学,为诸生,仕州邵,举茂才,除卢令,迁 幽州剌史。后随张温征讨西羌叛乱,迁徐州刺史。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