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香尘梦断 通山谷里满是森森密密的树,和灰灰硬硬的石头。树下有石,石下有花,夏季 花开得灿烂芬芳。一匹屈辱的狼,瘸着条腿,走在通山谷中。他追不上猎物,也没 有狼群收留他。他来自大草原,跟随上千头青狼,追逐着鲜卑骑兵,在幽并战场上 幽游,从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他风光过,得意过,那时的伤者、冻尸、腐殍,吃 也吃不完。这头狼吃惯了人肉,吃油了嘴,吃得忘了他是狼,忘了狼本不吃腐肉。 和他抢夺尸体的,有老鸹,有隼,还有粗暴敏捷无家可归的牧狗和其麻木的主人。 狗搏残了狼腿,却被狼撕裂吞噬。跛狼的荣誉为他引来七匹狼的追击。当他终于摆 脱追击,却突然发现他走进了莽莽山区。不见草原骑兵,不见遍野狼群,不见死尸 白骨,只见歧路蹉跎。 啊,雁门关,恒山南。 狼,孤寂的窥伺着寻觅着奔走着。忽然他警觉起来,眼放绿幽凶光,他嗅到了 人味,一个鲜嫩的女娃味道。无声跟去。女娃回身惊看:这是怎样一匹狼呀,皮毛 斑秃象泽中草甸,东一块西一簇的,上面还粘着胃液和白星星的呕吐物,那令人作 呕的恶臭,十几步外就能闻到。女娃紧紧握住木棒,怒视那双贪婪残暴的狼睛,竭 力忍受从污龊齿间不停窜出的臭气,和骇人的嗥叫。狼目不转睛的盯着木棒,感到 威胁不大,转而把目光投向女孩肩索牵引的木架,架上躺着个死妇人。狼试探的逼 近女娃。女娃挥动着木棒。狼猛扑上去,木棒打中狼臀,狼顾不上痛,扯下死妇腿 上一块肉,连着布片叼在嘴里,窜入路旁的灌木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女娃停止挪动,她走到了崩溃边缘,因为她拖着的只剩一 架白骨。狼,狞笑着逼近。马邑就在五里外,看得见城郭,也看得见大旗飘扬,但 狼爪搭上了肩,狼牙很锋利。女娃拼命的挣扎反抗,无望的喊叫,为什么你还不出 现? 终于她听到了,听到了刀声,看到了血。腥腥的血,汩汩流出,麻酥酥的。 刁绣儿猛地坐起身来,冷汗涔涔。月光斜漏轻纱,窗外竹林沙沙作响,原来是 场噩梦。煞白的脸上串落珠泪,因为这又不是梦,这是她的亲身经历。可当时她并 未受伤,为何梦到了流血?血在哪?血正温着绣儿嫩滑的大腿。时中平五年初夏的 一天夜里。 寇奴这夜在鸣雁谷陪伴亡妻,忠心耿耿的度曹形影不离。鄯昌阿穆尔狼莫郭老 根则在广明水榭外的竹海深处卫侍王允,那儿有新起竹宅。王允重返陈留带来了大 量书册和钱财,因为灵帝命他在陈留思过三载,期满随召随觐见。次日午前寇奴回 到广明水榭,阿穆尔忧虑的说绣儿病了,病得很重,不让人医,什么人也不见,一 个人在屋内嘤嘤的哭。刁绣儿是去年夏天寇奴在马邑城外救下的,王允出钱殡葬其 母,绣儿便执意卖身报恩。王允寇奴他们从不视绣儿为奴,相反异常疼爱这个坚强 至孝的孩子。因为绣儿与左兰幼年遭遇相似,寇奴对她更添着爱屋乃乌的感情色彩, 绣儿这年十一岁,应寇奴之命称之为寇叔。 郭老根放下恶虎滩强盗头子的豪气,轻声细语的对着门缝讲话,王允在旁边静 静听着,鄯昌狼莫汉语不精帮不上忙都在庭院里抱臂立着。寇奴快步过去,“老根, 我来试试。”他拍拍门,“绣儿,我是寇叔,让我进来好么?”屋内哭声止住,过 了好一会儿,门轻悄悄的半开。寇奴见刁绣儿双眼红肿凄哀得很,忙道:“绣儿, 怎么啦,跟寇叔说说。”“寇叔我……进屋来。” 刁绣儿关上门,飞快的跑回床上。寇奴走到床沿坐下,拍拍她的小脸蛋,柔声 问道:“小绣儿从来都最懂事的,但这回为什么要让大家担心呢?生病了,有啥好 怕的。你怕见大夫,寇叔也可以给你治的,说说看哪不舒服。”刁绣儿低下头,小 手不停抓捏着薄毯,忽又悲从中来:“寇叔,绣儿要死了,呜呜……”“别哭别哭, 把左手伸出来。”寇奴一指捺寸,旋移关又尺,默听了半碗茶工夫,疑惑的端详道 :“绣儿你一点事儿都没有,好着实在,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刁绣儿收起哭声, 神色怪异,忽地捂肚痛楚呻吟,过会又好了,只是面容惨白。“寇叔,我……老在 流血,”她的声音低几不闻,“我会不会死?” 寇奴一愣,当即又乐了,真是个傻丫头,“绣儿你没事,没事的。”可说没事 容易,还得让刁绣儿相信才行,只是这些方面的事要当母亲的说才可以,自己这糙 爷们怎说得出口。 刁绣儿担心的道:“寇叔,我不会死的哦?”寇奴马上拿定主意:“绣儿你你 你罩件披子,跟我去见卞氏夫人,她比我更会医你这病。”卞氏夫人横笛去魔救下 寇奴,又亲自渳洗左兰,让寇奴感激不尽。去年冬12月他一行回到陈留,恰逢卞氏 夫人的头胎子曹丕出世,寇奴无以为贺,便赠“斩潮”祝诞,并许下授刀之诺。 静园二楼,卞氏夫人送寇奴回来,见刁绣儿伏栏在看小曹丕,白胖胖的小家伙 正睡得烂漫。她莲步过去坐在软垫杌上,清澈秀目中流淌出脉脉温情。刁绣儿抬头, 不好意思的道:“卞氏夫人,香孩儿真好看。”卞氏夫人恬然微笑,道:“绣儿, 你喜欢孩子么?”“喜欢,可喜欢了。”“你长大了,也会有小孩的。宣高都告诉 我了,其实你没有病,也不是被梦里那狼吓出来的,是癸事。”“卞氏夫人什么叫 癸事啊?”“傻孩子,女人月行癸事,半旬受孕,你不再是小女孩了。” 卞氏夫人小声细致的告诉绣儿个个注意事项,刁绣儿愈听粉脸臊得愈红,这种 事竟让寇奴知道了,以后见面该怎么好才是。卞氏夫人见刁绣儿窘踧小样,笑着起 身取来一木盒,里面有只绿莹莹的玉蝉,她怜爱的道:“绣儿,不要不好意思,每 个女孩都有这么一天的。来,我送你件玩意儿。” “哇,好漂亮,”刁绣儿马上又掩口,小声问:“夫人,这是什么呀?”“这 个叫翡翠玉蝉,其实是只精致的玉笛,别看它模样小,却能发五音。”“绣儿好喜 欢,谢谢您卞氏夫人。”刁绣儿爱不释手的把玩,道:“夫人,蝉在我家乡叫桐鸣 子,知了知了的一直要叫到秋凉才会停。” “蝉,生命虽促,却一生歌唱。为歌唱付出一生,蝉比人快乐。”“夫人您说 的好深奥呀!”刁绣儿似明非明崇拜的看着卞氏夫人,“绣儿愿象蝉一样快乐的歌 唱一生,我可爱唱歌啦。”“绣儿你要真喜欢,我可以教你音律。”卞氏夫人出身 倡家即中国古代乐舞艺人家庭,却出风尘而不染,她丽容雅姿,笛箫通神,令人一 见难忘,以处子身入曹家,颇得曹操欣赏和疼爱。“好啊好啊。”“那往后你就在 我这儿学习乐舞吧。”“夫人,绣儿马上去求王大人同意。”“真是乖巧懂事的孩 子,快去罢。” 卞氏夫人目送刁绣儿出去,暗自叹息,她想起了自己母亲说过,“从女人来第 一次前做的梦,可以看出她作为女人以后的命运。”当年她梦见自己登上了一座高 山,阳光照耀下的云海不断变幻色彩,心中万分欣喜。母亲说这是母凭子贵的大吉 之兆。曹丕出世时,青云终日笼罩,望气者密告之:此非人臣之气,和母亲的话暗 合,她暗暗窃喜可不敢告诉曹操。但是绣儿呢,狼、乌鸦、亡母、还有刀,皆大凶。 尤其是狼,兆示着男人的争夺,真是个苦命儿。卞氏夫人决定留刁绣儿在身边,教 她琴技,将来最好能嫁给曹操。有孟德保护,或许能平安一生。可人的命运冥冥中 自有安排,岂非人力可改? 寇奴帮刁绣儿解决了成长的烦恼,自己却陷入深深的毷氉中。他感到了某种干 渴,实在无法安慰,便踱到竹林边,折枝欲之湖荫垂钓。度曹手指斜上道:“老大 你看,曹二爷把兵器买来了。”寇奴大喜,曹洪肯定也带来了陈登的消息。 未央河汩汩南流,流到绿茶山壅渚成泽,玓玓漙玥串连,宛如白练上镶嵌的珍 珠。襄邑是有名的丝绸产地,岁献织成虎文。绿茶山是世袭服官卫氏产业,卫家就 在山东南下。曹操受卫氏族长卫兹所邀来此小住数日,王允寇奴等同行。卫兹是卫 仲道二叔,交游遍天下,颇具孟尝之风。 圉县离襄邑不远,寇奴便过去看望恩师。蔡邕正房秦氏是虚弱臃肿的女人,眉 目依稀可以瞧见少女时秀美姿态,但目光善而无物,遍身绮罗宝气珠光,一看便知 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秦氏异常欢喜寇奴,便扯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蔡邕见不 是路,中途便逃走了。寇奴耐住性子足足听了一个时辰。末了秦氏忽然眼圈一红差 点掉泪,急慌乱起身,扶着丫鬟走了。寇奴不明就里,便去书斋见蔡邕,却巧二夫 人林氏也在。林氏身材颀长,面如玉琢,极是优雅恬静,不经意间又常流露出幽哀 神色。在广明湖一见到她,寇奴就油然生起敬爱之心,有种极亲近的感觉。林氏怀 孕五个多月,腹部隆起,正有些无奈的徒劳的劝着蔡邕。蔡邕情绪异常恶劣,失却 大儒风范,扔了一地的纸。雪白洛纸上,印着急乱的脚印。寇奴呆在门外,寻思着 该不该进,便给蔡邕瞧见,他眉峰更陡,似怒似叹。林氏略有些艰难的快步迎出书 斋,柔语告之没怎大事只是族内一些琐事闹心。寇奴只好行礼告辞,蔡邕表情复杂 的点点头,并未留宿。 回到绿茶山已是亥末,曹操王允忽来。时夏5 月,天气热燥,门窗大开,屋外 虫飞薨哄,却不进来,曹操大奇,又拿“杀虫王”调笑了一番。寇奴知其为南阳谐 士许攸而来,前日同席虽谈笑风生,然互埋切口,他料必有非常事。王允果郑重拜 托寇奴回雒阳一趟。曹操则需和王允回鸣雁山处理急务,迟一日便也过去。事关一 个滔天阴谋,时间紧迫,寇奴便答应了。 送走曹操王允,夜近三更,寇奴躺在竹榻上不能入寐,雒阳城,一别就是两载, 是啊,洛城香尘依旧,却似梦断十年,不堪回首。听着阶下无梦的蝈蝈,正声声骂 着风月,他索性起来,穿上蔡琰着人送来的细麻外衣,蹬上一双苞稂草鞋,系上青 丝腰带,在屋内彳亍几步,便出门往湖而行。 月光走上河堤,草虫呢喃,微风习习。他走上木桥。河水过桥数十丈,连起平 湖,方圆里许。寇奴正撑栏看湖,忽然从河边树林走上来一个女子,显是心事重重, 低着头走几乎碰到寇奴。她吃了一惊,连声抱歉,极是慌乱。恰好有云行遮月,那 女子头上插着淡红色的花,醉人的暗香浮动,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出她衣着相当素 洁。寇奴微窘下桥,湖边止步回望,那女子正仰望皎月在桥上来回的走,原是个农 家女在偷会情郎。快活的空气钻进鼻子充溢肺腑,寇奴面带笑容的绕湖行远。 过了个时辰,寇奴溜达回来,月光下那女子还在桥上等,一动不动的,分明两 行清泪在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寇奴思念起左兰,黯然伫立桥 头柳下。 一个男人小跑上桥,那女子迎上前,二人深自凝望,又猛地互拥入怀。女子嘤 嘤的哭着,男人吻着劝着辩说着。 卫仲道??!! “好个郎情‘妾’意!”蔡琰冷笑着从林中走出,长发松松在脑后绾个结,显 得很匆忙。桥上二人急分开。蔡琰上得桥,静静的打量那女子,忽极脆的扇出一计 耳光。“文妹!……不要打她。”“卫仲道,你好好好……我刚答应你纳妾,你便 急不可待偷情来了。你不顾你卫家的体面,我还顾我爹的名声哩!”“……别拿你 娘家压我,我受够了!你爹可以纳妾,我为何就不行?” “卫仲道,”蔡琰身子一阵抖颤:“你……对不起我!”“文妹你不要哭嘛。” 卫仲道顿又惶惶不知所措。那女子扑登一下跪倒,泣声道:“芳儿求少奶奶成全, 求少奶奶成全。”蔡琰冷冰冰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柳芳儿。”“多大了?” “虚岁二十二。”“二十二?!你们私通多久?”“仲道他12岁那年溺水,是我爹 救的,就就……”芳儿是个渔家姑娘,和卫仲道自幼亲好,但蔡氏乃陈留第一豪门, 卫族虽富,财仅其九一,卫仲道不可能为她放弃蔡琰。汉时,休夫也是有的事。 “青梅竹马?哼,卫仲道你瞒我好紧。”“文妹我对你是真的我不想伤害谁。” “那你对她呢?也是真的?”卫仲道沉默片刻,目光柔和而明亮的抚慰芳儿,“芳 儿等我十一年了,我对不住她,……”卫仲道去拉柳芳儿,却拉不起来,苦笑着道 :“文妹为何你不能接受芳儿呢?”“因为我一颗心只能容一个人。你若不分尊卑 不顾体面喜欢这贱女人,我可以回圉城去。”卫仲道急声喊道:“你不能回去!” “为什么?”蔡琰笑了,凄伤而失望。 一颗心只能容一个人,这是蔡琰和寇奴的共同之处。但寇奴突然觉得蔡琰很陌 生,因为每一个生命都弥足珍贵他从不以身份待人,他看重的是人心。寇奴为柳芳 感到痛惜,更感愤怒:让钟爱自己的人苦捱十一年,卫仲道实在可耻。 “文妹,你知道的,我只是喜欢孩子,我只想有个孩子。”卫仲道急急的道。 “可我是个不会生养的媳妇,对不对?你娘说府上养了只鸡,只会调‘琴’,不会 下蛋,真会损人啊!你不帮我,反倒还陪着笑……”“你听谁说的?”“阖府上下 都拿我当笑柄,我能不听见?”“……她是我娘啊!” “可我……是你妻子呀!”蔡琰无限怅惘凄伧的说完这句话,陷入沉默。卫仲 道在桥上憧憧走动。“你们有孩子么?”蔡琰开口又问。“还没有……”“没事了, 明日我叫人接你过门。你们走罢……” “少奶奶,我对不住你!” “是仲道对不住你,回去吧……” 蔡琰无力的倚住栏杆,仿似被人抽了魂似的,目送二人行远,长透口气,身子 软软的滑跌。 一叶小舟漂在湖央。 寇奴悯惆的看着蔡琰,蔡琰拨弄着湖水,月亮隐在云后,也不见移动,时间仿 佛凝固了。 “仲道从不带我游湖……”…… “他有心病……”…… “他看她的眼神跟看我的不一样……”…… “他心里装的不是我……”“不会的。” “但他怕我休他。”“哦?” “他爹死的突然,没留下多少财产。”…… “他不想去雒阳做官,也不愿出仕州郡。”…… “他只知道玩,又没甚才情,唉,我真失望!”? “他不成器,可我喜欢他”“他长得俊俏。” “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这是命。我没出生,就许给他了……”“哦?” “其实他只喜欢过我几个月,从江南回来他就变了……”“哦” “但我一直都不明白,唉,我令人讨厌么?”“啊,不!” “他怕我爹,更怕他妈。”…… “他想要孩子,我也想,……生不出孩子,我比谁都痛苦,唉……”“生儿育 女的事,不好强求。” “但他一个月难得一次与我…他们苟合这么久,也没孩子,这能怨我吗?” “……” “你说这是我的错么?” 蔡琰连问了两遍,寇奴无法回答。他求助似的仰望云宇。 “啊,”蔡琰失声叫道:“流星。” 流星,流星,又见流星。 中平5 年夏,流星赤如火,长三丈,起河鼓,入天市。 二人飞快的对视一眼,第一次相遇,也在流星下。 一阵难熬,令人难堪的沉默袭来,很长很长。 “这海上朝阳,永不落下,该有多好……”蔡琰幽幽的吐出少年观海时寇奴的 话,似乎在问寇奴:记得么,我们曾经那样的快乐?寇奴口里咀嚼着酸涩的青果, 汁水腌痛了喉咙:“很晚了,起风了,我,我们回去吧。”“你再陪我会儿,好么?” “太晚了。” “再陪我会儿,好么?” 寇奴想起少年时的幸福时光,心又软了。 蔡琰留在长久的沉寂中,忽又不安的长叹口气,然后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寇 奴,两眼水汪汪的,闪动着奇异的神采:“寇哥,听说左兰嫂子和我长得很像?” 寇奴浑身血液,瞬间停流。 “你……你听谁说的?”“像么?”“这……”“像的…我知道的。”“你别 说了……” 蔡琰的脸青玉般莹泽,仿似神女石像,湖上有风,风吹动长发,有微许飞扬, 她忽妩然一笑,虽仅刹那,却令人百般回味。寇奴惊讶文姬原是个媚到骨子里的女 人,妖治的紧。她曾经和左兰很像,但现在她变了。她的双颊丰腴起来,下颌圆润 了许多,她比左兰丰满,也更白皙滑腻。美女有两种,骨美如仙、肉美如娼,此刻 的蔡琰让寇奴同时见到了这两种截然不同气质混成的勾魂摄魄的美。 寇奴知道蔡琰在诱惑他,她想报复她的丈夫,可肉欲,新鲜的肉欲,恶魔似的 缠住寇奴不放,令他不安而又渴望。他有点心慌的仰面看那夜空,却见流云甚速, 孩儿天要变脸了。 “寇哥你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 二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彼此都听得见对方呯然的心跳。 有些东西是不能触摸的,一碰,就会泛滥。 “你是个雄伟的男人……”“明一早我就走了。”“他不是男人,象个孩子。” “云合住了,会不会下雨?”“寇哥,我想要个孩子,你的孩子,长大后也要是个 男子汉!”“卫夫人!”寇奴作出最后的努力……“别胡闹了。”但这四个字他没 说出口。 “卫夫人??!!寇哥,你的眼睛在说你还爱我,你的身子在说,你要我!” 蔡琰眼光已疯狂,她凝望寇奴,缓缓站起来。船儿轻轻摇晃。寇奴诅咒这闷热讨厌 的夜,令衣衫单薄,令欲望无所遁形。天光忽地变亮,寇奴道:“要落雨了。”话 音刚落,雨丝飘下。 夜雨暧昧着距离,两人很近很远。 蔡琰轻轻拉开束发的丝带,任秀发散落,解开濡湿的罗裙露出洁白的里裙,一 扣扣的松开肋下的斜扣,褪下黄裳,轻轻一扯背后系带,红艳的兜胸轻盈的飘下, 细雨打在羊脂玉般的胴体上,樱桃红了。 “我美吗?” 饶是寇奴内功精湛,听到这磁性柔美的声音,再也无法控制热血奔入人根,他 感到了痛。 今人难耐的沉默再次淹没二人,虽然风在送凉,虽然雨在碎湖。 湿滑的手游上了寇奴裸露的胸膛,抹着雨水,也抹着泪水。 寇奴阵阵颤栗,少年的梦境和现实重叠在一起,时间被扭曲了,混乱着。他闭 上双眼,却看的更为清晰,五彩妖艳的真气,寸寸而来。雨渐大如珠,孽情花抖颤 的开放,啊,地狱天堂!碧空,云海,清音,无际无涯。 岩浆喷向了澄明的道德天空,还是烁热的情欲深渊?谁来告诉宗愚? ……蔡琰不爱寇奴,她只想要个孩子。 这真是个令人伤叹的夜晚。 湖边站着个男人,目光痛楚,虬劲大手紧握住刀,充满了杀气。 同一时刻,雒阳虎贲中郎府,袁绍也望到了流星,他心中没有灵与肉的交战, 只有权谋的深思。 盗墓得来的《公孙星谶》,袁绍早已烂熟于心。 流星状枉矢,射宦者星,占曰:“宦者与射者皆枉”。 春二月,彗星出奎逆行入紫宫,六十日方消,占曰:“天下易主”。 袁绍相信这先后次序里必定暗藏天机,他可不愿当那枉死射者。西凉战事进展 和宫中内线关于陈留事的密函,让袁绍真正领教了灵帝的手腕谋略。因此灵帝将他 从何进派系中拎出来,委以虎贲中郎将,个中必有深意,只是袁绍一时半会还琢磨 不透。此外灵帝还不断征召安定护羌系新贵将领和平定黄巾的实力派将领入雒为官, 彻底打破了雒城旧有势力平衡,这举动就更让人吃不准水浅。 此刻雒城的风云际会,暗潮汹涌,全是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灵帝身染重疾。 冀州刺史王芬阴谋趁灵帝巡河间故宅际兴兵杀之而改立合肥侯,特地派南阳许 攸来沟通袁绍,倒有射者风范,他又怎知许攸本就是袁绍安排在冀州的坐探。 袁绍自感时机未熟,便遣许攸去陈留试曹卫应手,以勘判断。曹操自视甚高, 卫兹一方豪杰,他二人与许攸自幼结交,断也不会卖友沽官。 不知子远和曹操卫兹谈得怎样,曹操又会怎样处理这事? 第三日午初,天青云淡,阳光刺眼,雒阳中东门外准备东市的百姓带着各什货 色,说笑囔喧着热闹非凡。袁绍和崔钧一路谈笑,出城往兰花酒肆而行。崔钧是个 敢骂他爹崔烈铜臭的直性子,偏多文才,当年挤掉袁绍作虎贲中郎将的就是他,即 将赴任西河太守。忽有蹄声由远而近,六骑飙举电至,引起百姓左右惊顾一阵骚乱。 袁绍崔钧亦禁不住驻马细看这支队伍。 五条硬汉两前三后左右错间排开,清一色的乌骓马,红带缳住尨茸长发,浓眉 下双目煟亮,油黄的无袖牛皮软甲,露出结实粗硕的双臂,铁手分擎直刃削、狼牙 棒、锯齿枪、响尾刀、尖角钺,皆鞍挂折盾,双鞬盛桢木强弓三十雕翎,腰中或刀 或鞭,苍绀披风飘飘卷扬。寇奴驻马前角,经过襄邑情迷,他的气质改变了不小, 显得异常孤拔冷酷。其目光似可圯坍一切,浓厚的一字胡又带着些许沧桑,身着圆 领青云绸,外披石纹大袍,手中一柄简练的大刀,乃是陈登为兄弟亲手锻制的神兵 “斗锋”。 六骑勒马躔足,五人众仰望城墙,皆掩饰不住的激动。寇奴独回身遥睇。袁绍 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寇奴目光带来的气场振荡,微微颔首。寇奴的目光不带任何 情感的瞬即鸿离。“本初,此人好象见过?却记不起来。”崔钧感觉不到这种神触, 因为这是武宗之间的感应。 中东门门候震骇无比,高声叫问道:“尔等何人?竟敢耀武京墙之下!”急领 一队长枪,奔前拦截。 “泰山寇奴寇宣高,带手下入城!还请叶爽大人行个方便。”寇奴平淡的声音 却好似幽域飘来。 “啊呦,寇爷?”叶爽不自觉的萌生怯意,媚笑着道:“…你竟还记得在下?” “酒一瓢‘爷爽’,如此雅号,宣高怎能忘怀!” “取笑了,寇爷如今荣归京都,少不得一番发达,可别忘了我这小小城官喽。” 门候600 石俸,寇奴无品无秩一个道场教官,酒一瓢为何要巴结? 寇奴不知道,袁绍却知道,因为寇奴为救王允而丧妻失子的故事就是他暗地传 扬出去的。当今第一承恩优宠的蹇硕闻讯放言出宫,寇越山是其干儿子!谁要找到, 他便达成其一个心愿。京中各大势力顿时出动,派员找寻小越山的大势力有大将军 何进、卫尉董重、前太尉曹嵩、道场王越、北军中侯邹靖,甚至刚进京不久的羽林 中郎将孟益都加入其中,据说郑太荀攸也在着人暗寻。袁绍不解孟益邹靖郑太荀攸 所图为何,但他却从中看出了寇奴的关系网,对南阳那个小孩愈发奇货可居。 午正,眭元进来报,寇奴没去道场,也没回博弈里,而是直接去了曹嵩府。袁 绍蹙眉走回雅间,推门之际时他做出了判断:寇奴必为王芬而来。进去时他已满脸 微笑,潇洒自若。袁绍又开始了等待,看曹操如何出招。 次日清晨寇奴一行往平乐山林游玩,未正忽折北入邙岭。人定时分,六岭次递 红光映天,西向东行。不解。 翌日晨,曹嵩入灵台见太史令。太史令旋领灵台丞赶去太常府。恍然。 刘焉亟入宫面圣,顷时诏下尚书台:“北有赤气,尽贯东西,兆有刀兵,甚为 不祥,寝河间之行。”仅快一天! 袁绍暗自叹服,他深知曹操志不过为一名将,好笑之余未感威胁。他立刻下令 马延去陈留封锁许攸陈逸,造成失踪假象,逼王芬跳墙。半月后消息传来,王芬胆 裂而死。袁绍评点“跳梁”二字。 纵火山林的次日早上,寇奴带着五人众和两个曹府家丁回到博弈里,开门的竟 是采卷二婢。如今她俩都长成十五六岁大姑娘了,衣着朴素洁净,有如茝芷清香沁 人。二婢又是喜悦又是伤感,昨日得讯便收拾好家务一直在等,真个见着了,却都 不知所措。进到客房,寇奴示意阿穆尔等坐下,然后问:“你俩几时回的?”“我 跟采儿去年春上回来的,舅老爷说我们是爷的人,他回徐州后不久,就派人送我俩 回来了。”“舅老爷回广陵了?喔,他身子骨都还好吧?”“舅老爷的情绪一直不 好,下棋也老输给魏翁,就是教怡莲小姐弹琴的那个魏翁,后来索性封棋不下了。” 寇奴耸了耸浓胡,目光转到采儿:“严爷呢?”采儿道:“严二爷搬去武库那 边了,杨九爷每月送两次柴米油钱来。昨日九爷来报信,我们才知道爷回来了。” 二婢衣裳缀着绣花布丁,生活显然过得很俭省,但正房里十几封金银搁哪,她俩是 知道的。“爷让你们受苦了。”寇奴目光深刻而温暖,“杨亮还说了些什么?” “杨九爷还说严二爷半月前出京到南方去了,有段日子才能回。” 作为虎贲轻易不能请假,更遑论离开雒阳这么长时间,寇奴中平3 年春离京前, 曾拜托严惕暗中调查大野心家,杨九爷就是杨亮,严惕的姐夫,杨彪的同龄族侄, 杨赐虽薨二载,众门生影响尚在,此事怕是有了眉目。 寇奴道:“度曹随我去见杨亮。你们几个先四处走走,午前再回来,记住不得 闹事,不然没的酒喝。”随即又对郭老根道:“老根你年长,把狼莫看紧点,留神 他那对招子,雒阳的女人可不能乱看!”众人大笑,狼莫自是呱叨不服,鄯昌打住 道:“老大,我们出去了!” 寇奴送出门又对曹府家丁嘱咐了几句,便回到院中,一间间房屋的走望,度曹 无声的跟着。足足半个时辰,寇奴方才从沉思中苏醒,看了看采卷二婢,道:“你 俩出去定桌酒席,再把西屋收拾出来,把你们的房也腾出来,给五位爷睡。你俩… …晚上到我房里来。”采儿卷儿顿时红霞上脸,不约而同的想起落籍寇家时列的便 是媵,心如鹿撞,怯生生的抬头再看,寇奴已带度曹出门去了,桌上搁一铜匙。 五六条街外拐角上的文兴屋,铺面不大,也没怎生意,肥肥的老板杨亮四十来 岁,他瞅住墙边啃书的少年,恨不得将这唯一顾客生吞了似的。那少年叹息着将竹 简放回。杨亮暗叫:“你不要再说‘好书好书,然有不周之处,惜乎惜乎!’”那 少年振振葛衣,抱歉道:“好书好书,然刀法不佳,惜乎惜乎!”杨亮脸上肉堆成 山的道:“梁习,明日不来了吧?”梁习诧问:“杨先生因何言之?”杨亮干笑道 :“我这文兴屋藏书全给你惜乎个遍,不是文理不娴就是义理不周,要不就是非灞 桥纸惜乎非青松烟惜乎,连《魏公子兵法》这样的孤简你都能挑出刀法不佳的毛病 来,我真服了你了。”言下之意你个穷小子买不起,口却刁。梁习不以为意的笑笑, 他有的是钱,可偏生他过目不忘,那能怪谁? 这时一个面容清矍的老年儒士走进书屋,闻言道:“杨胖,把那《魏公子兵法 》给我瞧瞧。”他聚精会神的翻阅了几卷,便又合上系好,对梁习道:“汝这黄口 小子,敢妄言书者刀法不佳,可知其何人?”梁习奇怪的打量这个多嘴和尚,却发 觉儒士眼中闪动着狡黠而善意的神采,知其非常人乃是考究自己来着,便嘎着尚处 变音阶段的声带道:“其字颇似书圣蒙恬,其竹色亦似有四百年历,子虞推考,此 简应是破魏的秦将蒙骜所刀。”儒士哈哈一笑:“非也,此乃杨老板手刻也。”转 又问杨亮:“兆佳,老夫可有看错?”杨亮尴尬着猪肝脸道:“瞧您说的,嘿嘿。” 梁习难以置信的问杨亮:“假的?这竹色难道可以伪制?那你这一屋的珍籍有多少 是真品?”杨亮愤愤不平的道:“我标注它是蒙骜之物否?没有啊!”儒士笑言道 :“可你却标贾五百两足银。”梁习恍道:“杨老板,你可真狡猾!”儒士笑问: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梁习躬身回道:“陈国梁习梁子虞。敢问先生称谓?”儒 士不答,就手摊开一卷青竹,却向杨亮:“杨胖,刀在哪里?我给个目录你帮着寻 寻。”杨亮嘀咕:不用笔纸偏用刀竹,古怪。 儒士运刀如风,少顷文成,“杨胖你且看看。”梁习见闲,伏叩道:“学子妄 诞,敢问刘焉大人贵安。”刀在哪里即文刀焉在?刘焉捋须赞许:“子虞须勤学不 倦,老夫不日去太学课文,再考考你其它见识。”梁习再谢。 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面孔比杨亮还肥的奇丑汉子,刘焉大讶,侧头目询屋外 的阳群,见其正与一个胡汉对视。丑汉插口道:“刘太常,我粗人一个,却爱猜谜。 有谜为‘牧童放羊三五成奇失期不归奈何奈何’,猜一书名。”刘焉本已怫然变色, 闻谜而霁,旋即蹙眉沉吟。梁习望见那羌汉,面露诧色,羌汉不理不语,梁习点点 头,便也陷入苦思。 刘焉目光迷离,问道:“尊驾何人?”丑汉不自然的一笑:“过客无名。” “好好好,无名客!”刘焉轻咳声,又道:“不如,随我回府,我两个谈谈古今论 论风水?”“大人有心,吾岂无意?”丑汉率先出门,目光一扫一收。羌汉见刘焉 出来,松松的笑笑,便进到文兴屋里面去了。 太常府就在博弈里五巷,穿过三间宽黑漆镏金兽环大门,绕过映日莲花影壁, 抬眼便见十来丈外,二尺基台上那黄砖碧瓦气度不凡的悬山大式,前厅中堂后堂各 开七间,后有廊院回环,重楼飞阁。隋朝以前尚红,之后尚黄三人沿着印花方砖铺 成的长道往南侧走,两旁有林竹亭榭,直入百竿深处,石桌四椅。 “无名客,请坐。”刘焉自坐于北凳。“太常大人可有猜出谜底?”“唔,… …”刘焉沉吟片刻,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一,学文四十五载,然常自不足,今闻 汝语谜,不似说文,倒象言政,似是而非,令老夫颇为迷惑,还请你明示谜底。” 丑汉高深莫测的怪笑,“呵呵,听闻蜀中大乱,太常可有定蜀之策?”刘焉仰面思 忖,后道:“谜非谜,君本为献策来乎?” 丑汉斜觑阳群,不言语。刘焉打个手势,“仲都且退下。”阳群扶扶佩刀,目 凌丑汉少时,便躬身一礼,昂然而行。 丑汉正容言道:“傅南容招募民军其事,太常大人应有耳闻吧?”刘焉犹豫了 一下,点点头。丑汉道:“西蜀乃秦定六国之资,素有金川谷仓之称,前逢张修之 乱今遇暴民造反,而朝廷连遭黄巾羌独之变,国库空虚,皇上实是担心西蜀会变成 和西凉一样的无底洞,多少军耗都填不尽,因此定蜀贵在一个‘快’字。” 刘焉正直腰身,道:“君言甚是,蜀中此时山川萧条血刃纷纷,其对社稷之危 害超乎西凉多矣,从速定蜀确乎君王所思臣子所想。然则何以能之?仿效傅燮之屯 田募兵?” 丑汉摇头:“民军终非长久计,士气虽高却难长持,且战力极弱,必须纳之为 正规军,严以号训,方有所为。民之所思,田也舍也淫也,其征之以兵,背乡千里, 三者皆芜,故黄巾乌合,差强平之,后患星火中原;西凉兵强,连年不解,无奈遗 之而闭关,此皆征兵之害,兵之厌战也。据闻川中势力纠葛,刺史以下贪秽暴戾, 豪强结会威凛官府,奴大欺主或主奴勾结,暴政横行,民焉能不反?故定蜀之计必 先除此三害!” 刘焉双目熠熠生辉:“请续言之。” 丑汉道:“当年豫州刺史王子师招降的数十万户黄巾,因惧本郡迫害,加之瘟 疫螟灾,泰半入川讨生活,复为川人轻之。若统以它籍,分田给具,招募其中敢勇 习战者,一万即可纵横两川。此为定蜀之策也。然则,刺史威轻力弱,而局势紧迫, 若能因势变法,将民政、军政、监察三权归一,牧以全州之兵势慑服贪官豪强,则 军令政令莫不伸张如意。但刺史人选则要慎重,必须名望内政兵法三者皆优,且非 对皇上忠心耿耿之人莫能当之。如刘虞黄琬,王允之畴可也。到时布清政诛墨吏惩 豪强,民怨自平,蜀本沃土绵谷,民计民生当能复苏,此又为安蜀之计也。” 刘焉揉手叹道:“君乃明政之人也。后两害好除,除征兵之害难矣。君郎愿聆 募兵之法。”丑汉显被刘焉拳拳诚意打动,倾囊以授,渐渐竹虫喧喧日正当头,二 人浑不觉饿。 “君前所言‘牧童放羊三五成奇失期不归奈何奈何’,老夫懂了,募兵只可保 土安乡,不可驱之天下,否则征兵之弊立显。” “牧羊牧羊,圈圈养养,”丑汉突止口不言,令听者有所期待,稍停,“言止 于此,大人思之。” 刘焉意犹未尽,“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这是侍中董扶日前谶图私 语,他不禁思想:灵帝病危,二子夺嫡,何董争权,仕途难测,一时间转出万千欲 念。良久他才定心,掩饰道:“唔,君之一席话语,可谓国兵良策,君郎得之矣… …喔?” 丑汉两手扶了扶丑脸,起身言道:“请恕在下无礼,刘大人,告辞了。” 刘焉道:“且,慢。” 丑汉神色一变,面皮水波泛泛。 刘焉神色变幻,久之乃清啸一声,惊飞林鸟,他指刻“牧野”二字,入石一分, 然后轻弹桌面,半晌方道:“老夫便去更衣,君且少候。”说完袖手先去了。 好重的杀气!寇奴长吁口气,心道好险,幸亏他没说出《国兵策》补遗。适才 刘焉已动了杀心,但寇奴瑜伽假面后尚余八成功力,仍令他有无懈可击之感,杀意 郁郁不出,刘焉被迫刻石化之。四下里仍是一片虫啾,但寇奴却感觉周围一片沉寂, 他静立体味,果有三股若有若无的杀气掩近,他急恢复常貌,延神以触天地,对, 肃寒的杀意正高速而来。寇奴撕衣蒙面,刚刚飞身上竹,阳群等三人便已杀到。这 片竹林紧邻寇奴的家,看似轻风刷叶幽静闲透,其实内藏机关,极是凶险。寇奴透 过枝隙叶间望下看,顿感棘手。阳群自不待说,其后二人武功更高,南安庞柔剑法 奇快,传闻曾一剑削去蜻蜓飞翼,武威张任乃枪祖宗张济之侄,原羽林郎,寇奴三 年前夜探此宅曾与之交手两次,均未沾多少便宜。此三者同来,说明刘焉务致寇奴 于死地,实是阴险毒辣。寇奴不禁暗责自己轻率,如今手无寸铁,几无胜算。他飞 快打量地理,打定主意:打不赢你仨,我闪!手挽竹梢响铃精铁丝,轻轻一扯。 铃声刚响,张任便长枪横扫,阳光雪芒一片,距枪刃半尺远的数十竿竹呼叫着 腰折,寇奴身如隼翔,手扯铁丝,叮铃铛铛的步虚飞渡。阳群挥出十缕火焰刃,疾 飞寇奴着脚之处,庞柔点竹纵飞直上,水袖中飞出蓝汪芒针,弹身出剑,气罡耀跃, 嗤然有声。寇奴绝无可能的横移数尺,左手划圆紫气旋动,聚芒成杵,翻掌击返; 右手抽动铁丝缠带起断竹在半空花舞,吞没火刃。庞柔三十六道剑罡已距寇奴三尺, 蓝杵渐发散如雾从右侧扑来,他骇然回剑,身向左坠,却好阻住阳群攻击。一杆大 枪破障无声孤飞,寇奴沉声弹出莫御之灭意,张任闷哼一声,枪倏忽不见。再观十 丈高处,寇奴掷出飞竹,跟着团身筋斗,一个展身飞越高垣,血雨洒降,顿失其踪。 阳群庞柔被迫闪避隐藏竹中的各式暗器,悉被竹梢扫落。张任方欲腾身去追,丹田 处如遭铁拳痛殴,如是五拳,人几倒伏。原来寇奴一指六劲,这几年的磨难令他超 越张任远矣!三人面面相觑,大失颜面。张任狠声道:“他受了伤,走不多远。” “追不上了。” “展农伤的不清啊,你速去禀明刘大人,我和广厚,”阳群闷声道:“去寇奴 家看看。” 度曹开门,不善的问:“尔等有何贵干?”“你?!”阳群吃惊不小。庞柔目 光越过度曹肩头,看到庭院中酒宴酣欢。寇奴正与梁习谈笑风生,抬眼望见阳群, 便诧异的起身道:“哦,阳仲都?稀客稀客,有何事哉?”阳群见寇奴身着碧锦裳 黄茵裙,唇上颌下剃得铁青,神气完足,便道:“适才太常府闹贼,我过来瞧瞧, 看有无惊挠贵府?”寇奴也不离座,道:“闹贼?哈哈,没有没有,没见过。宣高 在此多谢仲都关爱,既然来了,喝两杯再走?”阿穆尔和狼莫停下吼酒声,踏凳盯 住阳群和庞柔,郭老根起身,浓眉一扬,面有愠色,鄯昌皱眉打量,气势却是五人 众当中最为凌厉的。 五人众得寇奴悉心整理之武道心诀,修为突飞猛进,尤以鄯昌为甚,得玉石俱 焚心法化之为烈焰心法,隐有枪宗风范。狼莫得行云流水轻功及百里刀诀,刀法迅 捷飞扬虚实难测。阿穆尔得至猛之雷出地奋至烈之山突泽陷,威武豪迈。郭老根与 度曹资质较差,也得寇奴因材授以刀典所载一二刀诀,差强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五人众自是愈发忠诚不贰,将寇奴视若神明。 阳群和庞柔惊惧狐疑的交换眼神,道:“不了,你们且乐着,我等还去别处查 寻,告辞了。” 次日,刘焉奏请改刺史为牧,并力求为交趾牧越南。过不数日,灵帝因蜀乱危 国非重臣不得以匡护,遂出其为益州牧。数人辞官随之入蜀。6 月间刘焉定治绵竹, 杀数十墨吏豪强,分田安民,亲任五斗米教众,又募豫州及三辅流民为卒多为旧黄 巾,旬日定蜀,号为东州士。叛余遁入山林,大道士张鲁议呈“不管”,从此蜀道 隔绝,不通朝廷。刘焉为何不动寇奴,看官自明。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