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地解 出出连声,张济甩出的枣木杖与斗锋刀面持续碰撞,一分不剩。 张绣早已藤枪在手,高亢一声鹤唳,亮翅疾刺寇奴侧间空当。 寇奴的刀法破绽百出,却快得难以想象,与之对敌,若失先机,无从抵抗,这 是吕布对寇奴刀法的评价。如果他见过寇奴的钝弊之刀,便不会如是观了。 寇奴绝对想不到张济叔侄会救蒯镜奇,即转斗锋化劈改扫,平明气浪席卷一切。 鹤枪急缩,红缨碎破。 蒯镜奇捧头跌坐,张济奔至其旁。 赵忠浑若不觉,只是艳羡不舍的看那断刀。 寇奴三刀便打得民议为天下第一的蒯镜奇伤臂破衣碎冠断发,洛城武林震天般 喝采,只那叶爽大呼不爽。 寇奴连运隔玄真气,一时间内息不继,可随即丹田处鼓荡出极狂至野之力,闻 听豪壮彩喝,魔性大发,那还控制得住,双目如电锁死张绣,忽狞狰雷吼,毛发翕 张,宛若一头青色狻猊,极尽奔放的挥刀砍向张绣,直个食虎吞貔裂犀分象,威风 凛凛,烈烈雄势。 地狱刀魔,重现江湖。 寇奴压抑了好久,好痛苦。 张绣不知比武只是杨彪的观势之计,为了武者的尊严,情知不敌,他必须一战 到死。 “凤不归” 张绣面如紫金,嚼牙碎齿拼出全身功力施出了张家枪法至高无上之杀招,他要 与寇奴同归于尽。 漫空泪啼,万雀追凤。 数不尽的枪尖迎向大地狂刀。 他不能死! 睹枪这一刹那,寇奴突然涤涅去魔心,找回了自己。触天心法第二意,天地解。 “天下谁奈我何?”这是只有蒯京张济支亮才听得到的声音。 抛弃所有幻法,单刀直入,至大厚朴。 张济道声不好,凤飞上九天之时,就是张绣毙命之际,他顾不得虚名浮誉,弹 出一箭真气,破空追击寇奴。 寇奴硬生受此箭,突入枪阵,劈散幻势,一击裂枪,斗转箭气踢飞张绣。支亮 拂出绵力,承之立稳。 寇奴呛出口血来,回刀入鞘,问张济道:“张先生以为我会杀了你侄儿?” 张济不答。 张绣容颜惨淡。 场内外一片嘘声。 寇奴怒斥道:“住口!” 张济道:“你先前用的可是‘暗无天日’?”他必须挽回张家声誉,除了提及 这数百年前臭名昭著的武功,别无它法。 寇奴大笑:“这可不是什么‘暗无天日’,你若说它是,那叫它寇氏‘暗无天 日’好了。” “不是‘暗无天日’?那你运的也不是冥王之气了?” “是谓隔玄也,”寇奴一指地上断刀,做足功夫,道:“它师法此刀!” 几乎所有听清这话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赵忠忍不住伸手去抓,迅如虫蜇闪回,因为蒯镜奇发出一声闷啍。 寇奴道:“张先生为何要救蒯镜奇?” “因为对手难寻!我不能容忍蒯镜奇死于小人暗算。” 寇奴冷笑:“不错,对等交手,我难以取胜,但我是为珩公报仇,不是在和他 比武!” 张济深吸口长气,转对蒯镜奇道:“老怪你现时不愧是天下第一,往后数第三 个正月初一,我来与你进行一次公平比试,一场干净的比武。你答应否?”张济瞅 准寇奴内力剧减,胜不了自己,此言一出,寇奴如不反对,那就意味着他将二年半 内不找蒯镜奇报仇。张济清醒的看出自己与蒯镜奇尚有差距,寇奴的刀使他朦胧中 发现了本门枪法更高的一个境界……“凤归”,他需要时间。 寇奴沉默良久,对那唐门高手道:“三哥,罢了……” 蒯镜奇一声长笑,抖袍起身,他已尽除梨花毒,“难得凤舞兄看重,镜奇敢不 应战?宣高,到时你一定要来,哦,就定在宣高隐居之山如何?” “何处?” “哈哈你问他吧!”蒯镜奇视断刀如敝屐,置手下于不顾,大步走出十余丈, 转身又对寇奴道:“小子,要报仇随时来荆山蜡梅谷找我,别学人施手段,我等着 你!去吧,去寺中洗个澡吧!哈哈哈,浴佛浴人,愚人愚人……” 寇奴闻言心底莫名搅动,深深被蒯镜奇充满魅力的行事为人所打动。古代澡塘 多在寺院驿馆,开设澡堂便是苦露寺诸僧维持生计的手段。狼莫吊上那人有个习惯, 每日午后会来此沐浴。原来阿乐汇报说杨亮前脚走,后脚便有人跟进,那妓女又接 待了一个人。与寇奴在风月楼院墙外所见之人一对相貌,方知是同一人,恰巧近来 拉拢狼莫的也是他,南阳何伯求。 何颙的频频出现,令寇奴大起疑心。 三哥便是寇奴的旧识济南唐鲁,当年他进京遭袭,为醒樵子所救,二人于易容 一技惺惺相惜, 醒樵子遂请他出任弘农毒谷谷主,专事研发。这次他被醒樵子请出山,专门对 付蒯镜奇。唐鲁走到赵忠身边,一把抓起断刀,打声呼哨,纵身上马,带领手下扬 长而去,无人敢拦。他连蒯镜奇下的剧毒都不怕,谁还敢惹? 赵忠气急败坏,呆立半晌,对赵延道:“愣什么愣,走吧!” 细雨悄然变疏,点几更大。“鸣雁山。”寇奴轻声丢下三个字,径直走去何进 案前,道:“寇奴见过何公。”何进大喜:“喔唷,宣高我可得好好谢你,这回我 是赢得个盆钵暴满,啊?哈哈哈……”寇奴亦是大笑,道:“何公,我还要与孟德 约定见太后,这便告退了。”“去吧,老夫也要回府收拾收拾,准备去孟津大营了, 可有段日子不能与你闲话了,去吧,孟德在等你。” 寇奴扫了西向一眼,袁隗会意地一笑转身,半搀着丁宫,往车而去。吕布走出 几步,侧首眺望,充满期冀,可寇奴正大步去见曹操,令他异常失望。 曹操站在何进系外围,正跟着潘隐侃侃而谈。寇奴道:“孟德,你与小潘啥事 谈得这么投机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潘的确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曹操笑道:“我说宣高, 一根烂木头浇上漆就成了通天宝贝,你还真有一套啊!” 寇奴庄肃的道:“那刀确为恩师手刻,是我生平第一仗所持之兵,后为张角所 得,我也是昨日方才寻到。”曹操收起谑笑,若有所思的道:“以木为兵,大厚也。 啊,宣高我先回府去,午后你随时过来。”寇奴点头:“如是也好,那就让小潘送 你,”他又对潘隐道:“你就在曹大人府上等我,哦,中间抽空去唯独坊把剑取回 来,这是收据,附带十八两金子。”曹操笑道:“宣高竟然好赌?”“晦,听他们 夸张绣,心里不痛快就下了回重的。”曹操接过收据:“让子廉去吧,他门子熟, 小潘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不是。”“子廉人呢?”“呶,候车那儿和绣儿说话呢,呵 呵,你不放心?”“嗐,对了上次听说子廉要开米铺,开张了没有?” 曹操压低声量,道:“不说还真没几人知道,京师赚钱行当全给几大家包了, 挤都挤不进去。”“哦……”“何进赚婊子钱,董重囤粮买卖,何苗段圭合伙开赌 坊,杨彪开琴筝古玩店,还好袁绍让出了一家当铺给子廉,不然这光出不进,我也 得从庄上老远调银子过来了。”寇奴笑起来:“若不是何进何苗不时接济一二,我 也支撑不下去啊!”“你呀,枫林庄难道没收成?好了,你这个香饽饽今个对佛祖 可是大不敬哦,还不赶快进去洗个澡吃个斋饭什么的,不布施几铢香火钱,支亮可 不会放过你!” 寇奴笑哈哈的说了声“告辞”,带上度曹走去苦露寺。 ※※※ 苦露寺坐东朝西,规模偏小,佛殿仅奉释迦与迦叶阿难二尊者。其后法堂供小 佛像、板挂狮图,两侧列席,左钟右鼓乃说法时鸣之。其后即方丈室为支谶居处, 北为桑林禅堂兼食堂,南为宣明浴室。再后则为寺产田垄菜畦,其东北乃比丘尼修 持居住的雨石庵。 吃过斋饭后,寇奴便来到大殿跪坐,殿外雨大如注,殿内香烛缭烟。闻得一声 磬响,支亮自法座后转出走到身边跪下,瞑目祷颂往生。 寇奴道:“大和尚,方丈留下遗言否?” 支亮直身仰望佛祖,复三行拜,方道:“廿四夜婴。” 寇奴怔然,良久之道:“大师未留舍利子?” 支亮起身,道:“这世他是我师父,下世他是我徒儿,我和他师徒缘分未尽, 还得一世轮回。” “轮回!?”寇奴心念二字。 支亮忽把牛睛一瞪,巨掌一张,喝道:“拿来!” “是我的不能给你,不是我的无法给你。你要什么?” “无足行天下!” “行无足曰仁,天下之仁我亦期之。” “混帐!和尚要银子!” “金子行不行?” “更好。”支亮含笑受之,道:“随我去见善守。” 善守其人,闻所未闻,寇奴随支亮穿堂行廊却来到了宣明浴室。度曹从旁走出 使个眼色道:“老大,莫浪先进去了。”莫浪就是追风狼莫,五人众皆曾在军前效 力,寇奴便依着“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为他们取汉名 表字,其余者郭老根字啸林,雷震阿穆尔汉名木雨,云崖鄯昌字寒山,影子度曹叫 曹度。 “知道了。”寇奴道:“和尚,你说见善守,怎跑这来了?” ※※※ 未初三刻,兰花酒肆。 袁绍对乔装赶到的何颙道:“伯求,看清楚么?” 何颙坐下道:“寇奴背后确有如掌纹般长短模样的四道红线。” “提醒他了么?” “他那个好手下莫浪大惊小怪的一见便嚷开了。” “寇奴反应如何?” “一无异状。” “好个刀魔,倒挺镇定。” “魔?本初是未见到他出刀,见到了就不会这样形容他了。” “哦?我料定他必胜张绣,怎么,赢得艰难?” “他一刀砍裂枪尖,跟着踢飞张绣,还生受了张济的弹指气箭,他赢太快了, 那一瞬间他浑身充满了夺人心目的霸气。” “霸气?呵,好,正为我用。你怎脱身的?” “寇奴果然想抓我,我只在苦露寺洗了三天澡,他便能摸清,暗地帮他的人可 算高明。” “醒樵子不在弘农,他把武强耍了。” “难怪唐独会出现……你不是叫我邀上张辽高顺一起去沐浴么?文远身为枪祖 宗第一爱徒,果然向他提出挑战。寇奴比较了下实力,便暂时放弃对付我,他对文 远道:”你赢了我,很难面对张绣,何况你嬴不了我。‘说完转身欲走,把文远气 得够呛,赤条条的追上去便要动手……“ “后来怎样?” “文远突然就停手了……” “何故?” “不清楚,他收拳便回,突又叫了寇奴一声,然后寇奴侧身大怒,二人便厮打 起来,破壁分墙一路往雨石庵而去。” “喔哟?唐突唐突!” “我看那曹影子莫浪和高顺抱着衣物紧跟出去,赶紧开溜过来了。但有件怪事, 他二人肩上都纹着一支大雁,只不过寇奴那支丹红,张辽的则为青靛,形状颇似, 应是一种部落标志。” “他二人必有渊源,此事一定要赶紧弄明白。” “我已着手做了。本初,醒樵子人会不会在京城?” “他绝对就处在这场斗争的中心地带,只不过他会是谁呢?真教人头痛。” “还有头痛事,我已暴露,寇奴不会放过我,我自忖武功远不及他。” “这个你来前,我都想好了,蒯镜奇行事果断,蒯家势力晚前便会悉数离京。” “你是说安排我去接蒯越的大将军府东曹掾?” “不错,你即刻赶去孟津大营,身为大将军何进有亲选掾属的权力。鼓动何进 兵发平乐观的人,非你莫属。” “好,我马上就去。” “这儿还有个废人,你一并带走!” ※※※ 黄昏时分,永乐宫小花园里蒙烟沐翠,两人高的火烧石榴树上花开得异常繁华, 薄绢似的喷红花瓣承露翩舞,花枝间尤有灵雀鸣啭,听仔细了原来是从远远环翳乔 木林中传来的。 骤雨初歇,好静! 一老年太监躬身导引曹操寇奴走过卵石小径,来到一方石亭。孝仁皇太后正与 刘协奕棋,掂子沉吟不止,听到禀告,掷棋入盒,侧首叱道:“孟德来得好迟啊。” 曹操道:“孟德失礼,让太后二皇子久等了,请太后赐罪。”“汝二人上来讲话。” 曹操与寇奴收伞上得台阶,施过礼后便静候不语。侍从自觉的退下。 孝仁皇太后道:“孟德因何耽搁?”曹操道:“回太后,微臣家二小子忽发疹 子,寻医弄药故而……”寇奴道:“此事不怪孟德,全怪宣高一人。” “哈!本太后问你,你与白马十岩郎之首张文远缘何私斗?” 寇奴暗自一惊,道:“这事太后都知道了?哦,张辽的出身部族与微臣的师承 之间有百年深仇,所以也顾不得体面了。” “是这样啊,听说文远如今还身陷临泉居士布下的石沉大海阵中,你怎脱身的?” “几个乱石头岂能困住我?他要学我豁出去,一样也能出来,……我俩个是从 浴室一路打出去的。” “行了。”孝仁皇太后微愠道:“汝二人武艺高强皆为国所用,以后万不可如 此。” “微臣明白,……太后,支谶大师圆寂了。” “啊?”孝仁皇太后惊声道,一只手已按到桌沿上,“你说支……你听支亮说 的?” 寇奴坚定的摇头:“我能感应到僧尼们的悲哀。” “寇司马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又何必说呢?”刘协一脸苦色的摇首。 “大师还留下了遗言。” 刘协急问:“说什么?”孝仁皇太后问:“你从何得知?” “廿四夜。我看到法堂木几上指痕尤存。”最后一个婴字,得支亮应允,已被 寇奴抹去。 孝仁皇太后深深的注视寇奴,良之方对刘协道:“协儿,你留在我这住段日子 罢,你父皇龙体欠安,有你常在身边服侍,心情说不定好些,恢复也快些。”南宫 嘉德殿,乃灵帝养病之所。 “孙儿也是这般想法。” “宣高孟德,本太后也无甚重罚,你二个明日各进一篇策论即可,给孟德的题 目是剑论,宣高的是均输策,好了你们退去吧!” 曹操寇奴互视一眼,行礼告退。孝仁皇太后是不是搞错了,文策武论恰好颠倒。 走出永乐宫,遭逢一阵雷雨,伞都挡不住,曹操笑骂:“这老天都乱套了,胡 整!”二人避进不远处一个假山岩洞中。寇奴忍不住提出疑问:“孟德,你看咱俩 是不是换着来写?”曹操轻笑:“女人心,海底针。太后欲重用吾二人矣!”寇奴 顿悟:“呀,孟德,我虽使刀,然于剑一途亦有心得,写下给你或可有用。” “哂,写华章彩文么?何况我八岁斩蛟,十五岁大闹张让府,区区剑论孰奈我 何?你呀,回去先寻来《盐铁论》好生拜读吧。”曹操笑道:“大至无差,便可以 了。” “嗐,交由子虞去写就行了,他是内政奇才。为政,不在于用一己之长,而贯 于有以来天下之善。你说不是?” “子虞是谁?我怎从未听说过?” “他就是梁习呀,别看他年仅十五,现在藉藉无名,它日必成一州之牧,内政 为天下冠。” “瞧你吹的。待我瞧过文章便知其是金是铜了。” “天水成城,梯山成田,遂为陇西粮仓,此子功不可没,时方十二。” “人才!人才呀……”曹操冷不丁发问道:“我问你宣高,你这部下日后为州 牧,那你呢?” “我?我也许会在天下太平后归隐山林吧!” “好个宣高,真吾友也!” “你呢?” “我立志成为兵法大家一代名将,象孙武李牧一样的人,待得天下太平了,我 便也失业了,傲啸湖川或许是个不错选择。” “哈哈,你我一山一水,消遥快活。” “是啊……天下太平该有多好,可惜真正的大乱还在后头。唉……”曹操长叹 低回,不尽悯怅。“是啊。”寇奴亦陷入了沉思。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洞内渐兴弥漫。曹操目光炯炯,道:“宣高把你知道的全 告诉我吧。” 寇奴明白曹操所指,遂刻石写道:寿促矣。曹操仰靠苔石,道:“宣高知我心 仪哪位皇子?”此时此地此景,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寇奴道:“适才你说‘大 至无差,便可以了’,我便知了。” “不错,我选择的是刘辩,不是刘协。但是选择刘辩不等于选择何进,何进为 人嚚顽,必自取祸毁身。”(嚚yin :愚顽奸诈) “为何不是刘协?” “长幼有序是其一,刘协尚幼此其二,董后预政乃其三!” “董后预政?” “天下无几知晓,自窦太后崩,董太后始与朝政,皇上卖官求货便是她指使的。 皇上出身侯家,穷惯了,竟听她撺唆,唉真不知后世会如何评说!当年她兄长执金 吾董宠为属员求官与张让产生矛盾,遭事连坐下狱,她竟不顾任其死亡,转而培植 其侄董重,董重也不过是她的傀儡,其实并无主张。董后其人外示慈祥,内心绝情 贪婪若是,能辅之乎?不,她绝非百姓之福冀!再说董重,中平二年瘟疫横行蝗螟 遍野,他竟囤粮居奇,昧心大发黑财,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我一向恶鄙之!” 寇奴对此真是闻所未闻,思想起杨彪便问道:“……如是说来杨彪选择刘协亦 不是选择董太后了。” “他?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他真正支持谁。杨彪与其父比较起来,过于 世故不够贞质。这派那系的其实都是假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说董重死党少府 许相吧,昨晚,就在昨晚上,他与其侄尚书令许靖大闹一场,宣告决裂。你作何观? 还是我说吧,许家于何董二派一边有一人,无论谁登基,许家都能延续仕运长盛不 衰,嘿嘿许靖名大无实、许相老而投非,许家衰落殆非天意乎?这些个人有谁真心 在为黎民着想?微矣。” 寇奴仔细思量,深自服然,转而言他:“刘协置支谶忠告而不顾,小小年纪便 充满权欲,确非令主。” “宣高此言差矣,刘协聪慧大气远胜刘辩,但他要当皇上,却不是为了权力而 是为了替其母报仇,他要杀死何皇后!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隐忍心肠,长大如何得了? 安玄严佛调两大禅师都化不去他的戾气,他实为不祥之人!史侯庸碌轻行,未必不 佳啊!” 寇奴心一跳,道:“孟德你!你的论断冷峻高明,让宣高获益匪浅。” “你做出了选择?” “你说呢?” “呵呵,咦?那不是赵忠和段圭他们么,怎一脸晦气?” “想必是刚面圣出来。” “断刀蒯京,必是为此!宣高,我先回府去了,你去见见皇上吧,或许蹇硕正 要寻你呢。” “那好,回头我找你,看看子桓是否好转。”曹丕,寇奴的记名弟子。四月四 曹操送家眷离京,行止十里地,卞氏夫人便执意返向,她要陪伴夫君共度危难,令 曹操着实感动。 目送曹操矮小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滂沱大雨里,寇奴心里仿佛燃亮明灯,天地从 此不再漆黑,令他说不出的清明愉快。 寇奴此前接触到的政治动物无不蝇逐权欲,这些人投靠谁无不是出于一己私利, 只有曹操的出发点才真正是为了黎庶苍生,他所做出的政治选择与很多人看似一样, 实质却有天壤之别。其人何其仁厚知慧! 寇奴随之想到了孙坚盖勋荀攸荀彧郑太,还有刘备,脸上慢慢绽放笑容,不管 谁当皇上,只要他们这些人存在,这个国家还是充满希望的。 又或许,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大德者必受命……于天。 这个或许,或许成真。 寇奴自顾一乐,步履轻松的走进大雨中去。 ※※※ 嘉德殿中烘热的空气被紧密的关住,突然殿门大开便风涌而出,其中夹杂着薰 香药味酒气体臭,令人作呕。(灵帝怕冷,不愿洗澡。) “快进来!”灵帝急声喝道。寇奴进殿叩拜,殿门自动合上。灵帝蜷在堆满熊 皮虎毛貂尾的锦榻上,身后是九龙行天图案的云母屏风。蹇硕侍立其旁,亦是狐裘 细棉一副初冬打扮,他双眼微红似才哭过。枪祖宗张济端坐帝侧,面色红润,神情 严峻,李儒笼手站在其后,双目似睁似闭。 “宣高,近前说话。嗯,见过太后了?” “见过了。”寇奴一字不漏的复述完他二人与董太后的交谈经过,“臣方与孟 德分手,边走边在构思文策,便遇黄门传呼,赶忙过来了。不知皇上召臣来,有何 急事?” “廿四夜……”灵帝喃喃自语,突然整个人好似垮了一样,面如土色。 寇奴一下子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暗自冷笑:如果“廿四夜”隐含有刘协遁入空 门的意思,那么支娄迦谶言之灼灼的“廿四夜”就是灵帝的大限之期,灵帝素信鬼 神玄奥之事,不由他不怕。 寇奴偷偷打量嘉德殿内环境,一一录心,今晚他要来弑君夺药!寇奴仔细检查 过身体各处,除了背心出现廿八红星连成四线,一无异状,但现在越平和,爆发起 来会越剧烈,如是想来背上如有蛆走,难受无比,他必须尽早摆脱。可唐鲁来无影 去无踪,找来也未必能解,还不如自己动手。蹇硕如今等同废人,构不成威胁,但 张济李儒何以会在此呢?不管怎样,晚上是非走一趟不可的! 灵帝道:“宣高,朕要那把刀!” “启禀皇上,这事臣恐怕难以办到。” “你敢抗旨!” “臣不敢,那唐三与臣只是买卖关系,臣花钱买他来杀蒯镜奇,并不知他在哪 ……臣这便去邙南土地庙留帖给他,看他会不会给。” “刺客盟还在?” “这个臣可不知道。有人告诉臣这个联络方式,臣便试了一试,然后唐三便出 现了。” “昨晚上的事吧?” “啊,皇上圣明。” “圣明个……”灵帝突然怒道:“啍,可恼!适才赵忠段圭带票骑收捕蒯京而 不得,连蒯越蒯良都全无踪影,朕这便发旨王睿一把火烧了他的老巢!” 李儒突然道:“皇上息怒,臣以为发旨王荆州亦无不可,只是以何罪名呢?难 不成说他累皇上没有得到那把断刀?况且荆山蜡梅谷深达百里,地理复杂,得蒯老 怪甲子经营之功,纵有万军杀至亦难讨乖,还请皇上圣断。” 灵帝闻言半晌方颓然作罢,“仲才何以知详?” “枪祖既己邀战老怪,为臣自当尽力搜罗有用之情。”李儒躬身回道。 灵帝点点头,又对寇奴道:“宣高你的情报收集的如何?” 寇奴略显得色,道:“确凿的暂还没有,不过臣有两个尚在查实的消息。据闻 何大将军求购良马百匹以为孟津营用,但不是由兵曹掾出面,而是由何府管家何贵 出面采办的。微臣怀疑大将军使的是私家银子。” 灵帝腾的坐直身子,道:“务必查实!” “是。”这消息是马刀告诉寇奴的。寇奴续道:“还有一条更令人骇异,西凉 羌首韩遂已经秘密来到京城,似在寻求合作。” “合作?反了还,张温是吃屎的!”灵帝大骂,旋又剧烈咳嗽起来。其旁张济 目光一缩,肩头却被李儒按住,瞬即松放下来。灵帝神情专注于寇奴,并未察觉。 “宣高你办的好。”灵帝嘉许的看了寇奴一眼,转对蹇硕道:“传荀彧。” 少时有司回禀,得信母危,荀彧午后便告假回乡了。灵帝沉闷的躺倒,烦乱的 吩咐道:“传朕口谕给董跻,即遣羽林中郎孟坦率属员离京,沿途护送荀彧,快去 快回。若逢母丧,朕特准其回京守孝!” 寇奴初大惑不解,继而想到荀彧乃守宫令,主御纸笔墨,及尚书财用诸物及封 泥。莫非灵帝已经写好了立太子诏书?而荀彧惧祸,故而离京。灵帝派孟益之弟孟 坦出面,是灭口呢还是封口,一时倒还捉摸不透。 灵帝怏然言道:“唉,本欲借重文若的兵法,孰奈他竟告假走了。算了,易昭 你来执笔吧,传旨盖勋立刻搜索右扶风诸山险地,皇甫嵩兵趋陈仓。不要讲明原由, 叫他俩照办就是。” 蹇硕写完诏书,灵帝矜上随身小玺。 待传黄门即送后,李儒方才开口:“皇上,臣有一计可暂绝此二患。” “哦?快讲!” “不如遣何进率部西征韩遂!” “妙!”灵帝惊道,随即大乐,直是称妙,过会儿道:“仲才,你以前是董仲 颖的手下吧?” “回皇上,臣以前是董将军书录,后逢父丧辞官,于仕之心突然便淡了,四处 游山玩水,前不久偶逢张先生,因是忘年旧好,遂一同来京了。” “好好好,这段日子就随侍在朕身边吧,先做个散轶议郎,日后再放你去颖川 太守任上走一回。”如前袁隗所言,颖川任上出三公,灵帝语中便隐藏此意。 “臣领旨叩恩!”李儒上前跪于榻下,“蒙皇上垂恩荫准,臣粉身难报。” “什么报不报的,你有忠君爱国之心,朕便很高兴了,也不瞒你们了,仲才你 是朕留给儿子用的。起来吧。” 李儒双目噙泪,心胸激荡,哽咽声声。 灵帝欣慰的苦笑着,道:“好了,没个大臣象你这般易动感情的。仲才,朕对 你期望甚高,你万不可以二千石固步自许,啊?”“臣明白了。” “宣高,你在想什么?” “回皇上,微臣目睹君臣际会,心中感慨不已。” “把朕交代的事办好,朕不会亏待你。”灵帝含笑道:“好了,你且去罢……” 寇奴从灵帝笑容里,直觉感应到一丝深埋的杀意。拉我陪葬,没门!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