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擂台 上官堡位于长安东南五十里,傍山环溪,山岭青葱郁翠,溪水碧绿,环境甚是 清幽雅丽,堡中不过五百来户人家,大都农樵为主,乐天知命,上官堡所居是偌大 一片庄院,放眼过去,尽都绵连屋宇,几占全部面积一半,这四面溪水,可算天生 壕堑,溪涧十余丈,深可丈余,平时这里是世外桃源,如今刁斗森严,不时有一队 队庄丁巡逻。 演武场上早架起一座怒剑擂台,横楹上挂着巨匾。上书:“怒剑擂”三字,龙 飞凤舞,大气磅礴。三字极具魅惑,江湖人士哪个不是冲着哪血剑来的?他们看到 三字,岂不热血滚滚,誓死争夺。 擂台两旁盖起两座巨大竹棚,桌椅陈设井然有致,照应管事及庄丁,川流不息 来回奔跑,忙个不了。演武场长五十丈,宽三十丈,可容人量达五千人。 三丈高的高台,长五丈,宽三丈,四根木柱飘着彩旗,彩旗下面是一个大红灯 笼。此时正午,阳光极烈,但人们还是兴高采烈,锣声一响,一执事站在演武场口 大喊道,“参赛选手快来登记,比赛即将开始!”报名简单也不简单,只要签下生 死状,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参加。 台下人声鼎沸,少林派的无空大师,崆峒派的吴庆,海南派的一剑天,峨眉派 的无畏师太,武当派的华道长,江南帛商世家的少主人,凡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头的 大人物全都来了。 西棚内蓦然一条人影凌空翻起,往台上飞落下来,宛如落叶般毫无声息,身法 极为绝妙,这是武林中罕见的“乌龙翻云”上乘轻功,此人身形一落,就博得了台 下众人喝采声。 那人长得身量瘦长,上唇蓄了两撇山羊胡子,豹眼不时闪出凶光,冷笑一声道 :“黄兄使得一手妙掌空空,崆峒派擎天剑吴特讨教一两招。” 台上站着一个身着黄衣的中年人,正是闻名遐迩的妙手空空黄道人,黄道人冷 哂一笑,一甩袖子,“请教”。 擎天剑吴特自出道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不给面子的人,当即使出自己的绝 招“石破天惊”,想早点让那黄衣老道休息。 黄道人一时轻敌,被人抢功,险些败去,顿时恼羞成怒,全力施为,以自己空 空妙手掌的灵活手法克制吴特狠辣的剑招。 虽然如此,刚开始被人取得先机,黄道人已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败象已呈。 最后终于被一剑削平发辫,恨恨而去。 台上崆峒派虽然武艺出众,但华山剑法却是他们的克星,崆峒剑凌厉,华山剑 柔和宽博,最后崆峒派剑客一看到华山剑客,便抱拳认输。 台下群雄看得有些不对劲,崆峒以前从不承认自己门派剑法有弊,即使打不过, 也必定血战到底,但看今天的情势,仿佛崆峒有什么大事要做,好保存实力。 华山派大弟子袁华岳一袭白色长衫,风逸俊雅,望着台下众人,崆峒五义和武 当一剑全被他一人打败,脸上不禁有得意之色。 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东棚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窜起,飞到高台上空三尺地 方时,身子在空中打了三个转,然后轻轻飘了下来。身法委实妙绝,施展的正是江 湖上绝声已久的“云龙三翻”,台下众雄为之心震,掌声雷动。 那黑衣人三十上下,脸色黝黑,怒眉长眼,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劲装,衬得全 身肌肉隆鼓鼓的。他抱拳冷笑道,“在下是武当派弟子双剑无敌刘风劲,特来会会 华岳兄的华山十三式。” 袁华岳先前见到刘风劲的“云龙三翻”,自己心不觉提高警惕,看来武当派不 像崆峒派那样无能,哈哈笑道,“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刘风劲嘿嘿笑道,“我本不愿找场,但我们武当同门被你一剑刺穿锁骨,弄得 半身残废,我也让你尝尝我们武当轰云掌的厉害。”他本是双剑为名,却弃剑为掌, 为的是武当剑式早为世人所知,而深藏未露的武当绝学轰云掌更能打个出其不意, 速战速决。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袁华岳长剑闪刺,开始施展出华山十三式中的第 一式“腾蛇舞蛟”,一式三招,招招都是实招,点向刘风劲两腿和前胸,没想到刘 风劲一动不动,直待剑离两寸时,方移步换形,贴身近击,一双肉掌如劲风一样不 离袁华岳左右前后,近身缠斗中,袁华岳华山十三式根本施展不开,脸上又青又白, 就如被耍的猴子一样逼得团团转。台下无事之徒一阵哄然大笑。 风暴转身走开,他知道袁华岳必定落败,不须再看了。 苗蝶大喇喇坐在西棚木椅上,只见桌上茶水已干,把桌子一拍,大喝道,“小 厮,倒茶来。”坐在台下的豪雄虽都在与旧友相识聊天,听到她大喊,目光齐刷刷 射向她来。 苗蝶身穿翠绿罗衣,芙蓉清水脸,两只大眼睛毫无顾忌,还左右乱扫,抬头看 看正烈的太阳,把一只粉嫩小手在耳边扇来扇去。她旁边站着一个随从打扮的人, 身高八尺,相貌呆板,穿着土色布衣,看到这么多人看他,他不自觉侧过脸,他可 不希望别人认出风暴来。 “唉,太热了,小黄,给本小姐倒杯水来。”风暴心里想,怎么她像是在叫狗 的名字。 风暴仿佛心里极愤怒,狠狠瞪了苗蝶一眼,然后从照应管事那里拿了一壶茶水, 缓缓给她斟满。 苗蝶喝了一口,叹了一声,心里极受用。 风暴放眼看去,台上两人正激烈打斗,台下摩肩接踵,人声喧沸,上官柏端坐 东棚主人席上,左边坐少林无空大师,右边是一个红衣少女。席台上放着一把古剑, 五尺长,剑鞘古拙,剑柄嵌有三颗五彩明珠。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怒血剑了。不过 他心想,既然狼人说怒血魔是他师祖,怒血剑应在狼人手里才是。怒血剑之名虽然 江湖中人如雷贯耳,可真正见到过怒血剑的人没有几个,这不会是假的吧? 风暴正想着心事,突见席上红衣少女突然起身,走向西边贵宾席上的无畏师太, 峨眉三英正侍立师太身边。红衣少女向无畏师太深深一揖,这才转过脸来,风暴没 看见倒好,一看见,仿佛呼吸都要停止。红衣少女竟然是凤凰。 风暴还怕自己看花眼,忙揉了揉眼睛,一看没错正是凤凰。风暴赶紧向旁边一 位赤面红颜的中年人询问,赤面人鼻子一哼,鄙视道,“这是上官堡主的掌上明珠, 江湖上号称百媚生的上官楚儿,你都不知道?”说完扭过头去,继续观赏红衣少女 绝代风姿去了。 风暴一怔,苗蝶盯着他看了半天,“喂,二楞子你醒醒。” 风暴装着没听见,转过头朝东棚望去,苗蝶冷笑道,“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 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上人家了是吧,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风暴曾在 心里发过誓,未解毒前绝不惹她,解毒后,马上把她扔到臭水沟里,再用臭抹布将 她的长舌嘴堵住。 苗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又气又怒,绝不饶过他,继续冷嘲热讽道, “你想想你是什么人,别人是一朵花,你是什么呢,别癞蛤蟆想飞了。” 风暴再也无法忍受,双眼喷火,盯着她低吼道,“闭上你的鸟嘴!” 苗蝶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竟敢当这么多人的面骂她,随手拔起长剑,刺 了过去。风暴冷笑一声,左手运力,一团血红色的火焰喷了出来,一把海底寒铁铸 造的宝剑顿时断为两截。 座位中的群雄纷纷站起,满脸惊讶,一双双眼睛盯着风暴和他手中的火。风暴 转身离开,一个飞快的身影挡在他面前,此人四十上下年纪,面若红枣,双目中射 出两股威芒,正是上官堡主上官柏,他客气道,“少侠借一步说话。” 风暴心想自己正好要交给他一块玉佩,遂不顾众人目光跟着他穿过演武场,来 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上官柏击了三下掌,停下来,又击了三下,风暴也击了三下, 然后又击了六下。 上官柏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少侠此来为何?” 风暴道,“来送一个玉佩,黑衣老嬷吩咐在老地方见。” 上官柏道,“那玉佩呢?” 风暴苦笑,努了努嘴,道,“实不相瞒,我路途上中了那位姑娘的僵尸行,玉 佩被她夺走了。” 上官柏失声道,“你说你中了僵尸行!” 他皱紧眉头,喃喃道,“这下遭了,怎么苗毒世家的人也来了。这可怎么办。” 风暴认真地看着上官柏,心想,一代堡主必是沉雄稳重,怎么上官堡主突然变 得没有一丝主见? “狼人!快抓住他,无空大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风暴心里一惊,一剑天什么时候到了,而且他还发现狼人。 风暴朝人群望去,一个身着兽皮的长发青年正朝出口疾奔,那不是狼人是谁? 风暴抱拳道,“上官堡主,答应老嬷的事我已做到了,先走一步。”说完, “八步追风”朝狼人奔过去。 一剑天怒气冲冲,他的喊声还未停,武当的华道长突然冒了出来紧跟其后,还 有一大群三教九流的人也都跟着,他们当中有货摊老板,卖饼的,卖香瓜子儿的, 等等,不一列举。风暴心想,这么多高手,狼人这下可惨了。 苗蝶看到风暴跑远,自己不知为什么也跟着追了过去。上官柏可不能让苗蝶跑 了,这次他的重要任务就是拿到玉佩,他一挥手,层层层叠叠的护卫、随从、壮丁 就将苗蝶围了一个密不透风。 苗蝶看看,原本一个人也没有的场地上,竟然设置了无数个暗卡,而这无数个 暗卡又突然一下子发动,此等阵势任何人见了都不免心里紧张,苗蝶却不急,反而 妩媚一笑,道,“你们这么多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女孩,也不怕丑。要是江湖上传出 去,上官大侠不知是否脸红呢?” 上官柏淡淡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是苗毒世家的人,我不愿和你们苗毒世家结 梁子,但你得放下东西才能走!” 声音虽平淡,但隐隐可见一代堡主的威严。 苗蝶睁大眼睛,可爱地问道,“什么东西啊?我是第一次来上官堡,又没偷你 们的,抢你们的。” 上官柏冷笑道,“小丫头,你别装蒜了,快点把玉佩交出来。不然,你就再也 别想走出这个门。” 苗蝶叹口气道,“要是真交出来了,我怕真的走不出这个门了。”在她说话的 时候,一阵轻烟弥漫过来,上官柏大喝一声,“杀!”刚说出口,他就闻到一股清 甜的香味,旁边的侍卫随从身体摇摇晃晃,眼神恍惚,一下子倒了一半。 苗蝶不朝外跑,反向里面擂台跑去,空中腾挪两下,就到了擂台正中央,她懒 得啰嗦,一把迷烟,台上打得正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就倒下去了。 苗蝶在空中高举起玉佩,大喊道,“黑大帮人员听命,全部到前面去,拦住上 官柏这个叛徒。” 东西棚中各走出大约六十人,直挺挺地挡在上官柏面前,有卖浆的,有卖饼的, 有挑着担的,有提的篮的,有公子贵族,也有江湖豪杰,这些人气色沉稳,显然都 是江湖上一流高手。顿时场中一片混乱。 上官柏是黑大帮的?!各大门派心感惊怒,同仇敌忾地瞪着这些黑大帮的人员。 苗蝶望着这些惊怒的大侠,心想这些笨蛋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得意一笑, 趁众人大乱时,偷偷溜出场外。 风暴这王八蛋跑到哪儿去了,苗蝶找遍整个树林都没看到他的人,日色正降, 这小混蛋,不知道夜晚要来了吗?如果他还不服药的话,全身僵硬,就像砧板上的 肉,只好任人宰割了。苗蝶又气又怒,她这个苗毒世家的千金小姐还从来没有如此 担心一个人。 她突然听到草地有脚步声,再想避开已来不及了,一位白衣姑娘已看见了她。 苗蝶直愣愣地看着白衣姑娘,乌发盘起,梳着高髻,粉面含腮,秋波横剪,整一个 天人。 白衣姑娘向她微微一笑道,“我叫小玫,正在找一个人,那个人身量八尺,穿 着兽皮,头发黑长,不知姑娘见到否?” 苗蝶歪着小粉脖子看着她,突然坏坏地笑道,“看你着急的脸像红桃一样,那 人是不是你情人呢?” 小玫脸更红了,不敢直视苗蝶的眼睛,可以看到她胸膛起伏剧烈,她小声辩解 道,“姑娘取笑了,……你看见过他吗?” 看着小玫如此好欺负,苗蝶不住暗笑,突起促狭之心。 苗蝶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情态,道,“我倒看过他了,只是你不承认他是你 情人,我便不告诉你。” 小玫江湖历练极少,怎比得上到处惹祸的苗蝶,她心想,这里也没人知道,还 是救人命要紧,只是她又实在害羞,开不了口,道,“其实那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 人,这次我看他危险,所以赶来帮助他。” 苗蝶邪笑道,“人家许仙救白素贞一命,白蛇娘子便以身相许,你是不是也一 样啊?” 小玫憋得脸红得像个红苹果,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苗蝶其实并不想气她,只 不过看到她长得好美,心里好嫉妒,所以才戏弄她,现在到这个地步,她也知道要 收手了。遂微笑劝道,“好妹妹,别生气了,你不就是找的狼人吗?我也在找人呢。” 小玫这时突然抬起头,道,“你也在找狼人吗?” 苗蝶嘻嘻道,“是啊。我是在找狼人……的朋友风暴。”小玫听到前一句话时 脸一青,听到后面一句话脸色才恢复红润。苗蝶嘻嘻地看着她表情的变化,觉得好 享受,小玫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尤物啊。她摸摸那柔嫩的脸,忍不住要亲一口。小玫 却吓了一跳。 两个不相识的女孩,几句话之后,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女孩的友情也确实奇怪, 她们可以为一件小事记恨一辈子,也可以为一件小事而成为最好的朋友,甚至素昧 平生,只是因为前面有一个风流男人而结成密友知己。 这时她们听到海螺的声音,中气充足,从正南边的山峰中传过来,苗蝶拉起小 玫的手,道,“也许是他们,我们去看看。” 她们在地上施展“八步追风”的轻功,向前面的山峰奔进。 原来风暴左右找不到狼人,急得团团转,乱中生智,突然想到狼人曾给他一个 黑色小海螺,也许狼人听到海螺声会过来赴会,遂吹起海螺,声达百里之外。 风暴听到有动静,忙去救应,没想到苗蝶和白衣少女赶了过来。 风暴望着苗蝶问道,“你怎么来了?” 苗蝶气鼓鼓道,“这地方是你的不曾,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风暴苦笑,看着道装打扮的白衣少女,心想:这不是峨眉弟子吗,怎么她也来 了。 苗蝶指着小玫道,“这是峨眉三英之一的小玫,你可别打她主意,她可是有正 主儿的人。” 风暴早知苗蝶是那种刀口刀心的人,不把人修理得差不多,就不放手,无奈地 笑一笑,望着小玫疑惑道,“这位姑娘也是来找狼人的?” 小玫点点头。 还未看到小玫点头,风暴突然细胸巧翻云,后掠过去,他听到山峰背面有打斗 声,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跟身着道袍的中年道人,还有一剑天,三人正围攻狼 人。 狼人长发披散,目光狂野,身上兽皮染满了自己的血迹。 风暴怒火燃烧,随即收敛心神,一手指地,一手撑天,低祝道,“伟大的地下 暗魔,请允许你的子民在这黑月无风的夜晚埋掉污秽的鲜血,请收去你子民忠诚的 灵魂,赐予信仰你的子民伟大而超凡的力量吧!黑月碎风!” 小玫还从未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风暴两眼赤红如血,头发根根竖立,两手凝 聚着圆圆的黑气,只见风暴手中的黑气弥漫开来,明朗的天空顿时黑云密布,带着 邪恶的火焰在他手上点燃。风暴大吼一声,“破!”。 火球聚集着威力无匹的力量,向一剑天、无眉大师和华道长轰去,天地震动, 以狼人为中心,四周是长达三丈的大坑,三丈内的树木夷为平地,坑沿上妖红的火 好像未尽其意,轰轰地燃烧着,发出炙烤食物的响声。 无眉大师在风暴使出“黑月碎风”时,已用天罡正气布满全身,受伤最轻,而 武当华道长,一剑天则被火球轰出五丈远,倒在地上,口喷鲜血,不多久就晕迷了 过去。 狼人身体何等强悍,虽然作战多时,却浑不经意,他擦擦嘴角上的血,就走到 风暴身边。 无眉大师却脸色大变,嘴唇发抖,犹不可相信道,“黑月碎风!” 这一幕他并非第一次看到,此等妖异景象犹如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少林寺那一战,惊天动地,世人不知,可他却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 武林中已传遍少林藏经阁中有千古绝学《九阳神功》,黑夜中两人来盗宝…… 无眉大师怎么也想不到,现在“黑月碎风”的传人竟在此出现。 他望着风暴,吃惊道,“你是谁?你怎么会黑月碎风?” 此时风暴心里也是一震,听黑衣老嬷说黑月碎风她从不轻用,更未将其传授他 人,那无眉大师怎么知道?难不成他见过黑月碎风,他与黑衣老嬷关系非同小可? 带着满腹狐疑,风暴对着无眉大师深深一揖,不答反问道,“大师怎么会认识 黑月碎风?大师与家师有何渊源?” 无眉大师喟然长叹,道,“没想到你是紫衣人的徒弟……” “紫衣人?” 二十年前,江湖依然混乱,武林依然纷争不息,只因为了怒血剑。 但是,自从怒血魔凶残之剑威名远播之后,武林人士已少有人敢撄其锋,更没 有人敢打怒血剑的主意了,一些名声染瑕的人士,也收敛了自己的劣迹,按捺情性, 不敢重操旧业。谁都不愿意因为自己恶名昭然而引来怒血魔的残杀。 怒血魔虽性情偏执,但他那种“地狱未空,誓不成魔。众生尽渡,方息血怒!” 的大慈之心,还是引得江湖上通达之士竟折腰,而怒血魔一生的坎坷命运更是让他 们扼腕长叹,怅恨不已。 此时,表面上,江湖风平浪静,却不知,湖底已是暗涌翻滚,浊流激旋。 只因少林寺藏有至宝《九阳神功》之秘已外泄。 是何人外泄,无眉大师至今还未查明。 练习九阳神功不仅可以将气劲激发为内功、招架、拳脚、刀气以及剑气,而且 练到一定阶段它还具备增强内力和疗毒医伤的功效。故武林人士前仆后继,拼死争 夺。可天下武功出少林,嵩山少林寺更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要班门弄斧也得掂 掂自己的分量,不然夺宝不成,反丢了卿卿性命。 那天夜晚,月光如水,几十年流过了,岁月却并未冲洗无眉大师的记忆。 乌云半偎着寒月,山风从远处吹来,寺里树影摇曳不止,很静,只听到树叶沙 沙响。 万灯俱灭,大地在沉睡中,无眉大师正趺坐在禅房里,他双目微闭,如一尊泥 塑菩萨。突然他两眼睁开,眼中精光如闪电般划过窗外。 这时,窗外一个黑影飞过屋顶,正朝藏经阁掠去。无眉大师看到那人身量很大, 身着黑袍,背着一把长剑。 无眉大师轻轻跟着,看他意欲何为。现在还不着急,若是盗宝的话,藏经阁中 自有伏虎降龙僧四人守着。 黑衣大汉果然到了藏经阁,奇怪的是,并未见到守经武僧。 无眉大师正在惊疑,黑衣大汉却毫不犹豫,一招“飞龙腾身”,跃上了三楼栏 杆。 无眉大师正欲出言阻止,却突然看见三楼有火光亮起。黑衣大汉显然也很吃惊, 飞快抢进去。阁楼里却冲出一个紫衣人,此人身材矮小,脸蒙紫巾,手里还拿着一 本书。 黑衣大汉更不迟疑,出手迅疾,右手成爪,一把抓向紫衣人手中秘笈,紫衣人 当然不依,狠辣绝伦的飞腿踢向黑衣大汉胸前,黑衣大汉左手勾腿,右手依然直取 秘笈。紫衣人腾空后翻,直坠于地,黑衣大汉紧追不舍,瞬间功夫,已各交五十招。 无眉大师心想,难怪降龙伏虎四僧不见人影,看这两人功夫,比自己也不遑多 让。心里不由慨叹,怎么江湖上突然冒出如此厉害的人物,看来自己闭门太长了。 正在无眉大师自责之时,突然黑衣衣大汉抽出身上的宝剑,只见剑身发红,挥 动中如一条火龙,紫衣人看后大为吃惊,显然对此剑颇为忌惮。 其实,何止紫衣人,江湖中有哪一个人不对此剑忌惮,无眉大师此时猜出了黑 衣大汉的真正身份,他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怒血魔。 紫衣人虽蒙着脸,但从其头上滴滴汗珠看出来,他在极力阻挡怒血剑的威力, 他不停地闪避,想早点逃身,可无论他逃到哪里,怒血剑就跟到哪里。 剑如毒龙,毒焰缠身之际,紫衣人突然眼中凶光大盛,无眉大师不禁心惊,只 因他感觉到紫衣人身上妖异的杀意,这种杀意不是烈火怒气,也不是刻骨仇恨,而 是一种地狱般的冷静,一种必杀不可的决心,一种必死不可的鄙视。 异象开始发生。 黑衣人两手平举,缓缓从丹田提起,只见洁白的手上平空冒出浓烈的黑气,怒 血魔一怔,然后就看到他催动怒血剑的魔力,上指天穹的怒血剑突然像一根火炬一 样燃烧起熊熊大火。 无眉大师知道,这是决定生死存亡的一招,看来两人都尽其全力。佛告诉他, 众生平等,救赎众生是佛存在之最高真义。所以他出手了,但是…… 这一招还是来得比无眉大师想像中更快,也更猛烈。 那时的恐怖景象,说起来还心有余悸。只看见黑气与烈火缠绕,如一条黑条与 一条红龙在厮打,砰的一声,撼山摇岳,一条闪电模样的浑厚气劲冲出来,余波扩 延一里,寺中亭台庙宇毁去将近一半,寺中护卫武僧人人都受重创,紫衣人手中的 《九阳神功》早已碎成片片,两人口喷鲜血,勉强支撑着要倒下去的身子,相互仇 视一眼,踉跄逃出去,而无眉大师受此一创,在寺中将息了三个月才好。此役之后, 怒血魔固然销声匿迹,而紫衣人也不见踪影。虽然此事影响很大,但除了几个少林 高僧知道,并未外传,少林寺只是对外说《九阳神功》失窃。 无眉大师长叹一声,徐徐道,“江湖上善恶不分,真假难明,匹夫无罪,怀璧 其罪啊!其实少林寺何尝有《九阳神功》,三十年前我与师叔去探藏经阁时,《九 阳神功》就已不在了。这个秘密虽然我们隐忍不发,但早已派俗家高手到江湖上四 处打听《九阳神功》的下落,至今却仍无音讯。没想到十年后,那些听信流言的好 利之徒还是找到少林寺,为根本就不存在的秘笈争得你死我活,岂不悲哉!” 风暴道,“听大师如此说来,那么,二十年前的夺宝之战,争的本来就是全是 白纸的《九阳神功》了。” 无眉大师道,“对。”他看到风暴皱紧眉头,似有话要说的样子,就道,“檀 越还有何话,不妨直说。” 风暴神色严峻,道,“若二十年前《九阳神功》是假的话,那就是有人故意挑 起怒血魔与黑衣老嬷的仇恨了。”本来风暴也想不到这一层,但听过怒血魔的侠义 行为,风暴早就对他心生好感,而黑衣老嬷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师父, 所以对她的事极为关心,而二十年前一战,师父就因为那一役而受重创,结果被奸 人谋害。 二十年前一役,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无眉大师此时却微微一笑,道,“这事老衲也曾经想过,所以派弟子混迹江湖, 但是追查下去,却毫无结果。” 风暴沉吟不语。狼人却未留意他们的谈话,他一直脉脉含情地望着小玫,而小 玫却转过身去,侧脸对着他,脸上红霞未散。在一旁无聊得要叫的苗蝶,再不甘心 被人晾在一旁。此时正好插进话来,她冷笑道,“老和尚!那是你脑子不好用,没 根据要点来查。” 风暴却还在沉思中,并未抬起头来,而无眉大师却脸上带笑,和和气气地问道, “依姑娘之见,那该如何查呢?” 苗蝶斜着脑袋,转了几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副天下人都是笨蛋的样子, 她装腔作势,拖着长音道,“怒血魔与黑衣老嬷之战,他们两人受重创,而你们少 林寺死伤僧人将近一半,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争夺一本假秘笈。” 她故意将“重创”,“死伤僧人将近一半”拉得很长。 风暴却突然将沉下去的头抬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无眉大师却不知所以然,以为是小姑娘顽皮呢。 苗蝶双目注视着风暴,不禁笑道,“我说这么明白了,你们还望我做什么?” 风暴第一次没有避开苗蝶的眼光,他目光依然直直注视着苗蝶,道,“你是说, 当时最强的两人,最强的派系,都受重创,得利的人只有那造谣的人了,因为那时 他必然毫无顾忌,他可以放手扩大自己的势力了。” 苗蝶刚才被人冷落的心情好了很多,望着风暴娇声道,“就是嘛。” 那二十年前,又是哪个人成名最快,又是哪个帮派名声最隆。 这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黑老大! 无眉大师此时想起从前种种事情,突然觉得件件与黑大帮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说到这里,狼人与小玫也将目光投向大家。 狼人其实并非真的一直注意小玫,他与大家的距离不远,可两只耳朵还是不由 地微微翕动,他要等待时机,他要吃定老和尚,老和尚毕竟在江湖上威望极高,有 他作保,其它帮派就不会再随便寻衅了。 不愧是森林中最可怕的猎手,他总会捕捉最好的时机,他等无眉大师头脑冷静 下来了,才开始“旧怨重提”。 他两眼注视无眉大师,突然打破沉默道,“黑老大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可 以肯定地说,上官柏是黑大帮的人,他的怒血剑根本就是假的。” 无眉大师惊疑道,“上官柏在江湖上素有方正宽厚之名,乃一代大侠,不知你 何出此言?” 只听到铿锵有力的声音从狼人口中说出,“怒血剑的事我最清楚,因为怒血剑 在我这里。” 看着大家一脸惊色,狼人慢慢说起遥远的故事…… 我本是弃儿,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我的生世,我的一切…… 我只知道风的感觉,雨的感觉,饥饿的感觉,恐惧的感觉! 我不记得我吮吸狼母的乳头时的感觉了,我想那一定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它无私地养育了我,我却不能动弹,它临终之时,我却只能听着它骨头被嚼碎 的声音。 我记得它是为了捕捉巨鹿而被踢中了下腭的,它的下腭像一块红色的棉花,就 那样在半空悬坠,口水夹杂着鲜血不听使唤地拉成红色的瀑布。我就这样静静地看 着那红色的瀑布,好久好久,只觉心中抽空了,再无半丝力量,我现在才明白,那 是一种彻底的绝望,一种欲哭无泪的痛! 我用最凶残的方法咬死那头垂死的鹿,口中的鲜血让我有了一丝复活的激动。 我将它的肉咬碎,然后慢慢喂进狼母的口里,狼母的眼睛突然射出熠熠之光, 当时,我心若狂潮,以为狼母不会死了。 虽然很痛,痛得全身肌肉在痉挛,狼母还是坚持地吃完我嚼碎的肉,当时我可 能只有五岁,可五岁的我却永远忘不掉狼母吃肉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感激,万物生 灵俱为震撼的感激!它却不知道,它,才是我一生无法救赎的狼,我最伟大的母亲! 大地上阴霾沉沉,可是毕竟有一丝阳光,因为阳光就存在我心中,我知道,那 是希望之火,虽星星点点,但必会燎原! 可惜火还是会熄灭的,天下起了雨,那是上天在流泪吗?也许它是为人世的悲 剧而掉眼泪吧。 我费尽全力才将巨鹿拖到獭洞附近,可第二天,两只饿狼还是追来了,如果你 不知道什么叫饥饿的光,那就去看看狼眼吧,那种穿透世间万物的凶残与索取,是 任何生灵都不敢正视的,它们带来了一种压力。当时我惊呆了,为它们的瘦!这样 瘦的狼,还能活着,其求生的欲望足以撕毁宇宙万物。 阴云充斥天穹,雨点继续淅淅沥沥,刺骨的风吹冷了我的身体,刺进了我的心。 狼母在嗷嗷叫着,它头抵着我,拼命将我推进旁边的獭洞里。 我在窄小的洞里趴着,背朝洞口,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我只听到嚼碎骨头的 声音,那是一种地狱里才会有的声音,那是我噩梦中常回响的嘶叫。 我不知道风是从哪边吹,我不知道我的乱发将飘向何处,没有梳子,我只知道 我要生存!饿狼般活! 欺负弱小,是我拿手好戏,我会轻而易举将兔子的脖子咬断,我会随手一挥捏 碎飞过的小鸟。 我慢慢成长,茁壮地成长,就像顶破石头的种子,崩地一声,冒出了芽,长成 大树! 我强壮了,直到打败黄虎,直到遇见铁算卦,如果说,狼是我的母亲,他就是 我的父亲!我用尽一生都无法拯救的人。 狼给了我凶残,狡诈,力量,他——我的父亲,给了我智慧,正义,光明! 他还是死了,被飞天害死了,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慢性毒药——大砒,而他, 却顽强地活了二十多年! 一抔黄土下,那里躺着我最敬的师父,那是我最爱的父亲,我会悲伤,但我知 道,我生命中再不会有迷惘! 我苦练武功,创出了自己的拳,创出了最利的爪,暴发出自己的力量,威力无 匹的力量!我可以拿动怒血剑了。 当生活接近平淡时,心中空洞的荒草也随之疯长。 一年前,我向自己的目标前进,我去找飞天报仇。 长安富村并不富,但却山清水秀,而我装成一个脏乞丐,人们的心肠很好,他 们会施舍许多食物给我。 突然听到山后有少女尖叫声,大叔大伯齐齐向山后奔进,我尾随他们,看看到 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中草很长,随风舞动,而舞动最烈的不是草,却是一个少女乳白的胴体。 舞动慢慢停止,大地恢复一片死寂。 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仿佛已经死掉,她的衣服破碎,嘴角流着血,眼 中瞳孔放大,那是屈辱、仇恨、无力。一个提着裤子的男人,从她身上起来,满意 地微笑着。 如果你想体会什么叫屈辱,如果你是男人,你就当一次太史公吧,接受阉割的 无人性。 如果你想体会什么叫屈辱,如果你是女人,你就做一次小静吧,接受强暴的畜 牲行。 躺在地上的少女就叫小静,她是村长的女儿,她躺在肮脏的地上,下身在流着 血,她没有死,但她已经死了。 村民们怒瞪着这个白衣男子,白衣男子佩着窄窄的剑,他精力好像还未恢复, 无精打采地整理自己的衣服,视村民为无物。即使将他围着一圈,他也毫不在意, 他的手轻轻一拨,就将挡在前面的村民摔出好远。 这时,听到呼呼的声响,那是愤怒的脚步声。 村长带着一大群人赶了过来,他们群情激愤,手上的镐、锄、锹俱是用力紧握。 村长是一个高个的黑脸汉子,他看着地上的女儿,他的嘴唇在哆嗦,握镐的手 在不听使唤地抖动,满腔怒气终于爆发,“你这个畜牲,老子今天劈了你!” 话未说完,人已冲上去了,镐头随他的身体扑向白衣男子。 村民只看到镐头的木柄已断为两截,村长的身子在空中划出奇怪的形状,就像 人们望空幻想时不明所以的形状,然后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就毫无声息了。 白衣男子出的是剑,我只见到剑光,却看不出他怎么样出招,他的剑太快了。 看村长已死,村民围攻而上,但这些只凭血气之勇的莽夫怎么能与一个江湖高 手对敌呢? 他们是莽夫,是的,我也是莽夫,没有这些不惧死的莽夫,推动世界前进的车 轮只不过是废铁! 我奋力将这些村民推开,只身迎战,怒气勃发,早已劲透于指,我的指甲三寸 长,弯曲如钩,我的脑里全是血腥,再不管身上中了多少剑,流了多少血。 他的剑不仅快,而且狠。那时我还未悟出“碎莽”,以拳用爪根本不是他剑的 对手。 白衣人冷笑着,他本有几次机会杀我,但他没有动手,他觉得与我对战很有意 思。 但他马上会知道更有意思的事。 对于师父的仇人,我不会轻敌,所以我带着怒血剑出山,即使我还不能完全使 用它! 我躲开他一剑,跃到树旁,他冷冷盯着我,并未追来,我擦掉嘴角的血,从背 上包袱里抽出怒血剑。 那是一种太阳的光芒,千百年来,无人敢视! 村民这回是真的向后避了,他们感到了杀气,那是厉鬼般的杀气! 白衣人本来极俊逸的脸孔突然闪出惊慌和兴奋的光芒,显然,他猜出了这是什 么剑,他也猜出它的主人是谁? 但他是否记得这恨天怨地的十六字真言——地狱不空,誓不成魔!众生尽渡, 方息血怒! 我拿着剑,手很稳,怒血剑指着他,我冷冷道,“我本来想用爪将你撕碎,你 却一直在顽固抵抗。看来,怒血剑今天要饮畜牲血了!” 白衣人微笑道,“喝我的血,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我没有动,虽然骄狂,可在怒血剑面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身上的血在慢慢流失,我有点晕眩的感觉。这样拖下去,即使不战,我也会败 的,而败的结果,便是我死,更是围观村民的死! 我出手了,怒血剑直插向他的右肋,他的剑指向我的咽喉,我脚步左移,奋力 一挥,怒血剑在空中突然变招,斩向他的钢剑,钢剑也突然变招,刺向我的右胸, 他的速度比我快,危急关头,剑换左手,右手抓来袭之剑。 最后的结局是,我的右手握着他的剑刃,而他的左肋被怒血剑刺破,流出绿色 的血,而我的右手五指俱已血肉模糊。 我仓皇离开围观的村民,躺在一个不见人烟的树叶堆里,埋了三天,才终于恢 复了元气。 同样不平的事,发生在上家村,少林僧人大门为练破空拳而残伤人命,我也将 他打死,当时也有村民见过大门行凶的,至于无空大师之死风暴比我更清楚…… 铁算卦当年避祸,就是躲在饿狼岗,他身挟怒血剑,这是武林不争的事实。现 在狼人身处饿狼岗,那他当然知道真正的怒血剑是什么样子。他说的话,倒很可能 是真的。 无眉大师本是为少林僧人讨个公道,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一代高僧竟也被传 言弄得迷失方向,他不禁暗叹,传言与真相到底有多远! 无眉大师微闭双眼,良久,才睁开双眼,突然道,“孽缘啊!” 他看着狼人,又道,“少侠刚才说怒血剑在你手里,上官柏是黑大帮的人,那 参加大会的武林人士岂不要遭殃?” 少林主持毕竟是少林主持,他的博大宽厚怎能以常人论,无眉大师知道如此挟 己私怨追查少林僧人死伤情由,不如考虑武林大局为妙,因为他突然看到黑大帮的 可怕了。 风暴担忧道,“恐怕早已遭殃了吧。若非你们一直追杀狼人,相信武林还可保 存一丝余脉,现在,恐怕早已为争夺怒血剑而伤痕累累,再加上黑大帮一反扑,后 果不堪设想!” 狼人脸上也出现不忍之色,若他早些点破上官柏的用心,早些将秘密说出来, 武林中也不会有如此损失。 苗蝶一直听他们说,突然幸灾乐祸道,“是啊,那些武林人士都是一些笨猪, 最好全死掉。” 风暴早知苗蝶古怪的性格,也不说什么。 狼人本因自己未及时揭出谜底而导致黑大帮奸计得逞,而深深自责,听到苗蝶 这话,不由怒道,“小姑娘真是黑心黑肠啊!” 苗蝶听到此话,也是一肚子气,正要发作,突然小玫挨到她身边,紧紧握着她 的手。小玫脸上现出着急之色,大眼睛巴巴地望着狼人。 苗蝶最终还是挣脱了小玫的手,对着狼人大喊道,“你不感激我,还骂我,要 不是我,那些武林人士怕早死光了,不信你问下你的小情人?”说着她用手指指着 旁边的小玫。 狼人狐疑地看着她,这突然蹦出来的美女说的话让他莫名其妙,直到看到苗蝶 指着满脸通红的小玫,狼人若有所悟,怦然心动。 他也不管正事了,一下子竟将苗蝶拉到一边,火急得像吃不着草的兔子,恭敬 道,“小玫真的说过这样的话么?” 苗蝶一甩手,扭着脸,冷冷道,“她说过什么话?” 狼人涎着脸道,“你刚才说过什么话,你忘了吗?” 她还冷着脸道,“我救了武林人士,这是事实。” 狼人惶急道,“不是这句,”狼人突然变得结巴起来,“就是……就是你刚才 说的那一句?” 苗蝶如堕云雾,没弄明白自己说过什么话使狼人变得如此惶急,故两眼直直望 着他。 狼人急急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不是我,那些武林人士怕早死光了,不信 你问下你的小情人?’嘿嘿,她说过做我的情人了?” 弄这半天,苗蝶才弄明白,她不禁娇笑起来。 她突然两眼望着天,就像施人恩惠的大财主,对着狼人道,“你该怎么感谢我?” 此时风暴走了过来,他拉过狼人,压低声音道,“别理她,你再这样会被她卖 了。” 这么小的声音,苗蝶竟然也能听到,风暴不禁大呼后悔。 苗蝶从地上蹦起三尺高,两手叉腰,恶狠狠道,“你敢小看老娘,要不是老娘 小玫怎么会被迫说出心事。” 说完掉头要走,狼人心急火燎,对风暴道,“呀,你怎么把我的红娘气走了, 我的事全靠她呢,你快快去摆平!”说着就推着风暴走,风暴苦笑了笑,他以前碰 到的从来都是温柔的女孩,怎么这个像个母老虎一样。要不是看在兄弟和解药的份 上,他才懒得去招惹她。 风暴刚跑远,狼人大喊道,“不好,快回来!” 狼人脸色严肃,低声道,“一里之外有埋伏。” 风暴看看狼人,他知道狼人在森林生活早养成敏锐的听觉,顿时沉吟不语。 狼人道,“他们正一步一步缩紧包围圈,听他们手脚很轻,好像全是杀手,咱 们分开突围目标小些,”说着与风暴四手紧握,道,“我们逃出后在饿狼岗见。” “好!” 风暴对无眉大师低低说了几声,就朝苗蝶跑的方向追过去。 无畏师太还是关注着台下的打斗,这次她是为怒血剑而来,而不是为了什么狼 人。狼人的恶行,她也听说过,但自己没必要趟这混水,等双方损失惨重之时,她 正好来混水摸鱼。几十年的江湖生涯早让她知道,江湖无正义,哪边风大哪边就是 正义,所以她要做的事不是跟风,而是利用风,一旦风起,尘沙弥漫,暗无天日,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随风而上,直上九霄云,而人们也只会对云上的她膜拜,而不 会见到云下面的黑色尘气。 小玫站在师父身后,她听见骚动时,向场外瞄了一眼,不看倒好,原来在途中 轻薄和救险的是同一个人,正是那长发,着兽皮的狼人。 她到现在才知道他就是江湖上传闻的狼人。她又向四周仔细搜索,这次崆峒派 掌门杨鹰并不在,小玫早向师父禀报了路上发生的情况,她动了动,想去救狼人。 无畏师太耳根极灵,道,“小玫,你上哪去?” 小玫恳请道,“师父,狼人就是上次把我们从杨鹰手中救出来的青年。我…… 想去帮他。” 无畏师太沉吟良久,道,“你不能离开,各门各派都有精英在场,为的就是夺 得怒血剑,你也要为本派争光啊。” 小玫看了一眼擂台上的血肉横飞,各派为争夺怒血剑已倾其全力,互相残杀, 她突然开口道,“师父,你记不记得半个月前,黑大帮发英雄贴,邀请我们入帮的 事。” “嗯。” 小玫继续道,“我猜想其它几个大帮派也收到类似英雄贴,他们如我们一样并 不服从,所以黑大帮设计要我们自相残杀,以收渔翁之利。” 无畏师太骤闻此语,不禁一怔,暗道,“半个月前发英雄贴,半个月后又收到 上官柏的邀请函,嗯,这实在过于凑巧了。” “师父,我们不能参加,这是黑老大的阴谋啊!” 无畏师太虽心有所动,不过还是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并不 能真的说明什么事情,上官柏二十年前就侠名远播,为人公正侠义,我想他不会与 黑大帮有何牵连。” 但小玫去救狼人,她倒也不置可否了。 演武场。 上官柏急得火星直冒,一百二十个杀手向他逼来。这些杀手并不属他管辖,即 使受他管辖,黑老大的艳冷牌一亮,谁敢不从,这会儿只怕要被剁成肉酱。 他还能怎么办,只好向后面退。 各武林正派现在已知道黑大帮欲使各派相互残杀,好收渔翁之利。大多数正派 人士已团结一心同仇敌忾与黑大帮一百二十个杀手杀成一团,他们对黑大帮的嚣张 气焰早看不惯,只不过还不知变起肘腋,怎么他们帮中起了内讧,帮内成员正追杀 上官柏,但是仍有少数正派人士贪心未掩,还争抢上官柏座位上所谓的怒血剑。 上官柏夹在中间,浴血奋战。 “住手!黑大帮帮众听我说!”各武林人士心头都是一震,好充足的内功。 上官柏砍向一名杀手的刀凝在空中不动,在这一百六十人中也有黑大帮的高级 人员,他们都停手不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都听过这声音,这正是黑老大的 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突然擂台上一个黑衣人站在中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发生的一 切。 他脸上装扮极为拙劣,鼻子眉毛粘在一块儿,耳朵摆在面中间,显然化装极为 匆忙。 龙虎山庄的主人号称正天义雄的马骐风紧紧盯着黑衣人,昆仑剑派号称昆仑侠 客的丁二龙朝马骐风丢了一个眼色,两人慢慢走到擂台底下。 台上黑衣人傲然站立,直似众天的神,冷冷道,“行动失败,撤!” “想溜,没门儿,让我见识见识你这个黑老大到底是何人!” 丁二龙话刚一说完,就发出惨叫声,马骐风正跃上擂台,半空中回头一望,崆 峒派掌门人杨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掌击在丁二龙后背。 只见丁二龙后背五个掌印,赫然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铁砂掌。 “想碰黑老大,怕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马骐风怒吼一声,踏上擂台的脚,向空连踢十几下,直踢向台下的杨鹰身上, 蓬的一声,黑老大手上两个火球向马骐风击来。火球仿佛有灵性,左晃右绕,他全 身要害全部笼罩在火球威力之下。 随着惨叫声,马骐风全身着火,不一会儿化为灰烬。 正派人士毕竟是血性男儿,怎堪受此凌辱。众人大喊一声,又陷入混战,龙虎 山庄与昆仑派的子弟蜂拥而上,崆峒派首当其冲,杨鹰虽然是顶尖高手,可一手难 敌双拳,马上被疯狂报仇的人砍成肉渣,崆峒派就此在武林中烟消云散。 擂台上的黑老大应付武林人士的围攻,还绰绰有余,手中的火球在真力的催动 下,比风暴的火焰更大双倍。 一百六十杀手在正派人士的围剿下只剩下五十都不到,到处都听兵刃碰击声, 血流成河,尸骨满地,缺胳膊少腿的主儿到处可见,想逃跑的胆小鬼恨不得再多生 两只腿。 黑老大好像不再投鼠忌器,愁云惨雾笼罩演武场上空,黑老大双手捧着巨大火 球朝台下人群轰去,武林正派人士都被轰得气血翻涌,更有不少人被轰进深达三丈 的土坑里,全身烧焦,冒着难闻的青烟,如遭天雷轰击。 最后黑老大带领杀手二十人左右,快速离开。武林正派受伤惨重,光战死的一 帮之主就达二十个之多,武林成名人物死伤三十余人。 武林人士心怀愤恨,一场大火之后上官堡变成了废墟。 黑老大帮凶死伤不计其数,像上官堡的堡丁,崆峒派更是灭了,而他的手下却 只剩下十八人。 看着这十八个人,个个鼻青脸肿,两眼乌黑,这是黑大帮的耻辱! 黑老大怒火填胸,都是一些蠢猪,要不是还要他们卖命,早把他们一个个给做 了。这时从十八人中跑出一个歪着脖子的中年人,他左脖子在流着血,只好用手将 伤口捂住。黑老大一看此人正是上官柏,他还没死! 黑老大命令十七人原地待命,上官柏跟着他走到一个僻静处,他谄笑道,“黑 衣老嬷将在老地方见我,她还以为我是她的人。” 黑老大磔磔地笑,上官柏不由打个冷颤,他从来没见黑老这样笑过,他不知道 这笑意味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办错了一件事?” 上官柏知道自己没拿到玉佩,他吓得冷汗如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葱,道,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请帮主饶了我这一回吧。” 只听毫无人气的声音冰冷道,“我饶了你,帮中条规就是一张废纸!” “况且你是见过我真面目的人,所有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不疯,就只有死!” 上官柏突然从地上弹起,双手长剑刺向黑老大下腹。 黑老大冷笑一声,“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凌空一掌,上官柏的剑离黑老大一寸时,他的头却突然不听使唤,猛向上甩, 双眼鼓暴,望着碧空倒下。 黑老大走回十七人待命的地方,冷冷道,“夜叉,通知云龙集结拳组人员听我 命令。”只见一个卖烧饼装扮的干瘪老头站了出来,道,“是”,几个起落后,消 失不见。 “红玉听命,所有青楼赌场酒店旅馆凡发现有风暴等人踪迹者一律报告给我。” 一个卖花生的老太婆站了出来,“遵命!” “丁大少听命,发射冲天炮将刀组人员全部带过来。” 一个手拿折纸的花花公子从怀里掏出冲天炮,点燃,一个红色的光珠冲向天空, 然后又在空中爆散,耀眼刺目,发出极大的响声。 黑老大继续命令道,“余下的人跟我来,围截这片山林,仔细搜索,不能跑掉 一个漏网之鱼。” “是!” 冲天炮发出之后,刀组已有十六个人来接应,黑老大点点头,看来平常的训练 并没有白费。 风暴走到林子西边,他已听到附近不对劲,只能小声呼唤,“苗蝶,我是风暴, 你在哪儿?” 他很希望苗蝶能快点答应,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黑月碎风每用过一次,就会 耗掉极大的真气,凭他余力,还不能跟黑大帮硬碰硬。 突然有一块树皮掉到他身上,他抬头一看,一个少女坐在树上,不是苗蝶是谁? 苗蝶坐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枝花玩,还把脚荡来荡去,她朝风暴嘻嘻笑道, “笨蛋,我在这儿。” 风暴一纵身就跃到了苗蝶身旁,与苗蝶紧挨在一起,苗蝶嗔道,“你干嘛?” 风暴忙掩住她的嘴,用手往下轻轻指了指,只见下面两个杀手正拿着剑一个草 丛一个草丛地拨弄,显然是在追杀他们两人。 一个马脸杀手惊叹道,“帮主好邪门的武功,真气竟然可以凝聚成火焰!” 另一瘦脸杀手嘘唏道,“有此等武功,还怕天下不属于黑老大的。” 马脸杀手道,“不过那个风暴也挺厉害的,在黑大帮的疯狂追杀下竟然一年没 有事,而且听说他的武功越来越厉害了。” 瘦脸杀手冷哼道,“什么风暴,他若碰到我冷面勾魂的十七钩,怕再难逃一死。” 马脸杀手眼睛一亮,抱拳道,“原来阁下是响遍江淮南北的绝情十七钩勾无常 啊,吴某真是失敬失敬。” 风暴暗思,原来这些杀手虽听从纪律,却是互不认识的。 这时又听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马脸杀手道,“在下不如勾兄有名,只不过江湖无明之辈,叫吴江。” 勾无常“哦”的一声,并未在意,他一双鼠眼转动极快,突然低声道,“吴兄, 其实好邪门的武功并非帮主一人,我还曾亲眼一个人手上也能凝聚火焰。” 吴江满脸惊讶,道,“那人是谁?” 勾无常道,“当时兄弟我正扮成小二在倒茶,突然看到一个面色腊黄大病初愈 的中年人,正用左手抓住一位绝美少女的剑,我曾炼过铁,认识那把剑正是海底寒 铁铸造,但这样的精钢利刃竟然被中年人手中之火烧得发红,最后断成两截!” 吴江道,“那你下次见到他,还认不认识他?” 勾无常低低道,“那中年人的脸极可能是易容过的……只不过听声音可以听出 来。” 两人脚步慢慢走远,声音慢慢消失。 苗蝶听完两人的话,对着风暴嘿嘿地笑。 风暴怕被两人发现,紧挨着苗蝶一动也不动,闻着少女身上如兰的香气,风暴 心跳有些加快。突然苗蝶的身子一下倒在他怀里,风暴惊慌失措,他还没在哪个女 孩子面前如此惊慌失措过。 一只小鸟可能从未见过生人,许是飞累了,它落到了苗蝶的身旁,苗蝶一探手 就将它握在手心里。 小鸟吱吱地叫,白色的羽毛挥动着,在翠绿的叶子下显得格处美丽。 苗蝶望着面前绿绿的树叶,叹口气,幽幽道,“要是能像那些树叶那样永远呆 在这儿该多好啊。” “像那些小鸟一样无拘无束,自由飞翔。”说完眼光柔和地看着手中惊恐的小 鸟,慢慢替它梳着羽毛。 风暴看着苗蝶突然小女儿态,控制不住,猛地大笑,道,“你也有温柔的时候 啊。” 苗蝶直起腰,柳眉倒竖,一脚把风暴踹了下去,风暴猝不及防,跌了个狗吃屎, 幸亏他内功深厚,不然从这么高的树上跌下来,脑袋不摔烂了。 风暴正揉着跌痛的肩膀,苗蝶此时从树上跳了下来,小鸟已飞向了蓝天,她伸 手帮他揉,风暴身子一闪,避了开去,道,“别碰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吧。” “我这是为你好!” “你不要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毒。” 苗蝶跺跺脚,恨不能扇风暴几巴掌。 风暴看也没看她一眼,低着头默默往前走着。 苗蝶是个不得安静的人,一个人的时候,一朵花也能玩上半天。现在她手里就 有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淡红色,有十五瓣,这是苗蝶拆开数了的。 苗蝶就一朵朵把花采来,再一瓣瓣拆开来数,嘴里还念念有词,乐此不疲。他 们走过的路上下了一路的花雨。 终于苗蝶累了,她走近风暴,睁着大眼睛看着风暴,像百灵鸟那样鸣叫道,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刚才玩得忘神没想起来,你现在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怎么也会黑月碎风?” 风暴丝毫不隐瞒,道,“是一个黑衣老嬷教我的。” 苗蝶歪着头,用她的小脑袋瓜子想了想,“黑衣老嬷,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你听说过什么?” “我听说过只有黑老大会黑月碎风,刚才听两位杀手说过,他们帮主确实会黑 月碎风,那现在岂不是多了两个人会黑月碎风了?” “二十年前,黑老大想收伏我们苗毒世家,我们用毒攻击他,他用了一招黑月 碎风,最后打成平手。自此之后,黑老大再也不敢轻犯我们苗毒世家了。” 风暴道,“原来是这样。” 苗蝶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道,“那你埋过血?” 风暴望了她一眼,“正是。” 苗蝶突然伸手拉开风暴左袖,她就看到一条触目惊心的黑线已蔓延到胳膊,她 激动地大喊道,“不得了,凡是埋过血的人,就把自己的血肉和灵魂交给了地下暗 魔,一个月之后人会发狂,最后完全受魔控制,变成嗜血魔鬼。听说二十年前的怒 血魔就因为魔性发作,而最后疯狂暴毙的。” 风暴却一脸平静,缓缓道,“人生短短百年,生有何欢,死又有何苦,在我来 到这世上的时候,我忍受过痛苦的煎熬,我也享受过幸福的颤栗,现在我只要达成 我的心愿,就会无怨死去。” 苗蝶眼睛呆呆地望着他,突然眼睛湿润起来。 风暴眼睛望着远方,凄叹道,“这个世上,我最亲的两个人都不知何踪,他们 的命运如何……每次登高临远,我都会在空中想起他们的面貌,想起凤凰那一颦一 笑,想起小森那饥饿的眼睛,每次望风兴叹,总是让我心如刀割,午夜梦回时,心 里如万蛇毒咬。凤凰被黑老大藏到哪里去了呢?小森被黑老大杀了吗?” 苗蝶痴痴看着他,目光迷离。 风暴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风吹过他们的衣服,带动长发,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过了好久。 苗蝶突然声嘶力竭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感受!” 她跑得很快,很远,她擦着酸风刺出的眼泪,再也不想回风暴身边了。 大风中,万绿婆娑,大地上,风暴一人呆呆站着。 这是一个山洞,很普通的山,很不起眼的洞口,但洞外六十个劲装黑衣人却起 眼。 日落,黄昏的光痕摇曳着岁月的匆匆。 一个人走到洞门口,他穿着血红的披风,面上一片白,没有鼻子,没有嘴,只 有一双看起来极为冰冷的眼睛露在面罩外头。 他看着这些年训练的精干人员,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踏步走进洞里去。 里面光线很暗,就如黑夜一样,但洞内深处他还是发现有一丝火光,很微弱, 一个驼背的黑衣老妪坐在火堆旁,柴木已快烧尽,只有零碎的火星在闪耀。 火堆旁是一个深深的大坑,大坑的石壁上靠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 黑衣老妪突然转过脸,用那血肉模糊的眼睛恶毒地盯着来人,“哈哈,你倒底 还是来了。在我面前为什么还不敢露出真面目,你这丑恶的女魔!你以为篡夺我的 位子,就可以称霸武林了吗?告诉你,黑月碎风我已传授给风暴,他将是你的克星, 你以后会像我一样,甚至落得比我更惨。” 穿着血红披风的人突然甩掉衣服,揭开面罩,露出来的是一张绝美的少女的脸。 她微笑道,“即使风暴已学会黑月碎风,我也有把握杀掉他。呵呵,从他出生到现 在,他的一切把柄全在我手里。” 黑衣老妪嫉恨道,“你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美丽漂亮,可只有我知道,你是世 上最脏的母狗!” 她又恨恨道,“当年以为天底下最恶毒的人是男人,没想到所有男人加起来都 没有你这个恶妇更恶毒!”她那残缺的手剩下两根枯瘦的手指恶恶指着绝美少女, “当年我多愚昧,竟然听信你的话去少林寺盗《九阳神功》,结果与怒血魔两败俱 伤,你那时趁机篡位,你这恶毒的女人,都是你设好的圈套。”她突然疯狂大笑起 来,乱发凌散如同疯子一样,“哈哈,不过你永远也找不到最后一块玉佩在哪里, 你永远也不能登上帮主之位,帮主永远是我的,你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下!” 绝美少女在铜镜前款移莲步,摇摆着婀娜多姿的身材,她似没有听进任何话, 可黑衣老妪说到最后一句时,绝美少女不禁气得浑身颤抖,她面容扭曲,双眼死盯 着老妪,尖笑道,“死婆子,当年万蛇穿心的感觉好受吧。” 黑衣老妪却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用那无唇之嘴荷荷笑道,“我虽然教了你黑月 碎风,可每年被暗魔啃噬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这漂亮的脸蛋我想也保持不了几年了。” 绝美少女冷笑道,“老婆子,你错了,”说完就捋起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 “你看到这些小伤疤没有,我早知道了最毒的蛇与魔血是相抵的,每年我就会拿条 毒蛇咬自己手臂,魔血就不再会渗透了。说起来,这个法子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 在你一次运功时被我偷看,我想我再也找不出如此聪明的法子。” 黑衣老妪脸已气歪,鸡肋般的胸脯在不停起伏,眼睛射出蛇狺般的红芒,她转 过身去。过了好久,她突然荷荷笑起来,真如夜鬼凄雨,冤魂怨风,仿佛一下子回 到墓茔,风刀雨剑直往人脖子上冲,绝美少女虽心如铁石,此刻听了这般笑声,也 不禁缩了缩身子。 “上官柏在哪儿,是不是被你杀了。” 绝美少女很快镇静下来,她优雅地笑了笑,“你说呢?” “你也不想想,上官柏我会相信吗?若非我有意,你怎么能轻易找到这个地方?” “……” “我知道二十年后,你的功力会比我更高,但你这次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黑衣老妪话刚一说完,人就像一团黑色的风暴卷了过来。飞天刚闪过她的攻击, 她的手就被黑衣老妪抓到,黑衣老妪全身弯曲,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蟒死死缠住飞天 的身子,她黑色的大袍敞开,赫然是浑身的火药,火药索在快速地燃烧。 绝美少女又惊又怒,二十年来,恐惧第一次袭上她的心头。 黑衣老妪突然埋下头,一口咬在飞天手臂上,飞天白嫩的皮肤顿时冒出血花, 老妪抬走头,张开血盆大口,厉笑道,“你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绝美少女两只手已被黑衣老妪两只手锁住,动弹不得,她拼起全身气力,向上 跃起,将黑衣老妪往洞壁尖峭的岩石上撞。 黑衣老妪嘴唇虽被蛇咬烂,但牙齿却不枉这二十年的苦练,依然森白尖利,练 得简直比虎牙更坚韧强壮,一旦咬住猎物,雷霆都休想劈下来。 扯起一块肉后,再不放松,她的嘴狠狠、紧紧咬住飞天的胳膊,飞天雪白的衣 服冒出红红的血来,黑衣老妪嘴上吸着飞天的血,如一朵大红罂粟花在太阳下绽放, 周围全是晕乎乎的红气。 火药索越烧越短,飞天朝洞口飞奔而去。 洞口六十个黑衣人正伏在隐蔽的草丛中,他们突然看到一个极恐怖丑陋的老婆 子包裹着一个绝美的少女,就像蜗牛的背,乌龟的壳,更像一只八脚章鱼在吞噬自 己的食物。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黑老大进去了,怎么跑出一个少女和一个疯婆子。 黑衣老妪身上布满炸药,至少也有七八十斤。炸药索已将烧尽,到时便是毁天 灭地的大爆炸,绝美少女脸上布满汗珠,一双俏眼因恐惧而瞪得老大,恍如在黑夜 中苦寻明灯。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快,快将死老婆子五马分尸!” 六十个人依然静静地伏在原地,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两个拼命的女人一样,只听 到两个女人的心跳声与喘气声。没有黑老大的命令,他们一步也不会动,即使炸药 威力波及他们,炸死他们,他们也不会动,这是帮规! 炸药索越烧越短了,只有一寸多一点就会引爆。 少女汗如雨下,满脸死灰,可还是她注意到了这一切,她马上力逼喉膜,发出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快,快将死老婆子五马分尸!” 六十个人一跃而起,几乎同时出刀,闪亮的刀光闪过,黑衣老妪身子已被割成 五六十块,少女已绝尘飞到五丈之外,只听“轰”的一声,火药爆炸,来不及逃跑 的五个黑衣人被炸成碎片。三个黑衣人双腿被炸断,今后再也不能走路了。 少女在远处呼呼地喘气,冷汗粘结着她的头发,肩膀上的肉已有一大块被咬掉, 鲜血染满白衣。她的容貌仿佛一刹那老了许多,鼻翼和眼角原本平滑白腻的肌肤上 出现了褐色斑点,弯曲的皱纹沿着斑点伸展开来。 她掠掠头发,忽然朝手下的杀手笑了笑。 杀手门虽不敢正视,心里却震动得厉害,没想到黑老大是这么一个绝美的少女, 此时人人心中都想,要是能娶她为妻,真是死了也愿意。 黑老大面上现出狐狸精似的笑容,仍是那沙哑的声音,道,“你们过来。” 剩下的杀手慢慢走近黑老大,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地靠近黑老大。这是他 们第一次见到黑老大的真面目。大家心里兴奋,有惶惑,有激动,有担忧,但没有 一个人的眼睛离开黑老大的脸,只因她已拥有了众神的美。 他们在沉默,他们在等待,他们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火,无数的火,红色的妖异的火。森林已燃烧起来,潮湿的黑烟掩盖着这里所 发生的一切,掩盖了地上躺着的无数不瞑目的眼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