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魂兮归来 这里是九华山西侧一带,谷又名断魂之谷,四面都是层层叠叠的群山,葱翠的 树林,有一条小溪从山谷中穿出,横在路边。原先清彻见底的溪水,混有一团团的 血红色,象是动物的血迹。顺着小溪往谷内行,在一大石坪上见有一个男人正在清 洗伤口。 他的手掌被利器所伤,血流了一地。此时已经洗净了污血,他从怀里取出了块 锦帕包扎好受伤的手掌,然后很专注地对着溪水小心整理着自己的衣冠容颜,脸上 很露骨地馋笑着,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龙天行飘荡到他旁边,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的手上有伤,那血迹也一直延伸到 刚才的竹林里,那个受害女人的现场。他可能就是杀害那个女子的凶手? 龙天行的目光落在男子捧在手上的一柄短剑之上,那是一把奇形怪状的剑,剑 身仅长三寸,剑柄更是特别,呈一颗五角星状,“星状?”龙天行心里突然涌现一 个念头,追星之剑,虽然他从没有见过这把剑的模样,可是阳开泰在送他出来的时 候说过奔日、逐月及追星三剑其中有一把已经出世了,还预示就在不远的西方,首 先这把剑造相奇特,宛若流星,顾名思义,这有七成的把握是那把追星剑。 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其中的一把剑,龙天行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禁不住用 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把短剑,剑身寒凉之极,轻轻一触之后就激荡起一道强烈的剑 光,直入云霄。 那男子察觉到手中剑光有异,惊喝道:“谁,谁,谁?” 良久,他只听到山风呼啸和流水潺潺之声,周围也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以为 是自己多疑,又低头继续他的美梦。 龙天行料不到追星剑竟然能够感应到他的魂魄的存在,差些让那男子瞧出异样, 一时也不敢逼得太近,悄悄站在一旁,以待机会。 那男子抱着追星剑,时喜时忧,脸色阴晴不定,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龙天行远远守在一边,暗自猜测这个男子的来历,这剑说不定是他从哪里抢来 骗来的,那个受害的女子也许和这把剑有莫大关系,也许就是从她手里得来的,他 肯定是在等他的同伴,瞧他那搔首弄姿的德性,应该是在等一个女人,他的意中人, 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意自己的容颜呢? 此时谷口传来数声蝉鸣之声,鸣声很是宛转清亮,更有些象黄莺啼鸣。 龙天行急闪到一边,偷偷地躲了起来。其实他只是个魂魄,一般人又怎么可能 注意到他的存在呢?只是紫云庵内的尼姑们,都把他当成活人的事情,让他信心大 减,应该有很多人可以见到魂魄的。他作如是想。 那男子闻声大喜,转头对着空旷的谷口高声叫道:“柳妹,这些日子不见,你 的蝉鸣声怎么还是没有进步?叫的这么好听的能是蝉吗?” “小俊,”谷口一个女子飞扑而来,坐倒在他的怀里,只见她身材瘦小,椭圆 形脸蛋,下巴尖俏,清眉秀目,眼内犹含泪花,身上穿一件黑色裙衫,脚蹬黑皮靴, 说话时温柔如水,正是他的相好柳眉儿,“你瘦了好些!小俊,瞧你都瘦了!” 刑俊紧紧抱着她一阵乱啃,弄得她一脸的唾沫,他无比激动地说道:“柳妹, 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还好吧?我好想你啊!” 柳眉儿娇笑着,把头藏在他的怀里,道:“小俊,你可知道我这个月是怎么过 的吗?我每日每夜里想着你,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你说我是不是也瘦了很多?” 她不待刑俊说话,话峰一转,问道:“追星剑到手了吗?” “追星剑!”龙天行终于从她的嘴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神色一阵惊喜,原 来这把剑真的是自己要找的追星剑,实在是太棒了。他两眼溜溜地转,正打着那把 追星剑的主意。现场亲亲我我的一男一女当然不知道一旁还有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 魂魄。 柳眉儿见到刑俊手上的追星剑,顿时神采飞扬,双目精光四射,哪里还是刚才 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只见她一把夺过追星剑,喜不自胜地说道:“小俊,这就是 追星剑吗?你真的到手了呀?” 刑俊却更是注意她多于那把剑,只顾着抱紧她,嘴里喃喃自语道:“柳妹,我 好想你。” 柳眉儿的眼里只有那把剑,摆脱他热情的拥抱,侧身坐到他身旁,顺便在他脸 上吻了一下以表歉意,追问道:“乖,小俊,这把真的是追星剑吗?虽然样子古怪 了些,也没瞧出有什么玄奥之处呀?” 这也正是龙天行想问的。这把剑只是打造得象颗流星,怎么也瞧不出其中玄奥, 这下自然是聚精会神地偷听他们的对话。 刑俊是这么答的,“这应该是真货,我瞧这剑质地铸工该是秦汉时期的出品, 剑身怪异,如五星状,又不开锋,很不象一般意义上的剑,应该是暗藏机关。只要 再找到逐日剑、奔月剑,肯定可以找出其中的秘密。始皇地宫,到时候就是你我二 人的。柳妹。” 接下去,他说的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手脚并用,把个柳眉儿压在身下, 上下其手,大肆侵袭,场面一时污秽不堪。 龙天行哪里听得下去那对男女的淫词秽语,急忙躲得更远,还塞住个耳朵,一 时更不敢上前张望,担心脏了眼睛。 等了许久,他心想这对狗男女应该收手了吧,探出头往现场一张望,他愣住了。 刑俊已经倒在溪边,腰间血流不止,渗染了整条小溪。 谷口处柳眉儿和另一个男子相拥着飞奔而去,他的手里正拿着那把追星剑。 刚才那很短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龙天行无从得知,看来是这个柳 眉儿勾结外人谋夺了刑俊的追星剑,奸夫淫妇之类的故事。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 要的夺回追星剑,这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 龙天行也顾不得地上的死者,拔腿就朝柳眉儿她们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在谷口撞到一个人,那是一个老人,满头蓬松的卷毛,尽显银灰色,满是皱 纹的脸上布满了悲伤的色彩,穿一袭五色锦袍,已经变得污秽不堪,一个不修边幅 的老人。 龙天行很是奇怪这个老人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怎么可能挡住他一个魂魄呢? 张嘴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 老人神智有些迷乱,说话也是语无伦次:“你是刑俊吗,你还我梅宝的命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晃悠,是哪儿的鬼魂?你要去哪里,也是找刑俊吗,哦,对了, 你想要我的追星剑?快说,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老人在龙天行周围烧了几道黄符,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龙天行发现周围形成一张网,稍一触摸就有如触电,这下成了笼中之鸟,骇得 他面无人色,惊惶失措地叫道:“老前辈,我和你无缘无仇,你干吗要为难我呢?” 老人围着龙天行转了半天,象是若有所悟地说道:“你不是刑俊!那个混蛋在 哪里呢,他在哪里呢?” 龙天行焦急万分,怎么也想不到这当儿遇上一个老疯子,还是个会捉鬼的老疯 子,不停地辩解道:“老前辈,你快放了我,我不是你要找的刑俊,你快点放了我, 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刑俊在哪里?” “你知道他在哪里!你真的知道?”老人突然神情极其激动地捉住了他的手, 追问道。 “你放了我,我带你去找他。”龙天行心想,那个什么刑俊已经死了,追星剑 也让人得了,这老头疯疯颠颠的,说不定就是追星剑的原主人,因为宝剑被偷才气 疯的,心里又有些怜悯他的意思。 他内心有一种声音,为什么要抢那把追星剑呢,为什么,以前自己不是最讨厌 这些个子乌虚有的事情,什么宝藏什么秘密,都是害死人不陪命的,自己怎么也学 得和人家一样,那么热衷呢,就因为自己突然有了那种需要,对了,就是那种欲念 害的,自己一心要重生肉体,要想得到宝藏内的神丹,才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对宝 剑有了贪婪之心。 他突然开始鄙夷自己的想法。 现在自己有了还魂珠,不是可以随意地借用他人的肉体,又何必缘木求鱼,再 去求什么灵丹妙药,想什么重生肉体的事呢,无欲则无求,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 龙天行想到这儿,发现内心轻松了好多,再也不把逃走的柳眉儿她们放在心上,再 也不把追星剑放在眼里。 就算得到了一把追星剑,还有奔日逐月二剑? 就算得齐了三剑,能不能解开地宫之秘呢? 就算进了地宫,是不是就可以断定那些个灵丹妙药就收藏在里面呢? 就算找到了它们,还有其它的五颗呢,不还是下落不明吗? 他突然忍不住发笑,笑自己刚才的愚蠢。 老人收了符咒,惊奇地望着他,问道:“你笑什么?你很可笑吗?” 龙天行自从失去了肉体之后,从所未有的放松,这一路来他都念念不忘怎样去 得到三剑,怎样得到九珠,怎样他的内心被一个又一个的欲念控制,感觉到的那种 压抑突然间被释放了,他说道:“我只是在想那把什么追星剑,为什么有人那么傻, 为了它连性命也不要?为了它出卖朋友,出卖亲人,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人,为了 它做那么多的违心事值得吗?所以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老人虽然迷糊,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谬论,反驳道:“你知道那把追星剑代表 了什么吗,财富,和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还有长生不老的仙药,你能抗拒吗?真 是好笑。” 龙天行一边和老人争论欲念的利害关系,一边领着他进了山谷,到了刑俊尸体 前。 龙天行指着仆倒在地的尸体,说道:“你瞧,你瞧,他得到了什么,他得到了 什么,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老人见到刑俊的尸体,神情激动不已,说话又开始语无伦次,“哈哈哈,报应 来了,我早说这家伙是个短命鬼了,报应就来得这么快,梅宝,他终于死了,你可 以开心了,我很开心,这家伙早就应该死了。” 他的腰间突然闪亮无比,一阵剧烈的震动传出,然后一颗圆珠滚了出来。 珠子里仿佛有个人影,那正是梅宝。 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她哭倒在圆珠内,双手隔着珠子在轻轻扶摸他的身体, 她更多的是怀念当初的他,他的恩情,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恨的,至少也会再砍他 几刀以泄愤的,可是当她看到他,再一次见到他,她的心就只有痛,忍不住的痛, 她哭个不停。 老人小心翼翼地守在珠子旁边,细心地呵护着它,担心它摔了撞了,突然之间 他的眼里充满了温情,充满了幸福。 龙天行怔怔地望着他们。 老人劝道:“梅宝,你何必为这个畜生伤心呢?你别哭了好吗?” 梅宝狠狠地瞪了他几眼,然后拼命地用手敲打着珠子的内壳,叫喊道:“你快 点放我出去,现在小俊都死了,你还不快把我放出去。” “是他害死你的,梅宝,”老人强调,“你还想着他,念着他,你。” “是呀,我就是喜欢,”梅宝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喜欢他,要不是你死抱着 追星剑不放,他也不用来害我,他也不会死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杀人 凶手!” 老人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伤心,许久不说话。 龙天行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谁对谁错更是无从评论,此时只好老实地呆在 那儿不参与讨论。 老人终于下了决心,说道:“梅宝,我是不会放你出来,我一天不找到天机百 变丹,我一天不帮你还阳,我就不会放出你的魂魄,让它灰飞烟灭的。” 梅宝气愤之极,突然冲着他嫣然一笑,“那你是不是可以同样来救小俊呢?” “他的魂魄早已经被打散,再说,我是绝对不会救一个害你的人。”老人固执 地摇头。 梅宝闻言又是一阵大哭,对着圆珠又踢又踹。 老人好言相劝,但一说到要帮刑俊还阳,他就只是摇头,绝不松懈。最后,他 把圆珠收在腰间,不再理会里面的梅宝大吵大闹,转头问龙天行:“你见到谁取走 了追星剑吗?” “你还要去找回这把剑吗?”龙天行想不到自己说了半天的口水,老人还是一 心一意在他的追星剑,感慨万千,想来这人的贪欲是很难消除的。 “我一定要帮梅宝还阳,谁也不能阻止我。”老人坚毅地答道。 “让一个叫柳眉儿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拿走了。”龙天行见他说的那么坚决, 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他的信心,把柳眉儿她们逃走的方向也指给他了。 “谢谢。”老人回头说道,这时候他已经快步走出了山谷,“我肯定能找回追 星剑的。” 龙天行望着老人摇摇欲坠的背影,长叹数声,这时却发现怀中的还魂珠一闪一 闪,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这才想起临走时杜无霜的叮嘱,自己的魂魄不能在阳间停 留太长时间,除非马上找到肉身附体,否则就会被牛鬼蛇神捉回地府。那时就将是 回天乏术了。 一旦还魂珠的亮光消失,也就到了要去地府报到的时辰。 他再次对着那颗还魂珠发功,希望可以再找到一具新的肉身,可是徒劳无功。 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他望着身旁刑俊的尸体发呆。难道自己只能选择他吗? 刑俊从背影来瞧,也算是标准的英俊男子,身材较高,略微有些清瘦,看他的 十指秀长,肌肤雪白细腻,也是个很会收拾的人,身上的衣服都是那种名贵的丝绸 制成的,脚穿着一双亮黑色英雄靴,是一个很会享受的男人。 龙天行心里虽然鄙夷这个刑俊的为人,可是仔细一想,这个男人身体条件还可 以,至少不比自己本人差。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以龙天行的相貌,只是普柳之姿, 哪比得上这躺着的那位,那是叫做风流倜傥,英俊不凡。 自己只是借用他的肉身,又不是冒名顶替,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儿,龙天行下了决定,要暂时借用刑俊的肉身,埋头念了一遍金刚往生 咒,这是他自己想的,杜无霜可没有这么吩咐他。他这儿想,现在我要借用这位仁 兄的躯体,总得给些什么好处。这位老兄死于非命,先给他念几遍往生咒,让他的 亡魂早点投胎,不要怪自己占有了他的东西,跑上来搔挠自己。 然后依杜无霜讲的,把珠子放在那个男人的胸口,然后化作一缕清烟,自己的 魂魄就被那颗珠子吸进去。长时间的昏眩。 月池峰下暖月湖中。 逍遥夫人正在湖中设的祭坛上作法。她手执桃木神火剑,身披七彩云绵织成的 如虎添翼袍,脚踏齐云靴,口念魔光通天咒: “三界内外,惟魔独尊。魔光万丈,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 地,尽显掌中。急急如律令。” 只见她左手食指尖渗出一滴鲜血,滴在祭坛之上的金盘之中,盘中原盛有清水, 一阵漪涟之后,金盘之中呈现一片光影,如明镜当空,金盘中出现了龙天行的身影。 龙天行正使用还魂珠实行借尸还魂大计,尚未苏醒过来。 她脸上泛起一片阴寒,冷笑数声,收了魔光通天法术,金盘之中又恢复原状, 仅是一盘清水。她回首吩咐道:“春风,你速去青阳县,通知游仙楼主刘莺准备安 排行动。” 她左手一挥,一张帛书飞到跪在她面前的使女春风的手里,帛书上绘着一个人 像,那就是龙天行现在的肉身相貌。 “另外,你把它交给霍小玉和胡飞燕,让她们准备行动。”她又吩咐道。 春风领命而西去。 她又对着另一个使女秋色吩咐道:“程双儿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你去催一 下,务必要求在八月十五月圆之前收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冤魂,知道吗?” “是。”秋色领命而去。 继而,她纵身仰天长笑,笑声直逼云霄,经久不散。她的心里默默念道,一旦 我救回不周山下的魔君,复兴魔道,三界将尽为我门中人所有,哈哈哈,神阻杀神, 佛阻杀佛。 这边,龙天行缓过气来,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魂魄被强硬地塞进了一个 窄小的瓶子内,直有种窒息的感觉,现在总算挺过来了,他欣喜地呼吸着自然的空 气,大声疾呼道:“我活过来了,我终于活过来了。” 他的魂魄才飘荡了不足一天,就已经受不了那种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的境遇,那 种无法捉摸的感觉已经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开始省视自己现在的肉身,整个肌理结构还是十分合理恰当,这家伙长的倒 是挺健美的,龙天行暗自窃喜,还好没有找来一个缺胳膊掉脚的主,现在这个肉身 瞧上去还是比较合意的,面容俊美,体魄强健,手脚肌腱的反应极其灵敏。 左手掌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包扎的丝帕不知在什么时候撕破了,可能是他 和柳眉儿纠缠的时候。龙天行重新清洗了伤口,作了仔细的包扎,这时,他想起谷 外那片竹林里的女死者。 那该就是梅宝,那个困在圆珠内的鬼魂的尸体。说什么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为了一个所爱的人弄到如斯田地,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疯老头只关心她的魂魄, 而把她的尸体弃之如敝屐,任人践踏。 说什么都是该入土为安,他心想,死得其所,是每一个人都渴望的吧。 想到这事,他出谷的第一件事就是赶赴那片竹林,顺便埋葬了那个女人的尸体, 也算是替自己做件功德。他说的自己是现在借用的这个肉身的主人刑俊,说什么都 是他做的孽,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自己既然借用了人家的皮,总能做点什么事 情表示一下诚意。 他出谷后往西行,过了莲花池,沿着来时的小路再次回到了那片竹林之中。 那具女尸还是原样不动地躺在那儿,周围一团狼籍。 他慢慢走近死者,虽然知道梅宝的魂魄已经让疯老头收走了,他的心里还是紧 张的很,第一次这么接近死者,他总是感觉死人用那对白眼瞪着他似的。 他试图帮她穿好衣服,毕竟让一个死人裸裎相对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可是那 些个衣服被撕的太烂,他勉强凑齐了一些布块条,也只是遮住了她的下身,总不能 就让她这么下葬。他解下身上的长衫,披在她的尸体之上。 他抱起死者,正准备找个地儿把她埋了。 “大胆淫贼,受死吧。” “小色鬼,这次总让我大石头逮着你了吧。” 一前一后,二个人冲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前面的那位,是位女生,清秀的脸蛋,活泼的眼睛,嘴边总是留着坏坏的笑, 一身的打扮过于招摇,花红柳绿的,显得太娇气,浑身的贵族气,整个一个流落民 间的公主样,她手执青铜剑,挡住了龙天行的去路。 身后的是一傻大个,好端端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却在头顶扎了对小辫子, 还在额前留一道刘海,再配上一张老大不小的脸,远看就是个傻姑。这样的打扮实 在和他的身材不协调,一抬眉毛一低眼,总是空洞两眼,一脸无辜地拖腔拉调地说 道:“你找死呀。”整个一个白痴兼毫无主见的低能儿。他手上的兵器也和他的长 相一样的独特,是一块大磐石,就是拉磨时用的那种磐石。瞧那份量不轻,估计也 有个百来斤。 那个傻大个双手举着大磐石就要往龙天行身上砸过去,嘴里直嚷嚷:“你找死 呀,你这个小色鬼,害我们追了你大半年。” “想不到你又在这儿害人,淫贼,”那个落难公主打扮的女生说话声音粗哑, 却故作天真,“你想不到会落在我们锄奸二人行的手里吧?嘿嘿嘿。” 龙天行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善,却被他人误以为是淫贼,急忙分辨道:“两位误 会了,在下不是什么淫贼,这个女子可不是我害的,我只是见她死状可怜,想给她 找个葬身之地而已,两位千万不要误会。” 他见这二位来势凶凶,也不想无中生事,最好是和平解决,所以态度极其诚恳。 那女子见龙天行百般辩解,更是以为他做贼生虚,斥问道:“你休想抵赖,这 女子不是你害的,还会是谁,你当场被我们二侠捉到,还敢狡辨。” 傻大个的大磐石已经向着龙天行当头砸下,这百来斤的磐石砸过来,气势凶猛, 飞沙走石,龙天行怀里抱着具尸体,一时躲避不及,差些给它砸个正着,只好一个 懒驴打滚避过了势头,只可惜尸体丢在地上。 傻大个一招落空,收势不住,眼瞧着大磐石就砸在那尸体之上。想不到梅宝死 后也不能落个全尸,龙天行避退在一侧感慨而叹。 那女子轻叱一声,长剑在磐上轻轻一挑,运用四两拔千斤之法,竟然把那块奋 力而下的大磐石和傻大个斜推了出去。 傻大个和他的大磐石摔落在一边,那地面顿时被砸出个大坑。 “你找死呀。”傻大个回头骂道,他这才瞧见是那女子挑开他的大磐石,不解 地问道,“小妹,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你傻呀。刚才你差些把尸体给毁了。”那女子瞪了他一眼,“我们锄奸二人 行,什么时候冤枉过人家,要杀也得给人家个辨白机会。不然让江湖上说我们锄奸 二人行恃强凌弱,那就不好了。” “对呀对呀,咱们的威名可不能让个小贼给污了。”傻大个爬起来,拍拍一身 的尘土,搬起他那件独门武器,朝着龙天行高声喊叫道,“小贼,你过来,我家小 妹有事要问你。” 龙天行见那近百斤的磐石在傻大个手中挥使自若,已然心惊,再见那个女子一 剑轻挑就把傻大个甩出数丈外,更是心惊,这二个傻不愣愣的家伙手上都有二把刷 子,还是少惹为妙,他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朝着二人拱手作礼,答道:“两位大 侠有礼了,在下真是冤枉的。” “你胡说,”傻大个抢先骂道,“前二次我在扬州就见你穿这身衣服害的人, 你别想抵赖。” 龙天行猜想这个刑俊可能真的是凶手,从他狠心杀害梅宝来说,他真的是一个 十恶不赦之徒,只是现在自己借用了他的皮,总不能担了他的罪吧,强言分辨道: “这位大侠,你总不能凭一件衣服就断定我的罪吧,你有瞧清楚是我吗,就算你瞧 清楚了,这天下之大,长得一模一样的都有的是,你怎么可以断定那个就是我呢?” “这。这。这。”傻大个为之语塞,顾着搔头皮,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女子冷笑,反唇相击,道:“你真的不是淫君子刑俊?那你怎么做一样的打 扮?你敢说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你害的?” “当然。不是。”龙天行明知道梅宝的确是刑俊所害,可是形势逼人,他只好 违心地说道,不过他说的也不算错,杀人的只是他供用的肉身主人刑俊,他又不是 刑俊,当然不算是他杀的,“我怎么可能杀人呢?我可是一片好心。” 那女子并不多听他的解释,她俯身仔细检察梅宝的尸体,瞧见梅宝手中的金钗, 再抬头盯着龙天行包扎好的左手掌,尖锐地问道:“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龙天行当然知道自己的手掌是让那金钗所伤,潜意识底下就把手往身后藏,这 一下让那女子瞧个正着,她挥剑指着龙天行喝问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刑俊?” “我真的不是刑俊,我真的不是,要我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龙天行步步后 退,辨解道,“我叫龙天行,我只是借用了刑俊的肉身,他做什么坏事我可不知道。” 他的解释只让二人觉得好笑,他找了一个太不可思议的理由。 “骗人的色鬼,你找死呀。”傻大个抡起大石磐又要砸过去,“连我大石头也 知道说个解释得通的理由,你怎么不说你不小心扎伤了手,你怎么比我还笨呀。” 那女子也是面露严寒,剑尖直指龙天行的颈项之间。 龙天行瞧眼前这形势,怎么解释也是枉然,他转身就跑,在这儿和这二个家伙 纠缠,他可没有那么傻。 “好家伙,想逃。”傻大个大声喝叫,手中的大磐石脱手朝龙天行飞奔的方向 砸过去。 这边那女子也大声叫喊着挥剑追了上来。 龙天行听到身后追杀声层出不穷,大感懊悔,自己甫一还阳,就学人家做什么 善事,好好地要去埋那死人干吗,这下惹出两个神经病来,真是自找麻烦,他撒腿 就跑,也顾不得方向,反正只要能甩开后面二个大笨蛋就行了。 这一追一赶,就出了九华山区,再前面就是青阳县城。官道上行人如潮,龙天 行往人流中一钻,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在后面追赶的两位,见失去了他的踪影,只 好也随着人潮进城,另作打算。 龙天行一进青阳城,就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他,只是他尚不知情,还悠闲自在 地逛起街市来了,竟连刚才被赶得要逃命的事儿也给搁在脑后。 跟踪他的是游仙楼的侍从。她们早接到命令,一见到图像上的人出现就立马向 游仙楼汇报了。 刘莺收到消息,喜形于色,吩咐道:“你们小心跟踪,千万不要让他发现是我 们游仙楼的人,有什么事尽快回报。” 然后她吩咐下人放了一只信鸽,那是向夫人传递消息用的。 她转身进了一间厢房,房内有二个美女陪着一个贵宾,那贵宾是本城的太守张 公德。张公德半白的须发,满脸肥脂,两只眯眯的色眼,正在和身边的女子在亲嘴 儿,这当儿瞧到了刘莺推门进来,满脸堆笑,站起来招呼她,道:“老板娘,你的 招待真是不错。来,一起喝一杯。” 刘莺娇笑着推开了他的猪手,说道:“张大人,这次我可是来求你帮忙的,不 知道我有没有这个面子呢?”说着,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 张太守色色地痴笑,爽气地答道:“老板娘,你的事还是我老张的事,你说吧, 是不是城南贵妃居的陆小小又得罪你了?我这就吩咐他们去锁人封铺,你还满意吧?” “哪里,张大人,”刘莺替他倒了一杯酒,“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张大人 呢?奴家只是想。只是想。” “你倒是说呀,老板娘。”张太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催促道。 “我只是想请张大人出一个告示。”刘莺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张太守,接 着又替他醮了一杯酒。 张太守展开纸读道:“悬赏捉拿天下第一大淫贼淫君子刑俊,执其人头者赏金 一万两,活捉案犯赏金二万两,如果可以提供线索者得赏银百两。” 纸后还附着刑俊的肖像。 “刑俊?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张太守醉意蒙胧地问道。 “他以前是皇家十万御林军的五首领,封三品太保衔,大人当然认识他了。” 刘莺解释道。 “哦,原来是他,”张太守点头,“他已经在一年前辞官了,听说此人风流成 性,该不是。”眼露淫笑,不规矩地搂着刘莺的腰,动手动脚。 “大人。”刘莺喂着他又喝了一杯酒,“他是我的大仇人,你可要帮我啦。” “那是当然,不要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就算他还是官居三品做他的御 林军首领,到了我的地盘,也得我做主。”张太守傲慢地笑着,在那纸上盖了太守 官印鉴,抖手交给刘莺,道,“你把它交给外面的守卫,给我即日贴出去。不过, 老板娘,这赏金” 说着,他手里比划着。 刘莺咳嗽数声,门外一个侍从端进来一盘黄金,摆在他面前。张太守望着满眼 的黄金发呆,连女色也忘了。 刘莺悄悄退出了厢房,一脸奸笑。 她进了另一间房,房内站着六个男子,外形打扮都和现在的龙天行极为相似, 脸上蒙着块黑巾。 “你们可以开始行动了。”刘莺吩咐道。 那六个男子拱手走出房间,迅速走出游仙楼,在人流之中各自消失。 “楼主,他们是。”门口撞上他们的是天字一号楼的一妹,疑惑地问道。 刘莺脸色一沉,喝道:“回你的房间去,刚才你怎么也没有见到。”她眼中闪 动着一种荧光,在一妹眼前一闪,一妹好象忘了刚才的事情,转头走回楼上去。 刘莺满脸的奸笑,心里想道,龙天行呀龙天行,我不搞得你身败名裂,我不让 你在正道无处容身,我就不是刘莺。哈哈哈。 在街上闲逛的龙天行当然不知道游仙楼内发生的一切,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行人都拿眼盯着自己瞧个不停,继而窃窃私语,很多人手 上都带着兵器,应该是江湖中人。 他心想,这些人肯定是认错人了。 不过他回头又一想,也许这个刑俊真的是个可恶的家伙,惹了很多的仇敌也说 不定,这会儿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也不在街上到处逛,瞄了个空儿就往隐蔽之 处逃跑。他这一跑,周围起了哄动,身后追上来数十拔人。 “那就是天下第一大淫贼呀?” “听说他在京城奸杀了几十家女子,被当今天子通缉的。” “我听说是他强奸了当今圣上的小公主。” “我听说。” 背后的人群议论纷纷。 他们围在衙门口一张通缉告示前争执不休,每个人都瞧到了那丰厚的赏金,自 恃有能耐的操了家伙追了上去,那些个老弱病残也眼红那些个赏金,都争先恐后地 跑到衙门来报消息,能得了百两白银也是好事。 龙天行还不知道自己又捅了哪个马蜂窝,突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背后跟了一 大串的追捕者,时不时面前有人操家伙阻挡他的去路。 他虽然一一避开那些个突然袭击,这都只是些愚民,贪图那些个赏金的愚民, 他要对付这些人不是什么难题,可是人越聚越多,光是吐口水也可水淹七军,怎不 把他吓得满地乱跑。 这一路跑,形成一道极特别的风景线,后面拖着长长的队伍,喊声动天。 冷眼一瞧,还以为他领着一支队伍作反呢。 不知情的百姓都吓得缩进自个的屋内,街上除了浩浩荡荡的跟随在后面的这一 拔人,空空如也。守城的许多兵士也加入了围剿行动之中。 龙天行跑得气喘吁吁,为了甩脱身后那些个人,他不敢挑大路走,穿街走巷, 专挑那些个隐蔽的胡同走,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后面跟上来的人渐渐少了,只有几 个体力好的还跟得住。 跑到城西的一个大宅子前,那是一座旧王府,已经荒废了多年。可是此时,府 门前挂起了红灯笼,看来最近有人居住在里面。 龙天行见追来的人不足二十,都是些五大横粗的蛮汉,心里不以为然,回头责 问道:“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要紧追我不放?” “杀了他,杀了他。”群情汹涌。 他们根本不说什么理由,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丰厚的赏金和他那颗值钱的项上人 头,叫嚣道。 龙天行被这些个愚民弄得火大,他把真气聚集于双掌之间,对着人群就是一招 超级波波气功,一个桌面大小的汽球滚动起来,在人群之中炸开。龙天行原先的意 思是把那些个烦人的家伙吓走,所以波波气功瞧上去声势浩大,威风凛凛,实际上 伤不了什么人。 最多是把那些个家伙摔得个满地找牙。 就在这时,王府内暗中有人对着人群射出一片金针,这谁也没有瞧见。只见到 龙天行的汽球爆炸之后,那二三十个村民哀叫连连,翻倒在地,继而口吐白沫而亡。 龙天行愣在那儿,他怀疑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以为自己那一掌杀了这些人。 路西头跑来数十匹快马,马上有人高声喝叫:“住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群村民已经死了,外表瞧不出一点伤势,想来是死在龙 天行的掌力下。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道人,外表忠厚,穿着朴素,只是那双 眼显得有些阴险,他就是九华剑宗的宇文得力,他身后的数十骑就是剑宗最著名的 天罡三十六剑士。 宇文得力是副宗主宇文华的侄子,这次赶来是应青阳百姓的要求,前来追捕天 下第一大淫贼的。他正好见到龙天行一掌打死了数十名村民,这下脸色阴寒,更是 难看。 “你就是刑俊?”宇文得力冷冷地问道,他的眼神之冷漠,象是在瞧着一具死 尸。 龙天行知道自己现在顶着刑俊的皮,就是想不承认不是刑俊也难以令人信服, 答道:“正是在下,不知前辈是哪位?深夜挡路不知有何贵干?” “很好,你有胆子承认最好。”宇文得力冷笑道,“我是九华剑宗副宗主宇文 华的侄子宇文得力,死在我手里也不算委屈了你这种小贼。” 龙天行听小满说过九华山最有名的门派中的九华剑宗,也知道那个叫做宇文华 的副宗主,听小满说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连老爹也不敢捋其人虎须。此人既然自称 是宇文华的侄子,也应该是个棘手的家伙。 龙天行拱手作揖道:“原来是剑宗的宇文先生,只是你我二人素无恩怨,又怎 么说得上要打要杀呢?” “哼,”宇文得力傲慢地说道,“想我九华剑宗是名门正派,维护的是正义公 理,你犯下弥天大罪,还想狡言脱身。你作梦!” 龙天行辨解道:“在下真的没有害过人。” “是吗,那这些人呢,他们是自杀的吗?”宇文得力指着躺了一地的尸体责问 道。他不容龙天行多加狡辨,一边挥手示意手下的天罡三十六剑士把龙天行围住。 三十六剑士骑着高头大马,背负重剑,按天罡七星方位把龙天行围得个水泄不 通。杀气逼人,阵阵马蹄声音让龙天行感到心慌意乱。 “杀。”宇文得力拔剑向空,高喝一声。 三十六只重剑出鞘,剑光有如一道道沉重的墙,压向阵中的龙天行。四面八方 涌来的剑气,再加上急风暴雨式流动的马匹,寒风阵阵,顿时已是危机四伏。 龙天行的超级波波气功如同儿戏,被剑光一绞,就被打散,不留痕迹。他只有 左闪右避,仗着灵巧的身法,在剑雨之阵中延口残喘,片刻就已经伤了数十处,满 脸血污。 这时,龙天行懊悔没有在堡中学些绝世武功,以龙堡的武功说什么也不会败得 如此狼狈,他在节节败退之时长叹数声,想不到最后却是自己最不看重的武功要了 自己的性命。 他退无可退之时,已经准备引颈待刎。 突然听到一阵惨叫,宇文得力一脸惊慌,他跨下的马匹也是惶恐不安,东奔西 窜,“是谁,是谁,”他问了数声,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原来那匹马不知道什 么时候中了暗算,被人斩成两截。 那三十六天罡剑士皆是手蒙双目,哀嚎连连,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他们都在一 时间双目尽盲。 宇文得力迅速从地上弹起,耳边阴风阵阵,他不由惊叫道:“撤。”连满身的 血污也顾不得擦去,撒腿就往西跑。 那三十六个瞎眼的天罡武士紧随其后,跑得无影无踪。 龙天行也被这吓得目瞪口呆,附近根本见不到有人,又是谁把他们整成那样的 惨呢,难不成是鬼?他吓得面色苍白,连连念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他听到旧王府内传出来一阵琴音,这可能和刚才的事情有关,他一 时好奇,悄悄潜入王府之内,往琴音传来的地方赶过去。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