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不知何时,背起一把剑,算是坠入了江湖。 一枚钱币从他手中飞向空中,不停的翻转,下落。 正或反,意味着什么?命运是在空中旋转?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钱币落下,穿过指尖,就在离地不远,他飞起一脚,“嗖”的一声,一文钱就 这样悄无声息的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齐断眉耸了耸肩,好似这一脚换来了一身的轻松,他抬头望天,夜色阑珊已久, 月明星稀,皎洁浩然,于是他挺了挺胸,深吸口气,努力忘却纠缠在心里的愤怒和 伤怀,朝着钱币消失的方向大步迈去。 齐断眉的故事从此开始,却不知,到哪里结束…… 死巷。 飞起一脚踢出的命运,似乎又将齐断眉引向了歧途,路的尽头是一条死巷,而 死巷的尽头是一堵墙,破败的残垣断壁已无法让人去追忆它的过去,更没有丝毫的 吸引力能让人再多看它一眼。 可齐断眉却偏偏朝里看了一眼,还忍不住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巷底,因为那 里有人,墙下的那个人受惊般的弹地而起,满头满脸甚至满身的长发将她笼罩起来, 而这密集狂乱,诡异万分的头发,竟如临大敌般漂浮在空中,齐齐指向齐断眉,散 发出妖样的杀气。 齐断眉退了半步,那人猛的抬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齐断眉看见了她的脸, 一张满是鲜血的女人脸,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额头,一文钱正不偏不倚的深嵌其中, 伤口渗血不止。 齐断眉又惊退了半步,一种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那是我的一文钱! 看着狂发女子血红暴虐的怨毒目光,齐断眉心头微微一麻,冰寒彻骨,立刻反 手握住剑柄,心道:是我伤了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动手。正要再退,但见墙头 上白光一晃,狂发女子的身后,又有一条倩细的身影纵身跃下,手里刀光如电,亮 似当空浩月,劈头就是一记怒斩。 齐断眉沉气凝神,看清刀势,侧身一避,从容让开刀光,感觉里,那狂发女子 满身妖异杀气远比这一击怒斩更加可怕。 刀光一斩落空,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刻有些异样的气氛,又是一刀横扫,刀法犀 利迅捷,漆黑的巷底一道亮光破空滑过,齐断眉只觉这刀法很是眼熟,避开横扫的 刀势,不容细想,借着刀光,看清了她们的脸。 狂发女子满脸血色狰狞,在刀光里一阵茫然。而后来的纵刀客居然也是一个女 子,只是她这张脸,嫉恶如仇,怒不可遏,却又很美,宛如夜色里一朵艳丽惊空的 怒花。 纵刀女子两刀落空,又惊又怒,拦在狂发女子和齐断眉的中间,将手中的单刀 一转,贴在背上,指着齐断眉喝道:“淫魔,若是再敢上前半步,小心本姑娘要了 你的狗头!” 齐断眉苦苦一笑,心头不由觉得有些冤枉,可他的目光却绕过纵刀女子朝她身 后望去,狂发女子静默的倚在墙边,鲜血沿着她的脸颊滴落下来,却分毫没有粘在 她的发上,身处漆黑的夜色里,幽冥般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和神秘。 纵刀女子见齐断眉对自己的震喝不理不睬,正要发怒,就听巷外一阵嘈杂,好 像又有大批人马朝巷底寻来,顿时满脸的表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怒、是惊是急。而 此刻,她忽然觉得背后一麻,手里单刀“哐啷”落地,软绵无力的栽倒下去,可偏 偏自己所倒下的方向,正是那个淫魔的身前,最后一刹那的记忆,竟是他那两条截 断了的眉。 齐断眉眼见纵刀女子倒向自己,急忙伸出手,将她揽住,一股淡淡撩人的香味 扑鼻而来,惹人心醉。待他回过神来,再往巷底瞧去,狂发女子已然消失无踪,只 留下一地的斑斑血迹。 身后逼近的喧嚣转眼已在不远,齐断眉茫然了片刻,若是让人看见此刻的情景 可真是百口莫辩,他索性一猫腰抄起纵刀女子的单刀,背着她提气纵身,施展开轻 功,越墙而去。 泰山脚下泰安镇。 郊外,齐断眉盘膝席地,旭日东升的暖意渐渐驱走一夜的轻寒。 身边,昨夜的纵刀女子依然沉沉睡着,艳丽的脸庞在轻柔的阳光下一片绯红, 嘴唇微微一动,却显得有些晶莹剔透,润泽光滑。 齐断眉轻笑叹息,不敢多看,站起身来抖落了一身的尘土,无端的为她守护了 一夜,不由惊起一阵惆怅,只得飘然远去,行在半途却又回身一指,替她隔空解穴, 虽不是什么高深精妙的绝学,到也一身洒脱,来去自如。 远远的,齐断眉看着那女子缓缓转醒,坐起身来,呆了半天才恍若隔世般清醒 过来,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仿佛有些惊魂未定,又隔了半晌,才飞也似的消失在了 自己的视线里。 齐断眉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望天,又是一场美丽的错失。 昨夜的一切已成过去。 一文钱的遭遇无从多虑,纵刀女子的身影也渐渐淡忘,齐断眉懒散的漫步在喧 嚣的镇上,无所事事的如同无业游民,东看西瞅,最后索性倚在路边红漆的木柱上, 怀抱双臂,百无聊赖的等待,感觉里,不久就会有事发生,而且一定是大事。 原本就繁华的泰安镇上,今天一下了涌出了太多奇怪的人物,凡是大江南北有 点声望的、或者爱凑热闹的各门各派和武林人士都聚集到了这里,真是十年难遇的 空前盛况,人流汇聚在一起,或是成群结队、拉帮聚伙,或者三五成行、并肩齐步, 朝着泰山脚下聚拢。 齐断眉本就无聊,也一路尾随大队人马,去凑凑热闹,一探究竟。 这一路上,才东拼西凑弄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东林剑派”在泰山脚下举办“试剑天下会”,展示他们近日得到的一把 名扬天下的仙剑真红烈焰。 难怪会吸引那么多人,“真红烈焰”相传乃天下七大仙剑之一,世间罕见,而 其余六把更是只有传言,重未现身过江湖,传说中这七把神剑非凡夫俗子所能拥有, 只有那些得道成仙,化羽成翼的仙人才能驾驭神剑,参透天地万物,突破生死界限, 来去云山雾海,在天下名山之间,驭剑纵横。 难道说,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东林剑派”竟也有人修炼成仙,且得到了这神剑。 仙? 齐断眉早就知道这个号称“众生道”的世间有仙,只是感觉里,他们永远是最 神秘的一群人,远远的避开尘世,游荡在群山峻岭、荒芜人烟的绝境,过着清苦的 修炼生涯,也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大队人马已停在了一片空旷的谷地里,四面山崖怀抱,高耸入云, 一座高台沿崖而建,背临绝壁,气势雄伟,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围的水泄不通, 齐断眉只能挤在人群之中,随众人一起举目远眺。 高台之上,“东林剑派”的大旗在空中亮眼夺目,迎风洌洌,翻飞招展。台中 央,一匹光鲜的红绸盖在巨大的剑台上,在风中舞动飞扬,隐约里,一柄长剑笼在 其中,虽不见真容,却已散发出阵阵异彩的红光,不似寻常之物。 一位颇有仙风道骨的清瘦紫衣老者屹立在剑旁,一手抚剑,举目俯瞰远方,花 白的须发在风中轻扬,好似起伏在万里群山之间,眼光收拢,藏而不现,却又目空 一切,傲视天下群雄,一人一剑,巍然不动,一派君临天下的雄浑气魄。 在场的数万之众,目睹眼前的一切,无不被老者的气势所震撼,山谷中鸦雀无 声,只等神剑出世,个个蠢蠢欲动,唯恐瞧不见真红烈焰的真容,这不落人间的宝 物究竟有如何的神奇,果真如传说中那样,拥有“仙剑在手,天下独尊”的威力。 不多时,山谷中的人越聚越多,后来的人争先恐后的挤压在一起,更有甚者叠 起人梯,登高远眺,或者大胆的攀上峭壁,争的一席好位,而人群中的齐断眉也向 前推进了不少,全仰仗后来者不断的推挤,人群中,因为过多的身体接触而开始骚 动起来,忍不住性子的江湖豪杰开始抱怨漫骂,或者为了向前挪动半步而大动干戈。 此刻,台上的老者慢慢举起右臂,朝剑台上的红绸伸去,这一举动霎时平息了 场下一切的骚乱,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台上望去,屏住呼吸,不敢眨眼,亲历这激 奋人心的时刻。 蓦然,山谷里红光飞舞,一把暗红的长剑已然握在老者掌中,他慢慢将剑举向 空中,红色的剑光暴涨而起,直冲天际,剑身上,变换出无数红的色彩,层层叠叠, 聚散在空中。 在场之人目睹眼前奇景,各各瞠目结舌,惊叹不已。稍待片刻,老者挥动手中 真红烈焰在空中飞卷起一道火红的旋风,剑光随之缓缓掠过四周陡峭的山壁,顿时 山壁上岩石暴烈粉碎,崖下之人无处躲避,被落下的碎石弄的狼狈不堪,惊呼不已。 忽然,就听山谷外一声长啸,群豪只觉头顶一阵阴影飞掠而过,抬头张望,就 见空中一道人影飞了进来,百丈余宽的谷地竟可以如此来去,且不用借力直朝高台 上飞去,这等匪夷所思的轻功,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更叫人不敢相信的是,那道身影在空中幻化出无数身形,穿过飞旋的红色剑光, 闪到高台前,悬在空中,止住身形,一头瀑布般的头发从她身上披散下来,漂浮在 空中,形态万千,却千丝万缕,缕缕杀气腾腾。 山谷中再度沸腾起来,古往今来,大凡有点名望的奇珍异宝向来倍受人们关注, 而窥宝杀人或者明争暗夺的事例更是举不胜举,多少腥风血雨,生灵涂炭都是由此 而生,而此刻,这非同一般的旷世神兵利器,又要引来多少是非,掀起多少的风浪。 人群之中,齐断眉浑身一颤,高悬在空中的,难道会是昨夜深巷里的狂发女子。 不等众人细看,空中的身影伸出双臂朝台上一指,满天长发在刹那间暴长,疾 风暴雨似的朝台上射去,“轰”的一声巨响,高台在灰飞烟灭中隆隆坍塌,连台后 的山壁也被击的塌倒大片,靠近高台下的人群立刻遭殃,避无可避,被滚落的碎石 击中血溅当场。 惊呼声中,一道红光破尘而出,紫衣老者手握真红烈焰紧贴着众人头顶掠过, 却不料人群中立即有人纵身跃起,刀剑拳脚一同朝老者身上袭去,竟想趁乱夺剑, 紫衣老者身形一坠,躲开来人的攻击,却不还手,仗着自己鬼魅般的身法,在山谷 中左突右闪,山谷中顿时乱作一团,人人都想趁乱打劫,却不敢妄动丢了性命,只 将紫衣老者围在中间。 紫衣老者双手握剑,屹立在人群之中,似乎根本不在乎身险重围,只是抬头望 天,真红烈焰红光熠熠,遥指空中,狂发女子一击落空,又盘旋到紫衣老者头顶, 满天的长发如无数乌黑的利剑,护在她的周身,犹如天降魔女。 “是千年发妖!是千年发妖啊!”就听人群中有人惊喝了一声,立刻引来了一 阵骚乱。 千年发妖在空中冷笑一声,万千发丝倾泻而下,再度卷向紫衣老者手中的真红 烈焰。 齐断眉被人群挤在远处,看不清千年发妖的脸,忽听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惨叫声, 紧接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再一顿,惨叫声已经冲天而起,惊天动地起来。 “杀人啦!杀人啦!千年发妖杀人啦!”四周不断的有人惊呼乱吼,齐断眉猛 一提气,纵身而起,跃在空中朝远处望去,只见不远处,千年发妖悬在空中,催动 满头长发和紫衣老者的真红烈焰战在一起,紫衣老者毫不甘示弱,挥舞着真红烈焰 在人群中飞旋,所过之处顿时血肉横飞,一时难以分辨是周围的人欲上前趁火打劫, 还是被卷入战团毙命,但满地的死尸已是堆积起来,血流成河。 齐断眉挤在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似一叶轻舟随波逐流,师承“浩海微澜”的 身法在这里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多久便靠近了紫衣老者和千年发妖的附近,在这一 区域,不少各大门派的高手都徘徊在此,不敢妄动,将紫衣老者和千年发妖围在中 间,核心处,紫衣老者手中真红烈焰所向披靡,转眼又将多名企图靠近偷袭的高手 吞噬,杀的身首异处。 空中,千年发妖也成了无数暗器偷袭的目标,只是她一头看似飘柔的长发不仅 攻击异常的锐利,还如同长了眼睛,各大门派的奇门暗器被纷纷击落,甚至有些偷 袭者反遭暗器反挫一一毙命。 齐断眉抬头细看,空中的千年发妖,披头散发将整个面容遮住,一时难以辨认, 而此时,圈内的战局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紫衣老者突然间章法大乱,脸上流露 出惊恐之色,似乎把持不住真红烈焰强大的威力,被千年发妖的长发忽然卷住手腕, 紫衣老者惨叫一声,真红烈焰已脱手飞向空中。 立刻,数条人影飞掠而出,不约而同的朝“真红烈焰”飞去,夺剑! 可就在他们几乎就要触到剑的刹那,真红烈焰飞了起来,被一缕无形的发丝牵 引着,缓缓落在千年发妖的手中,她悬在空中,注视着手中红光流转的真红烈焰激 动不已,一阵狂喜之色在她若隐若现的脸上浮现出来,却倏然又在刹那间冰封! 她身下的众多高手怎么肯轻易罢手,又是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可千年发妖 不闻不问,毫不理会,突然仰天悲鸣起来,悲鸣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开来,层层叠 叠犹如万鬼齐鸣般凄惨! 在她身下,众多武林高手的联手一击已然杀到,就在此刻,又一道身影高高掠 起,飞到她身下,张开双臂奋力抵挡,可单凭齐断眉一人之力,任他武功再高,又 如何承受的了这非同小可的惊天一击,就在生死毫厘的刹那,齐断眉猛然被提了起 来,只是全身骨骼经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已被众高手联手的惊天一击扫中。 蓦的,满天红光咋现,却已不似人间。 泰山_ 傲来峰颠。 齐断眉的尸体静静的躺在一处石窟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挺身而出,替 千年发妖去挡那惊世骇俗的一击,只是他就那么去了,而且还送了命。 一旁的千年发妖已收起了满头狂发,宛若平常女子,秀发披肩,楚楚动人。 只是,她看着齐断眉,和昨夜一样,一股强烈的感应在心中和脑海里激荡起来,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过这个陌生男子的脸庞和他的断眉,从未有过的泪水滚烫的在 自己脸上轻轻滑落,这张谈不上一点英俊的脸,那一截不知因何而断的眉,竟会让 她如此迷恋和伤感。 救他!救他!一股强烈的意识占据了她的思想,千年发妖痛苦的将手指插入发 间,额上的伤痕痛入心扉,泪水不断的夺眶而出,依附在自己的发上,滴落在齐断 眉身上。 千年不易的修行,竟会在顷刻间为了一个不相识的断眉男子而癫狂。 泰山_ 黑龙潭。 泰山西溪生灵万物的精髓就深埋在潭底。 千年发妖鬼魅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了潭边。传说中,黑龙潭底的仙草“荑生” 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纵然有同样修行千年的神兽金赤鳞把守,千年发妖也已纵身入潭。 为了自己冥冥中的感应,她冒险下潭,却不知那贯穿万年的仙侣情缘,已被自 己缓缓揭开。 潭底,千年发妖突破了无形中阻断在人类与异界的屏障,进入了潭底的世界, 凭她千年的修为,轻而易举,豁然间,这里的一切已经截然不同。 潭边的浮光掠影清晰的倒影在地上,随着水波的变化而恍惚其中,无数奇花异 草在串串水泡中摇摆不定,美人鱼的低声吟唱在水中时隐时现,惑人心魄,而在散 落一地的巨石上,怪异的古老图形如同烙印般深刻其中,透出荧荧光华。 千年发妖游弋其间,自己滑过水中的声音清晰可辨,满头的长发随着水波起伏 扩散。四周有无数成精的水妖正在吸取日月精华,聚天地灵气,慢慢修行的道路孤 单而寂寞,或许一百年,两百年,但要幻化成人突破这潭底的结界,绝非一两百年 就能办到的。 潭底的尽头,千年发妖止住身形,不远处,一条硕大无比的金甲鳞鱼横卧在泥 沙中阻断了去路,头顶仅有的一尾触须弯曲伸出,一点幽蓝的光芒悬在触须的顶端, 摇摆在自己硕大无比的嘴前,两颗尖锐的角形巨齿裸露在外面,似沉沉睡去,却依 然凶悍刚猛。 神兽金赤鳞。 虽说同样都是千年修为,但神兽和妖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形态,神兽往往是得到 仙人的点化才能脱颖而出,尊从仙人的指派去守护一些特殊的东西,或者完成某些 不寻常的任务。 换句话说,神兽一旦成形,便多少沾染了一点仙气。 而对千年发妖来说,那一点仙气就足以破了她的千年道行。 可千年发妖并不惧怕,她双手捧起真红烈焰,剑身散发出妖娆的红光,有这仙 界的神兵利器在手,纵然金赤鳞有厚如泰山的鳞甲,也绝抵挡不住真红烈焰的强大 威力。 红光在她手中骤然暴长,和在紫衣老者手中相比,竟也毫不逊色,潭底的世界 被浸染的血红一片,妖气腾腾。 金赤鳞睁开双眼,巨大的瞳孔立刻被真红烈焰的红光所侵透,化成一点妖艳的 红,它紧紧注视着千年发妖手中的剑,从泥沙中腾空而起,满身的沙粒从它耀眼层 叠的金色鳞甲中细细滑落。 就在它身后不远处,一座小小的水晶神龛供奉在一座石塔之上,神龛里阵阵紫 绿色的光芒微微跃动。 “荑生”仙草! 千年发妖看清了水晶神龛的方位,低头朝着自己披肩的长发轻轻嘱咐了几句, 长发似有灵性,微微翘起,朝她点了点头,又没入了发海之中,消失无踪。 真红烈焰的剑光映射在她脸上,照耀在她漆黑的发间,辉映着她青绿色的衣衫, 眉宇间刚毅的神情坚定而执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冷漠中透出悲凉,额头上的一道 伤痕更是格外的清晰,如烙印一般,刻在额头,却印在心间。 剑光冲天而起,夜幕笼罩下,巍峨绵延的泰山,黑龙潭的上空红光隐隐,异彩 万千。即使远在万里之外,五岳群山之中、云横秦岭之间,无数双眼神诧异的望向 天空,那是什么光芒?冲破天际,割裂天空,傲指苍穹。 红光缓缓落下,蓦然间急剧加速,气势如虹般劈向金赤鳞。 金赤鳞摆尾腾身,悬在半空,硕大的身形挡在石塔神龛前,紧闭双眼,竟用自 己的身躯去抵挡这惊天的一剑,即使明知粉身碎骨、神形俱灭也要捍卫自己所守护 的东西。 “我答应过主人,誓死捍卫‘荑生’仙草,直到‘龙潭啼血,天虹碎裂’。一 千年了,一千年了,主人啊,什么是‘龙潭啼血,天虹碎裂’?整整前五百年,我 苦心参悟,却终不能解,而这后五百年,我已放弃参悟,只是静静的等待……” “难道就是今天!”金赤鳞突然睁开双眼,放眼环顾,黑龙潭底一片红光映透, 如血色幕天,而就在此刻,真红烈焰天虹般的剑光就在身前,不偏不倚正击中自己 须顶的蓝色光芒! 碎!剑气遇上篮芒,碎裂成片,刹那间水中落虹片片,转眼化成血海。 天虹碎裂! 龙潭蹄血! 金赤鳞悬浮在半空,须顶的篮芒渐渐暗淡,熄灭。体内一股异动扩散开来,流 经全身,如同脱胎换骨、焕然重生!自己身后,石塔上的水晶神龛“咔”的一声轻 响,一缕黑色的发丝从它身下一抽而过,卷着紫绿色的光芒急速朝外串去。 真红烈焰杀不了金赤鳞,千年发妖毫不在意,她的目光片刻不离是石塔上的水 晶神龛,就在剑光斩向金赤鳞的时候,她的一缕长发掩在剑光之中飞射而出,绕到 金赤鳞背后,钻进神龛之中,卷起了紫绿色的“荑生”仙草,一把拔了出来。 千年发妖见发丝卷着仙草出来,心头一阵狂喜,接过仙草。抬头一看,金赤鳞 凝在空中,周身上下金光四溢,威武异常,是即将脱胎换骨,幻化成人的征兆。仙 草既已到手,千年发妖不敢恋战,一手握着真红烈焰,一手紧握仙草“荑生”朝潭 外飞奔逃去。 傲来峰上,一道青衣魅影从月光里飞来,徐徐落下,摊开手掌,掌心一株紫色 的小草正散发出点点绿意,只是蓦的,小草飞到空中,一分为二变成两株,又一左 一右落回千年发妖的左右手中,一摸一样。 千年发妖瞧着眼前的变化,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荑生”仙草的传说,传说 “荑生”仙草其实本为两株,一名“荑生”,一名“荑变”,平时两株仙草联体同 株,一旦遇上危险就一分为二,食下“荑生”者,起死回生,长生不老,而服下 “荑变”者,则失去人形,永世不入轮回。 这个传说居然是真的,千年发妖皱了皱眉,这“荑生”、“荑变”该如何分辨? “谁!” 千年发妖猛然回头,在她身后居然有人,那人正缓缓从齐断眉的尸体旁走了出 来。 月光明亮洁白,洒在山颠,却照不亮那人的脸,一身雪白的道袍在月光里无风 而动,飘飘洒洒,一缕拂尘晶莹如雪,随着那人的道袍随风摆动,融入了月色。 “发儿…”月光里的人轻唤了一声,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只是这一声呼唤蕴 涵着太多太多的感怀,犹如唤回了失散千年的爱侣,感慨悲切。 发妖站在她面前,脑海里一幕幕的涌现出无数她并不熟悉的画面,那画面仅是 一闪而过,仿佛根本不属于她自己。 “你是谁?”发妖竭力摇了摇头,挣扎着问道。 月光里的人沉默无声,千言万语就在嘴边,却不堪追忆,只是轻声说道:“左 手是生,右手是变,生似天长地久,变如星移斗转。” 说罢,月光中的女子一步踏出,穿过了发妖的身体,步入了月光。 发妖在她穿越自己身体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感觉再度回来的时候,那女 子已步入月光,回望了她一眼,拂尘一扬,转眼变成点点星光,消散开去。 发妖看清了她的脸,赫然是梦里,她自己的那张脸,更是梦里让她深深恐惧的 梦魇。 一个无发的女子。 梦境。 齐断眉感觉自己在飞,一股无形的力量正牵引着他飞翔。 千年发妖的长发卷起他的身体,同时挥动手中的真红烈焰,剑光直插入地,惊 起一阵涟漪般的红光,红光扩散开去,身在光环中的无数高手惨叫着从脚下开始四 分五裂,蔓延到全身。随后,无数痛苦扭曲的灵魂在破碎的尸体中游离出来,跟着 齐断眉一起飞到空中,聚到一起,飞往同一个方向,只是齐断眉不同,他一个人孤 零零的浮在空中,看着千年发妖卷着他的身体消失在了云端,他想喊,却怎么也发 不出声音。 然后,他开始飞翔,身下连绵起伏群山飞快的出现,又转眼退去。 直到一顷烟波浩淼的湖水出现在他面前。 “如镜湖”一个多么熟悉的地方,那是他长大、生活和练功的地方,那里有他 唯一的亲人,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授业恩师。 怎么会回到这里?他的身体急速的沉了下去,茅屋边,两个人影正在交谈,一 个正是他所熟悉的师父,而另一个天神般的人影正将一件东西塞到师父的手中,齐 断眉靠近一看,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只是齐断眉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却只 有两条清晰的断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他的身体再度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师父和那陌生的人影渐渐远去,齐断眉正 苦苦回忆那人的脸,却猛的憋见自己的背后居然有一对巨大的金黑色翅膀,在空中 有力的震动,带着他继续飞跃崇山峻岭。 一片桃花林豁然跃入了眼前,翅膀带着他轻盈的穿梭林间,满天粉红的花影幕 天席地,时而临风轻舞,粉影摇曳,时而脱叶飞旋,纷纷扬扬,时而零落成瓣,追 风逐翼,紧随在齐断眉身旁,像似迎接他的到来。 忽的,林间的溪水里,一道如链的白光破水而出,飞到齐断眉身边和他并肩而 翔,齐断眉转头一看,心头一惊,可自己脸上却露出一股温馨的笑容,那是一条巨 大硕长的碧眼银蛇,蛇头微微一昂,幻化出一张少女可爱的脸庞,少女满心欢喜的 朝他甜甜一笑,无限温柔的说道:“断眉哥哥,你回来啦。” 翅膀奋力一提,冲向天空,少女满脸的喜悦转瞬成为哀伤,一头栽入了溪水里, 满目满山的桃花刹那间枯萎、凋谢、零落成泥。 冰雪覆盖了眼前的一切,白雪皑皑的山谷,风雪似乎成了这里的主宰,齐断眉 感受不到风中彻骨的寒意,却被迎面飘过的雪花击在眉间,一点伤心的寒冷扩散开 来,直入心头。 无数寒冰雪魔在谷底的山洞前徘徊,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洞中的一切,齐断眉呼 啸着从天而降,巨大的金黑色翅膀扇动起来,卷起满天冰雪将雪魔驱散,滑翔进了 洞中。 瑟瑟寒风中,一位衣着单薄的柔弱少女卷缩在洞底,满头满身已被冰雪凝结, 她紧紧抱着怀里一把寒气森森、棱角锋利的金色冰凌巨剑,而这满山满谷的寒意, 正是由这剑所散发出的。 那少女看见齐断眉,坚强的挺直了身子,举起僵硬的手抹去了一脸的寒霜,勉 强的露出一丝笑容,断续的说道:“你,不用,来看我,我会替你守护好,好,你 这把,玄,天,冰,剑,的。” 齐断眉转过身去,不知怎么的,两行泪水滑落下来,离开脸颊时已凝结成冰, 落在地上,碎裂无形。 寒冰雪魔又聚集到了洞口,齐断眉飞出洞外,却一头坠落入了一座烈焰翻滚、 灼热沸腾的火山。 暴烈的岩浆在四周飞溅,相互挤压融合在一起,发出阵阵可怕的暴鸣声,将一 切落入其中的东西毁灭融化,巨翼缓缓的下降,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到任何的地方, 齐断眉感觉不到灼热,反而是一股寒意从深不可测的下方传递上来,将他紧紧包裹。 渐的,四周狂暴的岩浆安静下来,一切像是突然颠倒了过来,成了一片冰的海 洋,一座巨大的冰山悬在空中,这冰不似山谷中那样寒冷,却将寒意深藏在其中, 由外向内聚集,核心处,一个深红色的巨大事物被牢牢的冰冻起来,看不清它的模 样,却隔着那万层寒冰朝外透出热量。 冰山的顶端,一个满身湿透的女子端坐在上面,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中不断蒸 腾出汗水,汗水沿着她的身体流到冰山上,凝结起来,将冰山慢慢加固。齐断眉来 到她的身边,极寒和极热交替在一起,她如同一块万年的寒冰,在岩浆的煎烤下慢 慢融化,却又用自己融化出的汗水,凝结成冰。 一脸痛苦的她看见齐断眉,突然松弛下来,朝他慧心的一笑说道:“断眉,你 看,我一定能做到的,对不对?”汗水将她的发紧贴在颊边,妩媚妖娆,又沿着她 的发梢滑过她秀美的头颈,一路滚落到胸间,害羞似的钻了进去,湿透的衣衫贴着 起伏的胸口,迷人心碎。 齐断眉伸出手,就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巨翼缓缓升起,又继续翱翔蓝天。 山,眼前又是一片起伏万里、温柔万千的群山,齐断眉掠过天际,坠入云海, 在峰峦叠嶂中呼啸而过,紧接着,万里群山间响起七声冲天的长啸,啸声过后,七 道金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跟随在他身后,流星瀑布般滑过苍穹。 转眼间,金光消散退去,一条如线狭长的山道出现在面前,齐断眉俯身下探, 巨翼似心领神会,滑翔而下,贴着山道,随着山势,缓缓上升。 齐断眉眼前一亮,巨翼带着自己转了一圈又重回泰山,十八盘陡峭绵长的山路 就在眼前,突然,空中飘来一物恰好落在他掌心,齐断眉抬手一看。 那赫然是一缕青丝般的秀发。 秀发转瞬间满天飘散,飞扬在山间,满天沉浮在空中,久久不愿散去。 巨翼再度飞翔起来,朝秀发飘来的地方飞去。那里,佛堂中,青灯下,木鱼前, 一名白衣道袍的女子背对着他,一把锐利的小刀正握在她的手中,一丝一缕,小心 翼翼的将自己满头的青丝剃落,青丝散落一地,却又飞到空中,围绕在她身旁,细 听那女子无声的哭泣。 一股巨大的震撼涌到齐断眉心头,他伸手,抓向了那满天的秀发。 天地一片凄凉,血红惊心。 齐断眉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手中正紧握着一缕秀发。 一个女子盘座在身边,幽幽的望着他,她的目光在月光下荧荧跃动,眼神甚是 关切却又隐隐约约,两种不同的情愫交替在她的眼眸里,迷茫更加迷惑。 那是千年发妖的眼睛,和她妖异的秀发。 头发挣脱了齐断眉的手掌,羞涩的躲藏进了发里。 “我在哪?”齐断眉问道。 “傲来峰顶。” 齐断眉只觉千年发妖的声音虽冷,却十分的悦耳。他起身环顾山顶,四周一片 寂静,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悬在空中,在流淌而过的淡淡浮云中躲躲藏藏。 齐断眉又问:“我怎么会在这?刚才怎么啦?” 发妖冷冷的望着他,说道:“你刚才死了,是我救了你。” “呵呵。”齐断眉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抬头正望见发妖额头的伤痕,满怀歉 意的指了指说道:“你,没事吧?” 发妖摸了摸微微作痛的伤口,沉思不答,她不明白,自己千年的修行,能轻易 抵挡武林群豪的攻击,却躲不过那一枚小小的钱币。 齐断眉见她不答,目光却被发妖膝上的真红烈焰所吸引,剑光在月光里隐去了 白天里狂傲的红光,散发出淡淡的红,似血液般流动在剑身里,神秘的如同它现在 的主人。 发妖也低头看着她千辛万苦抢来的剑,为了这把传说中的神剑,她不惜杀人无 数,不惜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而此时,她的举动却让齐断眉吓了一大跳,她抓起 剑,丢到齐断眉的身前。 “送给你!” 齐断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发妖,她如同一个上当受骗,大发脾气的 孩子,丢掉了她做梦都希望得到的剑,撅起嘴,皱着眉,满脸的委屈难过。 “干吗?”齐断眉问道。 “这只是一把极其普通的‘真红烈焰’,它没有‘剑心’,是一把破剑!” 齐断眉被发妖的话弄的一头雾水,如此威力无边的神剑,在她的嘴里居然是一 把破剑,而且还没有什么“剑心”,就这样轻易的送了人。齐断眉举起微微发烫的 真红烈焰,还在仔细端详之时,发妖突然站起身来,悬到空中。“你要去哪?”齐 断眉抬头,恍惚的问道。“去我想去的地方。”发妖说罢,身形一动,已飘了出去。 齐断眉追了几步,朝空中喊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月光里,发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是从空中传来一声。 “妖”。 妖? 齐断眉兀自一叹,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你是妖,可是妖总也有个名字吧。” 傲来峰顶,山风游荡,万般寂静,却已没有人再搭理他。 齐断眉倚着真红烈焰仰天望月,思绪万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 会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一幕幕情景在记忆里如此清楚,难以忘怀,那些女子 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悲都深深烙在脑海里,那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既然有了疑惑就一定要解开,齐断眉转身扯下衣服上一大块布料,将剑包裹起 来,同自己原来的佩剑一起背在身后,纵身跃下傲来峰,顿时感到自己的轻功似乎 又大有精进。 这里是泰山,十八盘就在山上,那落发的女子应该就在南天门附近的某处庙宇 之中,为何不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些什么,解开自己的谜团。 齐断眉一路施展轻功,在漆黑幽长的山道上飞驰而过,可忽的,眼角金光一闪, 他停下脚步,转头望去,不远处,一池寂静的潭水在月光倒映下波光鳞鳞,缓缓升 腾起阵阵雾水,齐断眉好奇的步到潭边,潭水深不可测,而潭下暗流汹涌,蓝光游 弋,潭边“黑龙潭”三个漆黑的大字呼之欲出般附在巨石上,阴森诡异。 齐断眉心头一荡,似有不祥的预感,忙起身离开潭边,继续朝十八盘行去。 潭水“哗”的一翻,一条看似人形的身影正缓缓浮出水面,一双幽蓝的目光里, 正寻寻觅觅些什么。 泰山_ 碧霞祠。 齐断眉站在祠门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满脸的狐疑。 从傲来峰到十八盘,登南天门,转来碧霞祠一路路途遥远,可今天,他一路提 气飞纵竟快若流星,来到这里也是神闲气定,没有半点劳累和气竭的征兆,难道在 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真的有奇遇发生。 找到发妖一定要问个究竟,齐断眉这么想着一步踏进了碧霞祠。 果然,他在祠堂里找到了那间佛堂。 古佛依旧,青灯依旧,木鱼依旧,只是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的人影,齐断 眉仔细的在佛堂里搜寻起来,地上扫的一尘不染,哪有半丝的发痕。 这里一定有人,如若无人不会打扫的如此窗明几净,更不会如此的淡雅清新, 檀香缭绕,佛堂的主人不在这里,一定会在其他地方,齐断眉回头正想出门,却差 点撞上一个人。 或许是一个妖。 千年发妖! 齐断眉吓了一跳,发妖一脸茫然的站在他身后,眼神空洞无神,恍惚不定,一 头妖异的长发在空中胡乱游荡,似也在竭力寻找,想抓住或者挽留什么。白天里杀 人如麻,凶残狂暴的发妖,此时,竟让人有些可怜,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 “你”齐断眉惊奇看着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发妖不语,静默的站在原地,突然闭上眼睛,飘荡的长发落回肩上,笔直如一 席飞瀑般悬在背后,宛如一位端庄秀美的长发少女,仿佛虔诚的站在佛前为自己远 方思念的情人默默祈祷,祈祷他早日归来,回到自己的身边,携手同老。 齐断眉站在她身旁,看着佛前的发妖,她哪像什么妖,更像一位翩翩入世的痴 情仙女,美丽的不敢亵渎,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惹来一生的相思。 可偏偏齐断眉多看了一眼,发妖猛一回头,满头的长发再度飞扬到空中,如临 大敌的戒备起来,她的眼神转瞬间寒冷犀利,恶狠狠的盯着齐断眉喝道:“什么人, 鬼鬼祟祟,还不快现身!” 齐断眉一愣,才回头朝门外看去,只是门外异常的安静,哪有半点人的气息。 却有人的声音。 “原来是山谷里杀人夺剑的小小发妖。” “难怪我们的老邻居会这样对待我们。” “她们一个是光头老尼,一个是千年发妖,难怪会如此狼狈为奸。” “一个半路截住我们,一个入谷杀人夺剑,腥风血雨,荼毒人间。” “我看那秃顶尼姑也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 “完全没有把我们‘剑杖双翁,泰山二怪’放在眼里。” 门外的两个人一唱一和喋喋不休,满不将发妖放在眼里,齐断眉回头看了看发 妖,她眼中已是凶光咋现,又如天魔降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齐断眉背后一轻,真红烈焰已被人夺去,就在他回头的时候,佛堂外一道红光 破空而起,射入了漆黑的天际,消失在云端。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霎时间满天红光飞舞,却完全被黑暗所吞没,齐断眉 掠出佛堂,千年发妖正手持真红烈焰冷冷凝望空中,空中的缭绕云雾里,两条白色 的身影正缓缓下降,悬浮在空中。 齐断眉抬头细看,空中的两个人皆是童颜鹤发,神采飞扬,一个背悬青穗阔剑, 一个则手持一根黝黑的骷髅杖,似笑非笑的望着发妖和齐断眉。 剑翁道:“原来‘紫衣老道’得到的只是一把没有‘剑心’的‘真红烈焰’, 却敢在天下人面前耀武扬威,办什么试剑大会。” 杖翁点了点头道:“可是光头老尼不想让我们得到这把剑,一定有她的道理, 如若不然,凭她的万年修为,怎会也会想染指这把‘无心之剑’?” 剑翁沉默了片刻,又道:“难不成,这把‘真红烈焰’有与众不同之处。” 剑翁话音刚落,他和杖翁同时在空中一振,好似恍然大悟,两人身形一长,急 速扑向发妖,朝真红烈焰抓去。 发妖寒眉微拢,侧身一让,就在两人抓到她身前时,化身片片,消失无踪。 剑翁一抓落空“咦”了一声,道:“小小发妖竟有如此法力,连仙家的‘聚散 分身术’也已修炼成形。” 杖翁与剑翁对望了一样,再不敢轻视,剑翁背后的青穗剑应声出鞘,龙飞鹤舞 的怪异咒文镂刻在宽阔的剑身上,飞舞在空中不停的变换方向,搜寻目标。在他身 旁,杖翁手中的骷髅杖也紧随剑指的方向,深陷的骷髅眼眶里,红光隐隐,正蓄势 待发。 齐断眉呆立在一旁,从未见过这种阵法,完全不似江湖上剑拔弩张、一招一式 的较量。而泰山二怪又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周围,就听剑 翁低声说道:“发妖以万千发丝为虚,避人耳目,游荡其中,万不可轻易出击。” 飞在空中的阔剑立时止住蠢蠢欲动的身形,在空中原地飞旋,杖翁靠在剑翁背 后,朝空中厉声喝道:“百层火!”说罢,举起手中骷髅杖,朝不远处一挥,“轰” 的一声,一道烈焰火墙骤然出现在半空,将整个碧霞祠大院照的火光通明。 齐断眉看的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和江湖卖艺杂耍的骗术一般,只是那是骗术, 而这却是真的熊熊烈火,一道一道在四处点燃起来。就在齐断眉惊叹不已的时候, 只听耳畔有人细声说道:“我把剑放回你的背后,数到三,你立刻就走,越远越好。” 这细小的声音直钻入齐断眉的耳朵里,就好似说话的人就在他耳朵里一样。 “一,二,三!”齐断眉只觉背后一沉,他立刻催动身形,“浩海微澜”绝非 寻常轻功,他一个纵身已经落到了碧霞祠外,而祠内,风声雷动,激战已然展开。 齐断眉刚想再度施展轻功下山,却又折回到碧霞祠门口,而他才一探头,一团火焰 已迎面袭来,齐断眉断眉一聚,电光火石间反手出剑,将剑一横,就见眼前,甚至 是整个碧霞祠内外,刹那间红光暴现。 情急之下,齐断眉抽出的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佩剑,而是仙剑真红烈焰。 火焰遇上剑身“噗”的一灭,完全被剑身吸了进去,剑身吸了火焰,微微一烫, 红光立刻四射开来,齐断眉惊讶的望着手中的剑,那竟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发妖和剑杖双翁几乎同时看到了门外的异象,盘旋在空中的阔剑立刻朝齐断眉 飞去,齐断眉架剑一挡,师承的“咫尺星河”剑法威力大现,任由阔剑在空中变幻 招式,都被真红烈焰轻易化解,而此时,杖翁已逼近他身前,一团火球呼啸而来, 齐断眉横剑再挡,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已被拽到空中,火球在脚下飞滚而过,脚 底一阵剧烈的刺痛。 “不自量力!”空中的发妖怒喝了一声,已用长发将他卷到空中,又朝身下拍 出一掌,一道苍白的雷霆闪电从她掌心射出,击在泰山二怪的身前,地上立刻炸出 一道深坑。剑杖二翁大吃一惊,“掌心雷”!又是仙家的法术,这千年发妖到底是 妖还是仙! 等他们抬头再找,发妖已牵着齐断眉双双跃下山崖,消失在漆黑的云雾之中。 飞在空中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惬意和熟悉,恍惚间,梦境里的一切就在眼前,触 手可及。 齐断眉朝身下望去,崎岖蜿蜒的山间,两点幽蓝的光芒正紧随在他的身后,纵 跃在山峰断崖、苍松云海之间,隐隐约约,时远时近,紧紧跟着。齐断眉抬头看了 看发妖,正想说什么,却听见身下一道峡谷之中有人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发妖突然 身形下落,两人一前一后朝峡谷深处飞去。 沟壑深处,一条人影正躺在一块巨石上,仰面朝天,伴着阵阵抽搐,痛苦的颤 抖着。 齐断眉渐渐靠近,盘在腰间的长发一松,他稳稳的跃上巨石,俯身近看那伤者, 心头不由一惊,那奄奄一息的人竟是白天在山下试剑天下,傲视群雄,杀人无数的 紫衣老者。 而此刻,他遍体鳞伤,道道伤痕皆是碎骨断筋,巨石上满是道道血痕。 紫衣老者看到齐断眉,微微一颤,刚想说话,“哇”的喷出一道血泉,将须发 染的更红,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瞧着齐断眉背上的真红烈焰。 齐断眉心头一阵酸楚,看着眼前随时都会死去的血衣老者,想起高台之上,他 手握神剑,眉宇飞扬,藐视群雄,一人独尊,那君临天下的气势,何等豪迈,何等 骄傲,何等狂放,羡尽天下英雄。 如今,一切都已灰飞烟灭,生死更在转瞬之间,却是如此的悲凉凄惨,只能一 个人躲在这里静静等待死亡。 忽的,一道白色的光芒洒落在紫衣老者的身上,他的眼神随之亮了起来,似又 有了生机,齐断眉抬头,见发妖悬在空中,盘膝而座,双眼微闭,长发在空中轻轻 飘扬,一手掌心向上,五指朝天聚拢,白色的光芒正是从她的掌心发散出来。 “我只能延长他半刻的生命,问问他剑是哪里来得?”发妖的声音又钻进了齐 断眉的耳朵里。 齐断眉点点头,靠到紫衣老者耳边轻声问道:“前辈,请问这剑你从何而来?” 紫衣老者紧闭双唇,紧紧盯着真红烈焰,一只五指断三的手掌慢慢举到空中, 朝真红烈焰伸来,齐断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剑送到他手前,塞进他的掌心, 紫衣老者猛的兴奋了起来,用仅剩的两根手指牢牢握住剑柄,递到面前,刹那间, 傲视天下的眼神再度在他脸上闪过,满腔的激烈,一生的豪情,在眼神中滚滚流淌。 终于,紫衣老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憾的笑意,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剑推到齐 断眉的面前,望着幽蓝漆黑的天空,眼神仿佛已穿越了尘世,看透了生死。 “云横秦岭,桃花深处。” “断眉哥哥,断眉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齐断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空中的千年发妖也诧异的看着已然死去的紫衣 老者,“云横秦岭,桃花深处。”的确是他最后的话语,可那后面一句,分明是一 个女子凄婉哀怨的呼唤。 多么熟悉的声音,齐断眉脑中“嗡嗡”作响,一片迷茫。 是谁?是谁在召唤我? 断眉哥哥,断眉哥哥,谁? 难道,难道是在叫我吗?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