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吴知府摆宴姚文清出游 八月初八,吴府门口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知府吴嘉善在府中摆下了寿宴,济南 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收到请贴,那没有请贴的下属和一些不相干的人也都送来了礼物, 吴嘉善让管家把礼物收下并登记在册。 这时在后厅,吴嘉善正接待前来贺寿的戈天雄。 吴嘉善一边把玩着戈天雄送来的翡翠狮子一边说:“这小东西倒是精致的很, 你是从那里弄来的?” 戈天雄说:“这是我那堂口一位兄弟的祖传之物,因手头紧,将这卖给了我, 今天特意送来,给府上添些喜庆!” 吴嘉善把翡翠狮子放进盒里,说:“这东西是好,只望莫要带来什么事端。” 戈天雄连忙说:“大人请放宽心,绝不会有什么事端,只是那饿狼山的窜山猴 张三一直在我那安置,上次攻打饿狼山时是他带的路,本来守备大人答应将他留在 军营里作名校尉,现今却一直不提此事,不知如何处理才是?” 吴嘉善一笑,说:“张三这等人,郭大人是不会要的,你打发了他便是,这等 无有信义之人留在身边也是一个祸害。” 戈天雄回答一声:知道了,便起身告辞从后门离开了。 济南守备郭大路身形魁梧,说话声如洪钟。这一天骑着马带着蒋贵和王震雷大 摇大摆的来到吴府大门,门房一见忙向里禀告,郭大路下了坐骑走进大门,只见吴 嘉善老远就向他拱手,两人互相客气一番,并肩向大厅走来,后面军士把八个大礼 盒放下,蒋贵和王震雷跟在两人后面一起走进了大厅。 众位宾客见到知府和守备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吴嘉善微笑着示意大家坐下, 郭大路则撇撇嘴扫了众人一眼“恩”了一声算做回礼。 吴嘉善和郭大路互相谦让着落了座,蒋贵和王震雷则被安排在角落里,王震雷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满眼看不到几个熟人,蒋贵倒是热情的很,一一向他介绍 着前排的显贵。 这时在吴府门外,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公子来到门口,门房一见问都没敢问就向 里回禀,来人带着人也不搭理门房直接就进了府门,只听里面的司仪喊道:巡抚大 人大公子江靖榆驾到,吴嘉善忙起身相迎,又是一番客套的寒暄,众人方才重新落 坐,吴嘉善吩咐一声:开席! 顿时酒菜便象流水一般被送了进来。 吴嘉善给自己倒满一杯酒站起身向众人说道:“今日鄙人生辰,感谢赏光,请 诸位满饮了此杯。”众人一起站起身说道:“祝大人寿比南山。” 接着是众人轮流向吴嘉善敬酒,吴嘉善一一谢绝。一旁的郭大路说道:“我替 吴大人喝了。”说着一杯又一杯的把酒灌进肚里,一旁的江靖榆看到这场景心里不 禁暗骂一声“饭包”。一轮敬酒结束,随着吴嘉善一拍手,乐曲声中八名舞女甩着 水袖踩着碎步迈上堂来…… 郭大路一边吃喝着,一边看着舞女们在堂上轻歌慢舞,猛然间见自己侧对面的 一张酒桌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相貌古怪:高额头凸颧骨,两眼眶深陷,一对黑 豆般的小眼珠隐含着精光。郭大路凑近吴嘉善问道:这人是谁? 吴嘉善说道:“这是我府中侍卫余铭晚的师傅渠洪寿老先生,在江湖中人称‘ 飞天魔煞’,我是请了几次才将他请入我府中作客。坐在他旁边的汉子是余铭晚的 师兄魏伯明。” 郭大路点头道:“余铭晚这小子我知道,手底下有两下子,只是不知道这师傅 会怎么样?等一下我去试试他。” 吴嘉善说道:“千万莫要过头。” 郭大路说道:“我心里有数。”说完点首让蒋贵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蒋贵点头领命。 八名舞女舞罢退了出去,郭大路站起身道:“今日吴大人生辰,我也给准备了 一个节目,请大家一起观赏。” 众人向吴嘉善看去,见吴嘉善微笑着没有说话,便一起点头称好。郭大路叫了 一声:蒋贵。 蒋贵提着一把宝剑站了出来说声:献丑,便在大堂之上舞了一趟“醉八仙”, 这趟剑舞得矫婕,出剑方位出人意表煞是好看,迎得了满堂喝彩声。 蒋贵舞完剑来到渠洪寿近前,说道:“渠先生,您是武林泰斗,蒋某这趟剑舞 的如何?望请赐教。” 渠洪寿淡淡的说道:“还好,下盘有些不稳。” 蒋贵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一时无言以对。 郭大路站起身说道:“那渠先生给大家露一手如何?” 渠洪寿说道:“你想看?那让我徒弟给打趟拳好了。”说着转脸向旁边的大汉 说道,“伯明,你去给大家打一趟伏虎拳看看。” 那大汉答应一声,来到大堂中间,只见此人长的面皮焦黄,有板有眼毫无花哨 地将一趟拳打完,看得宾客们是索然无味。 “好!魏壮士好拳法,来来来,请坐下休息一下。”吴嘉善忙站起身说道, “大家看完了壮士练拳,再来听听姚文清先生的琴曲,看看茹芸小姐的舞蹈如何?” 宾客们顿时轰然叫好,气氛立时热烈起来。 姚青进门将琴放在厅堂大门旁,四个舞女簇拥着茹芸飘上堂来,琴音一起,四 下安静,茹芸五人随着琴曲在堂上盘旋往复,清歌漫舞。众宾客不知不觉便沉浸于 其中。忽然“仓”的一声响,琴弦崩断。茹芸五人停了下来,众人是面面相觑。 “秦老怪现在可好?现今又在倒弄些什么东西呢?”众人耳边响起渠洪寿那浑 厚无比的声音。 “先生一切安好,在家闲时便读书弹琴。”回话的是刚刚将琴弹断弦的姚青。 “你弹的都是些什么呢?秦老怪的东西到你这怎么变味了,还是不要在这丢人 了。” “渠前辈教训的是!”姚青说完向吴嘉善拱手道,“吴大人,今日失礼还望恕 罪,改日再行道歉,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吴嘉善疑惑的看看渠姚二人,说道:“好,好,文清先生请便。” 姚青退出大堂出了吴府,渠洪寿那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各位,这人的琴大 家还是不听为妙,听多了要折阳寿的。” 众宾客一听渠洪寿在宴席上说这不吉利的话又是一阵无言,宴席上气氛顿时冷 了下来。 吴嘉善忙起身说道:“诸位,既然不能听文清先生的妙曲,那由我府中的乐师 为茹芸小姐拌奏,诸位以为如何?”下面的宾客自然是随声附和。 乐曲再次响起,茹芸随即起舞。 吴嘉善向不远处的侍卫马彪使个眼色,满脸麻子的马彪心领神会起身尾随吴嘉 善来到后堂。 “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吴嘉善低声问道。 “回大人,那姓姚的琴师一开始弹琴,渠洪寿先生便十分的在意此人,我曾见 他的眼光扫了姚琴师好几遍,后来渠先生用手指沾了沾酒杯,弹了一滴酒将琴弦击 断了。”马彪恭谨的回道。 “哦……那便是传说中飞花取命滴水伤人的绝技么?” “正是。” “看来,这个人我是请对了。呵呵……,那这个姚文清是怎么回事?听渠先生 的口气,此人似乎有些古怪。” “此人的来历不得而知,那滴酒射过去时,姚文青用袍袖挡了一下,酒滴击穿 袍袖后才落在琴弦之上。” “那么说姚文清也有功夫在身?” “正是。” “那你看他的功力如何?” “很深。” “哦……”吴嘉善捻着胡须看着马彪,“与你相比如何?” “如若我遇见渠先生此等高手,只有逃的份,姚文清似乎可以略微作些抵挡。” “哦……,今天我这席上很有些意思啊!”吴嘉善笑道,“郭守备好象还想找 渠先生比试,等一下你坐我身边来。” “是。” “你看,刚才你说的事,这席上有几个人能看出来?” “不多。” “我想也是,本府方才还在心里念叨:这姚文清的琴弦怎么会断了?他在济南 城也算小有名气,怎么会有如此差错。你在我府中可是第一高手,此事也只有你看 得出来啊!” 大堂上,茹芸一曲舞罢飘然而退,众位宾客叫嚷着要茹芸陪酒,吴嘉善说道: “众位的酒气莫要将茹芸姑娘熏着了。”宾客是轰堂大笑,其中有人说道:“吴大 人还真是怜香惜玉。”这话又引来一阵笑声。 郭大路也喝的有些迷糊了,乘着酒性摇晃着端着酒起身,走到渠洪寿桌前,说 道:“渠先生大名鼎鼎,乃武林泰斗,我们来亲近亲近,让本守备也沾些名气,如 何?”说着向渠洪寿伸出右手,渠洪寿微微皱了一下眉,也不起身嘴角带着冷笑伸 出手和郭大路握在一起,郭大路右手一使劲便想将渠洪寿手掌捏碎,不想渠洪寿的 手掌其硬如铁丝毫不损,郭大路心觉有异便想将手撤回,不想被渠洪寿紧紧拉住动 弹不得,抬眼向渠洪寿看去,只见渠洪寿深陷的眼眶内两颗小眼珠精光暴射,郭大 路心里一惊,左手的酒杯“啪”的爆开,酒花四溅,泼湿了郭大路的半边衣衫。 吴嘉善身旁,马彪轻声说道:“这是借物传力,在拳法中叫做隔山打牛。” 姚青出了吴府,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不知不觉又来到大名湖。顺着湖畔慢慢前 行,姚青止不住思绪万千:自己虽从未在济南城与人动手过招,但自负不会比这些 所谓的江湖好汉差到哪儿去,不想今天被人一出手便击溃,这世上除了先生还有这 等不可思议的人物?看来我姚青还是眼光太浅了……一阵夜风吹过,看着湖里的月 光,姚青渐渐从自责中回转过来:看来要离开济南城一段时间了,自己底细已让人 看破,麻烦也会接踵而至,还是避一避为好。 姚青主意拿定,便不再疑惑,看看前面到了镜湖楼,想起自己幼时常来此听书, 至今仍记忆尤新,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济南城,不妨今日再听一回书,不知现在说 的是什么?姚青自顾自的想着事迈步进了店门。 大堂上说书人拍着醒木正说道:“诸位书友看官,看到身旁有那失意落魄之人 千万要帮扶一把,说不定这里面便有那埋没于风尘的好汉,如若他日发达也不忘您 的这一点好处。您说那瓦岗山的秦琼秦叔宝是不是一位英雄好汉?那可是威镇山东 半边天!可想当年他也有那贫困潦倒的时候,今天俺们说的这一段便是秦琼卖马。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话说秦叔宝这一天在客店一病不起……” “请问这位先生:可是姓姚名青?” 姚青正听着评书,忽然听见身旁有人轻声问自己。回头看看,见一个小丫鬟站 在自己身旁。便笑应道:正是。 “姚先生,我家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你家夫人是谁?”姚青问道。 “我家夫人姓田,曾经和您是邻居。”小丫鬟说道。 “噢!她人在何处?” “请随我来。” 姚青听说姓田,脑海中立即闪过一张面孔,跟着小丫鬟上得楼来,挑帘子进了 “忠”字间,一看里面的人,果然没有猜错:正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小名叫花儿的田 宝华。 “青哥,坐!”那年轻的夫人笑着招呼道。 姚青在她对面坐下,那夫人向小丫鬟说道:“你到外面听书去!我和姚先生在 这说会话。” 小丫鬟听话地出了帘门。 “青哥,以前常听你说来这听书,我一到济南便找到这,不想真的就遇见了, 真是巧。”那夫人给姚青倒了一碗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曾回村找过你,听说你父母给强盗害了性命,村里的人都不知你去了何处。” 姚青说道。 “青哥,那时你刚走不久,村里就来了强盗……,后来我便去了舅父家中,年 末成的亲,夫婿是京城的郑家二公子郑启堂。”那夫人说道 “是吗?那恭喜你了。”姚青淡淡地说。 “青哥,你莫要怪我,我当时处境也无可奈何,又不知你身在何处,我一个弱 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才是。” “花儿,你莫要说了,也许这便是天意了。”姚青心中一阵绞痛,起身便要告 辞。 “青哥,明天我去看你,你住在哪儿?” 姚青说了大姐家的地址便出了镜湖楼。 第二日一大早,姚青家中便来了两拨人:吴知府的侍卫和郑启堂田宝华夫妇。 冯姚氏告诉他们:姚青一大早就出了城门离开了济南城。 姚青一路向南而来,一面游山玩水一面拜访剑术名家。姚青曾跟随先生学艺七 年,琴艺和剑术的天赋颇高,经先生着力培养已隐隐有大家风范,宴席上经渠洪寿 一击,自觉武艺修为不足,此次出游便是希望剑术有所突破。 话说这一天,姚青来到武当山,只见武当山巍峨峻秀,浩浩荡荡连绵不绝,姚 青进了山门直向玉虚观而来,在大殿进了香,向当值道士说明来意,道士到里面回 禀后回来说道:“观主正在闭关不见客。” 姚青在观里的客房住下,道士们听他说要比较武艺讨教剑法,便告诉他说武当 山注重心性修为不重武功,此后便对他不理不睬任由自便。 姚青也不以为意,整日看善男信女们求签问卦,看道士们劳作讲经,或游玩山 中或在房中诵读道家经文。 这一天,姚青在山中游玩,忽然听见树林中有人打斗的声音,寻声而入,只见 两个少年道士各执一柄剑此来彼往斗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个道士剑招灵动,变换了 几个招式后一剑突刺,剑尖在对手胸前停住,而后笑着说道:“明月,你又输了。” 姚青在一旁拍手叫了一声好。两人都向他看来,一起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偷看 我们练剑。姚青闻言说道:你们不在观里练剑,怎么在这里?你们师傅知道么?那 个输了的道士一呆没作声,赢了的那个立刻回道:我师傅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你 在这是想偷学我武当的剑法么? 姚青一看这少年骄傲的很,便说道:“这位小兄弟,武当剑法是好,只是你似 乎还没有领会精要所在,我向你所学何来?” 那少年见姚青小看自己便说道:“我不是你的什么小兄弟,我乃武当山玉虚观 的清风道长,你既然这么说,剑法一定是比我强了,不如我们比上一场如何?” 姚青说道:“这位清风道长,你连旁边这位明月道长也打不过,我才不和你比。” 清风闻言说道:“我刚才还赢了他,你没看到?” 姚青一笑:“我在旁边看到了,虽然你赢了这一场,但以我之见,明月道长功 底在你之上,只是刚才疏忽了才让你侥幸赢了一场。” 清风一听立即说道:“好,那我俩再比一场,等我赢了,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得。” 一旁的明月向姚青说道:这位施主,我确实比不过他。姚青将明月拉到一旁耳 语了几句,明月疑惑的看着姚青,姚青笑着说道:试试看,输了也不防事。明月默 默的点了一下头,走到清风近前使了个起手式,清风早已等不及,一剑便刺了过来。 明月步步为营,也不抢功只一味防守,清风一轮攻势下来毫无建树,不禁心里 有些着急,手底下更是加紧,不知不觉门户已开,姚青在一旁喊道:动手,明月一 剑刺入,顶住了清风的胸膛,清风一怔随后喊道:“这一场不算,你怎么可以出声 教他!他一直打不过我的,这也算他胜么?” 姚青说道:“如若这不是比试而是性命相搏,你便已然丢了性命,要想讲理也 只有到阴朝地府去说了。”清风无言以对,但心里终究不服。 姚青接着说道:“清风道长心思机敏,善于抓住时机出招制敌,但未领略剑法 中一进一退之间的奥妙,时间一长,章法自乱。明月道长功底扎实,只是有些拘泥 招势,不知灵活使用,与你对攻自然是有败无胜,因此我教他只守不攻,待你自乱 一击成功。” 清风一呆,一直未多说话的明月开口道:“多谢施主指点,直唤我二人道号便 可,道长二字愧不敢当,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姚青说道:“我叫姚青,在观上已打扰了不少时日了。” 清风一听,马上说道:“原来你就是要来我武当比试的姚青,我早听说了。” 姚青说道:“久闻武当的大名,这次本想在此讨教一二,不想观主一直闭关, 其他道长也推脱不见。” 清风说道:“以前常有人来我武当比试,时间长了师傅不奈其烦,便不再见了。 你要想见师傅,我与你去说。”清风听姚青说他二人的长短便知道自己万万不是他 的对手,又见姚青说话和气并未讥讽自己,不禁对他好感大增,便想将他跟师傅引 见引见。 姚青一听,原来这二人是观主的徒弟,又肯替自己说话,自然欣喜异常,忙连 声称谢。 姚青和清风、明月一同回到道观,姚青回客房,清风、明月二人则进了后堂。 过了午后,一小道童来找姚青,说:观主要在演经殿见你。姚青随同道童穿过 几个回廊,来到演经殿。小道童推开殿门,姚青迈步进去,小道童在外面将殿门关 上 .姚青进到里面,宽敞的殿内空无一人,东西两边的墙壁旁点着两排蜡烛,正中 供着太上老君的神像,神像前的香炉内几只点燃的檀香淡淡的冒着烟雾,姚青回头 看看殿门,觉得气氛颇为古怪,想着出去看看,又觉不妥,犹豫了一下便在香案下 的蒲团上坐下来等候。 香案上放着一本《老子道德经注释》,姚青随手拿起来翻看。“道,可道,非 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起始这一句姚青是早就耳熟能详,再看看下面注释: “天下万物,皆由阴阳,或生或成,本其所由之理,不可测量。”这本注释看来是 道观中历代有道之人多年研究所成,姚青不禁心痒,一页页翻了下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