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谢什么,我又不一定当真能让他继续活下来。”虽然这番话并不是真实的遂 着自己的意愿说出来,但是还是装得比较像。湛淇的声音几乎是淡漠的,“剩下就 看他的造化了。活着或者死掉,谁知道呢……?也许那样睡下去再也不醒过来对于 他来说倒是一种幸福。这是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他走向院中的水井,打水洗了洗手,却再也不说什么话了。 青芷静静的望着他,许久方道,“那你呢,你希望他活下去还是死掉?” 湛淇只是耸耸肩,却没有回答。 一个声音,轻轻的冰冷的声音,少年的声音,怨毒的声音。 “绯樱么?你害我至此,自己也必要付出代价。我的下场不过一死,这是早便 知道的,而你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最多不过十四岁的年轻声音吧,断断续续的语句,从肺中吐出的血的气味,有 些吹泡泡一样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如同在吹着哨子,将死的人。那只曾握着最利的 剑的手紧抓在那个一剑刺穿自己心口的人的左腕上。看不见却可以想到的残酷眼神。 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作出最恶毒的诅咒。 我死了,这是肯定的事情。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这一点。绯樱。 推开那个身体,反手抽出那一剑,抖落了剑上的血。 小孩子吗?那是个小孩子啊。 那一切都属于小孩子,年轻的心,苍老的诅咒。他杀死了一个孩子,那是他原 本不敢也未曾想过的事情。于是只是静静的立着,长剑入鞘。 一个轻微的声音自后响起,握紧了剑柄未曾回头。冰冷平淡的声音掷过来, “你杀了一个孩子,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因为仅差一分死的就是自己吗?这不是个有趣的问题,也不会有有 趣的答案。那柄剑是最锋利的剑,所以剑的主人也是最骄傲的,所以他只能死。一 柄连主人都失去的剑,还会再拥有什么呢? 只是花落下了,落花的深处,躺着那具少年的尸体。 他不知道那个少年确切的名字和身份,萧若樱没有了解这一点的机会,因为在 双剑第一次相击的时候,所有人的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旧是永恒的黑夜,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几乎无法忍 受的剧痛。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但是他的头脑却意外的清醒。 蓦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们?”那个声音似乎带着些微 的忧虑,自他的床边升起,“你回身一剑实无破绽,为什么不杀了暮雨?” 萧若樱未曾回答,他只是用无法视物的眸子望着上方,露出些带着讽刺的微笑。 “现在是半夜,我在这里等到你醒……他说你半夜一定会醒来。”那个不速之 客道,“我只是来看看,其他的人自然是都睡了……我一个人只是忆枫而已。” 依旧没有回答。不速之客只是站在床头,轻轻叹气,“本以为早晚你我会有一 了断,却不曾想到那个混蛋多事。都那样了,你为什么不下杀手?” 轻轻用鼻子发出的笑声,“我看见了另一个人呐。”声音微弱,带着些微的讽 刺,“我们都长于遗忘,但是有些事情是无法忘记的。我早就对自己说过不再杀孩 子或者女人,那两个小丫头正好两样都齐备了。” 他再没有力量说下去了,只是轻微的喘着。那个不速之客,也就是燕忆枫轻轻 将手压在他的额上,也确是有些发烫呢。 “明晚我会再来,绯樱。”停了许久,年轻的未知之主道,“明天我一定会来 ……你现在还是接着睡比较好。” 门蓦然开了,风的声音。那领漆黑的斗篷被风吹响了,但是燕忆枫不曾再回头 看一眼。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朋友也是敌人,并且还是…… 那个身影消失在了墙外,叶倩芸从门口轻轻站起。她望着那个背影,露出了莫 名的神情。 很冷的风。她把衣服紧了紧,冬日的寒冷的风。不,这里的冬日远没有家乡寒 冷。家乡的冬日寒冷得多,但是这十年之中,她却再也没有回去过。 抛下杂乱的思绪,她转过身子走进房,注意让自己不发出声响。每个人都有不 同的经历,关于过去的伤痛对所有人来说都几是一种稳恒的磨折。那个单纯的女孩 以后也会明白这一点的。 然后便是梦的逐渐消失,逃避或者被吞噬。 那是任何人都无力改变的结局,只得接受而已。 掩了门走出去的同时,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 “小叶,这么晚了,还没睡么?我没有事情的。” 那个声音低微但亲切,叶倩芸未曾回首,却不知怎的落下泪来。 “都是因为我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呢。”她突然这么说着,跑出了院子。 漂泊意难诉,又怎得谱曲? 一只乌鸦哑的一声,拍动翅膀划过天际。她这才发现天边已近了白色。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在这里新的老大,有哪个人不服气可以向我提出来。” 近乎是跋扈却带些森然的语气,黑斗篷的身影背对着所有的人,“紫竹因为滥用手 上权力,已经被少主斥回钱塘闭门思过。我是老夫人派来接管这边事宜的未知大护 法燕潇。你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 她转过身子,面容仍旧被风帽完全遮掩,“不要费劲去猜我其余的身份,如果 你们有人不服,就请说出来。好,没有人说不服。那么就定了。你们各自归位,没 有我或者少主的指令,一律不准动手。如果要费劲和那些人作对,私自行事是最要 不得的。” “沈翔,如果和未知对着干,光凭你一己之力,你觉得后果会怎样?” 沈翔沉默了,半晌方道,“力量与勇气我并不是没有……只是有些事情并不受 我们希望的控制。你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云兄。” “我什么也不知道。”云漠的语气突然变得怪异,“每个人都只是为了自己活 着死去。” 沈翔轻轻摇头,“有些人不一样。”他低声道,“有些人和别人都不一样,他 们的生和死都只是为了别人,这样生没有生的快乐,死却徒添痛苦。我一直以为要 活就应该好好活下去,因为有些东西是没有答案可以寻求的,云兄。你说过我们为 了自己活着死去,真的是这样吗?” “单纯活下去这一点,哪里用得着去寻理由。”云漠这么淡淡道,“那一天遇 见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很多现实和表现出来的并不一样,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轻轻的拔出腰间的剑,望过去。那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凄迷蓝色,有如他自 己的那一双眼睛,“看罢,我又在多嘴了。我想你是应该知道一切的,泠岚公子。” 房门突然响了两声,然后被推开了。门口的女子一身纯黑的衣,面容被一张黑 色的纱遮住,“江州的中间人云漠,那就是你了,对不对?” 沈翔一怔,“中间人?”他望望云漠,又望望来人,终是苦笑着道,“这是怎 么回事呢?不过这么一大清早就进来,也实在不太好罢。” 云漠却并没有搭理他,只是长剑缓缓回鞘,回答了那来人,“在下早已不再是 什么中间人了。” 他的目光平淡冰冷,那黑衣来客却突然大笑起来,一手指着云漠,“你忘了老 主顾了?一年三个月以前你向我提供一个叫叶歌的兼职小杀手,最后那个小鬼卷了 我的定金跑了。我就是为了这事找你,云漠。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能逃出我燕潇的 手掌。” “我并没有逃……只是不想做那种生意了。” “哟,你还这样说啊。那么我便告诉你一些事情好了。我是未知的大护法,那 个叫夜歌的小鬼就是从我们组织逃出去的,啊,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 些定金你必须还给我,这样这一切就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她在面纱下露出甜美的笑容,望向沈翔,“虽然在下不想这么一早便打扰,但 是有些相关组织的事情得一并弄清楚。泠岚公子,你不会连这个也反对吧。” 燕潇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颜家的大小姐,就是你那未过 门的妻子也在这附近,颜家的人在到处找她但是一无所获。你岳父也在这里呢,不 去见过他吗?” “请你不要再说了,否则……” “哦?否则你会杀了我?”又是笑声,黑衣的女子笑得弯下腰去,“我确实是 惯于雇个把杀手除掉我看不顺眼的人,那也只是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手弄脏而已。 不过当然,即使未曾自己杀过人,我的手也早就脏了。哈哈。” 燕潇笑着,向房中走了几步,“你们也确实是有趣的人,这更让我想和你们聊 聊了。” 她正了正面上黑纱,“我的身份在这里并不重要,沈小弟,还有那位云大叔。” 听到大叔二字,沈翔有些想笑,而云漠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