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似是有意无视对方话中讽刺之意,泠盈开口了,“我知道我的刀法不如你,潇 姑娘,但是我也不会到容易受伤的地步。并且那位燕忆枫燕公子要做什么,我又怎 么会知道?” “我可不是不相信你,落华刀客,不过毕竟我的另外一个哥哥说过喜欢你,所 以不可以太过不谨慎。”那女子现身了,却和根本没现身没有两样。她一身纯黑, 在暗夜中看不清她的身形,“不好意思,不管那边是什么,都不应该由你来管。” 泠盈耸肩,握紧了长刀,“我不懂你的意思,潇姑娘,请你让开。我知道你武 艺绝妙,但是如果不这样,泠某还是不得已与你比划一场。” “哎呀,我早就预料到了。”燕潇笑道,“但是你会让表哥分心于你们之间的 旧怨,这说不定会害死他,也让他没办法作以后的事情了。我一路跑过来才在这里 等着截你们这些打扰他的人,那么你的意思是打一场吗,落华刀客?” 长刀蓦然劈出血色光华,燕潇轻捷的跳开了,“你还是一点也不会识时务。” 一抹雪亮剑光撕开了天空,刀剑交戈,一连三次。青的剑与银色的长刀,交击 之时武器上擦出火花。 泠盈的刀握在左手,是因为她右手的伤并未痊愈。她的左手刀速不逊于右手的, 而她也看出了对面的年轻女子并没有用心,抑或她不太擅长和左手刀的人对抗。那 也难怪。燕潇这个名字,她之前几乎就没有听说过。 但是……另一个哥哥,燕,潇…… 萧岩。 泠盈心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中原萧家唯一的女剑客,年轻一代之中年龄排 行第五,武艺却绝不逊色于兄弟们的女子,萧岩,燕潇,那就是她。 刀与剑再次相击,那袭黑衣跃向空中,人与剑几乎合为一体超下疾刺。泠盈此 时向上跃起,落华刀朝天劈去。那一刻刀光暴涨,与剑气一击,空中的年轻女子被 弹了出去。 但泠盈不敢大意,果然转瞬之后又是第二道剑光,中原萧家的剑诀。泠盈不欲 硬接,她早已从萧若樱的剑中知道了萧家剑式的力量。剑到眼前,忽又由刺转劈, 剑出刀法,正是冷月刀成名之“洗月诀”的起式。 泠盈自知论刀法并不如对方,虽然对方也同是女子。燕潇兵戈之间不显任何犹 豫,那么她自己也不能犹豫,但是…… 忆枫,她所寻找的始终只是忆枫而已! 那一刻她心中的迷惑全然消失,只有如何快点击败对手。虽然燕潇使出了洗月 诀,她依然挥刀迎上。十三式之间,便俱出绝技! 两声清啸,她们的武器再一次相击,泠盈借了对方刀上力道猛然朝火光处纵去。 她似乎本能的知道忆枫在那里,就像多年前,她第一次用落华刀指住他的咽喉时那 样清楚的知道。 他们是永远不可能属于彼此的,两个人彼此都知道这一点。这里是江湖,除非 彻底的离开,任何相守都没有意义。 她不可以总是犹豫,从当初便是如此。她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被利用了,但并不 止如此。她终是知道了三个人只是被套在同一个圈中,却无法彼此解脱出来。 她没有能力去爱萧若樱,她也知道燕忆枫不可能爱上她。但是她只是要问为什 么,为什么她一定要被背弃。 火光就在前面,泠盈放慢了步伐走过去。后面没有人在跟着她,她可以感到这 一点。年轻的女刀客拨开了面前的树枝,看清了火光以及火光边的一切。 那是一间小木屋,似乎是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屋前的空地里有一把小火,忆枫 就坐在火边,一个人坐着,手中拿着入鞘的剑。马立在旁边的树下。泠盈就站在那 里看着火光在年轻人的眼中跳动,久久,轻轻叹了一声。 “是盈么。”那年轻人的声音是温和的,一如三年之前,“累了吧,过来坐一 会儿。” 她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忆枫轻轻笑了,“又像从前一样了,我现在实在不愿 意再添对手,盈。” “你从来不曾这样叫过我。”泠盈站在火边,“这一次为什么学了绯樱口吻?” 忆枫耸耸肩,在火前抽出了长剑,细细端详,“因为即使我试着杀了你,你也 总可以逃过。我已经彻底放弃了。” 泠盈沉默了片刻,道,“紫竹剑术精湛,而那时我本便有死在鸳舞剑下的觉悟, 因为你就是鸳舞剑。” 忆枫摇头,“紫竹杀不了你,虽然他亦然与绯樱齐名,但是他还不足以作你的 对手。”他站起来,将长剑插入剑鞘,“我想我们仍然是朋友,但是这不可能了。 希望有缘能在下次较量,你不要留手。” 他笑了,一如往昔的笑着,泠盈转过头不去看他,“你离开扬州到底为了什么?” “帮医生做些事情。”忆枫轻描淡写的回答,“你知道,我们都是任性的人, 但是言出必行。” 久久两人都不说话,忆枫往火中添着柴,最后道,“可以再见总是好的,不过 你走吧,盈,否则我不能保证什么。我必须去做那件事情,即使自己知道那是死路。” 她望着他,她见过这种眼神。三年前他对他们说要一个人去挑战未知的时候, 他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眼神。他一个人去了,然后就不曾归来。当他回来的时候,他 却又已经不是他本身,而烙上了另一个人的烙印。那是未知少主的烙印,深深的刻 在他的深处,冰冷残酷,毫不留情的一面。 但是现在的他又已经如同起初的那个年轻人,怀着痛苦的心却永远向前。他们 三人约定不问彼此,但最终仍是相交相知以致相互倾慕,最后却又走上了不同的路 途。她看见忆枫又坐在了火旁,一如既往的沉思着,她想问的话,却又无法出口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也不知是她优柔以至于无法面对,还是他太善变,连自己都 可以骗过。 那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手中长剑握紧了,“盈,最后一次,为你剑舞。” 长剑舞动了,青色的剑与蓝色的人,一半映在火光之中,一半隐在黑夜之中。 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那招招式式是从前的又不是从前的。她承认他的武艺在三 年之中进境已非她可以想像,他已经成了鸳舞剑本身,但他又曾经对他们说过,鸳 是不能独舞的,在此之外,只有一条路。 剑法走到极至,他的剑式忽又改变,却也是燕潇曾使出过的洗月诀。那是她曾 经见过最凌厉的刀法,但燕忆枫以剑使出刀法,是长于守而疏于攻。即使如此,那 抹青光也已经摄住了她,让年轻的女刀客不由得迷醉在了那抹光华之中。 然后光华消失了,忆枫端详着剑,久久的站在那里,然后道,“盈,再见了。” 他似是知道了她会离去,只是又坐在了火边,望向夜空。 她便离开了,一句话也不曾说出。在她看不见他的地方,泠盈再次遇见了那个 黑色的女子,两个人想要什么也不说,擦肩而过的时候,燕潇迸出了一句话。 “泠盈……落华刀客。”她突然的听到那黑色的女子吐出字句,“你也知道了 那些人,扬州的那些,顶多月余,他们还能留下的,不会有多少,我们也是一样。” 年轻的女刀客停住了步子,“你要下杀手?”她问,眼神锐利起来,“对你的 兄弟,一样要下杀手?” “如果我可以活到最后的话。”燕潇的声音,“我背叛了整个家族,并且我以 之为荣。现在我们为了不同的东西战斗,即使哥哥杀了我,一样无怨无悔。但是我 同样不会后悔与他们为敌,他们值得作我的对手。” 泠盈冷笑一声,“你的血好冷,不逊于你手中冷月刀。” 燕潇突然大声笑了,笑声尖锐刺耳,全失了她平素的冷静,“我的父亲背叛了 母亲,将她生生逼入活地狱之中,唯一与我最好的姐姐也早就死了,如果我没有力 量,燕家和萧家都不会认我,冷月刀也是我靠着自己实力从老夫人手中赢来的。我 做这些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自己。有了力量什么都会随之到来,姐姐就是因为 多病,才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办法救下。” 泠盈无语,只是向前走去。她听见燕潇终于不再笑,声音森冷一如夜中幽灵, “我恨他们所有的人,萧家,中原武林,这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燕筠。” 泠盈并不知道最后一个名字有何意义,只是快步离开了这片林。黑衣的女子抱 膝坐在一棵树最粗的枝上,一直坐着,望着夜空直至天亮。泪水顺着面颊滴下来, 打湿了黑衣。 剑挂在腰间,冷月刀负在背上,持着两种武器的女子终于不再哭泣,只是拭了 泪,狠狠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青黑色的骏马风一般,消失在她目力能及的地方。 “你一定要回来。”她喃喃道,“不要再让喜欢你的人伤心了,忆枫表哥。” 她亦然转身,踏上了来时路途。她从扬州出来确实只是为了阻止泠盈,也收到 了不错的效果,但是她现在也已经成了未知在扬州最高级别的人物。她必须回去了。 她对对方的人均十分熟悉,除了传闻中的水天叶,当然那里的很多人也一样了 解未知。玲珑既已负伤,如意又不能重用,紫竹与那两个孩子亦然不好驾驭。燕潇 摇摇头,要动手很简单,太简单了,但她偏偏没有勇气首先动手。 她不是没有勇气的,但她只乐意将自己一人的生命用来冒险。她从来不曾输过, 除了向命运输掉了最亲的姐姐。那时她一直在哭,她从来没有流过那么多的泪,那 时没有后来也没有。那是她最亲的姐姐,永远微微笑着的姐姐,她最后听见那个女 子的遗言,轻轻的,犹如梦呓。 “照顾好自己……小岩,不要怨父亲了,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不要……姐姐以 后照顾不了你们了,也不会拖累……” 她哀求让萧湘不要死,但是她没有办法与命运作战。那同样是初春时节,乍暖 还寒。那座孤坟之上,现在是否已覆满青草了呢? 行至林外,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一共三个人,似乎为首的一人一洗白衣, 背对着她。于是黑衣的女子露出冷笑,“想与我说什么呢,你们?” 背对她的那人转过身来,却又是她所认识的人。俊俏的年轻人见是燕潇,不由 得笑道,“护法老大?别当我们外人,周大叔说不放心……” “少说话,玲珑,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也别在组织中人面前穿那种颜色的衣服。” 燕潇冷冷开口,“既是你在这里,如意在哪里?” “师兄他不曾来。”玲珑回答,“左使将师兄留下,说我留在那里没用,让我 来寻护法。” 燕潇冷笑了一声,“不要再烦我们了,”她的眼神闪了闪,“忆枫所选择的, 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我们回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