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魔(49) 「锵!」「哗啦!」,清脆的碎响,宛若珠落玉盘,玲珑激越,本该 是悦耳动听的美妙纶音,此时此刻,却满是惊诧,颤然低鸣。 聚灵谷中,瑞气再起,迎着紫殛长落的惊雷真火、兜率仙气,八叶金 莲,慈芒万丈,玉凝吐华,便在惊雷中体的同时,金光乍放,佛莲绽开, 神鉴惊雷,刹那间消失无踪。 接着,紫云萝便只瞧见半空中一束金光,自佛莲而发,先是激起数丈 ,倏然变化,四下回放,紧跟着便如罗伞高张,倒挂垂落,凝成一朵硕大 金莲,冉冉飞旋,叶瓣井然。 「这┅┅这是┅」突来的异变,佛莲绽光,看得人在柱中的紫云萝, 顿时呆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还来不及清醒,紫仙云萝,已被佛莲激出的耀目辉芒,照得双眼难开 ,隐隐之间,只感觉到面前金光如幕,飞处阵心的佛莲,四面激吐,骤发 无数精芒,肖似天日般的浑圆,汇成了一个覆碗光球,以赤玄弥为中心, 八方怒卷,气流狂动,刚劲乍涌,宛若惊潮,彷佛灭绝世道般的力量,骤 涨急张,撼动天地,就这样吞噬了一切,咆哮惊震,轰然怒响,在聚灵谷 中炸了开来。 「不好。」佛光乍盛,紫云萝心中一个意念闪过,还来不及施法相抗 ,那浪潮般的金光圆幕已如怒涛般涌至,不但照得紫仙云萝,睁目难开, 佛光到处,更是鉴镜俱灭,奇阵崩解。 就连紫云萝自困坚守,保全无虞的「灵光通天柱」,也难以禁受佛光 急照,汹涌澎湃的大威力,彷佛烈日溶雪,顷刻间便将通天紫柱的结气瑞 霞击个粉碎,全然溃败,解了紫云萝的护体道法。其势所及,更是四方扩 展,一股浩瀚大力,当胸朝着紫云萝撞来,砰的一声,硬是将她抛了出去。 八叶紫金莲,竟尔在这灭魔的当儿,破了神鉴,毁了阵法。 「轰!」,山壁炸裂,飞石爆散,被抛出的紫云萝,虽然竭力运劲护 体,神鉴紫气,宛若蚕茧般地将她密密包住,百秽不侵,然则,那佛莲金 光的威力委实太大,纵使紫云萝道法得自青灵、紫霞两家真传,却也难抵 释教慈悲伏魔的佛莲神威,整个人飞抛而出,深嵌入崖,激得岩落沙卷, 簌簌纷坠。 「哇!」的一声,毕竟,佛莲金光的威力实在太大,强如紫云萝,此 时此刻,也自难以禁受,方才觉得喉头热血激涌,正想压下,鲜血已自冲 喉而出,红泄大地。 热血过後,胸中则是一股气虚,大口大口的喘气,身子沿着破败不堪 的石壁,缓缓溜下,脑中一片混乱,面如金纸。 「怎麽会┅┅咳┅咳┅怎麽会┅这怎麽可能?佛莲┅┅佛莲居然┅┅ 助魔┅┅」喃喃念道,完全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发生的那麽突然,就 在紫雷惊落的同时,发生了,紫仙云萝,惊呆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亲眼看到的奇景,不仅令得紫仙云萝,瞠目结舌, 久久难以回神,即便是自忖必死的赤玄弥,也同样的惊奇不止,张大了嘴 巴,怔怔地瞧着虚空佛莲,良久说不出话来。 「慈悲渡世,万恶不辞,普照红尘,大千灵世,难道┅┅难道佛莲有 灵,竟想渡邪化恶吗?」沐浴在金光佛莲之下,紫仙云萝,内心虽然惊震 ,却是旋即平和,彷佛空禅解脱,心头一片宁定,宛若明镜。 另一方面,佛莲奇变,令得赤玄弥死中逃生,则是让他吓出了一身冷 汗,原本自认必死的赤玄弥,霎时间获得新生,穿透手足的定形神光,随 着鉴碎镜灭而消逝,顿时让他恢复了自由,瞥眼一瞧,紫仙云萝,貌似出 神,正怔怔地瞧着虚空佛莲,浑身血迹,沙土污衣,好不狼狈。 「好机会。」赤玄弥心中喝道,趁着紫云萝一个不留神,怒吼急扑, 双掌蓄足力道,虎狼似的朝紫云萝重掌拍下,出手之辣,绝不留情。 强风扑面,刮体如割,紫云萝一惊,疾风呼啸,骤然回过神来,赤玄 弥重掌已然兵临城下,全力扑来。 「不好。」眼见赤玄弥扑来,紫云萝心中暗叫,欲避却已无及,当下 情急智生,想也不想,身子放软,双掌左右探扫,丹田一口紫气急转,掌 力回旋,发出绵绵汨汨、韧长悠远的化招柔劲,令得赤玄弥重掌击落,如 中空处,半点不着力。 赤玄弥重招落空,如击深渊,掌力彷佛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也是大 吃一惊,没想到紫仙云萝,重伤吐血之际,仍有能力化解自己杀招,臂上 一软,头上紫影飞空,竟是紫仙云萝,施巧降力,借劲逸遁。 「好家伙,给我下来。」怒气勃发,被女人自头顶上跨飞而过,赤玄 弥再怎麽样也无法忍受,愤恨声中,重拳连发,钢珠般的气劲,彷佛暴雨 轰雷,尽数往紫云萝身上招呼,回卷阴风,冰寒刺骨,更是宛若怨魂附体 ,对着紫云萝,缠绞围杀。 「滚!」紫气陡盛,面对缠身的怨魂,紫云萝虽惊不乱,纵是内伤在 身,她一身道法之深,仍有自保的馀力,扩展急张的紫霞瑞气,「波」的 一声,眨眼间便将那缠身怨魂,悉数震灭。 「好功夫。只是┅┅凭你目前的状况,你今日是死定了。」目射寒光 ,厉芒骤涨,此时的赤玄弥,双目紧盯着随风飘扬,轻渺若仙的紫云萝, 浑身煞气团舞,健臂卷云,宛若嗜血的恶狼,赤睛发光,阴森无比地紧盯 着眼前猎物。 冷汗涔涔而下,紫仙云萝,有苦难言。适才的佛光惊震,让她内伤重 创,空有一身高绝修为,却是无力发出,仅馀些许的道气内力,根本无足 轻重,若说此时此刻,紫仙云萝,真要能从怒意高涨,杀气盈顶的赤玄弥 手下逃出生天,那就只有等待奇迹了。 「你去死吧!」暴吼声如长河飞瀑,落雷炸鸣,与其怒啸的同时,赤 玄弥重拳出手,阴风狂卷。 「幽冥裂杀,灭魂炼魄。」 「赤玄弥啊~~」突如其来的吼天厉啸,破空而起,随着赤玄弥的重拳 出手,一缕朱虹,激射而至。 ※※※※ 「什麽?」怒吼再起,万万没有想到即将终结的一拳,竟会旁生枝节。破 空而来的赤光,有着炽盛无比的至阳火气,宛若星日坠地般的轰了下 来,其势道之澎湃无量,便如在赤玄弥的身前,掉下了一个太阳。 「赤日炼魔。」 「他妈的。」怒骂出声,焚落的火球,有着无尽的能量,即便是赤玄 弥自认功深,也不敢轻易招架如此刚猛的火气,除了是对着对头的九阳神 功,深自戒慎,不愿轻攫其锋之外,更让他胆颤心惊,忿恨交织的是火光 中的杀气,浓冽的化不开,若有质,却无形,来自紧裹着红光中的一个人 ,那是┅┅ 两仪门下,「烈阳」东方平。 「轰」「砰」,两声破地巨响,宛如熔岩般鲜红的赤焰,化为滚滚怒 火,势若燎原地狂展而出,炽盛的烈芒,彷佛连虚空均可烧熔变形,犹如 卷龙般地向赤玄弥攫来,将九阳神功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面对如此刚猛的炼神真火,赤玄弥自然不会笨到出手硬拼,心中闪电 般掠过一个念头∶「退。」 强忍着怒气,赤玄弥选择了先避其锋,忍辱偷生的法子,躲开了东方 平凌空下击的炼神真火,因为他已看出,此时的东方平,不知因何使然, 脸上闪动着的,尽是悲伤与杀意,彷佛泪水已经流乾,真情已然不在,一 种灵台空寂,透光清澈的坚定神情,宛若木塑石雕。 不错,便是木塑石雕,以及,灭绝伤寂的杀意。 冰冷寒韧的眼神,让他心悸,不得不先行退避,不能不退,不得不退。 缓缓地自火光簇拥中走出,此时的东方平,每走一步,地面上的火势 便前卷一分,身後烈焰熊熊,燃枝而爆,像是焰海中挥舞着长尾的赤龙, 翻滚卷涌,四方吐华。 滔滔的火潮,彷佛此起彼落的绞旋金龙,炎涛四溢,光华万道,紧接 着东方平的身後,天匝地,怒然暴卷,裂地的熔岩汁液,则是落地急行 ,分做数十道细小激流,窜涌而至,彷佛爬焰的金蛇,吱吱嘶响,争做先 锋地向赤玄弥两旁包抄。 「搞什麽鬼?就这点小小火焰也吓得了我?」已经退无可退,足下火 焰金蛇燃至,再不回击,赤玄弥便需生受真火炼魂之苦。暴吼出声,赤玄 弥双掌下切,幽冥神刀划地分空,截灭了来袭的烈火金蛇。 渐渐地停住了脚步,双目杀气凝收,聚睛汇瞳,混合着无尽的悲伤, 东方平开口了,缓缓地道∶「在我师姊身上施法迷魂的,就是你了,赤玄 弥?」 心口倏弹,砰砰有声,赤玄弥强定心神,浑身蓄满了力道,哈哈大笑 道∶「不错,就是我。怎麽?冰火相争,同门相残的滋味可还好受?」说 到这里顿了顿,瞧了瞧远处,刻正抱在凌琼怀中的许丹凤背影,赤玄弥嘿 嘿冷笑,续道∶「好家伙,好本事,没想到我千算万算,却还是算错了。 我本以为,许丹凤的九天玄冰功较你还高上半筹,没想到,最後居然是让 你给杀了许丹凤。这麽看来,东方平,你倒是命大的很啊!」 瞳孔紧缩,神光暴射,骤然听闻此言,东方平的眼中,怒气杀机浓得 化不开,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师姊,毁了半个青灵仙境, 连黄木青衣两位姥姥,也都惨死在他手中,就是他,就是他,东方平心中 狂叫。 尽管怒气难以遏抑,此时的东方平仍是强自镇定,发须俱起,漫舞迎 风,厉喝道∶「为什麽?」 「为什麽?」被东方平突如其来的一声厉问,赤玄弥虽有准备,仍不 免被他吓了一跳,心魂皆震,微微地定了定神,恼羞成怒地回道∶「就老 子高兴,不行吗?」 「高兴?只因为你高兴就可以草菅人命,肆意破坏,赤玄弥,你┅你 ┅┅」不等东方平说完,赤玄弥随即打断他的话头,冷笑道∶「我┅我怎 样┅┅老子要杀就杀,要砍就砍,还需要什麽理由?只有你们这些不知所 谓,自以为是的奇门正派才会搞这些无聊玩意,告诉你,老子行世做事, 从来就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东方平,你太天真了。」 眼中厉芒乍起,东方平一双神目,精光倏绽,开阖若电,杀意澎湃盈 顶,彷佛钢铁铸成的话语,怒火狂燃,咬牙迸道∶「赤玄弥,你该杀。」 轰声长扬,盛怒的东方平,终於出手。 再也忍不住赤玄弥那不知轻重,倨傲骄狂的态度,以及语中带刺,许 丹凤亡逝的刺激,汇聚了十二成功力的炼神手,忿然拍出,背後焰舌狂卷 ,火舞神龙,只见团团烈劲,乍涌迭旋,宛若火柱过空,长虹曳尾,迅结 真焰凝合,聚成了一个龙头,火海孕生,猛然朝着赤玄弥咬下。 「火海孕龙。」 瞧着龙头咬来,盛怒的东方平,招出必杀,首当其冲的赤玄弥,当然 不会真的出招硬抵,毕竟,九阳神功,至正至刚,硬拼於己不利,徒自耗 损自身功劲。 然而,高手过招,重在气势胆力,赤玄弥深明此道,自也不愿了失先 机,因此人虽急退,藉着幽冥秘法,先行趋避,却也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刀 ,反手撩出,冰寒冷冽的刀劲,破空长行,发出阴啸鬼哭,怨气森森。 「阴冥怨凝。」 「赤玄弥,你跑不掉的。」宛若烈日骄阳,辉芒骤强,此时的东方平 ,杀气之盛,直欲吞天,身後火海烈焰受他内劲牵引,竟尔化旋结圆,凝 成了一个白日光球,金阳乍吐,远远地只看见东方平身後一个莫大光球, 彷佛旭日东升,云海泛潮般,金波粼粼,遍洒四方,赤玄弥的劈空刀劲, 凝体怨灵,尚未能靠近东方平身侧,便受那透日金芒至阳消熔,人间蒸发。 「这┅┅┅这是┅┅白阳浩荡。」深吸了一口凉气,赤玄弥心中噗噗 直跳,白阳浩荡,据传是九阳神功练至大成之境的绝顶初阶,威力之猛, 听闻便真如烈阳落地般,化溶世间万物,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旷世奇 招。在白阳浩荡之下,尚未听说有人生还,连神仙也不能,见过此招的, 不论人、魔、仙,尽数蒸散无踪,无迹可查。 只有冥皇,曾在一次偶游之中,远远地瞧见数个山头之後,隐有白光 激吐,热炎之气,逼得长空变形,焰火灼灼,一时心动,光遁急访。人未 到,便自瞧见一道赤炎剑光,破空长射,迳向北飞,转眼不见,认出那人 剑光灵正,含蕴冰火两气,定是两仪祖师无疑。 无暇追前相询,当冥皇赶到那光发之处,举目所见,赫然一片沧夷, 泥石坚岩,俱呈鲜红,化成汁液,熔为滚滚赤流,四下则被人施法凝阻, 将那热炎熔浆,困於谷底,不令外流,以免戕害生灵,大造杀劫。 而原本矗立於此的略矮苍岭,却是消失不见,只馀谷底一个装盛滚热 熔岩的莫大凹穴,翻翻腾腾,兀自冒出旺盛白气,咕噜咕噜地做响,赤炎 燃爆,时而能见。 是以,冥皇虽然未能亲眼得见两仪祖师的神功威力,却也意识到九阳 神功,旷古烁今,使到极处,其真火天威,恐非人魔所能抗衡,因之以此 相传,谆谆告诫门下,若非情不得已,魔道一统大业未成之际,不得与两 仪门下,相互争斗,以免旁生枝节,损失惨重。 而当年,据冥皇所推,两仪祖师施展绝学的当儿,似有白芒激吐,光 烛於天,必是此招无疑,「白阳浩荡」,是以威震四方,无人敢攫其锋。 赤玄弥乃九幽门下,又是冥皇亲子,此段原由,自然知之甚详,因此 ,东方平身後白光幻化,火彩成球,赤玄弥便知不妙,急忙退避,腾空而 起,想要借机而遁。 「逃得了吗?哪里走?」炽烈怒吼,东方平咬牙切齿,对於赤玄弥, 他是恨之入骨,直想将他拆皮熬骨,锉骨扬灰,又岂会容得他未战先避, 全身而退? 炼神手虚抓生焰,发出阵阵青烟,彩华琉璃,掌中流转,彷佛升起了 一只七彩圆光,内里百彩汇色,交回凝融,渐渐褪去华彩,聚焰清澈,宛 若水晶。 身後白光结球,金芒暴射,东方平一个飞纵,跨行如电,琉璃炼神火 ,挟着呼啸风生的白芒光球,轰然破空,透掌而出。 神魔(50) 「不好。」赤玄弥心中大叫,他人才跃起,正心想着如何暂避其锋, 先躲过东方平此着,再伺机反守为攻,一击而杀,却不料东方平反应神速 ,势若疯虎般的扑了上来,手掌疾推,奋力长击,便是一道光焰圆球,急 射而至。 「糟了,此招抵受不得。」眼看光球炸来,威势无匹,尤其神速若电 ,转眼已在面前,顿时看得赤玄弥冷汗直冒,暗自心焦,方欲咬牙闪躲, 心底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可以挡,把金莲丢出去就行。」心底的声音说道。 「胡说,你要我去送死吗?」赤玄弥忿然大吼,心中怒道。 「你若一昧闪躲,还是要死,何不死中求生,姑且一试?」心底的声 音续道。 「这┅┅」赤玄弥闻言一怔,心中迟疑。 「来不及了,丢出去吧!是生是死,就靠现在了。」心底的声音急道。 赤玄弥念头方起,只是一闪,眼前白光流动,躲不了了。 「拼了。」咬着牙,明知已经躲不过了,此时此刻,也只有孤注一掷 ,倾力相拼了。 「去你妈的,老子跟你拼了。」目欲裂,怒火熊熊,被东方平的白 阳光球逼至极处的赤玄弥,眼看无路可逃,只有硬拼。 探怀取莲,赤玄弥紧张的闭上双眼,手中金莲往前一送,佛光乍盛, 架上了急飞而至的白阳光球。 「轰隆!」「波!」,两声震响,奇迹发生了,一个是雷发霹雳、惊 天动地的大威力,白阳光球到处,赤炽晶莹的金芒奇华,足以煮铁熔钢, 炼神化魔,让万物瞬间蒸发,片缕不存,然则,八叶紫金莲所发出的佛光 ,却是有着纳须弥於芥子,容宇宙包乾坤的无边神威,两造骤抵,东方平 的白阳光球虽强,也只一下子,便尽为金莲佛光所吞,彷佛灯烛投渊,转 瞬不见。 「什麽?怎麽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白阳光球,就要将面前的 元凶首恶炼化击杀,却没想到,赤玄弥竟会以金莲来抵,佛照到处,反而 将自己的白阳光球吞噬无踪,东方平失声大叫,顿时呆了。 而赤玄弥呢? 「波!」的声响,赤玄弥被白阳光球带起的浩瀚大力,震得飞退数丈 ,手中一松,金莲脱手,人却无恙,安好如初。 原来,这八叶紫金莲乃佛祖降生时所传之物,自然具有无尽玄奇神通 ,能够化佛光,照万物,开灵识,解魔障,通人心,渡苦难等。 然而,赤玄弥新近得莲,不知用法,东方平猛招来袭,竟用金莲挡白 阳,是以,八叶金莲虽能收纳白阳,使之无伤,然则赤玄弥用之不得其法 ,使得金莲只能转纳白阳烈气,却不能卸其刚劲,无比功劲袭来,自然便 将他震飞数丈,手腕酸软,金莲脱飞。 金莲既落,凭空飞舞,虽是无主之物,亦自冉冉发出佛光,清和圣洁 ,慈悲普照。 东方平怔怔地瞧着冉落的金莲发呆,被震飞的赤玄弥也为此一奇迹给 看得傻了,没想到在浩瀚无匹、威力灭世的白阳奇招下,居然能够借助金 莲逃得性命,此宝之珍,放眼天下,却还有何珍宝能与之抗衡? 「非抢不可。」赤玄弥心底的声音大叫道。 定了定神,几乎是与东方平同时清醒,赤玄弥闪电窜出,急抢佛莲, 同时听得耳边两个女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抢金莲。」 ※※※※ 眼前一花,就在赤玄弥伸长了手臂,八叶紫金莲,唾手可得的当儿, 东方平也到了,两只手臂,齐向金莲抓去,因为两人的心底都清楚,谁得 了佛莲,谁就稳操胜券,因此,绝不能让对方得到,绝不能。 「先下手为强。」两人的心底,浮现了相同的念头。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急如星火的掌击声连珠爆起,又劲 又猛,几乎是不分先後,两人同时出招相搏,转瞬间对了一十六掌,招招 劲实,绝无花巧。 「砰!」,惊天动地的一声骤响,便在第十七掌,两人同时出招,四 掌对击。顷刻间,刚猛无比的仙魔功劲相互激荡,宛若炸雷,九天之上, 霹雳连发,不但引得八方风啸,一条龙卷气柱,自两人四掌交击之处,涡 漩翻涌,升天直上,而且狂飙所及,更是威势惊人,飞砂走石,暗沉沉地 黄雾迷天,伸手不见五指,只要被那龙卷风劲扫上半点,即令是有仙佛加 持,神魔护体,挨上一挨,恐也禁受不起,当场骨碎筋灭,浑身绞成细肉。 那龙卷气柱,便似绞动了万千风刃,神锋藏杀,所经之处,遇木则碎 ,撞石便毁,徐徐地化弧圈行,陀螺般地旋出,竟尔朝着躺卧地上,受了 佛光重创,兀自喘气不止的紫仙云箩转来。 「不好,婆婆快躲。」「前辈小心。」两声惊急尖叫,划破长空,却 是东方平与凌琼,见得龙卷风柱向紫云萝撞去,不约而同的急呼出声,提 醒紫云萝小心。 「你去死吧!」风柱斜行,横扫急卷,眼看就要伤及紫云萝,东方平 心神微分,出招略缓,立刻被赤玄弥看出破绽。 幽冥鬼爪迅疾若电,狂伸猛攫,数十只冰寒阴煞的手臂,带起青弧闪 光,陡然自虚空中显现,似刀似刃,毫不留情地对着东方平一轮飞抓斩击 ,鲜血四溅。 双臂力挡,东方平方才心神微分,被赤玄弥一轮快爪,抓得鲜血淋漓 ,伤痕累累,几乎成了个血人。 然而,再猛的招式也有力尽之时,看准了赤玄弥的幽冥鬼爪势道将尽 ,东方平怒吼出声,烈阳掌红光暴闪,火龙骤旋,焰腾腾地翻卷而出,映 得四周紫红一片,赤霞若血。 「来的好。」 沉冷无比地瞧着东方平火劲卷来,烈焰飞吐,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赤 龙,赤玄弥眼中杀机大盛。 这个差点毁在他手里的男人,不但抢了他的女人,现在更要杀他,是 可忍孰不可忍,适才受迫急闪,只能躲避的窝囊气,此时此刻,全在赤玄 弥的脸上,暴绽开来。 「就让老子送你上西天,下地狱去吧!」阴冽厉煞的眼神,一闪而灭 ,眸中的杀气,纠结成团,就这样狂烈无比地炸了开来。 「幽冥天地界,灭绝真空斩。」 强烈无比的杀气,宛若实质,彷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千百道黑芒, 嗜血般地伸卷吞吐,绞盘裂杀,无尽的虚空里,刹那间生成了千万道惊锐 的刀锋,玄洁乌亮,森墨阴冥,那是地狱冥界的诸神之刀,号称能够「斩 飞仙於刃下,灭圣佛於锋间」的玄冥绝着,灭绝幽冥刀。 幽冥神刀,「灭绝世间道,绞毁天堂界,真魔难抵挡,神佛皆易」 ,乃是九幽冥岳的不传之秘,自冥皇练成传授以来,见过此招而能生还的 ,一个都没有。正因为此刀威力无尽,拥有与白阳浩瀚,不相上下,甚或 是更胜一筹的幽冥绝杀之力,是以,见过此招的,都在不及一瞬间里,便 被绞成灰屑,形神俱灭。 因之,此刀实是九幽冥岳的镇派必杀之刀,招出灭绝,万物不留,连 虚空都碎尽,重归混沌,轮回破灭,便是此刀要旨。 赤玄弥催运此刀,虽说他功力深厚,勉强尚可驾驭,然则,几场大战 下来,先是诛黄木,灭青衣,继而败紫萝,战东方,一身深厚的内气魔力 ,早已耗损了大半,本想吸阴取魄,增续魔气之後,再行施刀杀敌。 只是八叶紫金莲,威力澎湃无量,若是稍有耽搁,让东方平或是紫云 萝趁机取了去,则自己纵是完好无伤,灭绝幽冥刀恐也未必能够胜过八叶 紫金莲佛光之力,何况,八叶紫金莲关系自己此後是否得以成道,炼成金 身,却又怎能损坏? 诸般思量之下,再加上东方平纠缠不休,一意将他炼熔灭杀,赤玄弥 自是心头恚怒,不顾一切,便即使出这门灭绝幽冥刀,决心速战速决,先 灭东方,吞红日,再行斩紫萝,绝青灵,从此青灵一门,淹没江湖之中, 自此刻而亡。 心念一闪,尚不及一瞬,赤玄弥百千刀劲,破空生啸,芒吐而起。灭 绝幽冥刀,回行运转,莲台般的急旋嘶天,闪动的刀芒,若有生命,不住 地摇摆劈斩,狂剁猛刺,疯狂嗜血地向东方平噬去,只被它撞得着了,就 是森罗地狱中,刀山灭体的万酷之刑,即便是地藏王菩萨亲至,也难挽回。 「呀┅┅」一声惨叫,幽冥刀转,朵朵的血花自东方平身上飞溅而出 ,血肉分离,若落红雨,全身上下,尽为玄冥黑气所罩,动弹不得。 幽暗之中,晦不见光,只见刀芒现形,分天割地,虚空中墨玄之刀突 现,骤然上插,对正了东方平的胸口。 只要这刀落的实了,那赤玄弥掌上的刀芒玄气,实乃冥岳幽魂所化, 瞬间便能将东方平血肉啃蚀尽净,半点不留,连魂魄也不得安息,将被拖 入冥界受刑,化为神刀主灵,从此魔行天下,再无翻身馀地。 而另一边,紫仙云萝,面对急卷而至的龙旋气柱,心中暗暗叫苦。金 莲佛光的威力,非同小可,赤玄弥、东方平纠缠的同时,她虽极力聚气, 希冀早日恢复些许道力,以便能与东方平联手除魔,毁去这至为可恨的赤 玄弥。 然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掌击而生的龙卷,无巧不巧,居然向 她撞来,当真是恨得她咬碎银牙,直怨苍天不长眼,居然助魔不助仙,难 道青灵一脉,当真便要自此而绝? 而凌琼呢? 她也无能为力。 为了破解许丹凤的透日神锋,凌琼兵行险着,几乎将毕生内力尽数输 给了东方平,仅馀的部份真气,也仅只能维持自身生灵尚存。 而看她大口喘气,汗透重衫,身子几近虚脱,更是无力相助,只能眼 睁睁地看着战局危殆,东方平身陷无边杀局,灭亡只在俄顷。 反而是东方平,得了凌琼真气之後,尚能与赤玄弥全力周旋,苦苦支 撑,只是┅┅幽冥刀下,他还能支持得了多久呢? 轰的一声,风沙怒卷,鲜血长溅,一条黑影,随着龙卷升天,盘云绞 雾,撞入了浓密云层之中。 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 ※※※※ 密云浓破,一道天光,透过层层岚雾,洒了下来,彷佛是黎明前的曙 光,青灵仙境的最後希望。 「紫云萝,你敢?」风沙缠卷之中,赤玄弥怒不可遏,发出了野兽般 的厉吼,声音嘶裂,宛若破锣,竟是必杀至狠的灭绝真空斩,首度落空, 就在刀劲堪堪穿透东方平心口之时,一股龙卷大力,吸缠急转,居然将东 方平给刮旋上天,带入重云,及时救了出去。 究其原因,除了赤玄弥自身所受创伤不轻,魔力道气,大为消减,以 致灭绝幽冥刀只得平常四成威力之外,其他的,便是紫云萝突然出手,龙 卷旋至之故。 原来,紫云萝瞥眼瞧见东方平危在旦夕,那龙卷气柱又凑巧不巧地向 自己撞来,本来已是心如槁木死灰,避无可避,就待风刃破体的那一刹那 ,趁势兵解,遁出元神,他世轮回之後,再行伺机报仇。 然而,便在龙卷气柱袭来,风刃即将破体之时,刮起的飞砂,团团旋 舞,却让紫云萝脑中灵光闪过,蓦地起了个大胆的念头。 只要能将东方平救出,以九阳神功至极绝顶的无上威力,正好与赤玄 弥的幽冥之身,阴阳相克,便还有最後的一丝希望。 危机便是转机,这何尝不是苍天垂怜,给我的最後机会?反正横竖是 死,倒不如险中求胜,豁尽一拼,死得轰轰烈烈,却也不枉这一生,至多 趁势兵解,重入轮回,如若有缘,他世再来复仇便是。 如此念头方起,看着空中漫漫飞砂,团团卷舞,紫仙云萝,再不犹疑 ,豁尽了仅存的道气内力,彷佛将生命中的每一滴力气全都榨了出来,咬 破舌尖,一口鲜血疾喷而出,雪白的娇靥,顿起红晕,彷若夕阳晚照,霞 彩朱颜,嫣然欲滴,骤喝一声∶「去。」 「东方平,成与不成,一切都靠你了。」心中默祷,紫仙云萝,终於 出手。 玉手疾挥,顺着龙卷气柱撞来的方向,紫气流转,拈花拨云,竟尔施 出挪移乾坤之法,斗转星移,气劲轻扫,赫然将龙卷气柱转移了方向,反 向纠缠中的东方平、赤玄弥撞去。 而紫云萝本身,则是因为气力耗尽,挪移乾坤的大法出手,玉体早虚 ,龙卷气柱馀威所及,顿时被那风尾扫中,娇躯翻滚黄沙,一连打了几十 个滚,这才僵躺地上,人事不知,昏死过去。 「他妈的混帐,老子┅┅老子不把你千刀万剐,就不姓赤。」大口地 喘着气,赤玄弥眼中怒火狂暴,原本必杀的一刀,没想到却被紫云萝半路 杀出程咬金,龙卷旋至,硬是将东方平救走,抛入云层之中。 而透落的几丝天光,正是自己最为厌恶的日灵金芒,不由得杀气腾腾 ,缓缓地向僵躺地上的紫云萝走去,口中喃喃念道∶「你这婊子坏我好事 ,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走行了几步,突然间,赤玄弥蓦然瞥见身侧不远处,似有淡金微光闪 烁,温和慈蔼,正自发着瑞气,不由得转过头去,定睛一看,那可不正是 自己苦苦寻觅,既得又失的八叶紫金莲? 望见金莲,赤玄弥心中大喜,顿时改变了主意,反朝八叶紫金莲走去 ,忖道∶「金莲啊金莲,你终究是归我赤玄弥的啊!」 来到了金莲旁,距离金莲仅有一步之遥,颤着双手,赤玄弥弯下了腰 ,眼中似有泪水打转,神情激动莫名,心中喜祷,暗暗低道∶「爹,我要 回来了,我得到金莲了,大哥,小妹,我就要回来,我就要回来了。」 彷佛有着莫名的冲动,难解的情愫,红着眼,笑着泪,赤玄弥缓缓地 伸出手臂,朝着金莲探去,似乎是跟佛莲有缘,此时的八叶紫金莲,佛光 祥照,玉彩明华,映射在赤玄弥脸上,只见一派柔和,戾气全消,唯现慈 祥脸谱,修罗尽退。 然而,世事如棋,当真便能这麽尽如人意吗?或者说,鬼意呢? 神魔(51) 「「是非耶?化蝴蝶。」师父,这是什麽意思?」蹦蹦跳跳地跑来个 小男孩,拿着不知是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就着老道的跟前,疑惑地问道。 「哦,是平儿。来,我看看。这个啊┅┅嗯┅它的意思是说,所有的 恩┅┅」忽然顿了顿,瞧了瞧手上白绢的六个大字,老道心有所感,霎时 间沉默了下来。 「师父,你怎麽了?」叫做平儿的小男孩,望见老道突然闭口不言, 歪着头,满脸迷惘。 「没┅┅没什麽,这上面的意思是说,不要去管任何的是是非非,只 要灿烂的过一生,就好像那蝴蝶在花丛里翩翩飞舞,自在遨游一般,这麽 说,平儿你明白了吗?灿烂过一生,化蝶乘风,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 怨,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终会过去的。」老道淡淡地道。 「哦┅我┅┅我懂了。」不是太懂,不过小男孩还是点了点头,表示 懂了。 「唉,老人家就是这样,话都不说清楚。灿烂就灿烂吗?那有什麽好 吞吞吐吐的?」总觉得师父好像意有所指,迷迷蒙蒙间,小男孩心中这麽 想,然而,总算弄通了词句的意思,解了心中的疑惑,小男孩顿时笑了, 笑得好灿烂,好明亮,好像天边的太阳。 只是,「是非耶?化蝴蝶。」,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或许是吧!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写诗的人,和解句的人,方才知道吧!只是,诗 句的背後,到底是混杂着怎麽样的心情呢? 看着小男孩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老道的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心 灵深处,好痛,好痛。 ※※※※ 身入云海,随风飘行,浑身满是创伤刀口的东方平,脸色惨白,力气 将尽,脑中昏沉混沌,一片灰暗,静待着死亡的那一刻。 「师姊,我来找你了。」飘浮云中,东方平的心头,出奇的平静,虽 然脑中仍是沉甸甸地,彷佛挂了铅,然而,对於将息的灵识来说,平静, 是消逝的前兆。此时的东方平,已经一脚踏入了死域。 「不行,你还不能死,回去。」熟悉的森冷语调,猛然在脑际中响起 ,像是冰渊里吹起的寒风,凝水成冰,化雪而飞。 「师姊┅┅」骤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东方平惊喜莫名,叫了出来。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来做什麽?」森冷的语调,虽然仍是冰寒 ,然而,语气之中,却多了数分惆怅。 「我来见你。」东方平胸中热血骤涌,冲口而出。 「见我做什麽?」森冷的语调,淡淡地道。 「见你┅┅」突然间,东方平感到自己张目结舌,哑口无言,只短短 地吐出了两个字,便无以为继,说不下去,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自 己不是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自己不是还有满腔的情感要倾诉,自己不是 还有┅┅还有┅┅ 蓦地,金光暴射,照得东方平张目难开,连思绪也为之一乱,脸上骤 热。 那是什麽?是金光,好炫丽的金光,好刺眼的金光,好炽烈的金光, 感觉身子好像烧熔了,好热啊!怎麽会这麽热?这里是哪里?为什麽会这 麽热? 隐隐约约,口舌颤动,朦朦胧胧中,东方平意识昏乱,感觉自己好像 说了些什麽,对方也答了些什麽,只是,为什麽┅┅为什麽自己却什麽也 听不到,什麽也看不见,只有那金光,只有那金光将自己团团包住,紧紧 束缚,好热啊!真的好热啊!身体好像快爆炸了。 若醒若梦,泪流满面,终於,东方平听到了自己的说话,问了一句。 「为什麽?」 「不为什麽,除非你变成了蝴蝶,灿烂的过一生,飞来此处,才见得 到我。」 「变成蝴蝶?」 「不错,变成蝴蝶。」森然的语调,乍然变缓,似乎有着万缕愁绪, 轻轻一叹。 「什麽蝴蝶?」 「是非耶?化蝴蝶。」 「「是非耶?化蝴蝶」那不是┅┅」东方平惊道,话声未完,立被打 断。 「没时间了,你该回去了。」说着,一股沛然大力,将东方平抛了出 去。 「等等┅师姊┅┅等等┅┅」大声喊叫,双手疾抓,此时的东方平, 就像溺水之人,彷佛要抓些什麽,却都什麽都抓不着,徒留一场空。 渐渐地,四周开始起了变化,炫目的金芒,转化白光,空间紧缩,白 光回聚,渐渐地光回急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连虚空都开始变形、扭 曲,汇成了一个光流漩涡,发出无比的吸力,彷佛要将一切都卷入、毁坏 、吞噬、灭绝,东方平纵是极力挣扎,想要脱离漩涡,却是哪里能够? 整个人被那漩涡激流卷住,转得头昏脑胀,急往下拖。 骤然间,一道强烈无比的集束金光,破空激射,雷箭似地无巧不巧射 在东方平眉心正中,金光透入。 紧接着,一声大叫,东方平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灼热无比,彷佛有好 几个太阳,同时地在身子里滚动、燃烧、撞击、毁灭,连灵魂都似要爆散 、熔灭。 最後,轰雷一响,东方平的脑中,白光爆裂,所有光华,一放即收, 炸雷似的又全数聚回到东方平身上。 那是┅┅ 剥极而复阴阳变,亢龙有悔且回头。 九阳聚顶,日灵通窍。 一双神目缓缓地睁开,东方平的脸上,微微地兴起了一波难解的笑意 ,迷离的思绪,若合若飞,若续若断,唤起了童年的回忆。 「┅┅这上面的意思是说,不要去管任何的是是非非,只要灿烂的过 一生,就好像那蝴蝶在花丛里翩翩飞舞,自在遨游一般,这麽说,平儿你 明┅┅」 「灿烂吗?」想起昔年师父的解语,东方平将尽虚脱的身体,在浩日 映照下,微微地起了变化。 渐渐地,筋脉中似乎有股热流,小小的、细细的,彷佛小溪流般,一 点一滴,涓涓合流,汇集同归,自己的身子,好像有了些许异样,在发着 热,在透着光,温暖的如同冬雪侵袭下的兽裘,紧紧地包裹着自己,好像 ┅好像┅┅蚕茧、蛾蛹,正在蜕变、解困、羽化、蝶舞。 「是非耶?化蝴蝶。」东方平的脑中,浮现了这六个大字。 「变成蝴蝶吗?」东方平笑了,笑得很灿烂,很明亮,很像天边的太 阳。 他的身体,越来越热了,像是有一把火,不,有千万把火在燃烧,在 沸腾,在滚动,体内的真气,愈来愈盛,愈来愈强,也愈来愈快,彷佛是 ┅彷佛是┅┅有着千百道的流星,在他的体内流行、运转、激飞、循环。 东方平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蝴蝶,额头发光,毛发透热,彷佛头上长 了两根触角,还在轻轻的上下摆动呢! 肩膀呢,酸痛尽去,轻飘飘的,载浮载沉,好像要飞起来似的,若有 若无间,直似长了两片翅膀,无形的翅膀,身旁云影掠过,凉丝丝的,如 在云端,正自振翅扑飞,叠叠起落。 「灿烂的过一生?好,那我就┅┅」 「飞吧!」东方平的笑容,无比灿烂,像是领悟了些什麽,对着云层 空洞,毫不犹疑,纵身直落,身旁狂风激越,云影流虹,像是在宇宙间游 荡了千百年的殒星辰光,骤然寻着了归宿,人化白光,穿射了下去。 破空乘浪啸狂风,云影扶面相映红。 真阳霹雳,无怨无悔。 ※※※※ 方刚拾起金莲的赤玄弥,微一转头,还未意料到发生什麽事,眼前已 经出现了一个白球,一个太阳。 白球奇光,照得他睁目难开,满身温暖,金莲佛光,映射在他脸上, 慈悲清圣,广怀博爱。金白两色,相互辉映,在赤玄弥的脸上,似乎找到 了某种平衡,瑰丽流转,奇异至极。 真阳破空,眼看面前白光如浪,四方潮涨,浩瀚无比的刺目辉芒,彷 佛便在刹那间充斥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朗朗乾坤,全成浩白一片,没 有路可逃,没有地方可供躲藏,在这浩白一片当中,是绝对的光明,绝对 的炽热,绝对的正义,绝对的晶莹,就好比身在太阳中心,无数的火舌, 清澈透白,聚凝爆裂,没有人可以挡,也没有人可以活,神仙天魔都不行 ,赤玄弥也不行,就这样,吞噬了一切,毁天灭地。 「这就是真阳的力量吗?」被白光吞噬前,赤玄弥心中自问。 没错,这就是真阳,真阳就是太阳,真阳的威力,就是万物泉源的太 阳。 真阳破落,无物能挡,真阳霹雳,无怨无悔。 「你累了,该休息了。」温柔的话语,有着慈祥和蔼的阳和敦厚,自 白光中传来,时间彷佛静止,在一刹那间,赤玄弥听到了熟悉的语调。 「爹?是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好想你┅┅我 ┅我好孤单┅┅」白光中的赤玄弥,听闻慈父话语,不知不觉,心中激动 ,泪流双行,不由得哭了出来。 「孩子,你受委屈了?」白光中的声音,恍惚凝成人形,缓缓地走了 出来,伸出了手掌,递到赤玄弥面前,是冥皇。 颤栗地抖动着双手,简直不敢置信,赤玄弥的脸上,满是惊喜,眼眶 泪水,滚滚而落,那修长的人影,那清朗的面容,那熟悉的声音,是冥皇 ,「九幽冥岳」之主,自己的父亲,他来了,他来救自己了,他终於来了。 「爹。」一声狂叫,赤玄弥像只受伤的雏鸟,投入了冥皇的怀中,眼 眶中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 「孩子,你在外头这麽久了,也该回家了,我们回去好吗?」 「可是┅可是┅┅我的金身还┅┅还没造完啊!」擦乾了眼泪,赤玄 弥想起了金莲,仰首答道。 「孩子,有没有金身无所谓,爹不会嫌你,咱们回家去好吗?我们父 子俩,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宽大的手掌,轻抚着赤玄弥满头密发,冥皇 的面容,此刻是无比的祥和、慈蔼,如沐春风,温暖窝心。 「爹,你知道吗?我摘到金莲了,我摘到金莲了,我的金身有望了, 你看,你看。」兴奋的脸庞闪烁着红光,此刻的赤玄弥,就像初得玩具的 小孩,是那麽的激昂、高兴、乐不可支,金莲捧举,递到了冥皇身前。 「孩子,那真是太好了,我的玄弥,又要回到我的身边了,孩子,是 吗?」慈善的脸庞,绽放着大慰老怀的微光,冥皇的笑容,亲切爽朗,彷 佛朝阳。 「是的,我要回来了,爹,我要回来了,我要回到冥岳,回到你身边。」 红了眼眶,不知如何,赤玄弥感到心中一片温暖,些许迷乱,喜极而 泣地道。 不是吗?自己已经在外太久了,心底深处,总是隐隐约约,有着回归 冥岳的渴望,但是金躯未造啊,怎麽回去? ──爹不会嫌我,可是我会嫌我自己啊,我没有法身,金躯不全,怎 能见人? ──我要把见到我的人都杀掉,我不要被看到,那是种耻辱,那是个 污点,除非金躯重塑,否则我绝不回去。 ──我要光荣归岳,我要衣锦还乡。 然而,自己金躯未造,回得去吗?能回去吗?赤玄弥的内心,极度挣 扎。 可是,自己的心中,不还有那深深的渴望?渴望见到父亲,听听他的 声音,渴望见到大哥,跟他在西亭对奕,渴望见到小妹,跟她到河边嬉戏 ,渴望┅┅渴望┅┅,那是多少个渴望啊? ──可是,没有法身,我什麽都不是 ──可是,没有法身,我什麽都没有 ──我连出现在他们面前都觉得惭愧,他们不该有个丑陋的孩子,无 身的小弟,飘浮的兄长,他们应该有个英俊、潇洒、灵秀的亲人啊! 我不是不想回去,我好想回去,我好想回去啊! 现在,金莲已得,一切都要成真了,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赤玄弥心中迷乱,喜极而泣的同时,多年在外的风波,对着血亲的孺 慕,便在此时,溃堤而出。 我不是爱杀人,我只要一个法身,一个法身呐!赤玄弥心中热切,低 低地道。 「孩子,你困了,睡吧!明天,爹带你去抓鱼,好吗?」 「我困了?」眼皮钝重,赤玄弥哈欠连连,他确实是困了,需要休息 了。 「还┅┅还没,我┅我还不困┅┅我┅我还可以┅┅可以撑┅┅」强 睁着睡眼,赤玄弥并不放弃,仍自微笑,亟欲维持清醒。 「孩子,不要逞强,明天,我们还要去抓鱼呢,睡吧!」慈蔼的话语 ,似有着无比的魔力,宽大的手掌自赤玄弥眼前轻轻划过,双眼渐阖。 「是啊,明天还要抓鱼呢!」赤玄弥心中轻道,面挂笑意,就此沉沉 睡去,长眠消逝。握莲的手掌,逐渐无力,终至脱手。 金莲落地,彷佛不知人间苦,淡淡吐华,犹自清香。 白球骤缩,光华四射。 挟着映照天下,灭绝虚空的破毁长芒,划过天际,彷佛串流的坠星, 白光激射中黑点骤散,星日般地炸穿了皇天后土,乾坤动摇,天地皆崩, 无尽的白光,淹没了一切,虚空俱碎。 ※※※※ 三个月後,冰渊雪岳,飘渺峰。 「就是这里了!」深悲地一叹,带着无尽萧索,雪峰之上,大地冰封 ,一派皆银,就连远在天边的沉阳落日,亦显凄清微黯,孤挂独照,淡淡 地透着馀晖。 远处,三个人影,两前一後,却徐徐地向飘渺峰顶走来。 瞧清楚了,这三人不是旁人,为首的正是两仪门下,「烈阳」东方平 ,紧挨其旁的,一袭碧绿青衫,不是凌琼却是谁来?而那後头急缀,浑身 雪白的女子,气喘吁吁,快奔而来,赫然竟是香梅雪海的梅香。 「公子,等┅等等┅┅等等我┅┅」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这一段路, 香梅雪海距离飘渺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少说也有十数里路,梅香这 麽不施道法,不驾遁光的跑来,自然累得气喘如牛,香汗淋漓。 「梅香,你不是在香梅雪海的吗?怎麽跑来了?」东方平闻得梅香叫 喊,转过身来,便瞧见梅香奔来,大口大口的喘气,不禁不解地问道。 「我┅我┅┅我也想陪小姐走这最後┅┅最後的一段路。」话声哽咽 ,眼眶乍红,梅香的脸上,两颗泪珠,缓缓滚落,晶莹剔透,彷佛朝露。 「是吗?你也┅┅」心中裂痛,看着梅香真情流露,东方平但觉口乾 舌燥,满胸尽是苦涩。 「师姊啊师姊,梅香来送你了,你知道吗?」心中低喊,紧抱着怀中 玉人,依旧美艳如昔,洁若白雪,彷佛是株傲骨寒梅,却是提早落瓣,枯 枝凋零。 原来,聚灵谷灭魔一役,许丹凤因受佛光开启灵识,解去迷魂魔法, 後又在与东方平、凌琼两人的内力比拼中,骤然收回真劲,导致护体寒冰 尽碎,胸前承受了一记炼神真火,内腑俱碎,心脉尽断,因而身亡。 然则,许丹凤修为功深,又是广寒冰躯,容是东方平的炼神真火能将 她的护身玄冰击散,毁伤其命,却仍能保持形体不灭,凝若玉石。 其後的三个月里,东方平用尽了法子,上穷碧落,下至黄泉,四处搜 寻各家秘法妙宝,终盼能有一日,或者许丹凤形体不灭,仍有返魂之方。 只是,许丹凤芳魂已渺,东方平纵然痴心苦意,欲待只手撑天,倒旋 乾坤,却又如何能够?三月之後,许丹凤的冰躯寒气,便将崩解,若无冰 雪之地,霜月灵辉,保其尸身,则法体既毁,就只能徒呼负负,无可奈何 了。 是以,东方平遵照许丹凤生前遗言,三月之後,抱着许丹凤的尸身, 回转玄天冰池,举步来到了飘渺峰,此处,正是许丹凤生前所托,埋骨安 息之所。 於是,冒着风雪,凌琼伴着东方平,来到了飘渺峰,梅香听闻消息, 自也是急忙赶来,陪伴着她的主上,也是严师的许丹凤,今生世间,落土 玄冰的最後一程。 抱着许丹凤,缓步踏上了峰顶,东方平心如刀绞,兀自滴血,虽有万 般的不愿,却是不得不为。许丹凤遗言所指,就是这里了吧! 默默地凝视着怀中玉人,东方平心中悲苦交集,一生的辛劳,半世风 波,就在此刻,即将归於尘土,只怨苍天无眼,多情嗔痴,竟终於此,是 世间如此,抑或是,红尘本如是? 大千世界,难渡一切苦厄,贪痴情嗔,最是伤神。 脸上泪珠滚落,瞬凝冰晶,铿锵声响,落地有声。 「平,是时候了。」温柔的话语,暖如春风,和似朝阳,一只纤纤玉 手,轻轻地按住了东方平的手臂,淡翳星眸,宛若秋水明湖,碧隐轻柔, 和声低道。 「嗯!我知道。」心头骤暖,虽然仍是伤感,却已一扫先前萧索。 准备好的沉香水晶棺,神奇地自冰雪之中缓缓浮升,夕阳馀晖斜照, 透出七彩光华,灿烂瑰丽,宛如活物。 恋恋不舍地将许丹凤凝如玉石的法体轻轻放入水晶棺中,东方平的眼 中,满是伤感,毕竟,这是自小而大,於己最亲最爱,甚至到了最後,还 为自己而死的师姊啊! 水晶棺阖,缓缓地自冰雪中升起,也缓缓地自冰雪中沉落,终至雪覆 冰凝,雪泥鸿爪,一概俱消,恩仇情断,再无纠葛。 「小姐。」簌簌的泪水,再也忍受不住,一串串的冰珠,落地入雪, 是梅香的眼泪。 「平。」柔暖的玉手,紧握着东方平,春水般的双眸,有着无尽的怜 惜,是凌琼的深情,紧紧地充满了东方平的心。 刹那间,东方平悲喜交集,感慨万千,紧紧地回握凌琼玉手,将她拥 在怀中,望着天边垂日,夕照红霞,不禁想起了师父桌上,施卜解卦的那 首诗。正是, 「两仪化生阴摧阳,多情总为无情伤 慈悲难渡众生苦,相偕知子观秋阳」 (完)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