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原创]解读《温故一九四二》 很难想象我读一本书会有多大的感触,也许这本不是最多的,但绝对是最深的。 “一九四二”的震撼 也许很少有人知道,即便是中国人,即便十三亿中的你我他她它,也未必了解 这件20世纪前叶所发生的一件“不很重要”却又令人“怆然而涕下”的事,它和我 们无关,却又牵动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命运;它同样和我们无关,却难以逃避“灾民 的后代”这一令人栗然的词汇,这就是一九四二,中国近代史上不存在“重量”的 一个词儿。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一九四二年的大旱灾,死了点人(也许三百万是天文数字,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些本就无用、是社会负担的老百姓”就成了他们成为灾民 的必然条件,人命连草芥都有不如)。 第一次看到这本书,是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百无聊赖间,我随手拿起桌子上 的一本书,打发时间,就是这么简单。 《温故一九四二》的震撼,至今余波未平。 纪实小说我没看过,这本也是第一次。从感觉上来讲,我个人很反感这类小说 :它的历史性不够强,娱乐性也是很差,就是文学性也不够好——总体上来说,就 是一个中庸的文体,很平凡,很无聊,很没劲的东西,看完就算的东西,没什么趣 味的东西。 不过这本不同,灾难是大灾难,所以它的历史性体现的较为集中;作者是以平 淡幽默文风著称的刘震云,故娱乐性也是不差;我本身就是一糙人,文学性不文学 性的跟我沾边不大——所以这本书就算不好,我看着也舒坦。 可是看着看着,就越来越没有舒坦了,到了最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抑郁。 书中,“‘兵役第一’的光荣再没有人提起,‘哀鸿遍野’不过是吃饱穿暖了 的人们形容豫灾的凄楚字眼,”这句话,给了我最深,也是最重的震撼,也是对我 内心中对灾难定界的颠覆!难以想象,在吃饱穿暖的今日,谁可以想象到如此残酷 的场面?“哀鸿遍野”已经不足以形容人们饥饿的程度,“饥饿甚至毁灭了人类最 起码的感情:一对疯狂的夫妇,为了不让孩子们跟他们一起出去,在他们外出寻找 食物时,把他们的六个孩子全都捆绑在树上;一位母亲带着一个婴儿和两个大一点 的孩子外出讨饭,艰难的长途跋涉使她们非常疲倦,母亲坐在地上照料婴儿,叫两 个大一些的孩子再走一个村子去寻找食物,等到两个孩子回来,母亲已经死了,婴 儿却还在吸吮着死人的乳头;有一对父母杀死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因为他们宁愿这 样做也不愿再听到孩子乞求食物的哭叫声。”正如书中所说,“饥饿甚至毁灭了人 类最起码的感情”,人吃人已经不再那么稀罕,母食子,亲弃亲,人性中最伟大的, 最恒久的,最不可磨灭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在那个吃人的年代,终究被抹杀的一 干二净,一点都不剩。 在中国的历史上,饿死人的时年有很多,饿死人到了如此惨绝人寰地步的却也 不多见,为何会如此残酷?“河南是地瘠民贫的省份,抗战以来三面临敌,人民加 倍艰苦,偏在这抗战进入最艰难阶段,又遭天灾。”,这只是时代的背景,只是表 象,我们看事件不能断章取义,当我再往下看时,寻找救灾的迷题时,一个耳熟能 详的标准答案,也是历史上灾荒后为官之人救灾的标准行为出现在纸张上,让我不 得不承认鲁迅先生的话是对的——中国的文明史根本就是吃人——救灾不是救灾, 是落灾! 税率是按正常的年景定,而不是按当年的实际收成定,“全部所征粮税占农民 总收获的30—50% ,其中包括地方政府的征税,全国性的实物土地税(通过省政府 征收)以及形形色色、无法估计的军事方面的需求。因此,收成越坏,从农民征收 的比例就越大。”赋税成山,确是不错。“早在七月(一九四二年)间,每天就有 约一千名难民逃离河南,但是,征粮计划不变。在很多地区,全部收成不够纳粮的 需要。在农村发生了一些抗议,但都是无力的,分散的,没有效果的。在少数地方, 显然使用了军队对付人民。吃着榆树皮和干树叶的灾民,被迫把他们最后一点粮食 种子交给税收机关。身体虚弱得几乎走不动路的农民还必须给军队交纳军马饲料。 这些饲料比起他塞进自己嘴里的东西,其营养价值要高得多。” 看到这里,不禁为我们的祖先(也许有个别人不承认自己是“灾民的后代”, 也许有个别人“耻于”此称谓)掬一把泪——做的不如狗,吃的不如马。但这只是 表象,我仍是那句话:看事情不能看表象,继续下去,我看到了这样一段话:一种 名叫“霉花”的野草,灾民明知是毒物,他们还说:“先生,就这还没有呢!我们 的牙脸手脚都是吃得麻痛!”现在叶县一带灾民真的没有“霉花”吃,他们正在吃 一种干柴,一种无法用杵臼捣碎的干柴,所好的是吃了不肿脸不麻手脚。一位老夫 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吃柴火!真不如早死。”是啊,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人为了 存活必须靠吃有毒的草,而用做生火的柴火则成了不得不咽下去以维持那草芥不如 的生命的救命物! 也许如作者所云:历史上饿死人的时候太多了。我这样一行一行地复制着,感 慨着,确实有把事情庸俗化的嫌疑,确实应该羞愧,但是——我无法避开这些字眼, 无法漠视这些曾经的苦难,曾经加注在我们先人,加注在中国人身上的以鲜血与生 命做终结的苦难!我羞愧着写下这些自己的感慨,我羞愧着复制着这些字眼,我羞 愧着为同为中国人看到这些字眼而耻于承认自己是灾民的后代! 这些事确实是发生了,发生在历史上的公元一九四二年的中国,也就是抗战时 期最艰难的时候,天灾人祸横行,三千万中国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三百万亡魂命 归于此! 温故“一九四二” 再看《温故一九二》,已是四年后的今天。 同开始看到时的感觉不同,现在除了震撼,已有些余味,大概是船要开动时的 感觉——咣荡咣荡的摇摆,起伏,不能压抑的慌乱。 在重温灾难现场之后,我来到作者欲发挥的思想之中,探询那层掩盖的事实。 历史上能装孙子的人不少,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璋,他们都能装,也装的挺 像那么回事——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后装了一回,让世人都知道他的无奈;赵匡殷在 喝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装了,免得人走茶凉被人骂“过河拆桥”;朱元璋装的最彻 底,也是最可恨,装的让人恨不得挖出尸体来鞭尸枪毙一百次都不解气。当然,这 些都是历史人物,历史政治家,已经OVER了,起码在一九四二OVER了,不能祸害到 这个时候的中国,但我们可以总结到,能成为历史“人物”,历史政治家,不但要 有手腕,必然也要会做人,那么装孙子的技术也势将高人一等,那么,我们要找哪 个统治者呢? 史料记载,这个时期执政的国家最高元首是蒋介石。 老蒋的生平,充满着惊涛骇浪。政治家的生涯使他狡诈似狐狸,老辣如油条。 面对这么一个人,换成是谁,也要小心谨慎,即便如此,也要作好随时被推出午门 斩首的心理准备——老头心理想什么,一般人不知道。 说远了,一九四二年,蒋在重庆黄山官邸遥控中国,作为中国为时最高统治者, 蒋为中国所作出的一切,有功有过,我书读的不多,却也略知一二,也不细说,到 此打住,我们转过头去,看看老蒋是如何救灾的。 如同历史上大多执政者的性格一般,老蒋也心思细密,善猜多疑。抗战的艰苦 (也许是抗共,也许是抗日,这里不谈),民生的苦难,他身为国家最高元首,比 一般人知道的并不少,但正如作者所言,“同样作为摆在他文件餐桌上的,还有: 宋美龄访美、甘地绝食、斯大林格勒大血战等等。这些事件中的任何一桩,放到一 九四二年的世界环境中,都比三百万要重要。五十年之后,我们知道当年有邱吉尔、 甘地、仪态万方的宋美龄、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有谁知道我的故乡还因为旱灾死过 三百万人呢?” 这些话,令我“浮想联翩”难以抑制。 归根结底,三千万灾民在中国,只是当时中国总人口的1/10多一点,而在老蒋 看来,上报的官员因河南地区乃抗战最前线而谎报实情,故意夸大,加上死人的年 代多的很,天灾人祸势不可免,相比之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老蒋当时的想 法——可能有灾情,但不会这么严重——确实比较正常,后来关于此事的研究作者 们认为老蒋不体恤民生,不爱民如子,确是冤枉。 但是,当老蒋并未作出救灾的指示时,他的想法是什么呢?在我看来,也许是 宋美龄访美,也许是甘地绝食,也许是斯大林格勒大血战,因为这在世界历史上, 都是有着绝对重要地位的事件,也是可以瞬间改变一个时代的事件,他错过,或者 一个错误,就会成为历史罪人,同样,相反地,处理得好,就是民族伟人,就是英 雄。所以,当老蒋听到河南有灾祸,祸及三千万黎民百姓时,他不甚了了地说了句 “可能有灾情,但不会这么严重”,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些所谓的作家们的指责, 似乎欠妥。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成了灾祸后的必然,也是老蒋“大意”后的结果。 史料记载, “一九四二年夏到一九四三年春,河南发生大旱灾,景象令人触 目惊心。全省夏秋两季大部绝收。大旱之后,又遇蝗灾。‘水旱蝗汤’,袭击全省 一百一十个县。”。而在这之后呢?那些灾民又如何呢? 前面已经提到灾祸中的辛酸,我已不忍再次猝读,但字里行间的辛酸处,我无 意中发现了如下一段话:“关东比陕西富庶,易于人活命。但我(作者)考察历史, 我故乡(河南)没有向关东逃荒的习惯:闯关东是山东、河北人的事。我故乡遇灾 遇难,流民路线皆是向西而不是往北。虽然西边也像他的故乡一样贫瘠。当然,一 九四二、一九四三年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东北三省已被日本人占了,去了是去 当亡国奴。”当我再次读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中国人的骨气是如何之硬,中国人 的尊严,是如何的不可挑战!面对如此残酷的饥荒,死亡在逼迫着每个人,意志力 走到了最边缘,人性早已不复存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仍没有人会为了生存而当 亡国奴,仍没有人为了那一口残饭出卖国家,因为他们仍存在希望,因为他们仍有 他们的军队,他们仍有守卫中国的,守卫他们自己的士兵! 看到这里,我不禁为我的先人暗自喝彩:他们失去了生命,却得到了尊重;他 们纵然死的很惨,死的很苦,甚至死的没有了人的样子,但他们的灵魂仍是光亮的, 仍是高大的,仍是值得敬仰的!所以我羞愧,我羞愧着为同为中国人看到这些字眼 而耻于承认自己是灾民的后代! 当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以及英国《泰晤士》报记者哈里逊。福尔曼 将灾难的照片交给老蒋过目时,这位当时中国的最高元首,国民党最高执政官,终 于作出了迟来的决定:救灾——虽然很迟,但三千万河南人没有死光,还是要感谢 他的,感谢他的赈灾款,感谢他的赈灾食物,感谢他作出赈灾的决定! 也许老蒋当时的灰头土脸有些掉面子——确实,在本地的报纸《大公报》刊载 《豫灾实录》、《看重庆,念中原》等报告文章后,在封停了《大公报》,解雇了 战地记者之后,在《时代》周刊向全球报道这一不得不正视的事实后,终于作出这 个决定,是有些作为执政者所不该的后知后觉,但我们在前面也说过,同样是一件 事,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位置,作出的选择自然也不一样,这点,我们勉强理解吧。 赈灾款在经过层层叠叠的政府机关领导组织之后,终于落实到灾民手中,这时, 我们已看不到灾民眼中的感激——没有人会为了一斗米,一石粮而忘了死难的同胞、 亲人,感激此时已用不着。 一斗米,一石粮可以救活多少人? 我没经历过这种灾难,不能估计,不过以我个人的量来说,以饿不死的标准来 看的话,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除非每天都有这种“赈灾款”,否则没有人可以当 神仙,当真到了辟谷的境界。 老蒋不是不知道,而是管不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老蒋当时敌人太多, 军费开销太大,下拨的这些赈灾款(三亿元),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点,不致“官逼 民反”罢了,真正落实到个人手中,每人10块钱,在那个时代,别说老蒋,智障都 知道不够! 另一个问题是,老蒋下拨赈灾款,通过的渠道,每个地方都要剥削一点,都要 拿走“一小部分”,都要上缴一定的税额,都要给写“好处费”,真正落实下来, 不用我说,每个人大概都会知道,这时候的赈灾款,已经完完全全,货真价实地成 了一小撮人的赈灾款了。 综合以上情况,没有人再关心他们的命运,没有人再怜悯他们的遭遇,被时代 遗弃的三千万灾民,就这样,饿死三百万人,已经是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冷血,有些没人性,但更没有人性的还在后面呢。 赈灾款救不活三千万人,但日本鬼子可以。 “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开进了河南灾区,这救了我的乡亲们的命。日本人在中 国犯了滔天罪行,杀人如麻,血流成河,我们与他们不共戴天;但在一九四三年冬 至一九四四年春的河南灾区,却是这些杀人如麻的侵略者,救了我不少乡亲们的命。” 这样说,可能撇大多中国人于不顾,不过没办法,今天我们说的是“一九四二”, 而不是八年抗战,日本鬼子救了三千万中国人,这是事实,是不可逃避的事实! 后面已不用我再多说,日本人救了中国人的命,就这样,主宰河南人命运的小 官吏,小地主,都被我们自己人,我们中国人结果了性命,还有那些驻扎在河南境 内的大部分士兵,同样地都被我们的人民缴了械。 有人愤慨了:这些汉奸,真不如早饿死! 我冷眼看此人,不屑骂他。 纵然,“日本发军粮的动机绝对是坏的,心不是好心,有战略意图,有政治阴 谋,为了收买民心,为了占我们的土地,沦落我们河山,奸淫我们的妻女,但他们 救了我们的命;话说回来,我们自己的政府,对待我们的灾民,就没有战略意图和 政治阴谋吗?他们对我们撒手不管。在这种情况下,为了生存,有奶就是娘,吃了 日本的粮,是卖国,是汉奸,这个国又有什么不可以卖的呢?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呢? 你们为了同日军作战,为了同共产党作战,为了同盟国,为了东南亚战争,为了史 迪威,对我们横征暴敛,我们回过头就支持日军,支持侵略者侵略我们。”,但是, 是谁人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结论已不用我再去说,书中已有详细的诠释:日本为什么用六万军队,就可以 一举歼灭三十万中国军队?在于他们发放军粮,依靠了民众。 事实就是这么可笑,归根结底,只在民心所向,看来看去,全本书在我手里渐 渐发寒,我才意识到,我想的有些发痴了。其实很简单,三百万亡魂,死只死在 “目光远大”的执政者手上,所谓灾难,不过是他们演义自己的最佳舞台罢了。 看到这里,突然想起老舍先生的一句话:“我爱我的祖国,可是谁来爱我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