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毛毛虫、恶头陀与飞天哑道人 原来云梦派的武功本是超群盖世,但云梦派有个规矩,即收徒甚严,故虽武功 盖世,但在江湖上势力不大,影响不广。传至南宫博这一代时,本来还有师兄弟两 个,南宫博的师弟叫南宫乙,是南宫博的堂弟。四十年前南宫乙干了一件不为人齿 的蠢事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生死不明。南宫博的老伴叫灵珠子,武功也自不 弱。夫妻俩夫唱妇随,琴瑟相和,住在这水乡泽国捕鱼练武,从不过问江湖是非, 倒也自得其乐。遗憾的是两人年过半百却无生育。直到灵珠子年过六旬,这才怀孕, 怀胎十月产下一子。不想灵珠子年老体衰,经受不起产子痛楚,当儿子“哇哇”落 地之时,她却一命归西,到阎王老子那儿报到去了。南宫博又是悲痛又是欢喜,将 老伴埋葬之后便挑起了既当父亲又当母亲的重任。为了纪念亡妻,他给儿子取了个 名字叫念母。念母在南宫博的精心哺育下迅速成长,到十二三岁时已长成一条铮铮 不已的钢铁汉子。南宫博老年得子,对念母爱如心肝宝贝,一刻也不让他离其左右。 他从小便教念母练武,到十二三岁时已是内外功兼备,不但内功深厚,而且轻功卓 绝,能在水面上快步如飞。也是合当有事,有一天南宫念母练功不觉远离南宫博走 到了沼泽边上。他见一队车辆正从沼泽边上经过,上面插着许多旗幡,车辆两边, 有好些个武夫持刀押送。他甚觉有趣,便停下观看。岸边那些人看见一小孩若无其 事站在水面上,也觉十分奇怪。有人以为他是鬼怪,便仍石头打他,以试真伪。他 见这些人不讲道理,我没惹你们,你们反而惹我,不觉一时怒起,冲上岸便和他们 打了起来。那些个押镖镖夫岂是南宫念母对手,一个个不是被他掌风震死,便是被 他扔进沼泽沉入泥淖之中。正在此时,不想另有一伙强人早已埋伏路旁准备劫镖, 见那些镖夫被打得七零八落,便纷纷跃出帮助南宫念母收拾残局。南宫念母初出江 湖,不谙世事,便拱手让这些强盗将镖劫走。这趟镖是由威震江镖局押送,郝镖头 听侥幸逃回的镖夫一说,初时并不相信,还以为是那镖夫推卸责任,自然把南宫念 母说成是劫镖头子,还把他的武功渲染得神乎其神。后来郝镖头亲到沼泽察看,有 一次果见一小孩在水面上快步如飞。他大为震惊,心想此人不除,这条路上定不得 安宁。于是他密谋在沼泽边上埋伏了几十名弓箭手,只等南宫念母一出现就射杀之。 那一日南宫博带着儿子在沼泽边练功,接近岸边之时,突然飞箭如蝗而至。两 人没有任何准备,手中没有任何可拨箭之物,而一口真气尽凝脚底。情急之中,南 宫念母救父心切,他扑到父亲身前用身子挡住父亲,以手拨箭。不料想那箭喂有剧 毒,南宫念母以手拨箭,不小心手被箭矢划破,立时中毒失神。稍一失神,顿时身 子便象剌猬一般。南宫博还来不及援救,南宫念母便沉入水底。南宫博五内俱崩, 痛不欲生,奋发神威将那些弓箭手尽数杀散,然后捞起念母尸体带回岛上葬在其母 之旁。当时他痛不欲生,若不是挂念云梦派从此便无传人,他早就自绝在母子墓前。 故只要一提到儿子,他就悲痛欲绝,不想再活。说到此处,南宫博对游龙道:“适 才我与你比拼内力,实际我是想考究你的功夫,想收你为徒,可惜我们无缘。” 听完南宫博这一席话,游龙心中顿起波澜。照此说来,郝家三十余口果真是他 所杀。凶手虽已找到,可我怎么忍心将如此一位痛子心切的老人送上审判台?他性 情耿直,心想还是把事情落实清楚再作抉择。他率直问道:“如此说来,郝家三十 余口果真是你所杀?” “什么?郝镖头死了?!”不想南宫博闻言反问。 “怎么?难道郝镖头不是你所杀?!”游龙意料之外,不禁疑惑。 “我何尝不想杀他?这是念母死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念母死后,我潜入武陵 城打听到射杀我儿的凶手是震江镖局,我便想杀了郝震江全家以解心头之恨。可是 我仔细一想,我儿子与郝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为何射杀我儿?其中定有缘 故。我并非善恶不分之人,我要先打听清楚再杀不迟。我找了城里的武林耆宿皇甫 云打听,才知先是我儿劫了他的镖又杀了他的人,他们才杀我儿。所以我儿是死得 冤枉却没有冤情,我怎能一错再错,落下个不义之名。” 游龙闻言,心中钦敬不已,可他还有点不信。然而从相识的这几个时辰来看, 却又不得不信。他想从南宫博口中探到点线索,便问:“前辈,你可知震江镖局三 十几口人命是何人所杀?” “我不知道。报应!这是上天报应!哈哈哈……”南宫博突然大笑数声,不想 真气外泄,顿时呼吸急促,精神萎顿,双眼睁大,茫然失神,眼见得油灯将尽。弥 留之际,南宫博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块递给游龙,嘴唇哆嗦,似有话要说,却 一句也说不出来。 游龙接过那玉块一看,见这玉块晶莹剔透,滑如羊脂,显是颇历年所,不知经 历了多少人手相传。游龙想,南宫前辈临死时如此郑重交托,这玉块定是深有含意, 可惜他已无法作出交代了。他将玉块藏于怀中,握着南宫博那渐渐变冷的手,对他 肃然起敬。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南宫前辈决 不会在临时死还隐瞒事实真象,游龙完全相信他的话了。他在南宫博遗体前郑重其 事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将他遗体葬于他妻子坟侧,并给他立了一块墓碑,然后挥泪 而别。 游龙含悲忍戚回到客栈,天色已经黑了,张昌尚未回来。他懒得漱洗便躺到床 上,脑子里又想起了“杀人者鱼”。他真猜不透这凶手是谁?南宫博他有杀人的本 领,也有杀人的理由,可没杀人之心。游龙凭他与南宫博的初识,断定他不是凶手。 那么凶手是谁?这传信者又是谁?他为何要传假信?难道是张昌将这“杀人者鱼” 的“鱼”字理解错了?那么这鱼的真正含意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 海中翻腾,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他捶着脑袋,深恨自己生得太笨。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忽觉屋顶有人,忙喝一声:“谁?”正欲起身,突然 “嗖”地一声,一柄飞刀飞来,钉在墙上,刀上又钉着一张字条。游龙脑海中迅速 闪过一个念头:他又来了!我只要抓住他,定能找到答案。他没去理会那字条,循 着飞刀飞来方向纵身跃出窗外,来到屋上。屋外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看见,他在心 里赞到:“此人身手好快!”他仍不甘心,在四周屋面搜索一会,结果一无所获, 只得扫兴而归。 回到客房,张昌已经回来,他正拿着那飞刀传来的字条出神。见游龙回房,便 高兴告诉游龙道:“三师兄,又有人飞刀传书。” 游龙闷闷不乐,他没吱声,从张昌手中接过字条走到灯下一看,只见字条上写 着:“明日午时,城外浮鳅峰上见。”游龙一看,心中不觉几分欣喜,心想你藏头 露尾,如今总算肯见我了。只要明日会见这位神秘人物,自然真相大白。他吩咐张 昌叫店家打点水来,他要漱洗。张昌却关切问道:“凶手找着没有?那沼泽有没有 人?” 游龙没好气地简单回了几个字:“有,他不是凶手。” 张昌又问:“你和他交过手?” 游龙道:“你少罗嗦,快去叫店家备水!” “是!是!”张昌连声答应,下楼去了。 游龙漱洗过后,倒头便睡。张昌见他没好气,不爱搭理,也就不好多问,不一 会也就睡了。 一宿无话。次日游龙起床较迟,直到太阳爬上树梢他才起来,这对练武之人是 个例外。游龙心想约会是在午时,早起时光难挨;再说昨日比拚内力时内力消耗太 大,多睡一会,以便养精蓄锐。 起床之后,游龙和张昌一块吃了东西,找店家问明去浮鳅峰的道路,然后两人 一前一后,出城直奔浮鳅峰而去。 浮鳅峰矗立在澧水之滨,其峰十分陡险,直上直下,宛如一条向上浮起的鳅鱼, 故名浮鳅峰。山峰临江而立,高耸入云,临江一面,是刀削似地悬崖峭壁,壁下便 是奔腾咆哮的澧水。山峰上怪石森森,无树无草。只因山峰平地拨起,根本无路可 上,常人望而生畏,谁敢冒险攀登?张昌来到峰下,抬头往峰上一望,头巾几乎掉 到地上。张昌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哎哟!这么个鬼地方不是明摆着要人 命吗?我看轮不上动手就先摔死了!” 游龙斜眼睨他一眼,道:“你怕死就站峰下!” 张昌道:“好!三师兄,你小心了。我在山下为你断后。” 游龙也不理会,他平地跃起,施展“游壁功”很快游到了半山腰。从山下看去, 只见一个黑点在山峰上游动。 当游龙来到峰顶之时,峰顶上杳无一人。他四顾山巅,只见山巅上乱石嶙峋, 没有一块立足之地。他站在一块矗立的山石之上,就象站在练功的梅花桩上一般。 他想此人着实奇怪,别处不约,他偏约这么个鬼地方,难道他要跟我比武不成?他 想若是交手,就得在梅花桩上博斗,此人若没有卓绝轻功和几十年的功力,恐怕不 敢作此挑战。他正在张望,忽闻一阵尖利的呼啸之声。随着声音,只见一条大汉飘 然而至,人未站稳,掌风便朝他袭来。他连忙闪身避过,却不还手,朗声问道: “阁下是谁?为何一上来就为难在下?” 那大汉道:“呔!不是你约我比武的吗?”说着又是一掌劈来。 游龙想,此话倒是不错,我们是相约而来。可是相约是来会面,并不相约前来 比武呀!真是活见鬼了。就在他这一思索之间,那大汉已连进三招,结果都被他闪 身躲避。那大汉不觉恚怒,吼道:“嗨,你怎不还手?你是瞧小子不起,小子施点 小小本领给你看看!”说着他使出一招“泰山压顶”,呼地一掌劈下。只听“哗啦” 一声巨响,脚下一块巨石立时被他击得粉碎。只见碎石飞溅,宛如倒了半壁山峦。 游龙不觉胆战心惊,心想一般的“开碑手”能开碑裂石就很了不得了,象这种一掌 将巨石击得粉碎却是世所罕见。他竟有如此神力,真是匪夷所思!适才幸好未与他 对掌,否则五脏六腑件件皆碎了。真不知从哪儿冒出如此一位厉害角色,看来今日 凶险无比,厄运难逃。如果换上张昌,此时定会磕头作揖,把他的武功吹得天花乱 坠,然后旁敲侧击把凶手剌探出来。可游龙不行,除了在那特定情况下对南宫博和 他自己师父磕过头之外,他还没对人磕过头。再说他向来不喜吹牛拍马,要他吹也 吹不出来,此时他只惊得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嘴里结结巴巴说道:“阁 ……阁下……我……” 那大汉圆睁豹眼,对他喝道:“你瞧小子不起,小子打尽天下无敌手!来呀! 只要你受得起我这一掌,我就给你磕头,你说磕多少就磕多少,小子说话从来算数。” 游龙一听此言,发觉此人武功虽高,却是一个浑人。他想我总比一个浑人机灵 几分,于是脑子迅速运转起来。他想好一句话,便对大汉说道:“阁下要和我对掌 可以,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好!好!我最喜欢回答问题了。”想不到这大汉竟象小孩子似地拍着手掌说 道。 “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毛毛虫,我爷爷是老毛毛虫,我是小毛毛虫。” 游龙不觉哑然失笑,他万没想到这么一条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大汉却是这么一个 雅号,而且还有一条老毛毛虫。他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九岁了!”小毛毛虫回道。 游龙不觉又吃一惊。这条大汉竟还是个九岁小孩,他禁不住仔细看他几眼,发 觉他嘴上无毛,脸上稚气未泯,的确还是条小毛毛虫。这么一来,他可大为宽心。 他接着问道:“小毛毛虫,我来问你,你约我到山峰上来干什么?” “约你打架呀!唉!我一直没有找到过对手,有人告诉我说你的功夫很好。我 们就来比试比试好吗? “你小小年纪,找对手干什么?” “我爷爷说,天下有好多有本领之人,我要练好本领,打败天下所有有本领的 人,才会有出息。” “是你把郝家的人都杀了?”游龙突然问道。 “什么?我把郝家的人都杀了?什么郝家人呀!我不知道呀!你别冤枉人好不 好!”说着他竟要哭了。游龙看着这么一条大汉,竟说出这等带哭腔的话来,真是 不可思议,若不亲见,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好!好!我不冤枉你。”游龙用哄小孩子的口气说道,“我再问你,是你飞 刀传书约我到此相会是不是?” “没有哇!‘飞刀传书’是什么功夫?我可从没学过。” “你为何来此?” “有人告诉我,这儿有位武功极高的人要和我比武,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比武 了。所以我就来了。” “是谁告诉你这儿有人找你比武?” “不知道,那人用布蒙着脸。” 游龙闻言,心中一凉,线索到此断了。可是蒙面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捉弄这 么个孩大侠来和我比武?这不明明是设下陷阱叫我来送死吗?可不知是谁如此处心 积虑在背后害我?想到此,他只觉背脊上冷嗖嗖直透凉气。 他正自沉思,只听那小毛毛虫喊道:“嗨!你问完了没有?你可不许耍赖。你 答应和我比武的,你最厉害的本领是什么?你使出来,我总不会怕你。” 游龙心中叫苦不迭,你哪会怕我,我可怕死你了。这浑小子轻功内功都远在我 上,比试起来,他没轻没重的给我一下,我不死也得重伤。可是已答应人家,不比 已难脱身;若硬着头皮逃走,不但在江湖上贻笑大方,说不定还会激怒于他,逃不 出他的手掌。古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游龙见小 毛毛虫问他什么本领最厉害,他突然想到一个最滑稽然而又最稳妥的办法来,于是 他对小毛毛虫说道:“小毛毛虫,我最厉害的本领是捉迷藏,我们来捉迷藏吧!” 游龙想只要他答应捉迷藏,那么瞅个空子很容易溜走。 不想小毛毛虫闻言欢叫起来:“捉迷藏!我最喜欢捉迷藏了!好,我们就比捉 迷藏。你可不许偷看,不许耍赖,偷看的是小狗。” “好好!我决不偷看!来,你先捉我好不好?”游龙想使滑,他想叫小毛毛虫 蒙眼后偷偷溜走。可是小毛毛虫不同意,“唔唔……不行,要划板!” “好好!就划板!”游龙想,我一个大人还怕划你不过。 于是两人各自站上一块石头划板。小毛毛虫喊道:“一、二、三、嘿!”便伸 出一把“剪刀”。 游龙故意慢了一丁点,眼见他伸出“剪刀”,便连忙伸出一个“锤子”。“锤 子”锤“剪刀”,游龙赢了。可小毛毛虫不同意:“不行!不行!你耍赖!你耍赖, 要重来!要重来!” 游龙本已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划赢了,小毛毛虫却又不同意。他急得又口 吃起来:“你……你……耍赖”,可他一看小毛毛虫的脸色,不由得又软了,只得 硬着头皮说道:“重……重来就……就重来!” 两人相向而立,小毛毛虫喊:“一、二、三,嘿!”这次游龙不敢使滑,只好 听天由命。两人的手同时伸出,游龙又使了个‘锤子’,小毛毛虫出了块‘布’, ‘布’包‘锤子’,小毛毛虫赢了。 游龙在心内暗自叹道:“唉,天绝我矣!” 输家先蒙眼睛捉赢家。游龙伏在一块石头上,露出半只眼角偷看小毛毛虫,刹 那间哪有小毛毛虫的影子。他站直身子,张眼四望,在一块块石头后面搜寻。他将 所有石头全部搜遍,也无小毛毛虫的踪影。这小鬼头藏到哪儿去了?他想这山峰上 就这么几块石头,他会藏到哪儿去呢?难道他上了天入了地?他想不如趁此机会逃 下山去。可转念一想,这小鬼头肯定藏在什么地方监视自己,若是逃走,他就会出 来给我一掌,那么仍然不死即伤,寻了一会,仍寻不着,他便喊道:“小毛毛虫, 你在哪儿?你不出来,我不玩了!”他刚喊完,忽觉肩头上重重挨了一拳,同时听 到小毛毛虫在背后喊道:“我在这儿咧!你不许耍赖!”游龙闻言,迅速车转身子, 却哪见小毛毛虫的影子,只有他的声音还在山间回响。 游龙想真活见鬼,自己轻功江湖上都说盖世无双,想不到昨日败在一个老头手 下,今日又败在一个孩童手中,盖世个屁!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什么事 都不可太自大了。他可不知这小毛毛虫刚学会走路之时,就跟着老毛毛虫学“捉迷 藏”,他的轻功便是从捉迷藏开始。八九年的时间,他练就了一种“粘背功”。其 实小毛毛虫就藏在游龙背后,小毛毛虫的这种轻功可算是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练就了这种本领,若要取人性命,可真如囊中取物,只是游龙此时并不知道。他寻 了许久,已经心灰意冷,心想我是输定了。只有任他处置了。想着不觉丧气地往石 壁上一靠,那小毛毛虫无处容身,只得纵身一跃,腾起在空中,然后平平落在一块 巨石之上。 游龙绝处缝生般欣喜喊道:“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赢了!不许耍赖!” 那小毛毛虫垂头丧气,神情极其颓丧。他嘟噜着嘴巴道:“你赢了,你是要打 屁股还是要我磕头?唉,我终于输了!”他一声长叹,心中无限悲怆。 游龙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又好生不忍。心想自己胜之不武,实属侥幸。他早年 听师父说过有种“粘背功”,这是一种极上乘的轻功,练这种轻功得从学走路时练 起。他拜师学艺已是少年,所以无缘得练,想不到今日能见这种上乘轻功,实是三 生有幸,而自己居然赢了,心知自己赢得极不光彩,他不竟为小毛毛虫难过,同是 也为自己难过。此时他哪有心思打小毛毛虫的屁股或叫他磕头,他只想赶快脱身, 于是对小毛毛虫说道:“小毛毛虫,我不打你屁股,也不要你磕头,你自去吧!” 想不到小毛毛虫又不同意,他嚷道:“不行!你非打不可,你想让我做个不讲 信用之人么?” 这一来游龙又是哭笑不得,看来不打还不行,他只得说道:“好,我打!我打!” 小毛毛虫煞有介事地放倒身子,趴在一块石上。游龙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三下。 小毛毛虫又在地上喊道:“你不认真打,你是瞧不起我,要重打,重重地打!” 游龙无奈,只得加大力气,打了三下,小毛毛虫这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 来。他脸色陡然变得腊黄,精神似乎受了极大打击,仿佛无颜面见人。他站起身后 学着大人模样向游龙一拱手,道:“我走了,后会有期。”说完呼啸而去,也不知 他是如何下山去的。 游龙呆呆站在山峰上,心中无限惆怅,由衷赞道:“唉!日后称霸武林,舍此 为谁?” 来到山下,张昌还在等他,见他安全下山,心中十分高兴,问道:“会着他了?” “会到了。”游龙回答得十分简单。 “他是什么人?” “是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这不是开玩笑吧!孩子会杀人?” “谁说他杀人了?回客店再说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城里。 回到客栈,游龙愁眉深锁,茶饭不思。十日期限一到,如何向武陵同道交待? 再说我俩原为寻找小师妹而来,如今阻隔在此,如何是好?他左思右想,心想关键 还是要找到那个飞刀传书的神秘人物。从两次机遇来看,这神秘人物居心叵测,明 明是要置我于死地。他不是凶手,也定与凶手有极大牵连,要解疑团,非得从这神 秘人物身上着手不可。他料定此人两次陷害不成,定会有第三次,或许还会有第三 次“飞刀传书”。于是他飞身上屋,藏于屋脊后隐蔽之处观察动静,心想只要他再 现身,死活也得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可是一夜过去,直到金鸡啼晓,都未见动静, 叫他白白等了一夜。回到客房,张昌仍在呼呼大睡。他想那神秘人物是否又来传个 什么东西而自己不觉。他满屋子一找,竟什么也没发觉,他这才放心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过午,起床后张昌给他打来热水,他草草洗过脸,又愁眉不 展地坐在桌旁。 张昌见他那副愁苦模样,心中甚是不忍,也甚为焦急,便道:“三师兄,我们 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看来还得到城中去打听打听,看郝家有什么仇家?最近 镖局出过什么大事?跟他家常来常往的是些什么人?这样才好梳理辫子,找出线索。” 游龙觉得张昌说得有理,到底他头脑比我清醒,便问道:“依你看找什么人打 听才好?” 张昌道:“三师兄,你也不用太急,听说武陵红烧鲤鱼是下酒名菜,比浔阳江 鲤鱼还胜几分,我们何不先去喝杯酒再作商量,顺便找人打听线索。” 游龙一天来尚未吃饮,自然依允。于是两人走出客栈,来到江汉酒家,单单要 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要了一斤酒,两人就着那红烧鲤鱼你一杯我一盏地喝着闷 酒。 喝了一会,张昌忽然朝游龙使个眼色。游龙会意,抬头朝门口一看,只见门口 进来两人,一个头陀,一个道士。两人都生得体态彪悍,一脸杀气。尤其是那头陀, 颈上戴着一百零八颗人头骨,更使人骇然,看其形象,就知不是良善之辈。游龙张 昌静观待变,仍然自顾自喝着闷酒。 那头陀与道士进得店来,选了一个头等雅座坐下。俗话说:“店大欺客,客大 欺店”,这江汉酒家乃是武陵城内最大酒店,是城里首富裴迁左所开,场面十分阔 绰豪华,那店中办事的便都妄自称大,心高气傲起来。那跑堂的见进来一个头陀、 一个道士,看模样虽然十分凶狠傲慢,但终究属三教九流人物,所以便没放在眼下。 那头陀、道士入座良久不见有人前来侍候,那头陀火气便来了,高声叫道:“酒保! 快拿酒来!” 听到叫声,一名酒保这才应声走了过来,陪着笑脸道:“佛爷,我家老爷是个 信佛之人,他老人家规定,不准卖酒给出家人喝,怕败坏了佛门清规。”那头陀一 听,双眉倒竖,嚯地站起,往桌上便是一拳,骂道:“妈拉巴子,你小子开店不就 是要钱吗?老子有钱买酒,管他什么臭规矩!”说着提起手中钱袋往桌上一倒,哗 啦啦倒了半桌银子。 “我店不卖酒给出家人,你钱再多也无用!” 那头陀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嗖”地一声抽出一把大戒刀,一手揪住酒保头 发,戒刀架在酒保脖子上,喝道:“妈拉巴子,你卖与不卖?” 那酒保也算是条好汉,在这生死关头,他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色对头陀道 :“佛爷息怒,非是我不卖酒给你,实是我若卖了,小的饭碗就会砸了。我若丢了 饭碗,一家六口就得饿死;佛爷若把我杀了,也只是一死。今日死在佛爷刀下,岂 不更为痛快!” 游龙一听,心为之一动,这酒保竟然刀架脖子不改色,看来决非一般人物。他 深深佩服酒保勇气。看模样这头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真惹恼了,“咔嚓” 一声下去,岂不冤死了这位威武不屈的酒保。于是便起身走上前去,对头陀道: “这位佛爷请了!我等都是武林同道,在下冒昧邀佛爷和这位道爷移樽同饮几杯如 何?” 那头陀一听有人相邀,便放了酒保,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老子今日便宜 了你。这位施主请了,我俩就不客气了!”说着大大咧咧往游龙桌边一坐,四人正 好各占一方。 游龙又重新要酒添菜,大盘小碗摆了一桌。那酒保见是游龙要酒要菜,也作声 不得,心想如此倒是解了自己的尴尬,心中对游龙、张昌存了几分感激,招待得更 为殷勤。 那头陀和道士十分豪饮,刚刚落坐,三杯酒便下肚去了。看来这二人放纵不羁, 见酒便喝,见菜便吃,不讲半分客气。游龙见状,只是心中暗自好笑,并不为怪。 酒过三巡,游龙终究是心中有事,仍然喝着闷酒,倒是张昌启口问道:“在下 冒昧动问,不知二位在何仙山圣寺修持?” 那头陀喝了一口酒,以不屑口吻说道:“老子早不干那营生了,如今四海为家, 倒也乐得自在快活!嘿嘿!” 游龙闻言,心中自然明白,原来这是位逐出佛门的劣僧。谁知他是杀了人还是 奸了哪家妇女? 接着张昌又问那道士道:“这位道爷……” 那头陀作了个哑吧手势代替道士作了回答。原来他是哑吧,难怪进店以来,未 见他说过话,也不知一个恶僧一个哑吧道士何以凑到一块来了。 接着张昌又问道:“佛爷的法号是……” 头陀没等张昌问完便道:“人家叫我无玄子。” 游龙不觉一惊,他早就听说江湖上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称“恶头陀” 无玄子,想来便是此人。听说恶头陀无玄子武功不弱,在江湖上名头很响。于是他 插进来问道:“那么这位道爷便是‘飞天哑道人’了?” 恶头陀无玄子一听大为高兴,说道:“施主眼力不错,他正是‘飞天哑道人’。” 游龙道:“非是在下眼力高明,听说无玄子从不单行,到哪里都必和‘飞天哑 道人’一道。尤其是两人双剑合壁的‘飞天剑法’,更是举世无双、无人可敌。” 恶头陀无玄子受到赞扬,心中十分得意,连连说道:“好说好说!施主倒是很 有见识。” 那“飞天哑道人”似乎也听懂了游龙的赞语,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称赞游龙 说得对。 游龙接着问道:“两位大师云游四海,最近听说武林中出了几件大事,不知可 有所闻?” “恶飞陀”无玄子接口道:“你是说毕言大闹隐仙山庄吧?那毕言果真十分了 得,一双铁腿如钢筋铁骨,勇战黑猿,威震武林。那闲云鹤真不是个东西,妈拉巴 子勾结朝廷,企图荡涤武林,结果落得家破人亡,隐仙山庄被夷为平地。” 游龙、张昌一直被灰衣人牵制,对这消息还是头次听到。他没料到大师兄毕言 竟干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关心大师兄的安危,便又问道:“那铁腿毕言后 来上哪儿去了?” “恶头陀”无玄子道:“那毕言如今在哪里我可不知。听说是追赶一个什么灰 衣人去了。” 游龙又是一惊,他万没料到大师兄竟也在追赶灰衣人。这灰衣人是何许人?更 加令人疑惑不解。大师兄明明是朝南方追去,竟然也发现了灰衣人,真叫人难以置 信。 那张昌听得有趣,便接着问道:“大师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无玄子道:“最近武林怪事迭起,横行武林的采花贼白玉龙不知被何人废了武 功,后来被官府割了脑袋;还有那震江镖局的郝镖头好端端一家人被杀了!” 游龙一听他提到郝镖头全家被杀,便多了一个心眼,心想或许他能知道一点线 索,便故意问道:“听说那郝镖头一家是被‘穿云箭’游龙所杀,此事不知是真?” “恶头陀”无玄子连连摇手道:“不对不对!那‘穿云箭’游龙我虽未见过, 但听江湖上说此人极重义气,心眼儿挺好,怎么会干此事?我看八成是‘瑶山七怪 ’干的好事。” “瑶山七怪”游龙也曾耳闻,不过“瑶山七怪”与郝家又有何过节,非要杀他 全家三十余口?这倒是要好生问问。便道:“‘瑶山七怪’远在千里之外,为何要 到武陵来杀郝家三十余口?” “恶飞陀”无玄子道:“嗨!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瑶山七怪’虽住在瑶山, 可在武陵有他们练功之地。这七怪有多半时间住在武陵。” 游龙道:“哦,原来如此。如此说来,这七怪与郝家有着重大过节罗!” “恶头陀”无玄子道:“仇恨深得很哩!那‘瑶山七怪’练功之地原在浪邪山 一个山洞里,在山洞的上面,正好是郝家祖宗坟地,不知为何缘故,自‘瑶山七怪 ’隐居那山洞练功之后,郝家便灾祸不断,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病倒。初时郝家不知 其故,后来郝家派出多批镖夫打探,才知是‘瑶山七怪’藏在洞里练功,败了他家 的风水。郝家先礼后兵,求‘瑶山七怪’另拣宝地,妈拉巴子那‘瑶山七怪’哪里 肯依,蛮不讲理,还打伤郝家多人。郝家想以武力驱逐,可‘瑶山七怪’个个武功 高深莫测,明知不是对手。后来郝镖头只得向武陵的武林同道求助,邀集武林同道 与‘瑶山七怪’论理。‘瑶山七怪’碍于武林同道面子,只得另择他乡练功。‘瑶 山七怪’在众英雄面前丢了面子,对郝家便恨之切骨,几次要将郝家赶尽杀绝。妈 拉巴子,这次他们可做到了。” 游龙听了“恶头陀”无玄子这番话,觉得无玄子的猜测确有几分道理,便生出 打探“瑶山七怪”的念头。他又问道:“适才大师说那‘瑶山七怪’另找他乡练功, 不知找了何处?” “恶头陀”无玄子道:“妈拉巴子,那‘瑶山七怪’不知从哪儿得到一本秘笈, 要练什么‘气剑神功’。据说此功练成,可以口吐气剑,百步之外取人脑袋象吹灯 摘瓜一般,所以他们找了浪邪山。浪邪山练不成,便只好迁往金顶山去了。” 游龙问道:“不知他们的‘气剑神功’练得怎样了?” “恶头陀”无玄子道:“哪晓得,谁也没见过这种邪门功夫。” 游龙问道:“金顶山在何方?” “恶头陀”无玄子道:“出城往西二百里即到。” 四人一边言谈,一边喝酒,谈到此时,酒菜都吃喝得差不多了。那“恶头陀” 无玄子用袖子一抹油嘴,拉了“飞天哑道人”一把,道:“我们走!”也不向游龙、 张昌道谢,起身便走。倒是游龙有些不舍。游龙是个敦厚之人,在此之前,他还认 为无玄子和“飞天哑道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听了“恶头陀”无玄子这番话 后,倒对无玄子产生了好感。他想看来江湖上的传言也未必句句可信,便问道: “佛爷将欲何往?” “恶头陀”无玄子道:“我等无根无叶,四处飘零,走到哪里算哪里。” 游龙自报家门道:“在下便是游龙,这位是我七弟‘玉笛’张昌。” “恶头陀”无玄子惊讶道:“啊呀!失敬失敬!原来阁下便是‘穿云箭’游龙。 啊呀!你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游龙道:“是呀!为此事我和七弟正犯愁哩!” “恶头陀”无玄子道:“若不嫌弃,我倒想助游大侠一臂之力。” 游龙道:“能得两位相助,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此事本是因在下一人所起,应 由本人一人承担,在下不敢将二位牵连进去,只好谢过。”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果然是义薄云天。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 是我等侠义辈的本分,那管什么牵连不牵连。” 那“飞天哑道人”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张昌道:“三师兄,‘瑶山七怪’在江湖上个个都是响铛铛的一等一的好手, 若是练成‘气剑神功’,那是更加难以对付。你若探山,定是凶险无比,何不让两 位大师一同前去助拳?” 游龙对张昌喝道:“正因为凶险万分,我才不想连累二位,你何必多言!”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说这等话,岂不小觑我俩!” 游龙道:“非是我小觑二位,实是此事与二位毫无干系,你俩何必去赶这趟浑 水。二位既有心相助,便请二位带路,到金顶山后便请自便,千万不可助拳。” “恶头陀”无玄子道:“游大侠真不愧大侠风范,就这么办吧!” 游龙道:“两位大师如此厚受,那就请吧!” “恶头陀”无玄子道:“金顶山离此甚远,不如明日起个大早,赶到那里正好 是晚上,我们来个夜探金顶山如何?” 张昌道:“如此甚好,我们何不再饮三杯!” “恶头陀”无玄子道:“好!好!有酒我便高兴。” 于是张昌喊酒保重整杯盏,再换酒菜。古人云:酒逢知已千杯少,此时四人已 肝胆相照,自然那酒喝起来又是一种滋味。四人放怀畅饮,尽兴而散。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