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和尚”又惹风流债 且说那“圣书手”江玉和“美和尚”慧聪追寻小师妹被那灰衣人引至武昌,江 玉心中很是高兴。他早听说武昌有座黄鹤楼,汉阳有座晴川阁,很有气派,都是历 史古迹,其中有许多文人骚客的墨迹。“圣书手”江玉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仕族家庭, 他的祖父曾官至礼部尚书。后因牵连到一桩冤案而遭至满门抄斩。江玉在那场祸事 中正浪迹江湖,侥幸逃脱厄运。从此他便以江湖为家,武林为伍,四海飘泊。后来 遇着郭如海,情意相投,这才参加到“八大金刚”行列。他从小饱读诗书,文才武 略兼备,更兼从小练就了“铁布衫”、“金钟罩”等硬气功,刀枪不入,内力深厚。 别看他表面文质彬彬,发起功来却能隔山打牛,上山伏虎,是一位铁铮铮的武林高 手,实是江湖上难得的全才、奇才,因此在“八大金刚”中占了第二把交椅。只因 他常以读书为乐,手不释卷,且所使的武器十分奇特,打起架来危急时刻用一本书 取胜,因此江湖上送他一个“圣书手”的美名。这一日行至武昌,岂有不去游览黄 鹤楼、晴川阁之理?天大的事情便都抛之脑后。再说那“美和尚”慧聪,长得确实 是一表人材。他本是一个弃儿,被少林寺从善积德的和尚收养,从小便与和尚为伍, 稍微长大一点,便认了少林寺和尚虚云为师,剃度当了和尚。世人都不知他的父母 是谁,也不知是情海中的哪对孽障遗下的情种。他自己自然更不知晓,只是以少林 寺为家,以少林寺和尚为父。小时他倒无异相,只是十分聪敏,恰巧他这一辈是慧 字派,故虚云师父便给他取了个慧聪的法号。待他长到十五六岁,却是越发英俊。 大凡在情海行舟者不论男女总是有几分姿色,否则何以互相爱慕倾心?大概是他继 承了父母的遗传因子,因此几乎成了美的化身。那眉眼、那脸蛋、那嘴唇、那牙齿、 那身材无一不恰到好处。且是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该红的红,该大的大,该小的 小,该俊的俊,真是连那些和尚见了都有点动心。虚云师父见他这副模样,怕他惹 是生非,就连那些不沾荤腥女色的和尚,虚云师父也防着三分,因此整日价将他关 在房内练功,极少外出,就连饭菜也是师父送上门来。如此一来,倒使慧聪的武功 日渐进展,到十七、八岁时,不但根基打得扎实,内外功夫都达到了一定火候。可 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压得住的树。慧聪长到十八岁时,情窦初开,虽然他 从未接触过女性,甚至见都未曾见过,但人的本性难梏,人长到这个时候自然会产 生对异性的欲望,更何况他是情海孽障遗下的情种,其欲火更旺。也是合当有事, 那一日虚云师父上讲经堂听功课去了,慧聪独自一人在室内打坐练功,忽然听到一 种轻微的扑扑风声。他甚觉奇怪,睁眼一看,只见一只十分美丽的蝴蝶飞进屋来, 他心中自然十分喜爱,伸手一抓没有抓着,又连抓几下,均为扑空。惹得他站起身 来追扑。追扑几下仍未抓着,那蝴蝶倒翩翩飞到窗外去了。一时性起,他破窗而出, 追赶蝴蝶。不想蝴蝶十分灵气,尽管慧聪此时轻功已不错,但总是抓它不着,每次 总差那么一点点。如此一来逗得他心痒难禁,越是抓它不着越想抓住它。如此一路 追将下来,不觉追出了寺院,追上了一个山头。忽然,山腰传来一阵呼救之声,他 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宠然大物”在追赶一个少女,所谓“庞然大物”其实是一头 牛,只是他自小关在寺院与世隔绝,不知道罢了。适才大声呼救的便是那少女,他 一个箭步直冲过去拦住黑牛,双手抓住那牛角用力往地上一按,那牛头便被按在地 上不能动弹,四只蹄子在地上乱刨,不一会蹄下刨成四个小坑。那牛陷于坑内,更 加不能动弹,只得乖乖俯首听命。那少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见这和尚制服劣牛, 连忙跪地叩谢救命之恩。慧聪从未见过女人,只见她娴静温柔,俏脸生霞,比他每 日看见的光头和尚不知好看多少倍,甚至比那花蝴蝶还要好看。一种对异性渴求的 人生本性使他顿生爱慕之心。他连忙放开牛角,将少女搀扶起来。两人肌肤相触, 一种异性的温馨顿时透彻全身,他顿感心神荡漾,浑身皆酥。那少女起身,抬头望 了慧聪一眼,这一望可不打紧,一双眼睛便被他吸引,四目相对,久久不能分离。 后来还是那劣牛一声吼叫,才使他们惊觉,那少女急忙捡起地上牛绳,向慧聪躬身 裣衽行礼,道了一个万福,然后依依下山而去。慧聪痴呆呆看着她消失山下,却是 情致殷殷,久久回不过神来。 自此,慧聪心中不再平静,练功打坐总是心猿意马,脑海中尽是那少女的身影, 后来他实在控制不住,便趁师父不在之际,悄悄走上山头。当他重返山头之时,山 上只有疾风败草,却不见那少女踪影。他失魂落魄,痴呆呆在那山头不知坐了多久。 回到寺里,狠遭师父一顿训斥,罚他面壁三月。慧聪人在面壁,心却哪里静得下来? 三月下来,竟是越念越深,竟入魔魇,一切清规戒律都抛之脑后。三月之后,一日 他趁师父不备,一人偷跑上山,来到山腰,忽闻一阵哭泣之声断断续续传来。他好 生奇怪,又是何人在此啼哭?难道是她候我不至而伤心哭泣?人一入魔,什么奇想 都可能发生。他急步上山,来到山巅,就在他救那少女的地方竟垒起一座新坟。坟 前,一位妇人正在烧纸,一边烧着一边抹泪,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便从那里传来。慧 聪心中好生失望,也好生纳闷,那哭泣之人为何不是那少女而是这老妪?她为何哭 泣?这坟里埋的是什么人?他想问个清楚明白。他走下山坡,对那妇人一个稽首道 :“这位女施主请了!” 那老妇拭泪抬头,见是一位美貌无比的和尚,顿时一惊,起身揪住慧聪哭道: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还我女儿来!” 慧聪更觉奇了,这妇人好没道理,平白无故地便诬我害死她女儿。慧聪未见过 世面,不谙世事,当然对许多复杂问题难以理解。于是暗自恚怒,对那妇人道: “女施主好没道理,怎地平白无故诬我害你女儿?”他稍一用劲,挣脱那妇人揪扯。 那妇人正色问道:“我来问你,那一日是不是你在这儿救了一名少女?” 慧聪道:“那日见一头怪物追斗一人,是我一时性起,制服了怪物,救了那人。 我哪知她是你女儿,若知是不能救的,我哪会救她?!” 妇人道:“你……你别误会!谁说你不该救她,她当然该救,可是你救她之后 不该对她无礼!” 慧聪并不知无礼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人这么责问,总不是好事。可那日我仅仅 只把她搀了起来,望了她一眼,并没干什么坏事,为何说我对她“无礼”了?便道 :“你不要冤枉好人!那日我救她之后,她便跪下叩谢救命之恩,我把她扶了起来, 望了她一眼,她也望了我一眼,我并没干什么坏事啊!” 这妇人一听,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想这和尚说的也许确是实情,象他这样貌 胜潘安的面孔,谁人见了不爱?也许就是那一眼把我女儿的魂给勾了。于是便道: “你……你为什么要看她一眼啊!你知道这一眼就把我女儿的魂儿勾了。她回家以 后茶饭不思,嘴里只是默念‘美和尚!美和尚’,她自知与你成婚无望,而一颗心 却又难以抛却,她便是这样想你给想死了!” 慧聪一听,如闻惊雷,他想他何尝不是朝思暮念地想着她啊!想不到想来的竟 是一座新坟!他五内俱崩,悲愤欲绝,扑地跪在坟前,磕头如捣蒜,一直磕得额头 出血,神志不清。 那妇人见他闻听女儿死了便悲痛欲绝,这才知这一对活宝竟是一对活生生的情 种,仅仅见上一面,竟爱得如此刻骨铭心,爱得如此死去活来!他见慧聪已神志不 清,道:“小师父,我不再怪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只怪老天爷作孽,既要撮 合,就要成全你们啊!谁要你们中的一个是和尚。”说完温言对慧聪道:“此地不 可久留,你快回寺去吧!” “回寺去,哈哈!回寺去!哈哈哈哈……”慧聪疯疯癫癫离开了妇人。他再没 回少林寺,从此便浪迹江湖。以后在江湖上又引起了许多风流韵事,只是他的心已 属那为他而死的少女,再也没对任何人用情。倒是那些妇人或少女为他美貌所动而 失魂落魄,于是“美和尚”的美名便从此在江湖上盛传。 后来慧聪遇到郭如海,竟是心意相通,肝胆相照,于是加入了“八大金刚”的 行列,排行第七。慧聪与江玉最是意气相投,慧聪从小拜佛念经,加上他聪敏过人, 文字功夫也自不弱,与江玉在一块,受其熏陶,文字上更有长进,不但能读书识字, 也略通诗文。两人更是趣味相投,亲密无间。这日听说江玉要去黄鹤楼,自然乐意 随行。 师兄弟俩来到蛇山,只见长江边上,一楼高耸入云,确是雄伟。黄鹤楼虽几经 焚毁,几经营造,但其雄伟气势不变,倒是越来越雄浑博大了。两人拾级而上,登 上黄鹤楼,其他不看,专寻那诗词墨迹。走进楼内,江玉便被一联吸引,其上联为 “一楼萃三楚精神,云鹤俱空横笛在”,下联为“二水汇百川支派,古今无尽大江 流”。他认为这副对联气势不错,且有两大妙处,其一妙处是“一楼萃三楚精神” 这点很合江玉那十分自负之心。自古道:“唯楚是才”,而这“一楼萃三楚精神” 正好表达了这一思想,而这才自然也包括他江玉在内,故他认为这是此联妙处之一。 其二是“云鹤俱空横笛在”,这包含了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和李白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双层意境。由此他想到当年李白 登金陵凤凰台时,写有一首名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 埋幽径,晋代‘衣冠成’石邱。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 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而当崔颢登黄鹤楼时,他也写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这就 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 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两首诗从 意境和写作手法上都有十分相似之处,实在有临摹之嫌。那么到底是谁摹彷谁呢? 李白登上黄鹤楼时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从这一点看,实在是 李白自叹不如崔颢了。然而一代诗仙岂有临摹别人之理?论诗才崔颢是大不如李白, 这是历代所公认。如此只可能是崔颢临摹李白了。那么李白那“眼前有景道不得, 崔颢题诗在上头”则不是自谦,而是一种讽刺了。其大意是说:“我眼前有景说不 得了,因为我要说的被你崔颢照我意说光了。这就很显然是李白怪崔颢临摹他了, 把他要写的都写光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崔颢这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就不应该有如 此光辉了。作为一个豪侠之士,江玉无暇去考证到底谁摹谁了。他心中如此想着, 嘴中不由自主地说道:”唉!人世沧桑,不知要湮没几多英雄?“他这话自然有叹 自己怀才不遇之感。接着他往下看,其间又一题联引起他的兴趣,其上联是”身在 九霄,看月印长江,千斛明珠涌出“,下联是”晴空万里,望浮云孤岳,半天玉尺 平来“。他对慧聪道:”你看这‘身在九霄’与‘晴空万里’的确用得很妙!“不 想那慧聪却不以为然道:”这‘身在九霄’虽然形容这楼高得很,我看还不如杨亿 那个十一岁孩童写得实在。他的‘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 上人。’这‘身在九霄’,只是一个抽象的想象而已,那‘手可摘星辰’与‘恐惊 天上人’却是既有静感又有动感,实实在在使人感觉人在天上。“ 江玉一听,大感快慰,他觉得慧聪这话虽是强词,但却在理。便赞道:“师弟, 你可是大有长进了!” 两人如此一路议论,一路观赏,后来江玉看到李白一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 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不觉感慨万千。他凭栏远眺, 只见长江波涛滚滚,白帆点点,楼下白云悠悠,鹤鸟腾飞,对岸龟山遥遥相望。他 觉得李太白这诗写得确实妙极,不由诗兴大发,步李白之韵赋诗一首“白云深处黄 鹤楼,千帆竞渡鹦鹉洲。遥望龟山龟不见,唯有黄鹤又回头。”赋毕,也花钱讨来 笔砚,欣然命笔题于壁上。慧聪抚掌赞道:“好诗!好诗!只怕比李太白还要强上 几分。你看这千帆要比那孤帆气势得多了!” 江玉笑道:“你何时变成马屁精了?我哪比得上李太白,他那‘孤帆远影碧空 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完全是一幅绝妙的山水画,而我的千帆竟渡鹦鹉洲虽比他 的有气势,但俗气得多。” 慧聪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李太白可是孤傲得很,从这点上你就比他强。” 江玉道:“你又来了!李白是何等人物,我是何等人物?岂能相提并论!” 两人谈笑风生,不觉吸引了许多看热闹之人。本来嘛,一个风流倜傥、清秀挺 拨,一个英俊潇洒,貌胜潘安,自然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这过往的游客,比一般 人又多了一番闲情逸致,多了一份猎奇之心,对这么一僧一俗两个超凡脱俗的人物, 免不了都要停步注目。更有那妙龄少女,看又不敢看,走又割舍不了,只得远远偷 偷侧目相看。如此人越聚越多,形成一个包围圈。待到两人觉察不妙,要突围而逃 时,走上一个少年公子,对两位一抱拳道:“两位可是江湖上人称‘圣书手’江玉 和‘美和尚’慧聪的么?在下有礼了!” 江玉只得以礼相还,动声问道:“兄台是何方高士?怎知在下兄弟姓名?” 少年公子道:“在下何文涛,久闻‘八大金刚’中江玉与慧聪最要好,行走江 湖总是步影相随。适才在下观两位形态,揣量定是二位无疑,想不到果是两位兄台, 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寒舍离此不远,二位兄台能否移步一叙?” 江玉心想我与他素不相识,冒然前往岂不唐突。但想江湖人士向来四海为家, 义气为重,朋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自然不论唐突不唐突。但又一想,现在有要事 在身,此地不能久留,还是不去为妙。便婉言答道:“我俩路经贵地,理应投帖造 访,无奈我俩有要事在身,此地不能久留,下次来时定当登门拜访。” 何文涛道:“在下本知自己人微言轻,请不动两位大驾,无奈这是家父所遗, 父命难违,故才造次相邀。” 江玉一听,心生奇怪,不知他父是何人,为何请他俩登门作客?便问道:“家 父是……” 何文涛道:“家父乃本地知府,一生慕爱英才。久闻两位兄台文才武略俱备, 这才命在下前来相请。” 江玉一听是知府相请,这个面子可就大了。而且是个慕爱英才的好官,又如此 器重自己,如不去,便显得过于清高孤傲了。于是与慧聪交换一下眼色,好在慧聪 对世俗看得十分淡薄,去与不去对他来说都是一回事,故一向都听江玉安排,自然 没有不去之理。于是江玉拱手言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请兄台在知府面前 申言,我俩有要事在身,在此不可久留,只能见一面就走!” 何文涛道:“这个自然,请!” 于是三人携手下楼,楼下有众多衙役迎候,并备了三乘小轿。衙役伺候三位上 轿,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奔知府衙门而去。 到得府衙,知府何金榜降阶相迎,对江玉甚是客气。落座寒喧已毕,知府何金 榜道:“江大侠名震四方,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见。本府虽在仕途,但思才若渴, 不论何等人士,即使市井平民,只要有真才实学,本府一概敬重。今日闻两位路经 属地,十分欣喜,故才命小儿相请。两位光临本府,本府蓬荜生辉,真是荣幸之至!” 江玉见知府说得十分诚恳,的确是位礼贤下士的好官,心中倒生几分敬意,便 道:“知府大人过奖了。在下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江湖上的那些传言,却是信 不得的,知府大人如此盛情,实在难却!”其实知府相邀的真正用心是他适才听那 些见了江玉、慧聪的手下夸赞“圣书手”江玉如何有才,“美和尚”慧聪如何貌美, 简直说得天花乱坠,这才使得他产生一种想见一见的欲望,也想趁此试一试江玉的 才气,显一显自己的文才,这才命小儿何文涛相邀。 知府听江玉一番话的确不俗,非一般市井平民可比,于是连忙吩咐摆宴接风。 江玉摇手推辞道:“知府大人,恕在下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原和文涛兄说好只 见一面就走的。” 知府道:“哪里哪里!哪有来了不喝酒之理?最要紧的事也得喝了酒再干。本 府雅兴正浓,正想和江大侠斗酒赋诗呢!” 江玉听说要斗酒赋诗,这正合他的脾味,心想等会少不了要吟诗作对了,他倒 想知道这位附庸风雅的知府大人到底是真才子还是草包,于是半推半就地入了席。 酒过三巡,知府便来了诗兴。他对江玉言道:“这么喝闷酒不行,本府起个头, 出个上联,江大侠对下联如何?” 江玉道:“好!好!请知府大人赐教!” 知府略一沉吟,便指着窗外的黄鹤楼道:“窗外楼阁参天立。” 江玉诗兴大发,马上接口道:“全楚湖山缩地来。” 知府一惊,确是妙对!拍手叫好:“妙!妙!好一个‘缩地来’。”接着略为 思索,举起酒杯又出一联:“何时黄鹤重来?白云千载,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十年 芳草。” 江玉一听,知道他是引用崔颢的诗意作对,于是略加思索后便用李白的诗意相 和:“今日楼阁尚在,江湖五月,问谁吹玉笛,落楚地千瓣梅花。” 知府又道:“妙!妙!”他打心底佩服,这“圣书手”果然是名不虚传,才华 横溢。正待想出题作诗,只听得“咣铛”一声响亮,那“美和尚”慧聪伏在桌上, 竟将一只酒杯打落地上。江玉见状,心想七弟今日怎么这般不胜酒量。这“美和尚” 虽为少林寺和尚,但自入江湖以来,却是酒肉不禁,与江玉同行常常免不了斗酒赋 诗。于是他那酒量也渐渐大了,三五杯酒不在话下,为何今日只饮了三杯酒便烂醉 如泥?心中怀疑这知府心怀歹意是否使了手脚。正待发作,忽觉自己也一阵头晕目 眩,眼冒金星栽倒地上。 这下可把知府何金榜急了,他想适才两人喝得好好的,怎地忽然都醉了?只得 吩咐手下将两人抬进客房,待酒醒后再叙。 各位看官,你道这江玉和慧聪为何只喝了两三杯酒便烂醉如泥?原来这中间另 有一段隐情。 在这知府衙门后花园中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道观,名曰“三元观”。在这 “三元观”里有一道姑,名叫“玉虚”道姑。这“玉虚”道姑正值妙龄芳年,长得 也有七、八分姿色。因与知府花园相邻,知府的夫人小姐常上“三元观”烧香拜佛, 于是便与那“玉虚”道姑混得很熟,那“玉虚”道姑也常到知府后院走动。也是合 当有事,这天这位道姑正好来到知府后花园中赏花,忽听几个丫环躲在假山石后嘀 嘀咕咕,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议论来了个什么“圣书手”江玉和“美和尚”慧聪。 听她们嘀嘀咕咕在说那“美和尚”如何美得不得了,简直无法形容,望一眼都会勾 了你的魂;还有那位江玉,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玉虚一听,不由怦然心动。 她也曾听说过那“美和尚”慧聪是世间第一美男子,到底美得怎么样,她可没见过。 今日听她们说已来到知府衙门,她不禁心痒难禁,想见上一面。于是她便悄悄来到 花厅屏风后面,举目一看那“美和尚”慧聪的确是美不可言。这玉虚正值青春年少, 见着如此美貌男子怎不心动?于是她纤纤细手弹起两个小小飞球。这种飞球如同肥 皂泡无色透明,随风飘荡,叫作“迷幻球”。这种“迷幻球”原是玉虚遇异人学会 的一种神功,这种神功练成之后,两只手指稍许用力一搓,便可随手搓成“迷幻球”。 这种“迷幻球”吸入人体后先是昏迷不醒,不久便产生各种幻觉。只见玉虚轻轻一 吹,那飞球便随她意念慢慢飞去,落在江玉和慧聪酒杯之中,以此江玉和慧聪便着 了她的道儿。其实他俩不是烂醉如泥,而是中毒后昏迷不醒。故连知府何金榜也不 知是何原因。 两人被抬进客房后酣睡不醒,也就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只以为他俩是饮酒过量 而酣睡。一直睡到半夜,仍然不醒,伺候的下人也都回房歇息,客房内只留下江玉、 慧聪两人直挺挺躺在床上。这时门外忽地闪进一个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道姑 玉虚。只见她浓妆艳抹,全不是那道姑打扮。她走到“美和尚”慧聪床前,俯身下 去在他嘴上一个长吻。可是面对一个毫无知觉的人怎能满足她的性欲?相反欲火更 炽。于是她吹熄油灯,替慧聪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然后自己也脱衣解带,露出 那白皙皙的胴体,情致殷殷,挨着慧聪躺下,将慧聪紧紧搂在怀里,着实温存一番。 然而终究是望梅止渴,解不了欲火。原来她设想此时慧聪应该稍许清醒,处于迷幻 状态,自然就会与她共欢。谁知此时慧聪仍然死人似的,也不知是她下重了药还是 另有其他原因。她只得起身寻找清水,不久便在桌上摸到一只茶壶。她倒了一杯水, 又从衣袋中拿出一粒解药,瓣了一半喂到慧聪口中,再用冷水送下。不一会慧聪果 然醒转,觉得自己飘飘然似在云雾之中,十分温馨、十分柔滑,舒服极了!他好象 看见了那山上的少女,他奇怪她怎么会一丝不挂?胸前巍颤颤悬着两只乳房,肤光 如雪的身上透着温馨的幽香。他一阵兴奋,不由得血脉喷张,心“怦怦”狂跳不止。 他不顾一切扑上去搂住她,在她嘴上、颔下、胸前亲吻,他把她抱到床上,突然听 到一个声音说道:“哈哈!好不害羞!一个和尚、一个道姑要成其好事。”慧聪猛 然一惊,顿时清醒,只觉手上抱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子;再看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一时羞愧难当,手中如抱热铁,猛然抛在地上。 玉虚被抛地上,爬起来扑到慧聪身上,用那娇柔无限、摄人心魄的声音说道: “你真狠心!你把我摔痛了,难道你不心疼?我要你赔!” 只听那声音又道:“好个不知羞耻的道姑,你摔死了也无人心痛。” 玉虚一听,顿时一惊,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坏你仙姑的好事!” 那声音道:“你算什么仙姑?!你只是一个狗姑罢了。慧聪,此地不可久留, 我在珞伽山等你们。” 说话之间,慧聪和玉虚都已穿好衣服。玉虚见有人在旁窥视,一时羞容满面, 迅速越窗而逃。 慧聪开始以为是江玉,但声音不象。江玉的声音没有这般苍老。他一看江玉床 上,江玉仍然直挺挺躺在那儿。他走过摇了一把,江玉仍酣睡不醒。回想日间及适 才情景,他断定江玉是中毒了。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适才逃走的那个臭娘们, 当务之急是抓住她索讨解药。他一纵身上了窗台,举目一望,前方有个黑影。于是 跟踪追去,一直追到“三元观”前,见那黑影进了观内。他赶到时那两扇大门已闭, 他只得越墙进观,见一偏房内有灯光,猜想这定是那臭娘们的卧房。他趋近偏房, 见玉虚正在卸妆,脸上还透着欣喜的红润,倒是十分动人。但慧聪心灰意冷,任何 女子都难勾引起他的激情,他径直推门进去。 玉虚大吃一惊,本当惊问:“你是何人!”话未出口,便认出来者正是他心思 默想的慧聪,便惊喜叫道:“我……我的宝贝!你可跟来了,这里比那儿清静!” 说着便扑向慧聪。 慧聪猛力将她推开,厉声喝道:“你快拿解药来!” 玉虚被推得倒退几步,一头撞在墙上,但她仍笑嘻嘻道:“嘿嘿!你要解药是 不是?这很容易,只要你答应……” “无耻!”慧聪厉声喝道:“你好生拿出解药便罢,若不拿出解药,我可不客 气了!” 玉虚仍然嘻皮笑脸,说道:“好呀!你要打我?来呀,打吧!只要你打得下手!” 说着,玉手一弹,一颗飞球飞进了慧聪鼻孔。慧聪忽闻一股异香,接着一阵昏眩便 倒在地上。 玉虚开心笑道:“哈哈!看你还凶不凶?”说着,俯身将他抱到床上。 玉虚故伎重演,又对慧聪温存一番。不久慧聪又转入迷幻状态,紧紧搂住玉虚 不放。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玉虚害怕又将慧聪惊醒,便挣脱慧聪搂抱,将他放在 床上,自己穿上衣服前去开门,一边骂道:“何方毛贼,每每坏我好事,可是要尝 尝仙姑的道法不成?”待到她开门一看,却又不见人影。她好生奇怪,适才明明听 到有人敲门,却又为何不见人影?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便关好门仍回卧室,一边 喊道:“美和尚,美和尚,可害你等苦了。”待她撩开帐帷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床上哪有“美和尚”的踪影,早已是人去床空。她恍然明白,定是那“美和尚” 被敲门声惊醒,暗地不辞而别,逃到知府衙门他师兄那儿去了。到口的肥肉没有吃 到,真是心有不甘,她想到“美和尚”那俊美的容貌,实在叫她难以抛却。于是她 施展轻功越墙而过,瞬息间便追寻至知府衙门客房中。 且说那江玉睡了许久,毒性渐渐解除,开始出现幻觉,一时是又回到了师父身 边,见到了小师妹;一时又回到黄鹤楼,他吟诗作对,甚是惬意;一时他又看到了 那灰衣人,自己和慧聪拼命追赶,可就是追赶不上……如此整整闹了一个时辰,然 后渐渐醒转,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客房中。心中甚觉奇怪。回想日间和知 府一起饮酒吟诗作对,而自己竟醉成这样,心甚感惭愧。但不知“美和尚”到哪里 去了?正待寻找,门外传来“美和尚!美和尚!”的喊声,听声音显然是个女子声 音,他心中暗自好笑,这“美和尚”到处沾花惹草,定又是被什么女人给缠上了。 他倒想看看这女子是什么模样?“美和尚”明明不在这里,她为何找到这儿来了? 他想看个究竟,身子一矮,纵身一跃便上了屋梁。刚一藏身,便见一女子从窗外飞 身而入,然后站定屋内,轻声呼唤:“美和尚!美和尚!你怎么不辞而别呢?本仙 姑实在对你不薄呀。”那娇滴滴的声音,真是动人心魄。江玉一见原来是个不守清 规的道姑,我倒要教训她一下。忽地纵身落地,站在玉虚面前。玉虚大吃一惊,见 不是慧聪,却是江玉醒了,吓得她越窗欲逃,江玉举手往后一拉,一招“沉鱼落雁”, 如同一股吸力将玉虚给吸住了,接着玉虚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玉虚跪在地上,磕头 如捣蒜,嘴里叫道:“大侠饶命!” 江玉问道:“慧聪他上哪儿去了?你快快从实说来!” 玉虚道:“他从我那儿逃走后,去向不明,我还以为他又回客房来了。” 江玉道:“你本修道之人,为何不守清规,却来勾引我师弟?” 玉虚道:“小道不敢,只是倾慕‘美和尚’的美色,无法自制,这才……” 玉虚话没说完,“美和尚”从窗外跃入,对江玉喊道:“师兄快捂住嘴巴,莫 中了这女子邪气。” 江玉一听,不知何故,但想,既是师弟所言,定有其中道理。于是连忙捂住鼻 子嘴巴。其实玉虚并不想害他,要想害他,早就将他迷翻了。 “美和尚”慧聪进屋后,只见他用手将嘴鼻捂了个严严实实,进来后举手便要 打那道姑,嘴里骂道:“你这淫妇,为何三番五次将我迷翻,今日我定要你狗命!” 眼看慧聪一掌便要下去,玉虚不死也得重伤,江玉忙用手架住,笑道:“人家 可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何要人家性命!” 慧聪嗔怒道:“师兄你……” 江玉对那道姑说:“你既入教门,就该恪守清规,孟子曰:”人不可无耻,无 耻之徒,无耻矣!‘古人又云:“以俄倾淫乐,不易无穷之悲。’下次不可再犯, 你且去吧!” 慧聪道:“且慢,师兄若不废了她的武功,来日她又会害人。” 江玉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师弟何出此言,我看她并非那种不可救药的淫妇, 她只是为你的美貌所动,而世上又有多少如你这般貌美的男人呢?放她去吧!”江 玉如此说,一半是出于善心,一半却是忌惮她的迷幻神功。 玉虚道姑见放她走,忙深深一拜,道:“谢大侠不杀之恩!”说完一纵身越窗 而走。 江玉叹道:“唉,真是个孽障!‘美和尚’,谁叫你长得如此美?适才到底是 怎么回事?” 于是慧聪便将两次被迷翻的经过说了。当然对那些赤身裸体的轻薄举动略过不 提。他问江玉道:“是不是你将我搬出放在后花园中?” 江玉大感奇怪,对慧聪说:“不是,难道你不知此人长相如何? 慧聪道:“当时我正在昏迷之中,哪能知他模样,醒来后才发觉自己躺在花园 中。哦!我记起来了,当我第一次被迷之时,曾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他在城外珞 伽山等我们。不知此人是谁?八成是此人救了我。” 江玉闻言,更觉奇怪。他也猜不出此人是谁?为何这么藏头露尾?但他既说在 城外珞伽山相等,定有缘由,只要到咯伽山去一切便知。他与慧聪一说,慧聪也觉 有理。到此情形,也不便和知府辞行,趁着晨曦微微,两人越窗而出。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