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意 “不要……”火静看了看狗不理,突然说道:“不要割下他的舌头!”文雕一 怔,随即大笑不已。 火静急了:“文公子,狗不理前辈没干过什么坏事,他只是爱嚼舌头而已。” 文雕依旧大笑,狗不理皱眉道:“小姑娘,你是想救我还是想贬我?”火静使劲摇 手:“当然是救你。”狗不理长叹:“你不如杀了老夫还好些!”“为什么? ” 火静惊讶地道:“贬几句没什么关系呀,要是头掉了,那才不划算。”“小姑娘, 求求你闭嘴好吗? 就让他杀了我吧。”火静惊奇地睁大眼睛瞪着他,文雕边笑边 指着她:“亏你想得出!”“怎么啦?”“没……没什么,很对……哈哈哈……狗 先生,你碰到知音了。”狗不理苦笑:“火姑娘,要不是看在你用心良苦,人又长 得漂亮的话, 老头子我可真轻饶不了你。”“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火静不解。 众女忍俊不禁,相顾莞尔,李惜儿笑道:“火姑娘,这很有关系。”“怎么?” “美丽的人偶尔可以犯点美丽的错误。”“美丽的错误?”她皱起秀美的额头,茫 然不解。 “是的,而对美丽的错误,人们一般是不会太认真的,特别是男人。”“男人?” “是的,男人。”“可是──”火静看一眼狗不理,悄声对李惜儿道:“他也太老 了一点。”李惜儿失笑:“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慢慢的你也会知道。” “是么? ”火静若有所思,停了停她又问:“可是,我到底犯了什么美丽的错误?” 李惜儿微笑:“我不是武林中人,但我想武林中人是很爱惜名声的?”“嗯。”她 点头,然后道:“其实也就是爱面子。”李惜儿又是一笑:“这位狗先生喜欢说话, 我听着倒是很有道理的,你认为呢?”“这不一定,不过我知道他确实没干过什么 坏事。”“狗先生想必很有名?”“是的,他很怪。”“设身处地,狗先生想必认 为自己的话是很有道理的?”火静想了想:“这当然。”“所以,”李惜儿拉起她 的手说:“你说狗先生' 嚼舌头' ,他当然不高兴了。”火静颇为不服:“可是… …”但她刚说了两个字便停住,悠悠地叹了口气。李惜儿诧异地问:“怎么了? ” “无聊。”“无聊? ”“江湖很无聊。”“是吗?”李惜儿怔了怔,不知说什么 好,探询地看着她。 火静厌烦地说:“江湖中充满了欺诈、阴谋和仇恨。”“是吗? ”“你看看 今天在座的这些人。”她指了指双胆张等人:“他们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没一个 是好东西。但一碰到厉害的对手,被收了兵刃,砍了手腕,嘴上服了,心里头不知 有多么仇恨。有朝一日文雕如果落在他们手里,那可真不知如何个死法。” lang=EN-US> 文雕一笑:“不用操心,到时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得了。”“要你的命呢? ” “那自然得给了。”“哼!”她摇摇头:“只怕你求生不得,求死难成。”“是吗? ” 文雕转头对众人:“各位朋友,你们会这样吗?”“不会不会。”“岂敢岂敢?” “文相公放心好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今天放了我们, 总不成我们还会恩将仇 报吧? ”“你看,”文雕看着火静:“没事的。”火静恨恨瞪他一眼:“这些人 让我感到恶心和可怕,你要杀就快杀, 要放就快放。”“好吧,”文雕正色: “狗先生,你武功虽然不错,但要说到你身上的宝贝,自然还是那条舌头了,先生 认为然否?”狗不理摇头道:“不然,没了舌头,老夫还可以用手写。”“话虽如 此说,但那毕竟有隔靴搔痒之感,不痛快之至。”“看来是看中老夫这条三寸不烂 之舌了?”“不错,不过──”“怎么?”文雕皱眉,沉吟道:“舌头纵然宝贝, 但一经割去,先生岂不了无生趣?在下还想同你畅谈酒道呢。”火静高兴地拍起手 来:“那就不用割了。”“也罢,”文雕眨眼道:“就依火姑娘的主意,这舌头就 不用割了。不过,狗先生今日随这些黑道高手一同上船,总是惊吓了满船佳丽,这 就罚狗先生坐到这张桌上来,给姑娘们压压惊。”狗不理笑了,拱手道:“压惊可 以,陪坐就不必了吧?”文雕道:“罢了罢了,你就陪在下几天罢,咱们好好论一 论酒道, 怎么样?”“正中老夫下怀。”这时杨默一拍桌子站起来:“文雕,在 下今日来得鲁蛮了,自忖技不如人,要杀要剐也只有由着你,开价吧!”“杨兄是 爽快人,我也就直说了。我很喜欢收集和欣赏兵器,各位朋友如果肯将兵刃留给我 把玩几日 lang=EN-US>,那就感激不尽了。”“好,痛快!”杨默“啪”地将佩刀 连同刀鞘一把扯下放在桌上,瞪着文雕。 太龙生哈哈一笑,解下佩剑:“只是在下这把剑平常得紧, 文相公恐怕会失 望的。”余人见状,纷纷交出兵刃,黯然而坐。这时狼毒早已调息毕,性命是无碍 了,但今日伤得最惨的就是他,今后能否习武也是末知之数,当下气息奄奄地道 “文相公,在下蒙你手下留情,如有要求,绝不皱眉。”文雕盯着他:“狼兄言重 了,今日之事,尚望你三思。”“遵命。”文雕站起身来大声道:“船家,靠岸停 船,恭送贵客!”船家应了,减慢航速,停船靠岸,架起搭板。文雕道:“各位请 ──”双胆张当先而行,金海、史前、杨默等人鱼贯在后,众人脸色铁青,默然而 行,最后一个是被文雕阉了的鬼见愁,他拘搂着腰,嘴中不住地吸着凉气,想是伤 处疼痛,呲牙咧嘴,满脸苦楚地上了岸。 船夫不待文雕吩咐,即刻抽回搭板,起锚杨帆,大船缓缓驶离岸边,文雕对着 默然站在岸上的诸人拱手道:“各位朋友,后会有期。”没有人回答,岸上的人默 默站着,一直盯着大船缓缓离去。 此刻已近黎明,东方泛出鱼肚白,文雕对狗不理道:“狗先生,请──”“文 相公请──”两人并肩向了望台爬去,众女簇拥在后,李惜儿吩咐船夫前去备办酒 席,添酒回灯重开宴。 江湖历来是飞短流长的渊薮,文雕的所作所为令人匪夷所思,黑道中人异常震 怒,似乎被戏弄了一般,而正道中人听了此事,虽说文雕惩罚的均是邪恶之徒,但 对他行事的张扬及诡异心机却又不以为然,纷纷约束门下弟子,不许过问此事,但 却派人暗中打探消息,密切关注不提。 数日来文雕同狗不理携众女遍尝美酒,纵论古今酒事,明日早晨即可到达天津, 狗不理已有去意,文雕执意挽留,吩咐开宴。 此刻日近黄昏,凉风徐徐,纵目远眺,平原上稻田金黄,民舍零零星星,端的 令人心旷神怡。 文雕不拘小节,狗不理生性奇特而诙谐,火静冰清玉洁,一派天真,而京尘十 姐妹各有绝技,又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故而众人相处极是欢悦融洽,一路风光 旖旎,欢声笑语自不必细说。 当下众人围桌而坐,众女殷勤备至,替文雕和狗不理斟酒,文雕举杯道,“狗 先生,请──”“请,大家请──”数日来,两人仿佛有默契一般,只论酒道,不 谈江湖,京尘十姐妹各献绝艺,很有些歌舞升平之象。狗不理放下酒怀:“文公子, 老夫可有些心慌了。”“怎么?”“这酒是窖藏了百年的精制白酒。”“狗先生好 厉害的舌头。”“老夫生平最爱饮酒。”“古今将相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狗不理脸形瘦削,神态严肃,那怕开玩笑时也绷紧着脸,但此刻却满脸忧色:“美 酒喝下去时很舒服,但心里却慌得紧。”文雕淡淡一笑:“先生有话何不明言?” 火静奇怪地问:“狗先生,怎么了,莫非你做过亏心事?”“嘿,亏心事,老夫自 有独自的看法。自信未做过什么所谓的亏心事,小丫头放心好了”。 “哪你为什么心慌?”狗不理愁眉苦脸地看着她:“你最喜欢什么东西?” “我?”火静想了想:“行侠江湖。”“行侠江湖,那自然要扶弱锄强?”“嗯。” “如果有个人把天下的坏蛋都送到你的剑下来让你杀死,你会怎么想?”“那很好 啊!”“是吗? 既然他能将这些坏蛋都收拢起来,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火静 被问住了:“也是,为什么呢?”“你会很奇怪,对吗?”“嗯。”“杀着杀着, 你还会有些心慌──不是因为杀坏蛋,而是对整个事情都有些迷惑不解。我是说, 你实际上是担心有些事情隐藏在表面背后,而你并不知道。” style= “mso-spacerun : yes”> “这倒是会让人奇怪的。”“退一步说,那怕那人别无所求, 可你杀了那么多他送来的坏蛋,完成了侠义之举,心里很愉快了不是?可是,这时 候你欠了他多大的人情?”“这人情可就大啦。”狗不理叹口气:“这世道什么都 能欠,就是不能欠人情。”“啊──我明白了!”火静看一眼文雕:“你是喝多了 文公子的美酒,心头不安起来了,唯恐他提出什么要求,是不是?”“这种担心未 必没有,但尽管他不提什么要求,老夫总是心头有愧呀。”“这却是为何?”“所 谓无功无不受禄嘛。”火静释然道:“这还不好办,你就做点什么得了。”“可是, 老夫做点什么呢?”“我想想──”火静沉吟道:“你是老江湖了,肚子里面一定 有不少趣事,那就讲几个让我们听听得了。”“火姑娘,”文雕打断她,笑眯眯地 说:“你很喜欢血汗马?”“嗯。”她点头。 “你现在只有一匹?”“嗯,只有一匹,”“但如果你有十匹血汗马,你会怎 么办?”“我会送给朋友们。”“你不是很喜欢血汗马吗,为什么不留下自己骑?” “自己骑?”火静撇撇嘴:“那多没意思,要是朋友们都高兴,我就更高兴了。” 文雕不言语了,独自呷了一口酒。狗不理依旧愁容满面:“小丫头,血汗马是宝马?” “当然是。”“你送给朋友们,想必朋友们是很高兴的?”“应该高兴吧?”“他 们心里一定会感谢你?”“可我并不要求……”“不是说你,是说他们。”“我想, 会有这种感情的。”“如果有必要,他们一定会尽力为你做点什么的吧?”“我想, 他们是会这样想的。”谈话似乎很严肃,京尘十组妹默默听着,没有人出声,这时 文雕说话了:“狗先生,任何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对吗?”“对。”“就象你选择 了无情的揭露一样,我选择了另一种。”“你选择了跟黑道打交道,这很危险,文 公子。”“你在坏好事成坏事的时候危险更大。”“我有四十多年的经验,更重要 一点,我了解人,也了解自己。”文雕微微一笑,眼睛看着狗不理,脑海中却浮现 出在武林高手拔驽张的对峙之中,狗不理将双方的谋算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引起了 双方的愤怒和忌惮,而狗不理冷然无所惧,依然故我。 “你了解自己吗?”狗不理问。 “我了解自己。”“你了解人吗?”“我在尽力做到这一点。”“你是否知道, 在你如此选择的时候,你已经具有某种邪气了?”文雕笑了:“狗先生,这一点你 应该比我更严重。”狗不理无可奈何地一笑:“有些事情是很令人费解的,总有一 天,你会发现你实际上同对手有某种相似之处。”“这会令人很沮丧的。”沉默了 一会,狗不理突然问:“你不想问点什么吗?”“谢谢。你知道声嘶力竭士戈吗?” 狗不理脸色凝重,盯着文雕:“你认识他?”“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士戈曾 经是建文皇帝的十八卫士之首,传闻他在燕王攻破京城的当天为掩护建文帝逃走而 殉职。”文雕看着他,狗不理喝了口酒:“但他其实并没有死。”“你怎么知道?” “这无关紧要。士戈一直在找建文帝的下落。”“建文帝果真没死吗?”“除士戈 之外,建文帝的叔叔,也就是后来登上皇位的燕王也在找他。传闻宫里的太监郑三 宝七下西洋同寻找建文帝下落也有关系。”“在下听说过这种传闻。”“燕王死后, 传位于仁宗,仁宗又传位于宣德,宣德传位于当今皇上英宗, 一直都在搜寻建文 帝的下落。”文雕算道:“建文帝逊国时年仅二十岁左右,燕王在位二十二年,仁 宗在位一年,宣宗在位十年,总共三十三年,如果建文帝还健在,今年也就六十岁 左右。”“所以历代皇帝都在寻找他,这必竟是一大隐患。士戈同此事关系甚为密 切,你如果同他打交道,可要十分小心。咱们江湖中人,最好别同皇家扯到一起。” 文雕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狗不理看出这点,喟然长叹:“文公子,江湖 虽说风波诡谲,但公开场合,还有个江湖道义可讲,然而跟官府打交道,那可就难 说得紧了,更何况是皇家的事?”文雕见狗不理语出至诚,当下道:“在下谨记先 生之言,来,干了这杯!”众女知道文雕执意挽留狗不理,便想着法子敬酒,狗不 理酒量再好,终归架不住这等豪饮,午夜时分终于醉得人事不醒,沉沉睡去,众人 一夜狂欢,东倒西歪,鼾然大睡。 唯一清醒着的只有火静。 黎明时分,游船缓缓驶进天津。 刚刚靠岸,火静便看到三个人等在岸上。她很惊奇,这三个人都坐在太师椅中, 各自面前有一只小茶几,茶几上有一壶茶,一只茶杯,两盘水果。 左边一人年约三旬,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四方国字脸,身着褐色锦袍,神态 十分威武。右边一人年约六旬,一副稳重的绅士派头,身着一袭做工考究的苏州锦 绣长袍。 两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轮船。 中间一人年约三旬,双目微闭,身着金黄色长衫,相貌极为高贵睿智。在他身 后丈许之地恭敬地立着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青衣跟班,手中拿着一张大红贴子。再 后面有五位身穿红袍的老者,守在五口大箱子旁,神情漠然。 水面上飘荡着淡淡的晨雾,火静一动不动地坐在船头,静静看着。 她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并且这事情一定有趣得很。 她的内心很有些兴奋船夫看到岸上的情形多少有点迟疑,他知道满船的人都还 在呼呼大睡,便过来问火静:“火姑娘,能上岸吗?”“能。”船夫将搭桥伸出系 牢。这时坐在中间的那位华贵之人微微点点头,身后的青衣跟班立刻走到搭桥前: “船家,我家主人拜见文雕文相公,请代为通报。”言毕双手递出大红名帖。 船夫看了火静一眼,见她点头便接过名帖。 “请稍候。”“有劳了。”船夫将名帖送给火静,火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文雕文相公勋签:在下范图民、江南祁天一、东北张野诚心拜访。 火静不知道这三人的名头,合上名帖对船夫道:“你告诉他们,文雕昨晚宿酒 未醒,请他们晚上来吧。”船夫转告青衣跟班,青衣跟班又恭声对中间那人道: “回禀范爷,文相公昨晚 通霄饮酒,此刻刚刚睡觉下。”“你告诉他们,我等就 在此等候,文相公何时醒了,便请马上通报。”“是。” 三人静静坐在太师中养神,后边诸人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朝阳甫出,万物充满了旺盛的生机,晨雾在快速地消散着。 “天呐!”张野一声惊呼,威武雄壮的身躯朝前倾出:“祁老板,快看,这小 姐实在太美了。”祁天一睁开眼睛,见火静悄然坐在船头,淋浴在晨曦之中,显得 无比清雅圣洁,饶是他平素稳重,此刻亦不禁吃了一惊:“范爷,你快看看这位小 姐。”范爷睁眼向船头瞟了一眼,见到火静之时,神情微震,但他不动声色,又闭 上眼睛:“两位耐心点罢。”张野嘿嘿一笑,双眼圆睁,呆呆看着火静。祁天一稳 成地笑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极有身份地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张野看二人一眼,自嘲地笑道:“兄弟道行太浅,比不上二位,见笑了!”他 拿起一只苹果,“咔嚓”咬下一半,一边嚼一边盯着火静看。 火静感受到了什么,向这边望过来,清亮的目光与张野对视着。 张野似乎忘记了咀嚼口中的苹果,坚持须臾,终于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悄悄 将满嘴未嚼碎的苹果囫囵吞下,坐立不安地挪动着身体,古色古色的太师椅被他压 得吱吱着响。 火静对这种情形实在见得太多,心头只是有些奇怪:男人们怎地总是如此局促 不安? 然而她忽然想起大大咧咧的文雕,突然间做了个恶狠狠的表情,但立刻被一丝 淡淡的微笑代替。 “笑什么呢,大清早?”“没什么没什么。”火静急忙分辩。 李惜儿不信,打量着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骗你。”“干吗不睡?” “喏──”她对着岸上努努嘴:“来客人了。”李惜儿只一眼便认出了范爷,脸色 倏变,压低声惊呼道:“天呐,是范爷?!”“你认识他?”“嘘──”李惜儿示 意她小声点:“他们来了多久?”“谁知道,也许他们昨天就等在那儿了。”“真 的?!”“反正我们的船到时,他们就坐在那儿了。”“他们……他们……要干什 么?”火静见李惜儿有些惊慌,心头大为不解:“他们说来拜访文雕,怎么了,他 是什么人?”“你怎么对他们说的?”“我说文雕昨晚喝多了,现在还在睡觉,让 他晚上再来。”李惜儿大急,这时看见火静手中的名帖,拿过来打开一看,心中再 无可疑,果真是范爷来了,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火静就走:“快点!”二人疾快离 开船头,来到了望台,见众人还在昏昏大睡:“快把他们弄醒!”文雕迷迷乎乎地 睁开眼睛:“君子不扰人清睡,你这是干什么?”火静道:“范爷,范图民。”文 雕不认识,翻个身接着又要睡。狗不理已被李惜儿摇醒,听了火静之言,对文雕道 :“文公子,别人可以不见,范爷你可得认真点,这人不简单。”文雕嘟囔道: “让他晚上来。”狗不理倒是清醒多了:“你知道范爷是谁吗?”“不知道。”文 雕不便再睡,睡眼腥松地坐起来:“他是什么人?”“天下第一大富豪。”“是吗?” 文雕并不动心。 “他是范蠡的后人,天生会做生意。”“我可不想做生意。”文雕依然不感兴 趣,神情中兀自有三分被人吵了瞌睡的气恼。 “他同皇宫关系非常密切。”文雕看狗不理一眼:“是么?”“然而江湖中很 少有人知道他身怀武功。”“很高?”“深不可测。”文雕想了想,突然一乐: “让他晚上来吧。”说完倒头便睡,李惜儿急忙道:“文雕,范爷是冲着飞英来的。” 文雕奇道:“这同飞英姑娘有何关系?”“范爷是飞英的相好。”这时众人都醒了, 文雕看看飞英,见她面有忧色,脸色苍白,沉吟须臾道:“那好吧,咱们这就见见 范爷。”片刻之后,众女梳妆打扮完毕,簇拥着文雕同狗不理来到船头,文雕对着 太师 椅中的三人拱手道:“不知三位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失礼之处尚请恕罪!” 范爷睁开眼睛,打量文雕一眼,从容起身:“阁下就是文相公?”“正是在下,诸 位请──”“我等来得冒昧,尚请见谅!”“好说好说,请──”范爷当先,祁天 一第二,张野第三,青衣跟班尾随其后上了船,其余五名红袍老者无动于衷,依然 守候在那几口黑色箱子旁。 文雕将众人引到前仓分宾主坐下,看茶之后,范爷介绍道:“这位是江南药商 祁天一祁老先生,这位是东北参王张野张老板。”文雕拱拱手以示礼貌,静候爷下 文,范爷直话直说:“我等三人数日前在北京刚做完一笔生意。我在全聚德宴请两 位朋友,并派人请秋心、寒水石、飞英三位小姐助兴。”说到此处,范爷喝了一口 茶水,然后道:“下人回报说三位小姐已陪同文公子离京,顺运河南下作温柔之旅 去了。”文雕微微一笑,注意听着,范不紧不慢地道:“我等十分感兴趣,便先行 到天津静候公子大驾,故而今日冒昧登船造访。”文雕也平平淡淡地道:“这是在 下无心之过,累三位旅途劳倦了。”范爷脸色平和,不喜不怒:“这怪公子不得, 是我等心仪公子行事不同凡响,慕名而来的。”“范爷言重了。”身为东北参王, 张野对风月场中之事算是见惯不怪了,虽然惊异于火静的美丽,但却也并非急色之 人,入得船仓来后,大马金刀地坐下,目不斜视,倒也显得气宇轩昂。 祁天一久住江南繁华之地,自然见多识广,经验老道,此刻正危而坐,平端茶 盅,状极消遥。 青衣跟班垂手立在范爷身后,毕恭毕敬,目视足尖,随时听候吩咐。 范爷神态从容,毫无半分做客的拘束,象在自家客厅中款待宾客一般:“今日 得见公子凤仪,觉得传言未免有失公允。”文雕拱手:“范爷明见,自不会被江湖 传言蒙蔽。”“我自视并非沽名钓誉之徒,但今日亲见文公子言淡举止颇为不俗, 心下倒也有三分惋惜之感。”“哦,请范爷明言。”范爷微微一笑:“仕途虽非公 子久留之地,但那也必竟是一条捷经,以公子为人,日后定当有所作为,轻易抛弃, 岂不可惜?”文雕知道自己留恋冰可儿以至误了考期之事早已传场天下,成为笑谈, 当下道:“山野粗民,难堪教化,有负范爷一番谬赞了。”“我虽为公子有所惋惜, 但说实话,又很羡慕公子不拘一格的行事风度。为人处事,如真能同公子一般视功 名利禄、繁文缛节为粪土,那自然是消遥自在得很。不过话虽如此说,真要想做到 却也十分不易,不知公子以为然否?”文雕哈哈一笑:“如果在下的荒唐行径谈得 上消遥自在的话,这倒容易得很。”“是吗?”范爷似乎颇感兴趣:“果真如此吗?” 文雕含笑道:“是很容易,只要邀上几位志同道合,义气相投的朋友,放舟江河湖 海不就得了?”“哦,这么容易?”“范爷不是也如此做了吗?”“是吗?”“你 不是邀请了张老板和祁老板两位朋友放下手中的所有要事,说走就走了么?”“这 却并不消遥。”“在下看来,万事存于一心而已。”“怎讲?”“有心则灵。” “如此说来,文公子此行确实开心得很?”“是。”“就因为你请到了志同道合、 义气相投的朋友?”文雕知道范爷的意思,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他缓缓地看了看坐 在身边的狗不理,火静和京尘十姐妹,淡然道:“范爷不相信?”范爷不答,举杯 喝茶。文雕却突然一笑:“在下有一事请教?”“请讲。”“传闻范蠡大夫同西施 悄然引退,荡舟西湖,他们两人可算志同道合、义气相投?!”狗不理脸色微变, 欲待阻止已然不及,京尘十姐妹无不熟知这段史实,心头十分感激地看着文雕,但 内心里却十分担忧。 范爷沉下脸,冷冷看着文雕。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固起来,沉重地压在众人心头,令人窒息难耐。 春秋时期,越国几乎被吴国夫差所灭,越王勾践求和得逞,便卧薪尝胆,励精 图治,大夫范蠡在越国选中美女西施,本意是献给吴王夫差,令其纵情声色,但传 闻范蠡却与西施相互爱慕,稍后越王勾践也插了进来,几乎舍不得将西施献给吴王 夫差。但在范蠡的一再坚持下,西施终于被献到吴国。吴王夫差果真迷恋西施而终 至亡国。吴灭之后,范蠡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良犬烹”的残酷现实, 便同西施相约,二人消然引退,泛舟西湖,终得善终。 文雕见范爷适才怀疑京尘十姐妹是自己志同道合、义气相投的朋友,故而有此 针锋相对的一问。 将京尘十姐妹同西施相提并论,她们自然高兴。西施必竟以一女之身以事数人, 同京尘十姐妹也有某种无可奈何的相似之处,而传闻范爷是范蠡和西施的后人,文 雕将西施同京尘十姐妹视为同类,范爷自然不高兴了。 文雕当然知道这点,但他不容任何人侮辱自己的朋友。 范爷来不及开口,长期生活在昔日越国之地的祁天一轻轻放下茶盅:“文公子, 这有些离题了罢?”“何以见得?”“这……”祁天一反而不易置辩,只好虚晃一 枪:“咱们就事论事,不必扯得太远。”文雕已知对方来意不善,自然不愿扯得太 远:“如此最好!”言毕端起茶盅,虽无送客之意,但明确告诉对方,有话快说, 没事请便。 范图民范爷并非等闭之辈,寻常纵在皇宫之中也未受过如此冷遇,但他年纪虽 轻,成府却修练得极深,当下一抬手止住了张野,淡淡地道:“也罢,咱们闲话休 提,谈正事吧。文公子,此番前来相扰,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尚望应允。”“范爷 果真认为是不情之请?”只要范爷说“是”,文雕下一句便要将他挡回:既是不情 之请,那不提也罢。但范爷何等老练,当下道:“这就要看公子怎么看了。”文雕 无奈:“请明言。”“公子想必还记得,我欠两位朋友一桌酒席?”“全聚德?” “正是。我做生意历来讲究' 利益均分' 的原则,绝不多沾对方一分一厘,当然, 也绝不亏自己一分一厘。”“范爷做生意很公道,在下但盼能有机会跟范爷合作。” “欢迎之至。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要请两位朋友一次。”“这是范爷的原则,在下 很钦佩。”“公子能如此看,那再好不过,但这事却需要公子的帮助才行。”“这 却是为何?”“我答应过朋友,要请京尘十姐妹中的老大秋心、老二寒水石、老三 飞英三位 小姐作陪助兴。”文雕一拍手笑道:“这却巧了,既然三位小姐都在此 处,并且如果没猜错的话, 范爷要请的两位朋友就是祁老板和张老板?”“正是。” “若不嫌此间简陋,便由在下做东,大家一醉方休怎么样?”范爷漠然道:“公子 美意,我等心领了,但这顿酒宴,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请的。 我不能失信于朋友。” “这有什么?”文雕大咧咧地道:“范爷如果过意不去,那呆会付给在下银两便可 以了。”“公子果真不拘小节。但我请客的地方是在北京全聚德,公子如果方便, 我一定恭请大架光临。”文雕听明白了:“范爷的意思,是要三位小姐跟你们回京 城去?”“如得公子成全,那再好不过。”直到此刻,范爷虽语藏机锋,但表面上 却不失礼数,文雕沉吟片刻道:“范爷如此重然诺,在下佩服得很。在下也有心做 守信之人,倒惹得范爷见笑了。”范爷眉头微皱,不悦地应付道:“岂敢,如此说 来,公子是不答应我的请求了?”“在下岂敢?只是有件事十分为难。”“何事?” “在下已经答应了朋友们,陪她们同游万水千山,领略大自然之美,然而时至 今 日,游程才开始不久,如让三位小姐离去,在下岂不失信于人?”“这有何难,三 位小姐只是暂时回京,待事情一完,她们即可赶上公子。”“话虽如此说,但终归 有悖初衷。”范爷沉吟良久道:“文公子既不愿给我面子,同我做朋友。那咱们就 做一笔生 意怎么样?”“做生意?”“不错。”文雕来了兴趣:“范爷愿同在下 做生意,看来我是要发财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对我也有利。”“不知范爷 要做什么生意?”“这事说来却有些话长,长话短说罢。我祖上均是生意人,数千 年的经验使后人知道,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价值,换句话说,我们家族的经营范围 很广。”“很广?”“世间的一切有形和无形的东西,在我们家族看来都可以买卖, 这就看出价高低以及付加条件如何了。”文雕费解地道:“在下愚昧,实不知无形 的东西指什么?”“一个人的时间、理想、友情、能力等等。”文雕吃了一惊: “这些都能买卖?”“能。”“这很让人吃惊。”“其实很简单,譬如我为你做工, 这时我就付了了我的时间、体能、技能,而你为了弥补,便用金钱来偿付。”“范 爷的意思,金钱是一切的代用品,什么都能换?”“原则上是这样。”“原则上?” “除金钱的偿付之外,还可以用无形的东西偿付无形的东西。”“比如用友情偿付 友情?”“这是很多种方式中的一种。当然,必须在金钱的基础上。”“这种情形 确实令人沮丧,不过,生活中实情又确实如此。”“这很残酷。”“是很残酷。” “文公子,数千年来,人类为了规范自身行为,做了很多努力,建立了一套完备的 道德伦理体系,但这一套体系确实太枯寂了,以至于很少有人能遵循它。”“于是 范爷便利用了这种理想与现实行为之间的差距。”“对。”范爷并未生气:“我的 家族便是赖此得以生存,并且很强大。但我们却竭尽全力避免这种交换过程中的残 酷色彩。”“利益均分?”“利益均分。”文雕肃然起敬:“我不得不说,我心里 确实很钦佩范爷及范爷的家族。”“谢谢。”“但是我很遗憾。”文雕诚恳地说: “这次我们恐不能做成交易。”范爷平静地说:“我能理解。有些生意是很难成交 的,但我坚信,只要双方都有诚意,任何生意都能成交。”“范爷是生意场中的行 家,想必能够理解,实际上任何人都在做生意──我知道这话有些大逆不道──用 某种东西去交换某种东西?”“我很高兴文公子能够从根本意义去理解' 生意' 这 两个字。”“谢谢。那么,范爷是否想过,在下此行实际上就是在做某种生意呢?” “这很正常,谢谢你的坦率。不过──”范爷微微一笑:“对于抽象的目的,可以 有很多种现实的途径可供选择。文公子的目的应该是抽象的?”“对。但我认为我 已经找到了一条最简捷的现实之路。”文雕实际上又一次拒绝了范图民,但范爷并 不气馁:“恭喜文公子。”“多谢。”“请原谅我的纠缠。我认为,咱们实际上已 经具备了谈判的基础。我的意思是说──请别生气──也许我能提供一种更有意思 的现实之路呢?”文雕看着他:“范爷很自信?”“非要这样说也无不可。我知道 人们在有更多一种选择时是不会放弃比较一番的,而经过我的努力,我相信人们是 会很乐意同我合作的。”yes “> 范图民富可敌国,同宫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文雕相信他如果真想作什么事情的话,恐怕没什么东西能够挡住他。 但文雕不相信他真想同自己一争到底,文雕多多少少精测到,范爷之所以如此, 仅仅因为自己带走京尘十姐妹而伤了他的面子,说到底,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事情。 但也难说得紧,范爷必竟从北京巴巴地赶到天津并且不厌其烦地同自己纠缠, 如此说来,文雕看了范爷一眼,见他一付高贵睿智的样子,实在不愿意相信他是一 个心胸狭窄之人。文雕决定听听他的开价:“范爷,在下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不 知当讲不当讲?”“请直言。”“在下认为,我们这一次并无合作的基础,或者说, 我们合作的基础不牢固。”“为什么?”“双方悬殊太大。我是说,就算范爷如愿, 在下也看不出这对范爷有多大好处。” “你是这样看的吗?”“而在下的计 划必须执行下去,这有很充分的理由。范爷如果愿为在下寻找一种替代办法当然有 可能,但我认为两相比较,范爷大可不必如此费事。”“我是怎样看待这桩生意的, 文公子大可不必费心,剩下的只是一个开价问题。” 文雕摇头不语。 “文公子不愿开价?”“范爷,坦率地说,在下从一开始便不想做这桩生意, 我不可能开价。”“不错。”范爷点头道:“在这桩生意中文公子占尽天时、地利、 人和,而我非常被动。但我一定要促成这笔生意,请文公子注意我的诚意。”“我 明白。但也请范爷明白一点,在下对这桩生意实在不感兴趣。”“五百万两银子。” 这是士戈给文雕杀武乾坤一家的价钱的两倍多,文雕怔了怔:“我不明白。” “文公子如果愿意接受,此刻就可以上岸,日后到北京找我,我接受你的一切附加 条件。”文雕心头一震:“我原以为范爷只带三位小姐回京。”范图民笑笑:“公 子行高于人,世人注目,我也想沾沾公子的光,把船开回去。”“只准在下一人离 船?”“我欲效邯郸学步,让公子见笑了。”文雕倏然明白了范图民的来意,也许 一开始他仅仅是一争面子而已,但自从见了火静之后,他便志在必得。 文雕心头长叹一声,摇头不语。 “一千万两银子。”众人脸色大变,文雕淡然道:“范爷,这不可能。”“二 千万两银子。”文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范爷脸色平静,仿佛二千万两银子不过就 象二两一般,无足轻重。 “范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可能接受你的银两。”“二千五百万两。” 文雕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居然做了个怪脸:“这很诱人,但无济于事。”“三千万两。 其中一千万两是现银,二千万两是银票,银票可以由公子指定钱庄。”“我说过这 不可能。”“文相公,请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三千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怕对 于范氏家族来说。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张野和祁天一听了这个报价,凝惑不解 地看看范爷,但他们什么也没说。 这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文雕笑了:“范爷,我知道三千万两银子能做许多事。但我不能接受,我尽管 可以离船而去,但别人一样能这样做。”“我知道。我想我能说服任何人。”“说 服?”“对,讲道理。”“范爷,第一,我没有权利。第二,我不愿这样做,所以 我们只好重找机会合作了。”“文公子,我不明你拿着三千万两银子离船而去,你 会有什么损失。”“我将损失友谊、信任和其它不便说的东西。”“三千万两银子 还不足以赔偿?”“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你想购买的东西。范爷,我 们不必再谈了,否则我会认为这是对我的故意侮辱。”“文公子,我还想谈下去。” 文雕沉默着,脸色沉了下去。 范图民冷冷地道:“三千万两银子你如果不愿拿去,我想有人会愿意拿,我不 希望到时候文公子既失去了我的友谊,也失去了我的银子。”“威胁?”“不。我 只是在表露我促成这桩生意的诚意,我希望你能被这种诚意打动。”文雕严肃地说 :“范爷,今天我了解了你的友谊和诚意,你放心,咱们在商言商,今后我会跟你 做生意,但这一次绝对不行。各位慢行,在下不送了!”言毕,文雕站了起来。 张野大怒,嚯然起身:“文雕,咱们生意不成人意在,你最好客气点!”文雕 一笑,双手抱拳:“是在下失礼了,请诸位原谅。如无它事,在下便恭送各位了!” 范爷道:“文相公不必急着下逐客令,我还有一事。”“何事?”“稍候便知。” 说完,他打了个手势,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青衣跟班立即出了仓门,不一会,五名红 袍者各自抬着一只黑色箱子进来,一字儿放下,静候命令。 “打开。”范爷道。 “啪”、“啪”、“啪……”,黑色箱子一齐打开,露出装得满满的银锭。 在场之人生平大都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当下吃了一惊,愣立当场。 文雕皱眉看着范爷:“这是什么意思?”“文相公曾说过,你没有权利?” “不错。”“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指的是她们并不属于你?”他指了指一干女子。 “不错。”“那么,如果她们之中有谁愿跟我走,文相公不会介意吧?”文雕 看看众女,微微一笑:“当然不。不过范爷此举可有些强人所难,这船可是在下花 银子买下来的。”“以公子气量,想必不至于连借用一下都不行吧?”“借用当然 可以,反正范爷有的是银子。”“公子果真很精明。”“正在努力。”“那好,一 百万行吗?”“咱们在商言商,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范爷点头,一名红袍老者果 真数了一百万两银锭出来,放在文雕面前。 文雕笑了:“同范爷作生意果真有赚头,咱们今后接着来。”“但盼文公子有 意。现在我可以办自己的事了?”“范爷请便。船家,看茶──”续上茶水后,范 爷呷了一口,看着京尘十姐妹和火静道:“我是商人,开口闭口自然离不开钱字, 让各位小姐见笑了。”没有人应声。 良久,飞英惶惶不安地道:“范爷,小女子回京之后,一定登门谢罪。”“飞 英,我平时待你如何?”“多谢范爷照佛……”“你知道就好,愿随我回京城么?” “范爷,姐妹们已经约好同游,我不便扫众姐妹的兴。”范爷并未生气,一副无所 谓的样子:“这也好,回京之后,可得通知我一声,让我替你设宴洗尘。”“多谢 范爷。”飞英不知他竟会如此说,疾忙谢了,但心头却依旧忐忐不安。 范爷干咳一声:“各位小姐,如果愿意跟我回京,这九百万两银子便是你们的 了。”火静不为所动,似乎事不关己,漠然看着。 京尘十姐妹大吃一惊,如果真有这九百万两银子,每人头上可分得近百万,这 样就可以替自己赎身,后半辈子也就有了着落。 但人人心头都有些别扭,默不作声,全场静默。 范爷并未再行催促,端起茶盅,怡然自得地嗅着茶香。 众女全都看着秋心。 秋心身为京尘十姐妹的大姐,为人甚是沉稳而有远见,当下沉吟良久,认袂为 礼道:“范爷如此瞧得起众姐妹,小女子等感激不尽,多谢范爷了。”范图民静候 下文,却听秋心接着道:“但文公子待我等亦情真意实,我等确实不便有负前约, 请范爷见谅。回京之后,众姐妹当负荆请罪,任范爷责罚。”秋心不愧为大姐,说 话不亢不卑,深为得体,不管怎么样,京尘十姐妹也是风 尘中的佼佼者,若是轻 易低头,负了文雕不说,坠了名头之后,今后也不用再混了。 但这必竟摆明了拒绝范爷,而敢拒绝范爷的人,虽不能说没有,但至少还没听 说过。当然,文雕除外。 于是众女子心头亦免不了担忧。 然而范爷却出人意料地一笑:“文雕同京尘十姐妹互不相负,日后定成佳话。 今日你们如果同我回京,我自然高兴,这是给我面子。你们如果继续同文雕游历, 我也高兴,这是不负言诺。而我范图民生平最恨的就是见利忘义之人!”此言一出, 文雕也愣住了,但能够如此结局,自然再好不过:“范爷行事,匪夷所思,在下佩 服,佩服!”一时间似乎皆大欢喜,只是范爷却道:“我等日后可就叨扰文公子了。” 言毕抱拳为礼。 文雕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一时之间又反应不过来。亦只得拱手道:“彼此彼此, 范爷无须多礼。”“既如此,便请文公子替我等安排一下住宿之地。这几日守候在 码头,着实有些困倦了。”文雕怔住了:“什么?”“文公子没听清么?”文雕张 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说,你要住在这船上?”“不光我,还有他们 ──”范爷笑眯眯地指指张野、祁天一等人。 文雕脸上表情异常丰富,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惊讶、困惑、茫然,一时间也 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yes “> ”嘿嘿。“文雕莫明其妙地笑笑。 “莫非银子不够么?据我所知,你从静海公手中花三十万两银子买下此船,又 花二十多万修理装饰一新,满打满算不过六十万两。我适才付给公子借用费一百万 两,想来应该够了吧?”“范爷一直这样做生意?”“那倒不一定。”文雕低头想 了想,突然开心地大笑起来,指着范爷,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趣有趣,厉害 厉害。”范爷也乐了:“彼此彼此。”文雕又笑:“我应该说我上当了?”“话不 能这样说。文公子其实不是生意人。”文雕笑:“是吗?”“所以我不能用生意上 的办法来同你谈事情,我只能换一种办法。”“范爷一开始就料到这种结局了?” “这倒没有。”范爷老老实实地说:“但我无论如何也要做成这笔生意,这是我一 再表示过的,还记得吗?”文雕笑,点头。 “能以这种方式做成生意,那自然皆大欢喜,再好不过。”“我想,范爷一定 还准备了其它的方法。”“当然。”“能说说吗?”“当然能。”范爷喝了一口茶 :“文公子应该知道,三千万两银子确实不是小数目。”“不错。”“有很多人愿 意得到这笔钱。”“很多。”“为此他们愿意做很多事,包括杀了你并且将她们完 她无损地送来给我。” ------ 侠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