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冷的底里 一连两个晚上,小美都不肯回旅店睡觉,她每晚只会伏在我身边睡。直至第四 天,可以完全脱离纱布的缠绕,我才敢打电话回家,因为妈妈非常关心我,让她看 到我全身被包裹着的话,准会令她难过。 说起来也很奇怪,被车子撞得这么厉害,我竟能只用一个星期就康复了,脚可 以走路,不过还是一拐一拐的。连医生也感到惊奇,他说我的骨格精奇,骨头比平 常人硬好几倍,回家只要多喝钙奶,脚就会加速痊愈。 这天刚好是星期六,进院时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衣服一套。把身上的病人 装换去后,房门被一阵急力推开,只见妈妈紧张地冲了进来,一看见我便上下打量 着。我说话非常大声,表示我的精神很好: “妈妈,我已经没事了,只是小车祸而已。看吧!你儿子我一点事也没有。” 妈妈眼眶又红了起来,伤心地道: “你这个混账东西,总是要妈妈担心,你到底要到什么才真正长大呀……” 她还没说完,我就趁着机会把小美拉了过来,硬着头皮道: “妈妈,你孩子我已经长大了,这位叫小美,她是我的女朋友。” 然后我小声地跟小美道: “小美,这就是我的妈妈,快叫……” 我教小美用广州话称呼妈妈,她立即会意,伶俐地叫道: “伯母,您好!” 妈妈现在才注意到小美,她注视着小美,奇怪又略带几分惊异地问我: “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她怎么说话有点怪?” 难怪她会惊奇,因为它跟本就不知道我和小美之间发生的事,她只知道我在这 一天向自己介绍了一位陌生女孩。在医院谈话很不方便,一直有阵难闻的药味传进 鼻子里,小美将嘴贴到我耳旁,细声催促道: “文业君,不如先回家再谈吧,我想回旅店取回一些衣物。” 我想了想,倒也说得对,于是我跟妈妈道: “妈妈,回到家后我再跟你细说,现在我要陪她一起到旅店拿点东西,你先回 去吧。” 看妈妈的样子像是有点生气,不过看见我没事,已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怎样也好,你回家之后,一定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否则我要让你好看!” 我缩头缩脑地答应了一声,把妈妈推出病房门口。我们一起走出病院后,妈妈 一个人叫计程车回家了,而我就陪小美返回她住的旅店。“ 和小美回去拿衣物时,我没和她谈太多的话,因为我一直在想东西,到底回到 家后要怎样跟妈妈解释才好呢。小美是日本人,就算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可以算是 成年人了,但妈妈会答应让我和小美一起吗?在计程车上,我的脑子一直在不停地 思索着。 终于回到家了,我搂着小美的肩膀,将脸上的表情饰得很成熟。一打开门就看 见妈妈坐在正前方的沙发上,就像大法官要审犯人的模样。我感到小美的身体在震 抖,一来大概是面对男朋友的妈妈,未免有几分紧张,二来妈妈的脸表现得非常严 肃。我轻拍了她一下,小声道: “不用怕,我妈妈不会骂你的。” 我先把行李摆到一旁,接着搬了两张櫈子,和小美一起坐在妈妈面前,我望了 望她,然后在她耳边道: “快去倒杯水,然后双手递给妈妈。记住要这样说……” 其实这种礼貌,日本比中国人更精,我这是多此一举。小美向我指的方向走去, 倒了一杯茶,来到妈妈面前,弯起腰双手把茶递过去,道: “伯……伯母,请您用茶吧。” 妈妈有点不知所措地接过那杯茶,样子总算平和了许多,毕竟她也是个善良的 母亲。她把茶放在桌面,谢道: “谢谢你,你好像叫……小美,是吧?” 这下可麻烦了,她还不知道小美是日本人,哪听得懂她说的呢?我连忙大声用 日语说道: “我妈妈说,谢谢你,问你是不是叫小美呢!” 我特意说得大声,要妈妈知道小美不是中国人。她听得我这样说,脸上又浮起 了几分莫明,问道: “她不是中国人吗,她好像听不懂我说话呀!” “她全名叫星宫美,是从日本来的,我和她认识不算久,但我们已经私定终身 了!” 我这样对这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怕她不允许我谈恋爱,所以特意把语气 说得重一些,岂知妈妈一听,陡地迸笑起来: “哈哈哈,真是傻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有喜欢的人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呀, 不过做人要认真一点。你看,人家是个可爱清秀的女孩,一定得好好珍惜,这种女 孩很难找的哦。” 我的脸皮一下子放松下来,大喜道: “那么……那么你不介意他是日本人了,我可以和她一起生活?” 笑完后,她又严肃起来: “我当然不介意她是什么国家的人,但我要知道她的来历。还有,她的父母允 许吗?” 小美听不懂妈妈的话,我就成为了她们之间的翻译员了。我兴奋地向小美道: “我妈成全我们了,以后你就是我史文业的女朋友,我好高兴呀!不过话说回 来,怎么还不见你妈妈呢?” 小美嘟嘟囔囔地道: “啊……妈妈她因为公事繁忙,所以来不了。那个……我……” “不用多说了,现在你就先住在我家吧,等到你妈妈来到这里再作决定吧。我 说过要是你来到中国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妈妈听到我和她谈话,说着一连串她很不明白的语言,自觉没趣,不由得生起 一股闷意: “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欢喜地道: “小美的妈妈是有钱人,因为公事繁忙才没来,现在我想让小美先住在这里, 等她妈妈来到再说吧。” 妈妈表现出诧异,像是听不清楚似的,又问道: “你是说,她要住在这里?” 我家只有两个房间,我和妈妈各占一个,小美来了,我当然要让出我的房间来。 于是我道: “别担心,让出我的房间就行了,睡大厅吧!反正我在哪里都睡得着。” 我一早就说过她是位善良的妈妈,牢骚了几句后便答应了。由于小美的行李不 多,很快就帮她搬到我房间里放好了。 到了晚上一起看电视时,我担心地问: “小美,你妈妈何时才会来?” 小美的样子有点为难: “嗯……大概很快就会来吧。” “那样就好,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么,我想知道你一个人是怎样来的?” 她笑了笑,道: “你不记得了吗?在回来之前,你已经把自己的所有个人资料和家庭住址给了 我妈妈。有了这些东西,要找你易如反掌,所以我便大胆来到这里。”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地道。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我每天都要上学,又担心小美会乱走而迷路,于是我就叫 妈妈看着她,如果小美要散步,就要妈妈陪在一旁。尽管是这样,但因为她们的语 言不通,我还是放不下心来,有时我干脆不上学,自己带小美到街上玩。 我和小美生活得很快乐,一个星期过后,好像忘记了小美的妈妈要来的事。可 是我妈妈表现得非常无奈,突然有个陌生女孩来了,还在自己的家里住了这么久, 换转是我也会这样。 这天是星期六,晚上九时多,我和小美尽兴了一整天,双双带着倦相回到家。 妈妈是一间家私厂的总管,虽然赚的钱很多,但工作时间很不稳定。她今晚要开夜 班,我们早就在外面吃过饭,难得家里没人,我可以和小美享受二人世界了。 妈妈在家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和小美做出亲热的动作,现在妈妈不在家,我抱 着小美,让她坐在我大腿上一起看电视。 正当我享受着和小美一起的幸福时光时,不知是谁那么不识趣,按下了楼下铁 门的按扭,令得我家里的遥控话筒大声作响,我有点不愿意地提起传话筒,不耐烦 地道: “这么晚,是谁?”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不禁生气起来,怒道: “找死呀?再不出声我就挂啦!” 再等了一会,对方真的不出声。我怒得“啯”地一声,用力地放下话筒,满肚 气地坐回沙发上。小美见状,问道: “文业君,刚才是谁按铃?” 对着小美,我的表情恢复了温柔,回答道: “唉……肯定是附近的小孩在玩,他们经常这样……” 我还没说完,话筒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我迅速想到,应该不是妈妈,因为 她回要来也有钥匙,想起刚才对方一直不出声,我的怒火涌上心头,这次决定不听。 谁知我不去接,它就一直响,我终于忍不主了,大骂道: “混蛋,看我怎样收拾你!” 刚说完,我已经把门打开,直冲下楼去了。我家住在四楼,也不算太高,而且 我的脚一早就痊愈了,这下那玩门铃的家伙一定死得很难看。我冲至铁门前,用力 把门扯开,不理外面的是什么人,伸手向外一抓,终于把按铃的人抓住了。心想: 哼,可恶的家伙,居然还敢待在这里,这次你死定了! 因为楼下的街灯坏了,黑暗得我都看不清是什么人,不过我可没理会这么多, 顺势一巴掌向对方打过去,谁知我的手不但没打中对方的脸,手还被人用力拍了下 去,抓住对方的手又被一握,立时痛楚得我怒叫起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 听见我的怒吼,对方开了手,同时也拨开了我的手,我听到一把低沉的声音: “我是星武俊彦。” 我打了个突,原来是星武俊彦,那家伙会武功的,难怪我会如此狼狈。我还是 很生气,高声嚷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按了人家的门铃却又不出声,简直像只鬼!” 他对我的侮辱完全没反应,只是冷冷地问道: “我妹妹来到你家了吧?”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不理别人的感受,只要自己达到目的便行。本来我想骗他 说不在的,但又怕如果伯母跟在后面的话,那反倒弄得她担心,于是我耸了耸肩, 没好气道: “一早就来了,你这为人哥哥的怎么搞的竟然让自己的妹妹一个人闯到中国来。” 这下子他还是没有正面地回应我的问题: “这样我便放心了。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先把他留再家里。你现在有空吗?” 我的心陡地一亮,原来他按了我家的门铃不说话,目的就是在小美不知道的情 况下引我下来,听他的口吻,像是有秘密要跟我说。我一口答应了他: “好吧,要到什么地方谈?” 待在这里有一段时间,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可以看清他的样子,在月亮的残 照下,显得他的脸更为冰冷俊艳。 “中国这里我不熟,你带路吧。如果你会喝酒的话,在酒吧里谈就更好不过。” 二话没说,我便向前踏出了几步,观察了四周,原来小美的妈妈没来。我不经 意地问道: “伯母她没来吗?” 星武俊彦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直跟在背后走着,他的冷人冷语我已有所习惯, 不出声就罢了,还是期待到了酒吧后那家伙跟我谈什么吧。 在路上,我们两人都没出声,也没有并肩而行,他一直跟在我背后。我闲时也 会喝点啤酒,但决不会去酒吧,一来我妈妈不喜欢我去那种混混的地方,二来我也 的确很讨厌那种漫天烟雾的地方,今天难得那座大冰山惹我聊天,我就一去无妨。 我选了离家不远的那间,过两条马路后再绕几条小巷,酒吧就在小街之间,虽 然我从没进去过,但回学校时一定经过这里,大概是对这间小酒吧生出了几许的亲 切感的原因吧。我们找了个靠着窗边的位置坐下。叫了几杯啤酒后,他首先拿起一 杯向喉咙灌下去,倒个光后,用力地放下空杯。我望了望杯子里往下滑的酒泡,再 望了望他,举起手上的一杯酒道: “你根本就不懂喝酒,一下子全倒下去,一点味道也没有,要一口一口地慢慢 喝,那才能尝到啤酒的真味。” 说罢,我轻轻地向嘴里送了一口,让啤酒顺着喉咙里滑下去,很快就有一股甘 味散发出来。他没出声,又拿起一杯,像刚才一样,一个劲地灌完。我没好气地道 : “真是个疯人!” 喝完后,他擦了擦嘴,令人吃惊的是,一连喝了两大杯啤酒,他都面不改色, 仍然是那副冷冷的模样,要是换了我,脸上早已泛红了。等到他肯出声说话时,我 已慢慢地喝完一杯啤酒了,那时他已经喝好几杯,连半丝醉意也看不到。 “史文业,我觉得你很像我。” 我有点不明白他的话,更不知道他想对我表示什么,我轻佻地道: “我像你,你是说身高还是外貌呢?” 说出这话时我自觉有点惭愧,说到身高我和他无异,但若比外貌,他定比我英 俊得多。为了掩饰尴尬,我高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你这个人真怪,还是说清楚一点吧!” 他没跟我开玩笑,直接地道: “你胆敢说在你没认识小美之前,你的性格跟现在完全一样吗?” 被他这样一说,我再也笑不出来。的确,没认识小美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大不 相同,以前我不喜欢说话,讨厌女孩,心里没有同情,可是但现在呢?想到这里, 我的脑子变得一片混乱,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星武俊彦,你是八月出生的吗?” “你是狮子座的吗?” 他反问道。我点了点头: “八月十四号!” 他也随即点了一下头: “我,八月十四号,狮子座!” 我心里一惊,继续问道: “你也是八月十四号吗,那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一岁。” 我又泛起了笑容: “真巧,竟然我们是同月同日出生的!” 这时,在他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笑容,认识他以来,我只见他脸上露出过两次 笑容,不知是否记得在山上那次,他笑的很怪,但这次他却笑得很自然,我可以感 到他的心情,对自己信任的人吐出心事,确是很愉快的。 我大胆问了句: “你觉得我值得信任吗?” “当然值得,因为我很清楚自己,而对着你,我有如对着一面镜子。你现在得 到了幸福,应该可以把那块沉重的面具脱掉了吧!” 我一听,拿着啤酒的手猛地一震,差点把杯子翻掉,到底是因为他会心灵感应, 还是我们的性格相同的原因呢,他怎会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不用说当然是因为我们 性格相同,我反倒觉得他有点可怜: “难道你也是有着无尽的心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倾听。” 他一直维持着笑容: “谢谢你,其实一直令我担心的只是小美,我怕她会被人欺负,毕竟她是我最 疼爱的妹妹,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将她交给你。” “将她交给我,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喝了一大口酒,摇晃着空杯子。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为了小美与昌吉建一的保镖打起来,其中一个还被你打 倒。拥有这种力量,足可以保护小美了。后来被人用枪指着头时,你不但没有求饶, 还能镇定地闭上眼睛,我真的很佩服。小美终于找到一个既能信任又能保护她的男 孩了。” 我被他赞得心飘飘然,真想不在星武俊彦的心目中,我是这样有本事的男孩。 我抓着头皮道: “你过奖了,但为了小美,我会付出一切!” 星武俊彦笑得更灿烂了,他左手结实地拍在我肩膀上,大声道: “小美的坚持又一次得到肯定了,这证明我也帮得合理。” 我一时不明白他说的话,问道: “你说话可以明悉点吗?怎么总说些令人不解的话呀!” 星武俊彦的表情突变,突然收起了笑容,叹气道: “唉……老实说吧,从小到大,我一直很维护自己的妹妹,她是一个很善良的 女孩。这么多年来,她要坚持到底的事只有两件,第一就是要妈妈捐钱援助孤儿园。 记得她才初中一年级,那时候妈妈的生意还没达到高峰,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在 小美的苦苦央求下,妈妈终于答应了,其实捐给孤儿园的那笔钱是妈妈刚赚回来, 本想用在投资方面的,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说下去,然而他用眼光盯着我,继续道: “第二件事就是为了你。当你回中国之后,我和妈妈作了个故事,骗小美说把 你送到了某间高校读书,一时不能和她面。你不要小看小美,虽然平时她有些傻气, 但她确是个很精明的女孩,不过几天就露馅了。知道你偷偷回来后,她简直伤心到 极点,整天放学回来,不是哭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听到这,我用手势止住了他的话,自以为是地道: “那不用说一定是你这痛爱妹妹的哥哥帮上的忙吧?” 他嘴角一翘,想笑出来,但始终是忍了下去。 “你说得对,又是我干的事。妈妈也赞同你是个不错的男孩,但每当想起年轻 时的遭遇,她都极力地反对小美来中国找你。妈妈吩咐我绝对要将你的那些资料毁 掉,但……” 这次他很自觉地停下,可能是他不想说下去,又或是他知道我明白了,让我说 出来更好,于是我便接了下去: “但是你没有将资料毁掉,反而交给了小美,还瞒着你妈妈把小美送来了中国?” 星武俊彦点了点头,而我无端地对他起了万分的感谢,我的这句话听起来好像 有点讽刺,但却是暗暗谢过了他。 “哈,你就快把小美疼焦了,好一个爱妹的哥哥啊!” 说完,我举起盛满酒的杯,一个劲递过他面前道: “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他把盛满的酒杯子举起,有力地道: “希望我没看错人!” 随着“咣”的一下杯子撞击声,我们把酒一干而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啊” 的一声。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