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节(肖云风) (三)肖云风残阳,古道。 官道一直往西,是去嵩山的路。 一骑黑马,膘肥体壮,全身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杂毛,犹如一团黑云,马上乘 客却是一袭白衫,年轻,英俊。 这人正是当年名侠楚留香的记名弟子肖云风。当年楚留香名满天下,尤其以轻 功闻名于世。但肖云风的轻功却不见得有多高明,肖云风真正擅长的是一路普通的 少林长拳。 天下如果有一万人学过少林武术的话,至少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学过少林长 拳,因为少林长拳是少林武功的入门武功。 但这门武功在肖云风的手里,却成了他的成名绝技。所以从这点来说,肖云风 并没有沾楚留香多少的光。但有一点还是要承认的,那就是肖云风之所以少年成名, 武功已列进当今十大高手之列,很大程度上还是沾了楚留香的光,因为不管怎么说, 他总是楚留香的记名弟子。 当然,肖云风之所以能成为楚留香的记名弟子,这也跟他是冷梅山庄的唯一后 人有关。相传昔年冷梅山庄的老庄主梅逸风的武功还在楚留香之上,为了这点,楚 留香这才拜访了梅逸风。不过,那次见面,虽然被江湖炒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但具体情况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楚留香从此就多了一个记名弟子。 中午时分,肖云风已到嵩山脚下,现在他已纵马走进一片密林,他一进密林, 就发现前面的路旁拴了一匹枣红马,一个美貌的姑娘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见肖 云风骑马进来,嫣然一笑,道:“你怎么才来?” 肖云风苦笑:“你怎么老跟着我?” 那姑娘却很大方,道:“因为我喜欢你。” 肖云风眉头一皱,道:“喜欢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笑道:“喜欢吗?”说到这里微一沉吟,道:“喜欢就是不讨厌的意思。” 肖云风无奈的道:“就算你不讨厌我,那也不用一直跟着我啊。” 那姑娘忽认真的道:“因为我只是想多看你几眼。” 肖云风眉头又皱了一下,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无论是谁,遇上了这么一 个漂亮的女人,并说她很喜欢你,我想无论是谁,都难免会高兴的。 那姑娘忽问:“你不下马歇歇?” “不,谢谢,我还得赶路。” “那我跟你一块儿走。”说完她真的骑上了马,与肖云风并肩走在大路上。 肖云风忍不住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是肖云风。” 肖云风对这点倒毫不奇怪,因为这个少女之所以一直跟着自己,一定是别有用 意的,如果是自己是谁她都不知道的话,那么这个少女不是白痴就是疯子。但他从 这个少女的说话中发觉这少女既不是白痴,也不是一个疯子。所以他问了:“那你 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知道,你要到嵩山少林寺去。” “那你知不知道我到那里去干什么?” “知道,你要联合江湖上的七大门派共同围剿金蚕教。”那少女答得很平静。 这下倒轮到肖云风吃惊了。他忍不住侧头打量了一下那少女,发现那少女眼窝 内限,眉毛很浓,脸蛋很漂亮,而且身上该满的地方都满了,然后再根据她的口音, 他断定这少女不是中原人氏。 那少女见肖云风打量她,笑了笑说:“我长得漂亮吗?” 肖云风不得不承认:“漂亮,漂亮。”但他还是马上问了:“你对我的情况知 道得那么清楚,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那少女宛然一笑:“你是不是想问问我叫什么名字?” 肖云风苦笑,揉了一下鼻子才道:“也算是吧。”揉鼻子本是楚留香的习惯, 因为楚留香的鼻子不通,但肖云风的鼻子是通的。不过,哪个年轻人不喜欢学学自 己崇拜的人的眼谈举止呢? 那少女答得很爽快:“我我叫孔雀。” 肖云风说:“就算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名,也不用叫孔雀。” 那少女奇道:“为什么?” “孔雀不好听,”肖云风道:“而且…” 那少女马上问:“而且什么?” 肖云风很认真的道:“而且孔雀是公孔雀才好看,因为公孔雀有尾巴,而母孔 雀是没有尾巴的,所以不好看。” 那少女笑问:“那你说我该叫什么名字?” 肖云风一本正经的道:“凤凰。” “为什么?” 肖云风笑道:“你难道不就是一只美丽的小凤凰?”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就依你的,那你以后就叫我凤凰吧。” 肖云风苦笑,又问:“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呢。” “这点对你很重要吗?”那少女天真的问。 肖云风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少女貌似天真漫烂,毫无心计,然而自己问 了她这么一阵,却还是什么也没得到。看来,这又是一个拌猪吃象的人。”想到这 里,忍不住道:“姑娘,你是不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女已打断他的话说:“别叫我姑娘,我叫凤凰。” 肖云风苦笑,忍不住叹了口气。 凤凰见他叹气,就问:“你为什么叹气?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家住在哪 里?” 肖云风道:“你说呢?” 凤凰想了想才道:“我家住在很远的,在天山。”说到这里,忽问肖云风: “你知不知道天山在哪里?” 肖云风道:“知道。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中原?” 凤凰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是跟我家小姐一起来的。” 肖云风诧道:“你家小姐?那你家小姐呢?” 凤凰叹道:“走散了。” 肖云风点头道:“原来你是想叫我帮你找你家小姐。”肖云风说这话,还是继 续想探听那少女究竟想做什么的意思。那知那少女道:“不错,我听中原的人说你 很有本事,而且很爱帮助人的。” 肖云风苦笑,有句话说“自讨苦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但他还是说了: “谁说我爱帮助人?”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才很认真的问:“难道不是吗?” 肖云风无奈,既然受了别人一顶高帽子,想溜也溜不掉了,只有问:“你家小 姐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一下高兴的道:“你愿意帮我啦。” 肖云风拉长脸道:“是啊,可我既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是想帮你也帮不 上了。” 凤凰马上道:“不,我告诉你,她叫孟菲。” 肖云风一惊,忙道:“他是不是金蚕教教主的义女,在金蚕教中被称为‘天女 ’的孟菲?” 凤凰马上问:“对啊,你认识我家小姐?那太好了。” 肖云风马上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你家小姐,我只听说过她的名字。” 凤凰道:“那你还听说了些什么?” 肖云风道:“我还听说她最近才开始在江湖中出现,但已被江湖上的人称为什 么‘武林第一美女’。” 凤凰笑道:“是啊,她很美的。” 肖云风道:“可我也听说了,她神出鬼没的,只怕不容易找到她。” 凤凰道:“不错,平常的人要找她,的确很难,但只要跟着你,就一定可以找 到她。” 肖云风忍不住问:“为什么?” 凤凰幽幽道:“因为你又年轻,又漂亮(她说这又漂亮时,肖云风心里苦笑了 一下,他想告诉凤凰,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适宜使用‘漂亮’一词的,但他想了 想,还是没说。)我家小姐很喜欢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她哪天会来找你的。因此只 要我跟着一你,就一定可以找到我家小姐。” 一个漂亮的女人会主动来找自己?这是许多年轻人蒙昧以求的事,不过,这种 情况并不多见,但肖云风还是问了:“他找我?找我干什么?” 凤凰道:“当然是跟你交个朋友了,说不一定一旦喜欢上了你,还会嫁给你。” 肖云风苦笑。 凤凰道:“你不相信?” 肖云风点头道:“是的。”说完又道:“不过,她倒也许真的会来找我,但绝 不是你说的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来找我。” 凤凰问:“那是为什么?” 肖云风悠悠道:“孟菲是西域四龙之首孟啸天之女,而雪域飞龙孟啸天却是金 蚕教的左护法。我既然去联合七大门派围剿金蚕教,那我与她且不是不共戴天之仇 的仇敌?所以她不来找我则罢,一来找我,就是来杀我的。” 凤凰却漫不经心的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她来找你是来杀你的,只要我跟 着你,也会见到她,对吗?” 肖云风听了她的话,忍不住问:“就算到时候你找着了她,但眼见我被她杀死, 你难道无动于衷吗?” 凤凰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武功,但你既然在武林中有那样大的名气, 你的武功一定在我家小姐之上,所以,你是不会为她所杀的。” 肖云风却紧追不放:“就算她杀不了我,可是你想没想过,我与她既是仇敌, 她如果杀不了我,我就会杀了她,到了那时候,就算你找着了她,又有什么用?” 凤凰却很自信:“你也不会杀她的。” “哦?”肖云风笑道:“这又为什么?” 凤凰微笑道:“因为她的确很漂亮,我知道这世上很多男人都舍不得杀她的, 何况是象你这样有修养有名声有地位的人,当然更不会去杀这样一个女人了。” 肖云风淡淡道:“是吗?”他嘴里在这样说,但他扪心自问,倒还真没有杀过 女人。 凤凰道:“况且……” “况且什么……。”肖云风问。 凤凰侃侃而谈:“况且金蚕教高手如云,七大门派纵然合力去对付他,也未必 讨得了什么好处,所以说,我家小姐也就未必如你所说的那样来杀你。” 肖云风听了这话,笑道:“那也未必。” 凤凰又道:“就算江湖七大门派的实力远远超过了金蚕教,而金蚕教那么多英 雄豪杰都不能化解这场劫难,那依我家小姐一人之力,又怎么能力挽狂澜?所以她 也就不会来杀你。因为杀了一个肖云风,江湖上还会出现第二个肖云风的,你说对 吗?” 肖云风笑了:“你不是跟着我来找你家小姐的。” 凤凰也笑了,道:“那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 肖云风道:“你是金蚕教派来的说客,说不定你就是那孟菲。我说得对吗?” 凤凰听了这话,一下高兴起来了,道:“你认为我象吗?” 肖云风点头道:“恩,很象。” 凤凰道:“在你眼中,我那样漂亮?” 肖云风道:“不错,你的确很漂亮。” 凤凰听了这话,却幽幽叹道:“可我自己知道,我和我家小姐比起来,可差远 了。” 肖云风不言置否的道:“是吗?” 凤凰道:“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说完轻叹了一口气才道:“不过,这也 不怪你。因为我知道天下最聪明的男人和最愚蠢的女人都有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多 疑。” 这句话肖云风道是第一次听见,他忍不住问:“哦?这句话怎么说?” 凤凰道:“天下聪明的男人,因为知道了这世界上不少的阴谋诡计,洞晓了人 世间许许多多的机关陷阱,所以知道活在世上很难,要想很好的活下去,就得时刻 去防备别人,所以难免就疑心病重一些。” 肖云风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 凤凰接着道:“天下有了敌对,所以就有了无数的防备,同时,也因为有了很 多不必要的防备,所以就由有了许许多多新的敌对。”她说完这话,忽问:“我说 得对吗?” 肖云风点头,因为这些道理他过去都还没有认真去想过。但他还是问了:“那 为什么是最愚蠢的女人才多疑呢?” 凤凰道:“男人多疑,大多数是为了生存,但女人多疑大多数是害怕男人被其 他的女人抢走。” 肖云风道:“这很对啊,又为什么说是愚蠢的女人?” 凤凰道:“如果一个女人真的聪明了,就会用心去爱他的男人,如果她的男人 的心被拴住了,她还同得着去起疑心吗?” 肖云风道:“如果她男人的心变了呢?” 凤凰道:“如果她男人的心已经变了,那么她再疑心又有什么用呢?” 肖云风忍不住点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凤凰道:“这些都是听我们‘天主’说的。” 肖云风奇道:“天主?” 凤凰道:“是啊,是天主,也就是我们教主,但在我们那里,不叫教主,而叫 天主。” 肖云风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直到这时,肖云风才发现这凤凰说得话都很有道理。不过,再有道理的话,让 一个肚子已开始饿了的人来说,他也不会很认真的去听的。而对现在的肖云风来说, 正是这样,肖云风现在需要的是吃点东西,他想找一个饭庄或客栈,但他知道在嵩 山上,他的要求是不会得到满足的。因为他来过这里几次,知道在半山中是没有饭 庄或客栈的。 所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遇上一个卖烧饼或卖茶叶蛋的,因为这两种东西在这山 上还是可以买着的。只要你有钱。 肖云风不是对吃穿很讲究的那种人。但尽管他不讲究,也不是说他不需要吃与 穿,现在的他就很需要吃点东西。 他们走的已是嵩山的山路,再走一个时辰,他们就到少林寺了,少林寺的方丈 小山宗书对肖云风额外的垂青,但无论如何看重肖云风,他也不会叫积香厨给肖云 风弄一碗红烧肉来的。而且肖云风一向不喜欢素斋,虽然他知道少林寺普从大师的 素席手艺天下无双。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