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崔妙手又开始疯狂了。他认为王玉龙虽然手中握剑,但是仍未真正出剑——这 简直是对自己的漠视。就是拼上老命,他也要教训一下这个狂傲自大的年轻人。剑 又一次猛然抬起,带着盛怒再次催动。但见玉龙把背在身后的剑慢慢转到身前,剑 尖上赫然多了一物。那东西怎么那么像自己的腰带呢?崔妙手急低头看去,原来自 己的衣带确实不见了。他惊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中的剑颓然落下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到王玉龙出剑,更不知道那剑是如何刺向自己的。 三公主颤声地叫了一声“龙哥哥”,扑进了玉龙的怀中。心仍在“嘭嘭”地跳 个不停,一双小手凉得浸出了冷汗。她把周围的一切抛向了九霄云外,心中只剩下 她的龙哥哥。 不奇看着三公主,心里想着:如果换作是我,不知马姑娘会如何。想着,不禁 回头偷偷地看了一眼马秋萍。但见她也正看着自己,满脸的疑惑,那神情仿佛在问 :你师父是怎样战胜崔妙手的?不奇觉得自己的心疼了一下…… 崔妙手走了,躬着他那弯曲的背,拖着沉重的步履。一时间,他突然苍老了许 多。他怎么也没悟明白,玉龙的剑是怎样刺出的。 掌灯时分,一马、一驴、一辆棚车进入了小镇。一行人走在街上,引得路人不 住地惊异地打量他们。 一匹高头骏马,一头矮小毛驴,本已不甚般配,再加上马上主人潇洒英俊,驴 上之人同驴子一样难登大雅之堂,就足以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有一辆极华贵的西 域毯车呢?如果你认为这些都还不够,那么再多两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呢?尤其是她 们不时地探出头来打量着小镇,那付神态、那股柔情,怎会不令这镇上驻足欣赏呢? 恐怕这镇上今夜会有“归来相怨对,但坐观罗敷”的景致了。 一座普通的小楼,一家普通的客栈。店家极是殷勤,招呼得无微不致。牲畜喂 上草料,人也被让到了楼下的饭堂。 饭堂内共四张桌子。其中一张上已有三人喝酒,桌子上杯盘狼藉;另外一张桌 子上只有一个人,背着房门而坐。玉龙见他那魁梧的身形、那举杯的姿态,不禁想 起了一个人。记得在三年前,也是在一家野店,这个人也是这样喝酒。那时,他没 有认他王玉龙;这一次,他同样没有认他王玉龙。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就象三年前 一样。 贾不奇也认出了这个人,偷偷地向师父暗示。玉龙向他点点头,一行人做到最 靠边的桌子旁。 酒菜刚刚上齐,但听得那边有人喊道:“老板,结帐。” 待回头看时,那三个人已经拿起桌子上的剑,推门离去。 再看那一人也停住了酒杯,将一块银子扔到桌上,提着剑跟了出去。 四个人先后出门,谁都没看玉龙他们一眼。 极安静的一夜,悄悄而过。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用过早饭,继续向西北赶去。 中午刚过,便到了庆州城下。只见城门口站着两排官兵,正在逐个检查出城之 人。忽然,这些官兵都向着一个腰挎鬼头刀的壮汉围拢过去,不由分说,双方竟动 起手来。那壮汉将手中的刀抡得“呼呼”作响,众官兵一时也奈何他不得。这样, 城门被塞,出入城之人越聚越多,将个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不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玉龙吩咐道。 不奇跳下驴子,走到人群边上,想看个究竟。怎奈他身材瘦小,即使翘起脚来, 也什么都看不到。只得回头看了师父一眼,见玉龙正向他微笑,便做了个无可奈何 的手势,向上一提,轻飘飘地跃过众人头顶,又轻轻地落在了人群当中。 忽然跳进一个小孩子,众官兵和那壮汉先是一惊,见不奇貌似猿猴,后背插着 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剑,又感十分可笑。 “小娃娃,这儿要出人命了,到别的地方玩去。”领班的守城官兵好心地劝不 奇道。 那执刀的壮汉亦向不奇的肩一拍,险些将他按趴下:“小兄弟,看你这架式倒 也象个练家。不过看在你是个小孩子份上,我霍大刀也不问你是谁派你来抓我的, 你出去吧。”说罢,拎起不奇,“呼”地一声,向人群外扔去。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一来赞叹这壮汉的神力,二来为这小娃娃担心。 众人均想:这孩子八成要被摔死了。可是,惊呼声未止,忽见不奇又神奇地站在那 壮汉面前。 那壮汉根本就不知道不奇是如何回到自己面前的,心中暗惊,把刀一摆,冷冷 笑道:“小兄弟,今天非要与我霍大刀过不去吗?” 不奇“嘿嘿”一笑道:“兄弟一不知老兄的大名,二与老兄无怨无恨,三不知 老兄犯的是什么事。试想,有这么多的‘不知’,又怎能与老兄过不去?我只想知 道这些官爷为什么要与老兄过不去。” “小兄弟,你要知道这件事,最好去问问这些官爷。我霍大刀也不知道他们为 什么要抓我。”霍大刀哈哈大笑。 不奇一听,甚觉可笑,转身向那守城班头一揖,笑着问道:“这位官爷,我和 师父打算进城,能不能等我们进了城,官爷再拿这位老兄?” “小娃娃,本官见你也有些本事,便实话告诉你。昨天夜里庆州城出了一桩天 大的人命案——梁知府满门上下全部遇害。我们见这汉子行迹可疑,便要拿他问个 明白。”班头见不奇甚是有趣,也据实回答了他。说罢,他将宝剑一抖,又道: “小娃娃,快出去吧。” 不奇一听“梁知府”三个字,心中一惊,暗道:“怎么,梁知府一家被人杀了? 那马姑娘她……” 想到马姑娘,不奇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暗道:“梁家一家被 杀,那么梁公子也必难逃劫数,看来是老天有意安排。”想到这一节,心中一宽, 看了看霍大刀,故作惊呀地问道:“霍老兄,真是你杀了梁知府一家?” “放屁!” “我看也是放屁。就凭这位老兄的这把刀也能将梁府满门杀尽,不但小弟我不 信,就是众位大爷、大婶、大哥、大姐都不信。”不奇一付看不起霍大刀的神情。 班头问道:“你怎知不是他犯的案?” “这位霍老兄连我都打过,怎能去闯知府大人的官邸呢?” 一言既出,引起了满城楼人的轰笑,不奇亦跟着傻笑。 突然,不奇的脸上失去了笑意,因为他来不及再笑,霍大刀的鬼头刀从半空中 向他的头顶劈下。众人只觉一道寒光闪过,便听得闷雷般的一声“啊”,然后再无 动静。 待众人回过神来,贾不奇已经站在了霍大刀的身后,又展开了笑脸。而霍大刀 的刀却掉在地上,人张着大嘴,身体僵硬地站着,却不见动弹。 谁也没看清不奇是用什么招法将霍大刀的刀打落在地,更不知道霍大刀为什么 突然站着不动了,但都知道了那壮汉确实不是这小娃娃的对手。 “他能杀梁府的人吗?”不奇笑着问道。 那班头呆呆地看看霍大刀,过了半晌,才道:“不能,不能。” “既然他不是杀人的凶手,是不是该放过他,把城门让开呀?” “是,是,大侠,是。” 那班头的确是个识时务的人,他不再叫不奇“娃娃”,而改称为“大侠”。因 为他从没见过不奇这样的武功,知道就是守城的官兵一齐上也未必是这个娃娃的对 手,更何况他还有个师父在附近呢?班头很快将城门疏通了,手下的人也去查看别 的出城之人。 霍大刀拾起了刀,知道是这个小兄弟帮他免了一场官司。 玉龙一行人进了城,直奔知府。 梁府,依是高墙朱门,大门却上了封条。玉龙让不奇看护车马,自己跃墙而进。 雕栏画栋,亭台楼阁,昨日还是欢声笑语,今日却如空旷深谷。门窗破碎,遍地血 迹,满目疮痍。是谁杀了这满府的人?是仇家,还是不满官府的绿林好汉?梁府的 人没了,那么马姑娘怎么办?…… 玉龙从梁府出来,回到马车旁。车帘一直撩着,马姑娘含泪等待着玉龙说话。 三公主握着她的手,亦含着泪颤声问道:“龙哥哥,府里的人……” 玉龙摇了摇头。 马姑娘一直强忍着的泪水随着玉龙摇动的头落下。她一把抱住三公主,失声痛 哭起来。不奇从怀中掏出手下帕,递给她。她颤抖着手,接过手下帕,一双泪眼悲 哀地看着不奇。突然叫了声“不奇”,就一头扑入了他的怀中。不奇的脸红了。 怀着悲伤,一行人离开了梁府。不奇跟在车后,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他伸手轻 轻地在脸上摸了一下,手指上便粘了一滴泪水,是马姑娘的泪。他将手指放到舌尖 上。啊,本应很咸的泪水滴在舌尖上却是甜的——好甜好甜。这滴甜蜜的泪水让不 奇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马姑娘从此无依无靠,那么她还能去靠谁呢?唯有我这 “驴老子”贾不奇。 除了这一点,不奇想得很多很多。他想:他要好好待马姑娘,要尽力去讨她欢 心,让她高兴,让她幸福;他和她要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去享受人生的欢乐;他 们还要生儿育女,要她教孩子们识字,而自己教他们习武。男孩要让他们去考状元, 去当大将军。若是女儿,就让她们在家里帮妈妈料理生活。他要让自己有七男八女, 最好是十男十女。不过,那样太难为他们的妈妈了,她不是成了老母……贾不奇越 想越开心,禁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连师父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可当他同公主姑姑扶着马姑娘走入客房时,这些开心的遐想早已烟消云散。马 姑娘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双杏眼也成了水桃。她的泪牵动着不奇的心,他开始骂自 己是个混蛋。马姑娘为了梁家伤心到如此地步,而自己却在背地里兴灾乐祸,这算 什么大丈夫所为,算什么王大侠的弟子,算什么他妈的“驴老子”。想到这里, “啪”的一声,不奇重重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三公主和马姑娘一惊。三公主抚摸着不奇的脸,惊异地问道:“不奇,怎么打 自己呀?” 不奇正不知如何回答,马姑娘却抽抽泣泣地道:“不奇一定是……一定是看到 梁府……” 不奇顿时脸现怒色,也有了回答公主姑姑的话,骂道:“是什么人这样心狠手 辣、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狗胆包天、敢做敢当、行侠仗义……” 三公主越听越不对味,忙拉了下他的手,道:“不奇,你胡说什么呢?” 不奇眨了眨眼,自知后几句说走了嘴,不禁低下了头。 三公主见他这副神色,以为是在为马姑娘打抱不平。也是呀,人家一个姑娘家 千里迢迢,从关外来到中原,原以为能与梁公子结为百年之好,却不料父母因此而 丧命,而梁家一家大小又被尽数杀光——这是多么悲惨的命运。三公主想到这,便 劝道:“光气愤也是没有用,等查出真凶,你和你师父一起,为马姑娘报仇雪恨就 是了。” “对,等查出那杀死梁知府和梁公子凶手后,我贾不奇非要一刀一刀割下他的 肉,掏出他的心,给梁家一家报仇。不过……”不奇话锋一转,“公主姑姑,这件 事也不是一时半时能查得出来的。这样吧,等我和师父把姑姑送回凉州以后再说, 反正那些凶手一时半晌也死不了。”说到这,不奇暗自想到:先送公主姑姑,师父 就得把马姑娘带上,这样一来…… 这时,玉龙从外进来,不奇忙迎上去,把师父的披风接了过去。 三公主也扶着马姑娘来到玉龙面前,但见玉龙脸色沉重,就轻声问道:“龙哥 哥,查到线索了吗?” 玉龙轻轻摇摇头,抚摸着三公主的双肩,叹道:“义妹,你只知道关心别人, 心肠太好了。放心吧,好心肠的人,必会有好报。” 风萧萧,月如钩。 四更刚过,玉龙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翻身而起。不奇见师父推门而出,也 跟了出去。刚刚走出房门,但听三公主和马姑娘的房间里传来“咯噔”一声,玉龙 箭一般地冲了进去。 人已去,房已空。后窗已开,玉龙闪身跃出。不奇也随后跟了出去,可脚刚刚 落地,就见师父与一人打在了一起,刚想上去帮忙,忽然眼睛一亮,低声道:“师 父,不要打了,是韩叔叔。” 果然是中原第一游侠韩无奈。 三人回到房中,玉龙问道:“无奈,梁府的案子想必你已知道是何人所为。” 韩无奈微微一笑道:“玉龙兄果然厉害,昨日在酒楼中遇到的那三人便是凶手。” “你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吗?” 韩无奈内疚地叹道:“是我一时疏忽。我本想,他们来庆州是冲着江湖豪客逍 遥客的,没想到他们却在这里住上了店。半夜里,等我跟着他们去到梁府时,全府 人已经被杀光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 “新龙教的人。” “你怎知他们是新龙教的人?” “抓住了一个活口。” “走,领我去看看那人。” 三人来到一个极隐蔽的地方——一间破败的草房。草房里果然有一个人。不奇 点亮了火把,但见那人一身急装劲服,通身黑装,双手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可当转 到那人正面时,三人大惊—— 他的胸前插入了一把短剑,已经命丧多时。 不奇向师父道:“公主姑姑和马姑娘也必是被新龙教的人掠走了。” 韩无奈摇了摇头,满脸疑惑地说道:“好像不是。我刚刚来到客栈时,见一条 白影翻墙而过,好似背着一人。而新龙教的人,据这人说,他们出来办事一律身穿 黑服。” 玉龙点点头,抬起头问道:“无奈,你到底知道多少关于新龙教的事?” 韩无奈微微一笑道:“其实,关于新龙教的事,还是我接到了你的侠客令之后 才知道的。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知道更多一些。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从他那 里打听到三公主和马姑娘的下落。” “是谁,韩叔叔?”不奇不仅关心三公主,更关心他的马姑娘。 “逍遥客,他就在凤翔东湖的春雨轩。” “逍遥客?他怎么会在那里?” 韩无奈笑道:“玉龙兄,你忘了‘何方最逍遥,便有逍遥客’?凤翔东湖可是 依山傍水,景致幽雅,不亚于西湖呀。” 玉龙眼睛一亮,道:“好,我这去春雨轩。无奈,你速去京城找太平公主,请 她立即奏请皇上发兵凉州。” 韩无奈立即站起,向玉龙一揖:“凉州见!” 曲径通幽,拐过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又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踏阶而下,但 见几座很是别致的草屋隐藏在茂盛的花木之中。 一带竹栏,一座草亭,靠在泛着万点银光的水旁。一阵阵琴声从那亭中幽幽传 出,荡漾山谷。 细听那琴声,却是一曲《幽谷迎宾》。 在这人间仙境,在这世外幽谷,佳境如斯,琴声如斯。逍遥客确够逍遥。 春雨轩,无春雨,唯有水声、琴声。但见一雅士一袭布衣,极白、极洁,背对 着二人,看其背影,仿佛一绝代佳人;身体随着双手的滑动、曲调的变化而优美地 摇动着;膝前横着一把带穗的宝剑;左面站着一端庄的美妇人,右侧坐着一妙龄少 女;那少女的一双玉手端着一个银制的茶盘,盘中是一尊银壶、两只银杯,杯中袅 袅升腾着两缕热气。 琴声回荡幽谷,湖中银光万点。玉龙和不奇就这样站在草亭的栏杆外,静静地 听着。那两个女子明明已发现栏外多了两人,却视而不见,全身心地沉溺在那美妙 的琴曲之中。和着琴声,但听雅士唱道: “风雨淅淅,鸾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萧萧,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 风雨如晦,雀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曲终琴止,抚琴之人朗声长笑。玉龙亦微微一笑,拍手称道。 “逍遥客够逍遥。人逍遥,琴艺亦逍遥。正可谓‘清厉而静,和润而远’,‘ 不躁不佞,君子之道’。妙极,妙极。”玉龙笑道。 逍遥客站起来了,从右侧那少女手中接过茶杯,慢慢转过身。一妇、一女亦转 身,随着逍遥客走出了春雨轩。逍遥客英俊倜傥,相貌堂堂,不但性情逍遥,风度 亦够逍遥。他一手拿着一只银杯,满面春风地向玉龙迎来,边走边吟道:“逍遥客 任逍遥”, “来无影去无踪,”玉龙接道。 “松间路,” “长河漂。” “如相问,” “扮渔樵。” “虽是方外人,” “双肩江湖道。” 二人一对一答,吟毕,各执一只银杯,相碰对饮。饮毕,相对而笑。 春雨轩中摆上了酒菜。酒,当然是世间最美的酒;菜,当然是典型的清淡鲜美 的扬州小菜;人,当然是温文而雅、飘飘若仙的美女。逍遥客平生所追求的,唯此 三美。 逍遥客端起银盏,双手向玉龙敬道:“良辰、美景、琼浆、淡菜,与豪侠对酌, 平生足矣。” 举杯对饮。一妇一女又分别为二人酌满。 玉龙端起酒,向那一妇一女,恭声道:“小弟敬二位嫂夫人一杯。” 逍遥客忙道:“老弟,你怎知春桃也是你嫂夫人?”言外之意,春桃刚刚被自 己娶为第六房,玉龙却如何知道。 玉龙笑道:“如果小弟未猜错的话,这位嫂子该叫‘六嫂’吧?” 两位女子相对一笑,春桃向玉龙盈盈一拜,柔声道:“王大侠果然聪慧无比, 世上没有王大侠不知道的事。来,六嫂敬王大侠一杯。” 玉龙听罢,幽然一声长叹。春桃见玉龙面有难色,忙问道:“王大侠难道也有 难事困扰吗?” “嫂夫人方才说小弟世上的事无所不知,实在是愧不敢当。”说罢,玉龙转向 逍遥客,道:“老兄,可知我义妹三公主?” 逍遥客在等候玉龙的下文。 “她昨晚突然被人劫走。”于是,玉龙将昨晚发生的事向逍遥客叙述一番,最 后道:“中原第一游侠韩无奈向我提起你逍遥兄,小弟便连夜起来,请老兄指点迷 津。” 逍遥客听罢,习惯地一笑。春桃则娇柔妩媚地坐到他身边,一弯玉臂勾住了他 的脖子。逍遥客爱抚地摸着她小巧的手,略一沉思,随即说道:“你的侠客令我已 接道,这些日子我也在打听新龙教的事。方才我的二夫人传来书信,据她所说,新 龙教的教主是一个大人物,是朝中重臣。至于是谁,一时也难探到。至于三公主, 恕我无能为力,她是昨晚失踪,最迟我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得到一些消息。不过我可 指点你一个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相公说的是‘山外楼’老板娘闻芭芳呀。”春桃笑吟吟地问道。她眨眨眼, 接着又道:“闻芭芳有一段时间不在店里了。不过,王大侠去碰碰运气也无妨,你 说是吧,相公?” 逍遥客拍了拍她那桃花般的脸蛋,笑道:“乖乖,当然无妨。” 玉龙见他二人亲密如斯,又看了看逍遥客三夫人,暗想她必气得妒火中烧。一 看之下,却见她甜甜地、开心地向他二人笑着,而且是由衷地笑着。便由心里赞叹 逍遥客对付女人的手段。贾不奇站在玉龙的背后,看着逍遥客和春桃相亲相爱,不 禁想起了马姑娘。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象逍遥客这样,尽情地欢爱,但又绝不想象 逍遥客这样肆无忌惮。 玉龙站起身,笑道:“多谢逍遥兄指教,我就去‘山外楼’碰碰运气,告辞。” 玉龙和不奇走出春雨轩,刚刚登上来时的那座小山,深谷里又传来了那绝妙的 琴声。这琴曲却是玉龙与逍遥客刚刚对的那首《江湖道》。 “师父,逍遥客这人好兴致,当真没辜负他的名字,可算是普天下最懂得逍遥 之人啦。”不奇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春雨轩。 玉龙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他算是名副其实的逍遥客。相传,在江南所有的 春楼之中,都有逍遥客的红颜知己。不过,据我所知,他的真名根本不叫逍遥客, 本该姓李。” 不奇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逍遥客这样奢侈,他到底有多少财富呢? 难道他家里是富商吗?” 玉龙站住脚步,回头凝视着春雨轩,许久才道:“为师也想到了此节。这个逍 遥客,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一位无师自通的奇人。他的身世也算武林中 的一个隐秘。” 二人转过身,边下山,边说着逍遥客,下了山,一路向北而去。 “山外楼”的四周根本没有山。它座落在一座十分繁华的城镇的最热闹的一条 街面上。 “山外楼”是一家客栈,一家极奢华而庞大的客栈,几乎占据了这条街的一半。 里面设施应有尽有,仅供人们居住的客房就分八等,共有一百零八间。最中间的十 几间楼房,上两层是酒楼、茶馆,下两层则是妓院。它的最东侧是一赌场,各种赌 具应有尽有。 “山外楼”的建筑也较独特,一色仿造江南园林式的格局。算起来,占地至少 有一千多亩。楼中有楼,亭栏衣带,连绵不断。这是一座最奢侈、最风流、最有钱 人的天堂。 正在玉龙和不奇惊叹这“山外楼”的气势、奢华时,从妓院里迎出了一个龟奴, 殷勤地阴阳怪气地向玉龙和不奇献媚、让客。不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把 你们老板闻芭芳找出来。” “找我们老板呀,好、好。”那龟奴虽是个爷们,却没有一点男子的阳刚之气, “大爷先见见我们园子里的姑娘,再找我们老板,也不迟呀。” 玉龙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道:“我们师徒二人是专来贵楼找你们老板 的,有要紧的事,非要见她一面。” 龟奴一听,脸色一沉,将银子向地上一扔,道:“呸!就凭他奶奶的这点银子, 也配找我们老板?也不尿泡尿照照。”说罢,水袖一甩,扭着身子就要往里走。不 奇一个箭步冲过去,挥出二指,在他腰间一戳,那龟奴顿时痛痒难当,趴在地上又 抓又挠。 忽然,半空中一声怒喝,一双秀腿夹着阴风,鬼魅般地向不奇蹬来。 这双秀腿太快,太奇,恐怕世上再也找不出这样快的一双腿来。贾不奇无法躲 开,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出那是一双腿——眼看贾不奇就要丧命在这一双秀腿上。 然而,贾不奇没有死。因为一双世上最快的手又准又快又奇地托住了这双离不 奇太阳穴不到一指的腿。轻轻一送,玉龙借力反力,将这双腿送出十丈之外。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阵赞叹:“不愧为一代武林盟主,小女子佩服。” 玉龙看着眼前这位妇人,微微一笑道:“承让,夫人是……” “王大侠不是来找我的吗?” “原来夫人就是这儿的老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玉龙前来打扰,是想向闻老 板请教一件事。” “是找三公主吗?那算你找对了人。” 玉龙大喜道:“这么说,闻老板肯帮这个忙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闻芭芳诡洁地笑了笑。 “什么条件?” 闻芭芳的脸微微一沉,道:“我闻芭芳虽是个女流之辈,但平生却最喜欢干两 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件,最喜欢同人家豪赌。说起来,我闻芭芳自出道以来,还没遇到过对 手,不知王大侠的赌技是否与你的武功一样高深。” “第二件呢?” 闻芭芳道:“第二件,通常也就是第一件。” “怎么讲?” “我赌钱有三不赌:一不和商人赌,二不和张飞一般横样的浑人赌,三不和无 名之辈赌。我赌,一不赌钱,二不赌房产田地。” “哦?”师徒二人等着她把话说完。 闻芭芳回之一笑,爽快地说道:“我赌的是人。” “赌人?!”玉龙和不奇同时一惊。 闻芭芳解释道:“我闻芭芳除皇帝的宫廷和权势之外,应有尽有。所以,我赌 的也就是我所需要的,那就是个‘情’字”。她看了玉龙一眼,接道,“男人,可 以到妓院青楼去满享艳福,去风流快活。女人也是人,男人能做的一切,女人都能 做到。”说着,又用眼睛撩了一眼玉龙,“你王玉龙恰是我愿与之一试赌技的人, 而且你急于想知道的答案又恰是我所知道的,所以,我要与你一赌。” 玉龙已然明白了她的用心,不禁一阵苦笑,随即问道:“这个赌注如何下呢?” 闻芭芳又是爽快地回道:“我说过‘我赌的是人’,赌注当然是人,一个是你 的,一个是我的。你的赌注便是你自己,我的赌注三公主。就是说,你若输了,就 要陪我在这山外楼一销香魂;而我要输了,便将你义妹的下落告诉你,并帮你把她 救出来。你看公平吗?” “公平,却又不公平。” “怎么讲?” “我说公平,是因我们二人各有一个赌注,各得其所。所谓不公平,我觉得, 不论是谁输谁赢,都是我王玉龙在占便宜。象老板这样的风采,世上哪个男人不想 一睹为快,除非他是个白痴。” “这话倒是动听,不过也不是绝对的,至少你王玉龙目前还没有这个心思。” 玉龙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肚里的事?” “因为你是王玉龙。”闻芭芳一声微叹。 “那么我们如何来赌?” 闻芭芳傲然道:“既然是公平一赌,我们每个人都有三次机会。第一赌,我们 赌骰子,掷得点多为赢;第二赌,点少为赢,第三赌……待赌完第二局再定,如何?” “很好!” “请!”闻芭芳领着二人进入了赌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