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世间何处话凄凉 小黑蛋彻夜未眠,脚下又如此这般不停忙活,待兴奋劲一过,登时颇觉疲累。 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沟沿,伸出右脚拨拨那青衣人的脑袋,威风凛凛 道:“你奶奶的高孙子,也不打听打听黑爷爷姓甚名谁,就敢占老子的便宜!哈哈,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斜睨高吟,见他神情专注,心下更是得意,继续炫耀道:“想你李黑爷闯荡江 湖这多年,那些摔过老子跟头,又或者抽过老子耳光的,哪个最终不被你黑爷爷收 拾地伏伏贴贴,拼命告饶?”他忽然想起昨日午间在乌龙山里挨了高吟两记耳光, 于是强烈暗示。 想想还是不很尽兴,鼓足余力再踹一脚青衣汉子,然后不停摇头:“啧啧啧, 枉你号称在江湖行走十多年,竟不识得你李黑爷爷,当真可悲、可叹、复可怜呵!” 高吟由他信口胡吹,也不点破,上前拍拍他肩膀,急声道:“此人面目尽皆朝 下,再不翻转身体他会死的!”边说边要跳进沟里。小黑蛋拽拽他:“不行不行, 这家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狡猾着呢!他一但醒转来,我们如何是他对手?”高 吟甩开衣袖嗔道:“你这人就懂为自身考虑!适才他本可杀我,却未动手,现下他 倒霉了,我高吟岂能见死不救?”言罢跨步入沟。 黑蛋“哇”地怪叫一声,手指高吟,怒道:“好好好!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只 你晓得讲义气。妈的,你救你的人,老子走老子的路!”说罢当真掉头向官道方向 行去。 高吟也不搭理。他将那人拖上田埂,先除去眼鼻污泥,又找来些干净雨水,开 始给他清洗。 小黑蛋走出六、七丈远,也未听得高吟唤他,忍不住回头瞧看。看不几眼,登 时好奇,想:“难不成这高孙子真死了?不会不会,我得仔细瞧瞧。”随即盘腿往 地下一坐,不再前行。 高吟洗净那人面容,见他犹自双目紧闭,呼吸全无,内里更是着急。正在为难 之际,心下忽然一动:“我自小练功,最重内呼之息,每每内息岔乱之时就感呼吸 憋闷,此人大概也是岔了气,我且输点内力给他。”于是不再迟疑,闭上双目,盘 膝于地,双手潜运内劲向青衣汉子小腹按去。 小黑蛋瞧的专心,忍不住站起身子向前再走几步,以便更加仔细。蓦地见那汉 子肩膀轻轻一动,小黑蛋大叫:“高吟快跑,这狗日的在装!” 高吟猛可里一惊,尚未及睁开双眼,鼻梁之上早“砰”地挨了一拳,当即泪水 长流,向后便倒。随后传来阵哈哈大笑声,果见那青衣汉子自田埂上站了起来。 这汉子此际除去张脸以外,浑身上下尽皆是泥,无一处干净地方。他抬起脚来 狠狠踩住高吟胸口,眼里却望着黑蛋,喝道:“臭小子,赶紧到大爷这来,你若是 慢点儿,爷爷就这么一脚!”言罢再加些劲。那高吟随之呻吟一下,然而只是一下, 便自咬牙硬挺,不再出声。 小黑蛋却不上当,反倒退几步,然后“呼”地伸出左手小指,向上一举,破口 大骂道:“你奶奶的高孙子,高猪猡,只懂欺侮小孩子!有种就放马过来,与你黑 爷爷一战!”语声顿地一顿,又挥挥小指:“快来快来,瞧是李黑爷这根小拇指头 厉害,还是你那猪蹄子凶狠?” 青衣人大怒,便待上前。脚刚松劲,念头忽一转,暗道:“好你个黑小子,屁 大一点儿就学会了激将之法。嘿!高爷岂是容易上当的?爷爷就与你斗斗心眼。” 他能在那二先生手下行“望风”差使,自有其机灵处。 当下汉子不怒反笑:“哈哈,娃娃,你这张脸可真是没白长,阴阴阳阳的花招 倒是不少。好罢,你既不过来,老子先将他双手斩下!”说着便从腰间抽出那柄弯 刀,作势欲劈。黑蛋大惊,忙双手挥舞,嚷道:“砍不得!砍不得!” 青衣人刀凝半空,斜眼瞧他,道:“有何砍不得?你小子若不过来,白脸娃儿 这双手那是一定要砍的!砍了之后,旁人也只会说你为人不义,害朋友少了双手, 以后闯荡江湖嘛?这个……那个……唉,不提也罢!” 黑蛋终究还小,嗫嚅道:“‘不提也罢’是什么意思?”青衣人心中一喜,他 早看出这黑脸娃虽无甚长处,义气倒是讲的,脸上却不露声色,叹息道:“你毕竟 年岁尚小,不晓得江湖险恶。要知江湖之上,无论黑道白道最痛恨的便是那对朋友 不忠不义之人。如今你害得白脸朋友忽然间失去双手,日后他托着断手往来行走于 江湖,倘若有人问及,当真是那个……那个……” 他话未说完,就听小黑蛋大叫一声:“那你妈个头!”身子冲了过来…… 青衣汉子大喜若狂,暗骂道:“饶你奸似鬼,也得喝爷爷的洗脚水。妈的,这 块小肥肉吃的老子好生困难!”这么想着,面上不知不觉便露出得意之色。 黑蛋已跑至三丈远近,忽见这汉子神情古怪,心里一动,不禁停下脚步:“他 因何满脸笑意?呵,是了,是了,黑爷爷这块肥肉就要送到他嘴边,高孙子哪会不 开心?”要知这小黑蛋从小即生长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所遇人物又甚多奸猾狡诈之 辈,因而虽在稚龄,已是颇善察言观色。(按:限于情节发展,李黑儿幼时的经历 容后细表,这里不再敷言。) 青衣人见他又停住脚步,心里有些纳闷,将脸一板,抖抖弯刀,恶狠狠道: “臭小子,怎的又停下啦?当真不想要白脸小儿这双手了是不是?!” 小黑蛋把头摇地拨浪鼓似的,急声道:“不是,不是!”汉子道:“那还不赶 紧过来?”黑蛋转转眼珠,忽一拍胸膛,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去就过去, 岂能失言?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你就是砍了他的头,老子也不会过去!” 说着又向后退了几步。 青衣人心中大骂:“奶奶的,大爷活了三十几年,从未遇见这等古怪难缠的兔 崽子。好好好,待爷爷抓住你后看我如何来整治!”脸上却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急急道:“别跑,别跑。你且说来听听?” 小黑蛋扬手指指那柄弯刀:“把它扔掉,我就上前。”瞧瞧汉子脸上开始出现 恼怒之色,连忙又道:“你凶霸霸提着兵刃,我哪敢过去?现下我的朋友在你手里, 我黑蛋一向很讲义气,自不会逃。然则你若不扔去这刀,老子一害怕,现在就跑!” 青衣人大怒,将刀上举,喝道:“你敢?!”黑蛋也大喝:“有甚么敢不敢?! 老子跑时不去回头,眼睛自然就瞧看不见,到时你是砍他头还是剁他胳膊,我都不 知。”说罢,扭头作逃跑状,嘴里还不闲着:“我既不知,江湖之上便编排不出老 子的坏话!” 青衣汉子气的脸色通红,面上那些疙瘩都似要喷出血来,当下第一个念头便是 砍了高吟。他低头看看,就见高吟面上沾满泥水,双目紧闭正自待死,不由得心中 又是一软:“这娃儿适才好心救我,还帮老高洗脸,我却要恩将仇报,倒显高某人 小气得紧。”这么想去,隐隐觉得又有些惭愧。 他低着头偏着脑袋思忖会儿,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你这白脸娃儿运气当真不 错,竟与老子同姓。既然五百年前是一家,杀了你倒辱没了我老高的名声。”将刀 一转指向黑蛋,呵斥道:“兀那狗屁小子,瞧见没有,咱老高是如何讲义气,讲风 度的!我高升武功虽不甚高,那‘豪情、义气’二字在江湖之上却是出了名的,想 当年……”他说至激昂处,“呼”地把刀往地下一插,续道:“想当年,老高……” 蓦见黑蛋大张着嘴,旋即明白,心下登时后悔,口中犹自硬撑:“黑…黑小子,大 爷已…已扔了刀去,你可得说话算数!”生怕那黑蛋去了怯意,就此逃跑。 小黑蛋却是满面笑容,一竖大拇指,赞道:“老高呵老高,说到重情讲义,你 与我李黑儿简直有的一拼!好吧,你既丢去刀,小爷这就放马过去。”他瞥见那弯 刀斜斜插在青衣人身体右后方的水沟里,只露出个柄,心下已有计较。 他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继续夸赞:“高爷,您的所作所为实在称的上是大侠风 范!想我李黑蛋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头,可似你这般豪气干云、义薄云天、千金一… …一……”青衣人心痒难忍,接到:“一诺。”小黑蛋似是恍然大悟:“对!一诺, 一诺。这诺字我他娘的总也记它不……”眼看到了七、八尺处,话尚未说完,忽然 扑通一声,向右滑了个跟头,跌进沟里,登时烂泥四溅。 那汉子吃了一惊,俯身去看,脚下不免有些松劲。高吟早等时机,奋力一滚, 却是也滚向了右侧。青衣人事先亦存点戒心,迅即前扑去抓,蓦地眼前明晃晃闪出 把刀,汉子大惊,晓得已是无法躲过,猛咬咬牙,势子不变,合身扑去! 小黑蛋何曾见过这种打法,喊声“妈呀!”手一软,被那汉子连刀带人压在泥 水之中。 高吟在他俩左边,见势头不对,一个侧翻,便骑到了青衣人背上,右掌按住那 汉子太阳穴,嘶声喝道:“放开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汉子道:“你先放开我!” 黑蛋则在最下面喊:“快起来,压死我啦!憋死我啦!” 高吟哪敢起身,厉声道:“再不松开,我真要下手了!”青衣汉子探手将黑蛋 脖颈抓住,吼道:“大不了我和这黑小子一同去死!”黑蛋急声尖叫:“我不想死!” 形势就此僵持不下。 过得会儿,小黑蛋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把俩人哧了一跳,就听他边哭 边道:“呜…呜,我快要死了,我们两家讲和吧?” 青衣人心下一动,斜睨高吟:“你怎么说?”高吟咬咬嘴唇,道:“好!君子 一言!”那汉子在下面大声道:“快马一鞭!” 高吟旋即起身。青衣人倒也说话算话,立刻松手放了黑蛋。 三人迈上田埂,均觉恍如隔世,再瞧瞧个个都跟泥人也似,情不自禁相互戟指, 哈哈大笑起来。小黑蛋笑得最是开心,却不知自己脸颊之上兀自还挂着两行泪珠… … 这刻忽然传来小鸟的鸣叫,待三人循声望去,那雀儿早飞地远了。却见一轮红 日高高升起——几个人都想:这日日里皆可见到的阳光何时也变得如此绚烂、如此 美丽啦? 这一放松下来,黑蛋顿觉疲累,却没忘记先把沟里的弯刀捡起握在手中。刀既 在手,胆气登时一旺,抹把眼泪道:“高大傻,我们现在去往何处?” 青衣人与高吟均是一愣。那汉子瓮声瓮气道:“黑娃子,我俩都姓高,你在与 哪个讲话?”黑蛋奇怪:“除去你还有谁?”汉子道:“咦,这倒奇了,缘何有此 一说?” 黑蛋负起手围他绕个圈,怪声怪气道:“啧啧啧,你仔细瞧瞧自己,身上又黑 又脏又臭,与我乡下老家那个唤作大傻的疯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况且你又姓高……” 青衣人越听越恼,喝道:“住嘴!老子名叫高升,你这小子再行胡说,看大爷不拿 巴掌抽你?”说着右掌举起老高。 小黑蛋先退后两步,右手提刀,左掌平摊,食指回勾,跃跃欲试道:“来呀, 来呀,有本事就过来,我黑少……” 高吟看不下去,呵斥:“李黑儿,你还有完没完!这高大叔已与我们前嫌尽释, 化敌为友。大家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再说。” 黑蛋失去高吟支持,立刻气馁,刀耷拉下来,嘟哝道:“前嫌尽释那是你们两 个。这化敌为友嘛?高大傻他……”高升大怒:“你再叫我……”高吟忙劝:“大 叔,别理他,他从小就这样。走,我们去前面那片林子,此地这多麦田,定有人家。” 说完,也不理黑蛋,拽着高升便要走。高升面上肌肉抽动几下,终于还是强忍住, 跺脚道:“好,大爷就不与你计较,我们走!”气呼呼当先便行。 小黑蛋哪有不紧跟的。脑里则想:“你高吟与我识得半年不到,又如何知道我 李黑儿小时候的情景?哼,吹老牛。”想起了儿时经历,心下忽觉酸楚,不再言语。 雨后土壤松软,道路泥泞。里许路程,三人用去顿饭工夫方才到达。 这是片北方最常见的杨树林,规模不大,却是齐齐整整、密密麻麻,显是人工 栽种。林间有条小径,穿过路径,果见十数丈外有户人家。几间土坯房屋,外面木 栅栏简简单单围了个圈,便是院子了。 黑蛋登时来了精神,欢蹦乱跳抢先而去,未及院门,便自嚷嚷:“老乡,大爷, 大妈……有人在家吗?”半晌,屋里却无人答话。 黑蛋纳闷:“咦,是我的嗓音小啦?”回头望望高升:“高大傻,你嗓门既粗 且大,吼吼试试?”看高升脸上的疙瘩又开始泛红,忙躲往高吟身后。高升果然动 怒,声调升得老高:“奶奶的,老子瞧你是真不想活了?好说,好说,大爷现在就 给你难看!”说着双拳紧握趋前一步。 高吟连忙拦住,回头大声道:“黑蛋,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乱骂人,与我无干。” 黑蛋也不答话,提起刀先向高升比了比,然后到栅栏门前将刀伸进去轻轻一别,那 门“嘎”地声便开了。高吟急道:“你又乱来!”却见那黑蛋一路小跑已然进去, 只有随后跟上。 小黑蛋到的门口,却见门并未上锁,用手推推,竟是推之不动,想是内里有栓, 于是伸进刀锋故技重演。这黑娃也不知哪里学的,开门撬锁显得甚为老练,呼吸之 间门即洞开,看的高升都咂舌不已。 黑蛋刚要迈步进屋,倏听里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不由一惊,忙停下脚步。他 回头望望高吟,正想说话,却见那高升食指竖在嘴边“嘘”了声,忙住口不言。 高升拨开黑蛋,小心翼翼进到屋内。这外间乃是个普普通通的厨房,而那声音 似是自右手里间传来,门则紧紧闭合。他略一沉吟,先抬右掌护身,然后慢慢侧行 而去。高吟二人屏住呼吸,紧随于后。 来到门前,高升左掌握住门柄,先轻轻一推,岂知“吱”地声门竟开了。高升 吃惊,猛往后退一步。黑蛋被哧地哧,立马就欲撒腿逃跑,忽然听见耳边传来稚嫩 的说话声,忙又立住脚步。 就听那声音奶声奶气道:“乖、乖,宝宝睡觉觉;乖、乖,宝宝睡觉觉……” 不停重复。黑蛋与高吟互望一眼,均感诧异。这时,高升忽然又退后一步,就见他 神情凝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颤声道:“敢问此处竟是鬼潭娄姥姥的 别宅么?”他话方出口,屋里突然安静下来,再听不见半声人语。 过了会儿,高吟开始不耐,身形一晃从高升身边穿过,说道:“哪来这多罗嗦, 我进去看看。”高升急道:“不可!”伸手去拉却没够着。 高吟进去仅只片刻,蓦地里传来他的笑声,而且愈笑愈烈,似遇见什么极其开 心的事情。 小黑蛋与他相识数月,未曾听得高吟这般乐过,内里又是担心又是好奇,道: “我也去瞧瞧。”高升把他拽住,又喝道:“不可……”正待细说,就听高吟在屋 内边笑边说:“里面只是个孩子,都进来罢。” 二人进入房间,就见屋里甚暗,仅有些简单的农家摆设。墙角处竹筐编就的摇 篮里站着个二、三岁的小孩,正自好奇地望着他们。黑蛋一看之下,立刻明白,笑 的直打跌,指着孩子道:“这娃娃有点意思,像我,像我!咱小时候也经常自己哄 自己睡觉。” 高升则老脸讪讪,暗忖:“原来这家夫妇早早出工忙农活,只留下孩儿在家, 倒哧大爷一跳……不好!这黑蛋定然要来挖苦老子。”果见小黑蛋拢起双拳、弓着 身子,向那孩子嬉皮笑脸道:“小的参见鬼潭娄姥姥,我高大……不,高某人有眼 不识泰山,这厢有礼啦!”逗的娃娃咯咯直乐。 便在此时,忽听屋后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哪个来家啦,是娃子他爸么?”原 来这农家还有个后门。随后,“呀”声门响,进来一个村妇。 屋里昏暗,她猛见房间立着几个黑糊糊的人影,惊叫声中想都不想便抢前一步 将摇篮里的孩儿抱起,向后一退,颤声道:“你们是谁?要做啥?” 高吟连忙施礼:“大婶,别怕别怕,我们几个是过路的,想…想讨碗水喝。” 那妇人已然适应昏暗,长舒口气,拍拍胸口道:“原来是几位公子,骇死我了。” 语声一顿,又道:“水在外屋,你们随意喝。”当下便把高吟几人领了出屋。 外间明亮,黑蛋确也渴了,拿瓢即饮。高吟看看妇人,就见这女子二十几岁年 纪,粗眉大眼,肤色黝黑,虽穿着简陋却甚是洁净,只是手上颇多泥土。再瞧瞧她 臂上抱的孩儿,心下暗道:“难得这农家小儿,养的胖胖乎乎结结实实,长大后定 也是个农家里手。” 妇人见高吟打量自己,略显尴尬,抖抖手中泥土道:“奴家适才在后院菜地忙 碌,听到人笑声,急急慌慌赶来,手也未顾上洗,倒让公子见笑了。” 高吟正待说话,黑蛋已喝完水,推推他说:“快喝去。”然后对那娃娃做个鬼 脸,孩子瞧他有趣,又呵呵乐起来。小黑蛋越逗越来劲,竟似忘记疲累,对那女子 大声道:“婶子,你去洗手,我来抱抱。”高吟正在喝水,抬起头连忙阻止:“你 怎能抱孩子,看你身上脏的,赶紧洗洗。”妇人抿嘴笑笑,道:“又有甚么能不能 的?公子想抱这便给你。”说完真的把娃娃递给黑蛋。黑蛋大喜,当下便抱着孩子 在院里闹腾起来。高吟二人喝完水,疲累稍去,见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馨,便也 去到院子。 那妇人洗完手,打量下三人道:“你们定是一夜未眠。别急,奴家先进屋弄些 吃的再说。”临走还没忘记亲口孩子:“虎头乖宝,要听叔叔话,可不准调皮捣蛋 呀。”小黑蛋笑道:“调皮捣蛋?那才美得紧!来,来,给你黑蛋哥哥捣蛋捣蛋…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个娃娃笑闹成一团。 高吟对高升道:“高大叔,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们到底是何门派?为啥定要 抓走李黑儿?”高升思忖片刻,道:“小哥子,帮有帮规,家有家法,大叔乃情义 中人,又是个孝子,实在是说不得呀!”态度语气极为诚恳。 高吟张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不再言语。 未及,屋里响起那妇人声音:“几位大爷公子,赶紧进屋。这乡下也没啥好的 吃食,可要怠慢诸位了。” 黑蛋几个连忙上前,刚到门口,一股甜香便迎面飘来。就见桌上玉米面饼子摞 的老高,热腾腾犹自冒着热气。一大盆酱黄瓜,一大盘素炒豌豆苗,一大碗青椒炒 鸡蛋——却是鸡蛋多辣椒少。 高吟不觉如何,李黑儿心里却很清楚:“日头尚早,这些吃食已是普通农家尽 其所能了,况且她家尚有个孩儿,鸡蛋更是何等的珍贵!”不由感激地看了那女子 一眼。 妇人接过黑蛋手中的孩子,轻声说道:“几位爷快趁热吃,不够了我再去整治。” 再看眼黑蛋,道:“瞧公子脏的,吃罢饭若是不走,便去歇息。裳子搁在院内,待 奴家忙完菜园里的活给你们洗洗,这日头晒将起来,很快便干。” 黑蛋大声道:“婶子,以后管我叫黑蛋,别叫什么公子,我听着别扭!”一指 高吟:“叫他!他一生下来即是个公子哥,听着既习惯又开心。”那高吟正等他一 同吃饭,听后“哼”了声倒也没反驳。 女子倒也爽朗,听罢眼睛一亮道:“好,就是如此。黑蛋,这偏僻乡村等闲也 见不着几个客人,你这性情我男人最是欢喜!他晌午即归,到时婶子去沽些酒水, 你叔侄俩好好喝一……”说到此处突想起什么,猛跺跺脚,把孩子往黑蛋手里一塞, 扭头便往屋后跑:“坏啦,坏啦!地里头还涝着水,待那汉子回转来,又要编排说 教……”声音渐渐远去。 三人相顾哈哈大笑。李黑儿心头更是涌上一股久违的温馨与甜蜜,笑过之后, 鼻头一酸,差点又自落下泪来…… 妇人一走,几个狼吞虎咽便即开吃。那虎头的是调皮,不停招惹小黑蛋;李黑 儿更是乐哈哈的,边吃边与他打闹。饭吃罢后,肚子一饱,黑蛋登觉眼皮沉重,眼 睛已不大能睁的开,懒懒地对高吟嘟哝句:“我要睡了。”高吟道:“我们要早点 起来,还要去找兰草姐姐呢。”黑蛋口中又嘟囔一句也不知说了些啥,晃晃悠悠进 到里间,把虎头往摇篮里一搁,低声道:“兄弟,自个儿玩去,哥哥先睡会儿。” 言罢,衣裳也不脱,倒炕便睡,倾刻呼声大起。 高吟这一日夜更是心力憔悴,看小黑蛋睡去,再也忍受不住,对高升道:“大 叔,我要去睡,你呢?”高升忙道:“去睡去睡,记着把门关好。高大叔便在外间 眯眯眼,顺便为你哥俩把把风。”一说到“把风”他忽然间愣了愣,连高吟何时走 的都不晓得,心里开始翻腾:“我行‘望风’差使这多年,现下怎的忽然之间不知 自己是谁了?我可是二先生的人呵!今天我高升哪儿出问题啦……” 高吟进的里屋,想去了衣裳再睡,又颇觉不雅,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合身斜倚 在炕边径自睡去。那虎头看见进来的是高吟,似不大有兴趣,自顾去玩,也不扰他。 外间的高升此际已无半点睡意,他怀里似有什么东西,右手伸进不停摸索,脚 下则来回走动,显是内里在激烈争斗。要知这高升活了三十几年,虽也做过不少坏 事,却颇是看重江湖上那个‘义’字。今日里他既与高吟讲和,便不该再出尔反尔, 这点他是知道的。可是,二先生近些日子的一系列布置安排,使得他逐渐明白那小 黑蛋背后所潜藏的巨大价值。同时他也晓得,他高升遇见了一个千载难逢、扬名立 万的绝好机会! 他就这样不停地踱着步子,终于,高升立直身体不再动弹。就见他面部疙瘩颜 色开始加深,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狞笑…… 此际,屋里头高吟已然睡去,小黑蛋更是鼾声香甜。然则这李黑儿的睡相却着 实令人不敢恭维,但见他又是呲牙又是咧嘴的——原来黑蛋在做梦,梦中内容则不 大雅观——在不停地找寻茅厕。他找呀找,绞尽了脑汁却依旧不见半个茅房踪影… …终于,他把自己给找醒了。他下的床来,就觉头昏眼困,双目还兀自睁不大开, 内里暗骂:“你这黑屁娃,夜里吃恁多棕子,没见过咋的?适才又狂卷玉米饼,姥 姥的,活该你肚疼!” 那虎头见他起来,立刻兴奋,扬着小手直叫:“黑蛋哥哥,黑蛋哥哥。”黑蛋 闷声道:“你黑哥要去拉屎,咱待会儿见。”拉开后门走了出去。 李黑儿走后,高吟也揉揉双眼起了床。要知这高吟最爱洁净,如此脏法便即入 睡,对他来说那是平生未有,又怎能睡的舒坦?因而虎头一吵,他便醒来,恰好看 见黑蛋关住后门。高吟亦感内急,随后跟了出去。 黑蛋到的屋外,果见有个半亩左右的菜园,里面似有人影在忙碌,显然是那女 子。他习惯性松开裤带欲待就地解决,忽觉不对:万一婶子来了咋办?想到婶子, 李黑儿不禁心头一热,瞌睡也去了几分,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这么没出息,叫 婶子小瞧于我。”一转念,忽想起正门前那片树林,猛给自己脑袋来个暴栗:“怎 么突然猪头啦,那里才是个绝佳所在呀?”瞥见高吟也跟了出来,忙打个手势,提 着裤子便跑。 刚到的林子,小黑蛋迫不及待便即行动,当下舒服地直哼哼。高吟骂声:“没 出息!”却是不愿与他一起,到了树林的另一头。 李黑儿正自畅快间,忽听高吟叫他:“黑蛋,快来,快来看看。”小黑蛋登时 好奇,半提着裤子跑上前去。 高吟手指南面道:“你眼神好使,那个往官道方向去的是不是高大叔?”李黑 儿定睛望会儿,道:“正是他。咦,他不睡觉,去官道做甚?难不成也是拉屎去啦?” 高吟笑道:“瞎说,我们再瞧瞧。”又推他一把:“去去去,离远点,我还没解决 呢。”小黑蛋笑着跑开。 当下两个蹲在树林边仔细观望。就见那高升已然行至官道,身影也变得模糊起 来。忽然,他身形晃了晃,蓦地里,半空中发出爆竹声响,然后一大团烟雾向四下 散开。 黑蛋即刻明白,胡乱擦把屁股,提起裤子,站起身叫道:“不好,这狗日的高 大傻,他在打信号!”高吟也站起来,疑惑道:“不会吧?高大叔他……”话至中 途便被李黑儿打断:“高个屁的大叔,他是我孙子!奶奶的,昨日夜里他瞅我第一 眼时,我就知道这孙子不是甚么好鸟,现下看来他心肠也似乌鸦般黑。高吟,我们 得赶紧走。” 高吟道:“慢,他现下还在官道站着,我们再等等。”语声微顿,又不解道: “可这高…高升究竟所为何来?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与他无怨无仇,他因何要盯 住我们不放?”他俩夜里穴道被点,只知屋外死了个人,哪里想到那高升还会活转 过来。 高吟一连串几个问题说的黑蛋也糊涂起来,不由道:“是呵,他既有信号弹, 为何早晨跳下马车时不用……咦?好象有什么声音传来。”两人侧耳细听,听不会 儿,同时叫道:“是马蹄声!” 就听那马蹄声越来越近,黑蛋眼尖,一抬手道:“在东面。”顺手望去,影影 绰绰果然有马奔来。黑蛋正要说话,高吟猛可里道:“你听,怎的西面也有?看, 马快到了!”原来这官道修至此地后,向西侧拐了个弯,黑蛋适才视线被挡,所以 未能瞧见。 两人互视一眼,均觉惶恐。黑蛋声音开始发抖:“这么多人,肯定都冲我来的! 我…我得躲起来。”说罢,扭身退进林子。高吟跟在后面道:“这片地方如此之小, 哪里能够隐的了身?”待行至树林北沿,黑蛋忽举手指向房后,欢声道:“快看, 那边山连着山,绿油油的还长了不少树呢!” 高吟冷笑一声道:“我瞧见了。哼,等你跑到那里,脑袋早搬家啦。”黑蛋小 声道:“那我给婶子说说,躲在菜园里。”高吟又冷笑声:“巴掌大块地方,你去 吧,我可不去。”小黑蛋又嗫嚅道:“那我……那我藏在婶子家的土炕里?”高吟 已懒得冷笑。不再搭理他,举目四顾。 此际,黑蛋已然听见南面传来马蹄踏水的哗啦声,他知道这二里多路,那马走 将起来,也就半盏茶的工夫。就觉心跳愈来愈烈:“妈的,老子管不了许多,这便 躲去炕里。”正要撒腿跑,高吟忽然指指林东头:“走,那边似有个狼夹子,只是 不晓得有无坑洞?”黑蛋顿觉眼前一亮,抢前便跑,口里还不停念叨:“定然有, 定然有。” 到的跟前,只见一具锈迹斑斑的狼夹立在块翻板上。他两个时常打猎,拆除狼 夹自然是快如闪电。狼夹去后,下面果真有老大一个洞穴,两少年躲进去是绰绰有 余,只是这一带似乎多年未出现过狼,连那张厚厚的翻板上都长满了杂草。坑洞里 面则杂草混杂着泥水,腐败不堪。原来其时北方多狼,且凶残无比,百姓便采用夹 狼陷坑之法来应对。 时间紧迫,高吟亦已顾不得脏,当下两个便跳了进去。躲进去后,黑蛋想想不 对,又伸手把狼夹也拽入坑内,然后将木板拉过盖住。 便在此时,传来群马掩过树林时发出的“刷刷”声。高吟暗道声:“好险!” 黑蛋则忖道:“这许多人骑着马,却没啥声响且整齐划一,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一念未了,倏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哨,马蹄声随之骤然响起,二人就觉木板顶上 “呼”地刮过阵风去,而大地似亦被震地抖了抖……过得会儿,在马的嘶鸣声中忽 然又传来孩子的剧烈啼哭声,女子的惊声尖叫声……蓦地,四下里安静下来。然而 仅只片刻,又听到轰然一声大震,然后有女子嘶声大喊:“这是我的房舍……”随 即被房屋倒塌声所淹没……发生这麽一连串事件,却只闻得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叫 声,再未听到有一个人说过半句话! 黑蛋就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再也忍耐不住,“呼”地扒上坑沿,将木板掀开, 探头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几十条马腿,目光上移,就见这些马上骑着十来名劲装打 扮的大汉,分列于东西两侧。最近的几匹距离他只六、七丈远,好在是背面相对, 周边又有杂草遮挡,黑蛋这小小头颅尚不至被察觉。马上一众则注视着兀自冒着尘 土的房屋,尽皆默默不语。 这时,那妇人突然出现在场地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绕转着身子,双手不 停作礼,凄声道:“诸位大叔大爷,奴家究竟做错了什么,招致爷爷们发怒?啊, 是了,定是我家男人惹了事端!可我的孩儿尚小,他啥也不懂,大爷们不要再吓他, 爷爷们,能不能先将孩子还我?”说罢频频磕头。 李黑儿听罢,心似针扎一般,双目将要喷出火来,当即张口便欲开骂,却被一 只手紧紧捂住。原来高吟随后也爬了上来,他俯在黑蛋耳边轻声道:“敌人势大, 先别急,再等等看。” 那女子在不停磕头哀求,两侧人群却无人答话,目光都转向最西边的一名中年 汉子。那汉子胡服装束,目光如鹰隼,他盯了妇人半晌,方厉声道:“贱人,我且 问你,你家里今日是否来了两位少年?”女子抬起粘满泥土的额头,抽泣道:“回 大爷话,确是如此。” 中年人趋马前行几步,抖抖手中马鞭,沉声道:“好!那我再问你,这两名少 年现下去了何处?”妇人抹抹已然泛黑的泪水,茫然道:“当时奴家去后院时,他 两个与一位叔叔正在进食,他们整宿未眠,应当歇息了罢?”那汉子仰天打个哈哈, 目光注视着女子,口中却冷冷道:“高升,你怎么说?” 却听高升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梁舵主,在下已然查问明白,那两个少年是 从这后门出走,应当就在附近。”梁舵主冷笑道:“适才高大使者好象说过,你出 门时他们正在睡觉,目下这贱人也是如此说项。好,高使者我且问你,两个忙累一 宿的少年郎,吃饱了饭又睡着了觉,却是前后半个时辰便没了踪影……”他语声略 顿,复又厉声喝道:“尔等以为梁某是三岁小儿,这般好骗么?!” 话音方落,高升便自树林里行了出来,手里则抱着虎头。他将孩子高高举起, 怒声道:“难不成你梁舵主是在怀疑我高某?好,我也问你一句,这两岁的娃娃也 会编瞎话不成?!”这虎头原不知被那高升施了何种手段,不再哭号,现下忽被惊 地惊,又自放声大哭起来。 妇人见状,连忙站起身子,嘶声叫句:“儿啊!”就要前冲,那梁舵主马鞭一 挥,就听“啪”声脆响,女子一个跟头仰天倒翻出去,鲜血和着泥土登时自面部狂 涌而出。 中年汉子并不甘心,马鞭再转个圈,挥向虎头。高升本能后退,躲了开去。梁 舵主冷笑道:“躲得好,躲得好!高升,你该清楚本帮规矩,昨日夜里二先生被骗 上当,今晨已然发出楠木令。望风使,你可是想试一试?”言罢自腰间掏出一面紫 色令牌,高高举起。 高升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梁舵主,二先生祭出此令,难不成不打算要活口了?” 梁舵主阴阴道:“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黑脸小儿的人头!”语声 一顿,又道:“怎么,高使者,事到如今这娃子还是你可以问得,我梁某人却问不 得话么?” 高升脸涨的通红,看看手中孩子,略一犹豫,递上前道:“我高某做事向来问 心无愧,你若执意不信,这便拿去询问。”梁舵主鞭子一卷,虎头旋即上了马背。 孩子本已受惊吓,这么一来,更是怕上加怕,哭地愈发厉害。 那妇人心痛如割,挣扎着爬起身子,眼望虎头发疯似就向前冲。梁舵主喋喋冷 笑,将马鞭换向左手,那鞭子上兀自还缠着孩子,先在空中挥舞一圈,然后右手 “刷”地拔出腰间弯刀,喝道:“本舵主现下一刻千金,没空与你纠缠,说!那两 个小子去向哪里?” 女子这番吃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仰起血污满面的脸,双手乱舞,尖声道:“不 可!不可!大爷,求求您放下我孩儿,奴家确然未曾见到那两个少年呀……” 梁舵主鼻间重重哼了声,喝道:“你这两岁的娃娃都晓得,你却不知!不想说 是不是?那好!”“好”字方落,围观众人就见白光一闪,那虎头蓦地止住了哭声, 却是短短瞬那,随之撕心裂肺般的哭嚎再次响起,就见孩子左颊之上鲜血淋漓,原 来这梁舵主竟狠下心来削去了娃娃的左耳。 见此情景,李黑儿哪里还忍的住,强要起身,高吟忙腾出右手紧紧抱住他腰, 嘴贴着耳朵,低声道:“黑蛋,冷静。去了枉自送命!”黑蛋不听,使劲挣扎,高 吟语气变的严肃起来:“李黑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我若死去,今后谁来报仇? 听着,现下决不能冲动!”这句话讲完,黑蛋身躯猛可里一震,顿时软了下来;嘴 巴则紧紧合拢——不知何时,他的牙齿已深深地咬入高吟左手掌…… 此刻,那妇人惊地更是说不出话来,手指中年汉子,全身发抖:“你……你… …”突然势若疯虎,扑往马前。梁舵主将马首轻轻一领,女子便落在了马后,但听 他道:“还是不说?很好,很好。”弯刀又劈向虎头右耳。 妇人双目尽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毫不犹豫,倏的伸出双臂,竟将马的一条 后腿抱住。那马受惊,登时马蹄向后猛撂蹶子,女子则拼命抱住,再不松手。 此际梁舵主左鞭卷着虎头,右手刀刚刚递出,吃马一颠,身体不由向马首处栽 去,弯刀便即挥空。他在江湖号称“神刀梁”,这下脸上哪还能挂地住,当下双腿 紧夹马肚,左手将孩子自马腹底下向右侧一甩,弯刀画个弧径自劈下,忽然,一个 身影闪过,梁舵主弯刀又劈个空……几乎与此同时,那妇人也发出最后声惨叫: “儿啊……”即被烈马双蹄轮番踩住胸口,全身剧烈抽搐下,眼见的不活了。 远处洞口的高吟忽觉左手手背一湿,忙偏转头看,不禁吃了一惊!就见李黑儿 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女子,而左目之中不知何时竟涌出了鲜血……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