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好大块垒塞我胸 凌冲来洛阳劝说王小姐写信给王保保,要他南来归顺大明,才说了没几句话, 王小姐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说:“大人乌纱翅子好生鲜亮呵!”凌冲知道 她是在讽刺自己,一时竟嗫嚅着无言应对。王小姐看他这个样子,不由轻叹一声, 放缓了语气:“便请大人回奏皇帝,说奴不识好歹,不肯写信,便写了时,也无益 的。”说着,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凌冲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问道:“你遭拿时,那骆星臣如何了?”王小姐 苦笑着摇头:“还能如何,吃乱箭射死了。若非他挺身来救,唤出我的姓名来,兵 士们不知是我,只怕我也……但他却、却……”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再也讲 不下去了。 凌冲心中长叹一声,骆星臣这样的结局,他本也料想到了,但亲耳听到,感慨 更深,想到他一片痴心,终于没有结果,何造化弄人一至于此?对比自己,得以娶 了心爱的雪妮娅为妻,真是上天眷顾,命运不知道要比他好多少倍。可是王小姐呢? 她的结局又将如何? 他愣愣地想到这里,才发觉王小姐已经推门走了出去。虽然早知道此行除了再 见王小姐一面外,不会有甚么成果,可是仍然心中郁郁。告别了阿鲁温,出门上马, 沿着西墙外没走多远,突然从角门里跳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来。 那丫鬟拦在马前,几名卫兵上前吆喝驱赶,那丫鬟忙叫:“我家小姐有书信要 呈与大人。”凌冲心中疑惑,难道王小姐终于肯写劝降信了么?叫兵丁从丫鬟手里 接过信来,展开看时,这信原来是写给自己的: 凌大人台鉴: 奴在河南,如鸟困樊笼,不得自由。又思南北交兵,生民涂炭,更有残怛过于 奴者也。含羞忍耻,请上附君子,愿持盂箕,则家兄看大人面上,或肯勒兵,相劝 太平。至于说其南投,恐终是镜花水月也。大人详查。 字迹潦草,下面也没有署名,但意思却很明白。王小姐说情愿嫁给凌冲做妾, 以逃出禁锢的牢笼,则王保保或许会看在妹子和朋友的双重面子上,与明朝划疆谈 和。但他是绝对不会投降的,王小姐劝凌冲想都别想。 凌冲看了信,不由发愣。他和雪妮娅结婚虽已超过两年,但聚少离多,感情还 似新婚的一般,他又是个老实人,别说纳妾,就算收个丫鬟,也觉得对不起雪妮娅, 于心愧疚,更不知道怎样开口才好。可是王小姐说得也有道理,要想救她脱离樊笼, 似乎只有这一条道路。况且她对自己的痴心,就如同柔丝牵拌一般,也使自己多年 来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但自己对她的感情又是如何呢?凌冲暗暗地问自己:自己 对她便从无奢望的么? 那丫鬟看他发愣,叫道:“大人,速给个回话,奴好回禀小姐。”凌冲回过神 来,突然失笑,对那丫鬟说:“且回禀你家小姐,请她耐心等待,我须回建康上奏 皇帝,才有回话哩。”自己刚才想得没边没际,可王小姐现在的身份特殊,如果她 的提议朱元璋认同,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不得不纳她做妾,她的提议倘若不被认同, 就算双方你情我愿,也终是水中花、镜中月,难偕好事的。 虽然把决定权推给了皇帝,可凌冲在此后的半个月里,却仍然心烦意乱,晚上 觉也睡不好。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往皇城来见朱元璋,就看原来右丞相汪广洋和平 章胡惟庸也在坐。 凌冲大礼参拜,随即将王小姐拒绝写信的经过说了,最后提起她让丫鬟送给自 己的信,却有些不好开口。他不想把那封信直接呈给皇帝看,可是自己用语言表述, 却总有些难以启齿,倒好象自己因为垂涎王小姐的美貌,自己编出这个故事来似的。 还好朱元璋是绝顶聪明的人,他又了解凌冲和王保保的交清,也隐约听过他和 王小姐的一些故事,因此不等凌冲讲完,就点点头:“朕知道了。退思远行辛苦, 且先下去休息罢。你所讲的,朕自有区处。” 凌冲磕头退出。汪广洋对朱元璋说:“此计或可行之。凌侍郎与扩廓帖木儿交 厚,若将扩廓之妹许与他,教两人共写一信往漠北去,扩廓或能降也。只是扩廓的 妹子如何做妾?必要定为正室才可。”朱元璋还没表态,胡惟庸先自摇头:“凌冲 不过三品侍郎,又非我朝重臣,只怕未能说动扩廓来降,他反携妻北去了,也未可 知哩。” 朱元璋缓缓地说道:“退思如同朕之子侄一般,如何肯背朕?”胡惟庸拱手道 :“只怕他受了那彭素王的蛊惑,此心已不同前了。周颠自太白返来,所讲的话, 陛下不记得了么?”汪广洋忙道:“不如陛下收了他做假子,可坚其心。”胡惟庸 轻笑道:“相国不记得刘封的下场么?” 刘封是三国时代蜀汉昭烈帝刘备的养子,跟随刘备南征北战,在军中很有威望, 可就因为这个,刘备在有了亲儿子刘禅后,找个借口把刘封宰掉了。汪广洋听了胡 惟庸的比喻,一甩袖子:“那是昭烈有负于封,非刘封有负昭烈。”胡惟庸眼望着 朱元璋的表情:“昭烈岂愿杀刘封耶?防微杜渐,不得不然。我圣天子仁德睿智, 我不愿使陛下异日亦堕昭烈两难之境。” 朱元璋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两个辅臣的话:“罢了,且再理会。” 凌冲等了一个多月,朱元璋没有下达任何旨意,也没说准奏,也没有驳回。凌 冲也不敢对雪妮娅提起此事,只是平日多少有些魂不守舍,雪妮娅问起来,他只说 自己后心的旧疾时有发作,有些难受而已。 虽然官位是兵部右侍郎,可他不经常往部衙去,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自己干些 甚么才好,整天闲居在家中。他想只待四川、云南平定了,就上疏辞官,带着妻子 隐居去。 是年十一月,发生了一件大事。朱元璋召正一教主、龙虎山第四十二代天师张 正常入京,赐以真人名号。张天师就在建康城外钟山下、开平王常遇春墓侧开坛作 法,一则祭奠常遇春,二则祈祷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朱元璋亲往观礼,还命令在 京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陪同前往。 这种事情凌冲是逃不了的,并且向来听说张天师道法精妙,他也很想见识一下。 一大早起来,穿戴整齐了,才刚出得北城太平门,突然被一个人拦住马头。凌冲见 了此人,急忙从马背上跳下来,问:“仙人特来寻我么?” 那人蓬发垢面,手持一条竹杖,原来是周颠。他向凌冲招了招手,转身就走, 凌冲急忙跟上去。离开大道不远,周颠站住脚步,皱眉轻声问道:“你可知晓常遇 春将军因何而亡么?” 凌冲从来没看过周颠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由吓了一跳,急忙问他:“难不成他 是遭人害死的?”“甚么急病,恁快便要了性命?”周颠撇撇嘴,“他是遭牟玄圣 那厮害死的哩!”凌冲大惊:“果有此事?!”周颠点点头:“我查探得明白……” 凌冲突然想起在太白山上对战的时候,牟玄圣说过的话来——“我今留在中原, 是为的要将你们这干反贼一一诛杀”。他掐指一算,惊怒交集地说道:“这厮动作 倒快,未在太白山上取他性命,果然遗害无穷!” 周颠拍拍他的肩膀:“先休恼,还有一事讲与你听。近日张士诚、方国珍残部 勾结日本海盗,劫掠我沿海诸县的事,你晓得罢?”这是兵部该管之事,凌冲虽是 挂名的侍郎,这么大的事情也颇有耳闻。他才点头表示了解,突然一愣,想了起来 :“莫非也是那牟玄圣作恶么?!” “猜得不差,”周颠冷笑道,“日本国内两王并立,征战不休,有那些败逃的 兵匪,便下海为盗,原本也成不了甚么气候,但若有内奸勾引,却自不同。他牟玄 圣是东海嘤游岛主,不是他做的,更有谁来做?” 凌冲狠狠地一咬牙:“这恶贼,虽千刀万剐难赎其辜!仙人今来与我说这些, 莫非探听得那厮下落了么?在下愿与仙人同往,去取他首级!”“你却往哪里去?” 周颠“嘿嘿”笑道,“你不须去,他自将寻上门来哩!” 周颠告诉凌冲说,他探访得确实,牟玄圣已经潜来建康附近,想在今天的法会 上刺杀朱元璋。他说:“我一个邋遢人,如何好参与法会?只得在钟山上伏了,等 他来哩。退思,陛下身边,你多关照者。若见了那厮,先缠住他,我速来相助。” 凌冲点头道:“在下理会得,仙人放心。” 周颠又说:“恐你一人应付不来,我又寻两个帮手来助你。”说着一招手,从 不远处走过两名官员来,和凌冲一样的头戴乌纱,身穿盘领绯色公服,前后绣着虎 豹补子。两人渐渐走近,只见都是四十多岁年纪,左面一个白脸长须,右面一个黑 脸虯髯,左眉上还好长的一条刀疤。 “这是北平孙都督麾下佥事龚元方,这是新除京卫指挥同知夏国坚。”其实不 用周颠介绍,凌冲怎会不认识这两个人?龚元方就是丹枫九霞阁的叛徒龚罗睺,而 那个夏国坚,原为扩廓帖木儿麾下军官,正是十六年前在怀远放马踩死他祖父的大 仇人! 周颠注意到凌冲面色改变,微微一笑,说道:“你与龚佥事是老相识了,与夏 同知间的过节,我也听令师讲过。只是这二位既已反正,前仇揭过了的好。”凌冲 还没回答,龚罗睺先进前一步,深深一揖道:“下官拜见凌侍郎。”夏国坚本不清 楚自己和凌冲有仇,十余年前放马踩死一个老百姓,他怎会记在心上?看龚罗睺上 前行礼,也赶紧照猫画虎:“才来京城,尚未拜见侍郎大人,恕罪,恕罪。” 两人都是从三品职衔,比凌冲差着一级,因此抢先见礼。凌冲听了周颠的话, 看这两人态度恭敬,也不由自主地一拱手。他在心中问自己,自己真的是大度呢? 还是这两年来被种种疑惑愤懑之事,已经把棱角磨平了呢? 周颠不等凌冲多想,关照三人说:“陛下将出太平门了,天师巳正就要开坛, 你们速速赶去。且警醒者,若见那彭素王,最好引他往正气亭方向来,我在那里接 应。”龚罗睺深深一揖,向凌冲摆手道:“大人先请。” 凌冲无奈,只好和两人一起跨马来到钟山上常遇春墓边来。钟山又名紫金山, 在南京城东北方,出了太平门不远就到。只见常遇春墓边已经整整齐齐站列了不少 禁军与官员,墓前搭起一座七尺高的土坛,上摆香案果品,后面立着三丈高八面大 幡杆。凌冲三人分别站到班中,时候不大,旌旗招展,两列金甲武士簇拥着明黄伞 盖下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来到坛前。 朱元璋环视群臣,低声吩咐了句甚么,立刻,身边一名太监躬身答应,走到队 列前,大声叫道:“兵部右侍郎凌冲、北平都督佥事龚元方、京卫指挥同知夏国坚, 见驾哪!”三人急忙出班到黄罗伞盖下跪倒。朱元璋低声说道:“周颠已与朕说知 了。你们三人随侍在朕身侧,以防不虞。”三人口称“领旨”,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候,龙虎山张天师率群弟子走到坛边。凌冲看那张天师,约摸五十多 岁年纪,头戴紫金道冠,身批八卦鹤氅,足登云履,手捧如意,见了皇帝,稽首不 跪。朱元璋也不以为意,招手道:“天师到朕身边来。” 张天师告个罪,走近皇帝,轻声说道:“听闻有匪类潜伏左近,伺机行刺陛下, 贫道有一劣徒,粗通些拳脚,可以护驾。”说着一招手,从他身后走出一名胖大道 人来。朱元璋笑道:“原来是尉迟真人,朕开基前也见过的。”那道人手持拂尘, 深深一揖:“尉迟鹤见驾。” 凌冲听说过此人,乃是龙虎山天师宫副领,武艺独步赣中。当下朱元璋点点头, 请张天师上坛演法。张天师忙道:“陛下是真仙下凡,拯救世界的,贫道怎敢僭越?” 朱元璋笑笑,率先走上坛去。 凌冲、张天师等人都跟在皇帝后面。上了坛,东北侧早摆了一张披着绣龙锦缎 的太师椅,朱元璋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满场除了有“真人”称号的几名道士,全 都跪下磕头,山呼万岁。朱元璋捻着胡须,志得意满。时辰一到,张天师走到香案 后面,燃烛祈祷,画符踩罡。凌冲对此没多大兴趣,也看不懂,只是游目四顾,注 意四周的情况。 尉迟鹤走上两步,递给张天师一道黄绫,天师接过,高声朗诵,不外是祈告上 天,保佑大明江山万年永固的陈词滥调。他正好读到“伏愿奸恶授首,宇内清平” 一句,突然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响了起来:“奸恶已授首也!”接着,一个黑乎乎的 东西“通”地掷到朱元璋脚前。 凌冲听这声音,分明就是彭素王,不由吓了一大跳,低头看时,那东西在地上 打了个滚停住,竟然是一颗血迹斑斑的首级!朱元璋吓得一缩,问道:“此是何人?!” 凌冲看清楚了那首级,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加上“微臣启奏”的帽子话,直接 叫道:“这是牟玄圣的头!” 前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凌冲抬起头来,只见左起第五面幡杆顶端,傲踞一人, 长须儒衫,正是彭素王。朱元璋听了凌冲的话,也抬头望去,同时高声叫道:“甚 么人杀了此獠?下来打话!” 龚罗睺闪身遮在朱元璋的面前,口呼:“陛下恕臣不恭之罪。这个便是反贼彭 素王了!”朱元璋吓了一大跳,因他多年领兵,习惯性地就往腰里去摸佩刀,可是 摸了一个空——现今他身为皇帝,哪有佩刀的道理? 彭素王“哈哈”大笑:“好一条忠犬呵!”说着话,一纵身,头下脚上,直扑 下来。龚罗睺听了他的话,面色微微一红,但随即宁定,双掌凝聚全身气力,托天 打去。“嘭”的一声,四掌相交,龚罗睺大叫一声,双腕震脱了臼,跌倒在地。彭 素王趁势倒翻过来,脚还没沾地,夏国坚一招马步冲拳,狠狠打向他的小腹。彭素 王大袖一挥——夏国坚擅长的是刀法,可是今天不能带刀,被迫弃长用短,论拳脚 上的功夫,他连彭素王的三成还比不上,当下一个跟斗,翻落坛下。 凌冲心中犹豫,但还是一掌劈过去。彭素王不敢小觑了他,反手用上十成功力 来迎。双掌相交,凌冲“噔噔噔”连退三步,方才拿桩站稳。 彭素王身体在空中一转,双足仍未沾地,却直向朱元璋扑去。朱元璋看他顷刻 间逼退了三人,更是吓得魂飞天外,竟然忘了躲避。他心道:“早晓得是此人来到, 便教周颠洗净了穿上公服随侍,岂不是好?” 尉迟鹤大叫一声,好似半空里起个霹雳,抢上一步,将拂尘来卷彭素王的胳臂。 彭素王容他卷住,反手一挥,尉迟鹤“阿也”一跤跌倒,肥大的身躯滚得没嘴葫芦 一般。但就这样阻得一阻,香案旁张天师已经举起桃木剑来,喝一声:“恶徒,怎 敢惊动至尊?!”将剑一指,彭素王背上猛然腾起一片火光。 彭素王全身一颤,随即转过头来,冷笑道:“甚么障眼法儿,也来害人?”吸 一口气,猛地吐出,只见他背上火光立时消隐。随即一劈空掌打去,张天师相隔丈 余远,倒退了一步。 变故只在顷刻间发生。坛下的官员和士兵们到此刻才回过神来,纷纷拥到坛边, 没有皇帝旨意,却谁都不敢上去,只好站在下面吆喝。凌冲拦挡在朱元璋的面前, 沉声道:“陛下速退,臣来战他。” 朱元璋看坛下百官闹哄哄的,却谁都帮不上忙,偏偏坛上诸人,又都不是彭素 王的对手,自己好象遭逢荆轲图穷匕现的秦王政一般,却不知运气有没有秦王那么 好,谁能模仿抛掷医囊的夏无且?虽说有凌冲他们挡在身前,逃走的机会还是蛮大 的,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稍微狼狈一点,失了君主的体面,从此就要威风扫 地。他强打精神,坐在椅子上不动,却把手一指:“咄,你便是那彭素王么?谁教 你来行刺朕的?!” 彭素王一掌逼退张天师,才转过身,听了朱元璋的话,“嘿嘿”冷笑道:“这 牟玄圣勾结倭寇,侵扰沿海,我故为民除害。然则沿海良善商户百姓,若非逼得无 路可走,怎肯下海伙同倭人为寇?我今日更要除了你这个暴君,也是为民除害哩, 何须他人指使?!”双掌一错,就待扑上。 “讲得好冠冕堂皇,”朱元璋忙道,“朕受命于天,驱逐鞑虏,复我汉人江山, 哪个说朕是暴君?那些下海的怎是良善百姓,分明都是张士诚、方国珍的余孽,你 倒为他们复仇除害么?”他看彭素王和自己讲道理,心就放下了一半。终究自己这 边人多,他只有孤身一个,拖延得时间长了,对自己有利。 彭素王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当下冷笑道:“是非分明,史笔自有公论,我也 不来与你废话,且纳命来!”扑过来就是一掌。凌冲急忙横臂格挡,彭素王不等招 式用老,身子一侧,把脚一勾,凌冲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彭素王趁机从他肩上一 拳打去。 朱元璋看拳来得近了,急忙将双手交叉面前,“嘭”的一声,连人带椅翻倒在 地上。这一拳直打得他双手乌青,头晕目眩,还好没受重伤。他不懂内家功夫,心 中诧异:“此人也不甚魁梧,怎恁大气力?” 彭素王本拟这一拳就要了朱元璋的性命,却不料旁边龚罗睺已经自己接上了腕 骨,从侧面扑上来,接了他一大半劲力,当下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彭素王看 朱元璋还在地上挣扎,飞腿去踹,又被凌冲架住,一招“风樯阵马”,反打他腰间 穴道。 朱元璋再不敢不逃了,挣扎着跳起来,急忙奔到坛边,一纵身跃将下去。坛下 官员、士兵纷纷迎上,中有一兵叫道:“皇上,我来救你。”冲在最前面。 朱元璋听此人讲话不伦不类,本能地将身一缩,那人趁势一拳就打了个空。朱 元璋惊叫道:“反贼还有同党!”同时听见坛上彭素王也叫:“李大叔,你如何也 来这里?!” 凌冲看那假扮士兵的人,竟然是“木星”李树坤。只听李树坤笑道:“你撇下 我,自身来做这样大事,好仗义么?”说着,一拳向朱元璋打来:“鞑子皇帝,且 纳命来!” 朱元璋一个跟斗向后躲闪,堪堪避过,显得狼狈已极。彭素王有些尴尬地叫道 :“李大叔会错意了,这个皇帝却不是鞑子。”李树坤道:“不是鞑子,怎做出事 来鞑子一般残暴,害得江南百姓流离失所?” 众军士与官员都上来拦阻李树坤,被他夺过一条枪来,横着一扫,就扫倒一大 片。彭素王也纵身跳下坛来,向朱元璋扑去。凌冲猛然想起,叫道:“陛下速往正 气亭方向避去!”这话周颠原本对皇帝讲过,朱元璋吓得慌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此刻听了凌冲的话,急忙向东疾奔。 有几名骑兵冲过来护驾。朱元璋也不和他们废话,把一名骑兵扯下马来,自己 翻身跃上马背,两腿一磕马腹,风一般驰去。刺驾的彭素王、李树坤,护驾的凌冲、 尉迟鹤等人都急忙发足追去。 跑不上五里路,脚程立分高下。朱元璋骑马奔在最前面,身后两三丈远就是彭 素王,再后面两三丈是李树坤和凌冲,尉迟鹤、夏国坚等人落在最后。只听李树坤 叫一声:“小彭,那皇帝交与你了!”侧过身来,一掌向凌冲劈到。 凌冲被迫停下脚步,节架相还,两人翻翻覆覆斗了十来个回合,不分胜负。李 树坤笑道:“好小子,你才多大年岁,哪里学来的这些本领?”再战几个回合,他 面色徒变:“这沛若神功,你哪里学来的?!” 往东是上山的道路,朱元璋虽然久经沙场,弓马娴熟,胯下又是一匹良驹,但 马匹不惯登山,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彭素王在后面看得真切,把手一招,地上一枚 石子跳起来,飞入掌中。他手指一弹,石子如流星般飞出,正打在朱元璋的马臀上。 那马一阵狂跳,朱元璋“阿也”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里正是一处下坡,朱元璋掉下马来,脚下一扭,顺着山坡直滚下去,摔了个 七荤八素。彭素王长笑一声,居高临下扑将下来。朱元璋倒在地上,正挣扎不起, 不由心道:“我命休矣。”闭起了眼睛。 彭素王身在半空,突然看到斜刺里飞出一条彩带,卷住朱元璋的腰部,把他生 生拉开三尺。彭素王这一掌便打了个空,翻身站住,怒道:“你又来坏我的事!”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