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鬼宅惊心 枫林集。 七年,只是岁月长河中的一瞬间!没有人能讲清,七年究竟有多长?在岁月中,究 竟有多短? 与世无争的枫林集,七年岁月的时间,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七年前,枫 林集少了一户人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惨祸。 而七年后,这里多一座令人闻之色变,心惊胆颤的鬼宅:张府! 据说,每到黑漆漆的夜晚,那时面鬼火摇摇,鬼影憧憧。有时,能听到鬼哭狼嚎一 般的惨叫声。 还有人说,张府中屈死的人,阴魂不散,整日在院内喊叫,声音尖利,凄惨,好不 怕人。 所以,人们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赶紧就走。生怕被某个熟识的鬼魂拉了进去。曾有 几个年轻胆大的小伙子,白天结伴进入。不一会儿,个个尖着逃了出来,人人一脸惊骇 之色,都已不会说话。 当晚,这几个年轻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了。 每个人的死状都很惨,脸色乌黑发青,五官变形,两眼暴突。极似见了厉鬼生生吓 死,又似被厉鬼搜魂一般。 这一下,更没有人敢接近大院,稍近的人家也远远搬开。 一个大宅荒废了,败落了,连院墙上都长满了杂草,大门楼也在风雨中塌下四角, 露出破木、烂砖,一股凄凉之色......李、钱、马三家,反而热闹、红火起来。 女儿出嫁,儿子娶妻生子,一些有旧的江湖人来来往往不断......似乎,七年前的 事,已不再有人记得。 除了一座常常闹鬼的废宅外,枫林集的人们,都已淡忘了! 人们都是这个样子!时间一久,所有的记忆,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淡了,散了...... 到是有一些一了年纪的人,不知怎的会突然想起,张家的‘傻二少爷’来! 但是,他们在七年前,就已经知道:傻二少死了!死在祁连山十里坪上,连尸体都 没有找到,成了孤魂野鬼! 关于他的‘呆言傻事’,枫林集的人们还没有忘记!说不定什么时候,仍拿出来谈 谈,以丰富平淡无味的日子。 这位‘傻二少爷’长的什么样子?人们却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只记得普普通通的 长相,疲弱矮小的身材!因身有怪疾而不能练武! 一些熟悉的人,都这么说。但却无人能够讲出,他有什么特征! 所以,当张翔背着黄布包,慢慢进入枫林集时,竟没有一个人认出! 张翔走在大街上,见一切如旧,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油然而升。真没想到,自己竟 然能活着回来! 慢慢的,他看到了张府的大门,看到了脱落油漆、陈旧腐朽的大门。看到了荒草丛 生的院墙,干黄的草在风中轻晃。 显然,自从惨祸发生后,再无人住过,一直废弃至今! 张翔站在不远处,呆立良久。记忆中,想起门前的车水马龙,想起童年、父母、兄 弟,还有一块儿嬉戏的叔叔的兄弟们,想起私熟里死板的万老夫子......世事的变迁, 竟是这样的让人伤心!令人断肠欲绝...... 当年的‘醉仙居’酒楼,已不再是白绸招牌,已换上一块大大的牌匾,三个金光闪 闪的大字,仍然是‘醉仙居’,门口的横联已不再是‘神里乾坤大,壶里日月长’,已 换成‘隔壁千家醉,开坛十里香’的木匾。 酒楼没变,只是装修了一下,重新漆过,显得光彩照人。 张翔缓步走进去,嘴里叨着一枚火红的枫叶。 酒楼中,与昔日一样坐了不少人。只是,酒楼的伙计换了新人。而原先的伙计则成 了老板。 他做老板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娶了原先老板的唯一的女儿翠影。所以,老板年 纪大了后,他顺理成章的成了掌柜的! 年轻的小伙计一见张翔进来,见其身背黄布长包,散披着乌发,知道是江湖人,也 是酒楼惹不起的一种人!所以,赶紧打招呼,道:“哟!大爷您几位?这边有好坐头, 请跟小的到那边去!”一脸的笑容,边说边领张翔向前走去。 张翔边走边环视四周,见还是枫林集上常来此的一些人,除了年纪明显的增大外, 别的都没有变。然后,他就看到掌柜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微微有些发福了。 哎!岁月不铙人!他暗自叹息。 “大爷!您吃点什么?随便点,小的这里应有尽有!”,小伙计一边麻利地将一张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一边沏上一壶香茗端上。 张翔解下黄布包,横放在桌上,道:“三斤熟牛肉,炒二样拿手的菜,另外加三坛 酒!”说完,坐下。 他真的想好好喝一次。醉了也罢,不醉也罢,毕竟,来到了生长的地方。 这里,毕竟是家乡! 小伙计闻言吃惊不小,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叫道:“三坛?您一个人?” “小二哥!尽管拿来!”张翔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廿十两银子,扔到桌上。“好! 大爷请稍候!”店小二不敢多说,应了一声赶紧去办。 不一会儿,酒、菜齐端了上来,酒楼中其余的酒客,一见三个酒坛摆在桌上,齐怔 怔地瞧着,均暗道:他能喝这么多洒? 掌柜的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客爷请了,见您面熟,不知如何称呼?” 张翔看着他,一笑道:“怎么?成了掌柜以后,身份变了,就不认得我了?”掌柜 的一愣,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忙陪着笑脸道:“鄙人记性不太好!刚才小伙计说, 您一位就要了三坛酒!遂过来看看,您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张翔笑了笑,又道 :“可能--!还会再添一坛酒!” “还要?!”掌柜的不由惊呼出声,连连道:“本地也有一酒量豪放的,他才喝三 坛酒!” “怎么?”张翔淡淡道:“难道是酒资不够?还是没好酒?” “不不!”掌柜的连连摆手,又道:“酒资足够用的,上等的好酒也有!只是您一 人......!” 张翔微微一笑:“放心!我既不会醉,也不会闹事的!” “是是!”掌柜的只好点点头,又道:“您慢用!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然后 抱拳拱手离去。 张翔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倒入酒碗,慢慢喝着,一次一碗,间隔时间很长。 半坛多酒入肚,脸色已血红! 有的酒客释然了,低声道:“看样子,一坛酒就能把他醉倒!”一老者说:“江湖 中人大都喜欢充英雄,逞豪气!咱们喝咱们的,不要看了!” 张翔依然不说话,抓起一块牛肉嚼着,吃一口,喝一碗酒。功夫不大,一坛酒入肚, 接着第二坛! 拍开第三坛酒时,他的脸色居然渐渐恢复了正常,又变成原先的古铜色!此时,竟 如没喝酒一般。 酒楼中的所有人,这才瞪大了眼睛:原来,人家真的能喝! 此时,酒楼楼梯传来一沉稳的脚步声,接着,走上来一年轻英俊的公子,身材魁梧, 结实,气宇轩昂。年龄不大,在廿十二、三岁之间,一身白绸长衫,更显得玉树临风。 酒楼中人一见,忙纷纷打招呼:“哟!马二爷,您来了!” 年轻公子频频点头,径直走到张翔的桌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对面。 掌柜的赶紧过来,与年轻公子见礼,道:“马二公子,数日不见,不知那阵风把您 给吹来了?” 年轻公子淡淡一笑,“掌柜的给我端上酒菜,和这位朋友一模一样的!”掌柜素知 其酒量,忙吩咐伙计去办。 张翔盯着这年轻公子,心中一阵激动,暗想:“想不到四叔的二子,自己童年的 ‘尾巴’马枫,数年不见,居然长的这样英俊,气度不凡!” 看着马枫,他的眼里不由湿润了,真想扑过去抱抱他,告诉他自己是谁。可是,不 能!他端起酒连干三大碗。 马枫待酒上来,拍开一坛酒,仰脖子一口气喝干,竟然点滴未撒! “好酒量!好酒量......”酒楼中人见了,齐大声赞叹。毕竟,有人出来与这外乡 人比酒量了,能不鼓掌?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马枫又一口气喝净第二坛。他的肚子,明显得涨起一块! 放下空酒坛,马枫一抱拳,道:“兄台请了!在下马枫!听说枫林集上,来了一位 酒量豪放的人,在下最喜欢此物,却极少能碰到可以痛饮的人!闻听之下,不由酒瘾大 发!冒昧前来,想与兄台痛饮几杯,如何?” 张翔闻言一笑,道:“好极了!正好在下一人寂寞,提不起喝酒的兴趣!”一顿, 又正色道:“兄弟!似你这般暴饮,一来伤身;二来也容易醉!” 马枫看了他几眼,怔了怔,道:“多谢兄台关心!马某多谢了!” 忽然又反复打量张翔几眼,喃喃道:“在下......在下觉得兄台非常眼熟!却一时 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面?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是凤凰镇人,姓张,名小虎!”张翔沉吟一下说道。 马枫怔了怔,喃喃道:“阁下的面貌有些象一个人,只是......唉!”一顿,又道 :“原来是张大侠!幸会!” 张翔淡淡一笑:“不知道在下象谁?” 马枫叹口气,“兄台鼻梁、嘴角极象我的一位哥哥!可惜,他......”说着,眼中 竟有些雾湿,一顿又道:“唉!‘傻二哥’少年早亡!如果活着,应该与兄台年纪想仿! 只是,他不可能会活下来了!” 张翔心中一阵激动,没有说话。 马枫又道:“张大侠!来干一杯!” 张翔摇摇头,苦笑道:“在下哪里是什么大侠?!这包中之物,完全是唬人的东西!” 马枫笑了,道:“兄台过谦了!就算它是唬人的!但酒量不是!所以,枫林集来了 酒量豪放的人,兄弟就听说了!” 张翔苦笑一下,心中长叹:想不到,连他也认为自己‘死’了,而不敢相认! 马枫在碗中斟满酒:“兄台!在下与阁下一见如故!来,干上三碗!”说着,一饮 而尽。 张翔愣了愣:“兄弟交友,一向如此吗?我们......可是刚说几句话?”说着,也 一饮而尽。 马枫笑了,道:“酒量大,其肚量也大!如此豪放的饮酒的人,其言行必也豪放, 光明磊落!如不与这样的人交往,与谁?” 他交友的原则,居然是豪放、能饮! 张翔哭笑不得,与马枫又干了一碗。马枫又斟上第三碗,道:“难道,兄台是为了 三日后,给‘笑里藏刀’李前辈贺寿而来?” “这......?”张翔犹豫了,他想起了以前的种种,还有李晶菁,心中一阵动荡, 忙道:“在下其实是四处流浪而已!不过,既然遇上,贺寿也无妨!” 马枫怔了怔,道:“好极了!想不到兄台并不是为了他而来!那么,去贺寿时,咱 们再痛饮如何?”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怪怪的笑容。 张翔怔了怔,道:“一言为定!” 两人越喝越慢,多谈一些江湖中的轶闻趣事,越谈越投机。 酒坛,已空出了九个! 张翔似是已有八分酒意,忽然道:“在下初到枫林令集,见到一所荒废的大宅院, 不知是怎么回事!” 马枫也好不到哪儿去,闻言重重一叹,道:“说来话长!不瞒兄台,那所宅院便是 家父结义金兰的张伯父的家!可惜,七年前,张伯父一家在一夜间全部遇害,至今仍不 知是何人所为!” “噢?”张翔故做惊讶,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光芒。 只听马枫又道:“当年,我才十二岁!而张伯父家的二哥才刚十六岁,也是唯一幸 存者!” “那他在哪里?”张翔有意问道。 “唉!”马枫重重叹口气,举碗痛饮,才道:“可怜‘傻二哥’在李伯家中,被人 神秘掳走!后来,听说死在祁连山十里坪上!以前后一辈中属我们最小,也常常在一块 玩耍......真没想到!”说罢,眼里竟有了晶莹的泪光! 张翔愣了半晌,喃喃道:“难道,他真的很傻?你难道很想他?” 马枫摇摇头,道:“我是很想他,也可能是这枫林集上唯一提到他的人!”一顿, 又道:“二哥其实并不傻!而我认为,他绝顶聪明!想当年,我们同在私塾跟万老先生 读书,他总是把书极快的翻阅一遍,然后就扔在一边,再不动它。可是,每当先生提问, 他总能结结巴巴的背诵出来!别人都笑他背的不好,却无人知道,他仅是翻看了一遍而 已!随着年龄的增大,我才知道,那是一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许,他是故意装做 背不熟!也许......!” 张翔眼里一阵雾湿!他真没想到,马枫竟然记得十几年前的旧事,而且如此惦念自 己! 他真想告诉他:你的傻二哥没有死!但转念一想,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自己的身份尚不能暴露! 起码,能隐藏多久就算多久,这样,对自己有利! 看着一脸凝重的马枫,想起了以前的种种,许久没有说话,但酒却不再喝了。 “兄台!再来几碗,如何?”马枫道。 张翔摇摇头,道:“酒,不能过量。过了量就少了饮酒的乐趣!若没喝足,也缺少 饮酒的雅致!所以,一定要适可而止!” 马枫愣住,半天才道:“高论!”一顿,又道:“以前,在下常因醉酒挨老父的责 骂!看来,今天能避免了!” 张翔笑了笑,道:“马前辈反对你喝酒?” “不!”马枫摇摇头,忽然道:“天色将晚,不知兄台下榻何处?” 张翔道:“初到贵地,尚未投宿!” 马枫笑了,道:“兄台若不嫌寒舍简陋,到在下家中小住如何?小弟家中尚有不少 美酒,我们也喝个痛快!” “不打扰了!”张翔摇摇头,道:“在下一向闲散惯了,且喜一个人独处!而且, 还有一个毛病:最怕见长辈!” 马枫呆了呆,道:“想不到兄台竟与我如此相似!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勉强了!三 日后见如何?” 张翔点点头,看着马枫的身影下楼。心里一阵翻腾,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 夜,已深。 淡淡一弯新月挂在天空,月光如水,很优美,很柔和......张翔站在废宅大院之中, 看着断墙、残亘、破砖、碎瓦,还有齐腰的野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直觉心中一 阵阵发苦。 院中,布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深坑,坑内及挖出的土堆上,也长满了野草。 所有的房子都已破败不堪,墙壁上亦凿满了洞,木板门有的已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上,有几扇窗户仍挂在那里。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显得阴森、荒凉...... 张翔知道,这样的场面,一定是那些一心想得到藏宝图的人留下的!看来,一定是失望 而归!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寻路走到第二个院中。当年,他长在这里,住在这里,还有父 亲、母亲! 如今,这里除了碎木烂砖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杂草长在废墟上,在月下轻动,发 出沙沙的声响。 看杂草生长的情况,竟似被掘地三尺? 张翔叹了口气,缓步走进后院。 后院之中,亦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长满杂草。‘横翠亭’却完好的伫立在那里, 孤独得令人心中直发酸......忽然,张翔猛地站住了。因为,他发现女佣住的房间,有 一间中竟然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昏黄如豆的灯光,在杂草丛生、幽静、荒凉的院中,显得异常恐怖。犹如一点鬼火, 摇摇晃晃......是人?是鬼?还是住着孤仙?